“这豆腐也能治伤?”萧芜看了看嬷嬷递给柳心妍的水碗,里头的豆腐被切成了薄片,水澄澄地浸在水里,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嬷嬷笑道:“小姐不知道,宫里头规矩大,不管主子奴才难免会受罚,有时候不得看太医,就会寻些土办法的。”静爰咳嗽了一声,递了眼色给嬷嬷,那嬷嬷便诺诺住了嘴。
萧芜见这情形,知道不能再多问,便起身笑道:“我这就去看看汐儿。”见静爰只摆了摆手,并不说话,自己便退了出去。才出门便听得静爰对嬷嬷道:“别给孩子说这么多,先吓着她往后可怎么办?”
萧芜听了暗自叹了口气,便带着柳心妍往何芷汐的卧房而去,才进门,便听见慕雅晗正哭着数落女儿,“你如今知道你爹的厉害了吧?娘怎么苦口婆心地劝你,你总不带听得,如今好了,被打成这样,面子里子全挂不住了,往后去了王府,你还怎么做人?”
又听何芷汐在床上呜咽道:“我…我不嫁,死也不嫁啊!”
“你这孩子…”
萧丽欣的声音传出,说道,“雅晗你别急,一会儿我再去劝劝,好歹叫个大夫来瞧瞧!汐儿可得听伯母的话了,不要再与你爹犟了。”
“小姨,婶婶!”萧芜跨门进去,对慕雅晗道,“婶婶宽宽心啊!长公主特地叫我来给汐儿疗伤呢!”
慕雅晗含着眼泪道,“可是真的啊?你二叔狠心啊,都不许叫大夫瞧,少凡虽然在府里,到底男女有别啊!这死丫头又都伤在私隐的地方,我这会儿也只能干着急。”听说祁少凡还府中,萧芜心中不禁一颤。
萧丽欣问道:“拿了药来吗?”
萧芜摇了摇头,指着柳心妍道:“是豆腐片!”
“豆腐片?”萧、慕二人惊讶道。
半个时辰后,萧丽欣与慕雅晗都已离开,柳心妍也出去熬汤药,屋里只剩下了萧芜,她正一片片地从何芷汐裸露的臀上拿下豆腐片扔进盂中。
何芷汐仿佛睡了一会儿,昏沉沉醒过来问道:“芜姐姐,我的屁股肿得很厉害吗?我动也动不得!”
萧芜笑道:“是啊!腿上、屁股上都肿得有厉害,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曾想二叔下手这么重!不晓得是不是拿戒尺打手心板练出来的。”
何芷汐呜咽道:“爹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这样打我…”说着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傻丫头,要是二叔不喜欢你,管都不管你了,他还不是怕你将来嫁入王府后吃亏?”萧芜笑着又问,“这豆腐片好使吗?要不要再敷一轮?”
“嗯!凉凉地很舒服,我方才都睡着了,本来火辣辣地疼,疼得钻心!”何芷汐答道,又嘟囔道,“那个长公主不是讨厌死我了吗?何苦来管我?”
“大人们的事情也许我们永远也弄不明白的。”萧芜淡淡说着,又从碗中拿了浸了凉水的豆腐片,轻轻地敷在何芷汐的臀上、腿上,她时不时还会吃痛叫疼,萧芜便引着话题说叫她分心,“汐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被娘打得不成形了,被小姨抢回来护着?你这会儿可是小苦头而已呢!”
何芷汐呵呵笑道:“那时我也吓死了,哪有这样打孩子的,被伯母抢回来时,你连气息都没了,后来伯母天天搂着你哭呢,死活不叫萧姨妈再接回去,还是等你全好了能跑能跳了,才让萧伯伯接了三次才接回去呢!”
萧芜听了心里发酸,不由得红了眼圈,说道:“可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何芷汐后悔不已,安慰道:“好姐姐,你还有汐儿呢!”
萧芜不禁笑道,“你好好保全你自己吧!再说了,将来嫁了人,你就是王妃啦!哪里还能管我?”
何芷汐不免黯然,低声道:“我不要嫁给他…”
正说着,柳心妍端了药进来,萧芜便服侍芷汐吃了药,哄了睡下后,叫了妈妈丫头过来看着,自己才和心妍离开。
她径直回了卧房,不仅没有遇见还逗留在府里的祁少凡,更是连打听的念想都没有。本想早早睡下,安稳地过一夜,第二日好赶路,却突然想起自己走的匆忙,账房里的事情一点没有交待,于是要何琦安排了马车,与柳心妍赶着夜色到了傅先生的家里交待清楚了一切才安心回何府。路上,萧芜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柳心妍,她竟越听越生气,说到祁少凡时,发现小姐神色黯然更是心疼起来。不曾想马车停下,萧芜下车后,却就在门口遇见了祁少凡。
萧芜乍见祁少凡,神色极不自然,她略略靠向一侧,想给他让出道路,祁少凡却迈步过来,走到了萧芜身边,沉沉问道:“明天你要上京了?”
萧芜不语,只点了点头。
“姐姐她醒了,乐郡王也醒了,两人都没事了。”祁少凡说到姐姐时,声音都显着不自信。
萧芜点了点头,依旧不语。
祁少凡看了一眼后面就要跟来的柳心妍,急急对萧芜道:“柳姑娘快过来了,我只说一句话,进了宫,你千万要小心!我…”
“你以为我进宫做什么?”萧芜突然问道。
祁少凡垂首道:“总之你不会是去选秀就对了!”
萧芜冷笑道:“如果是呢!”
祁少凡惊异地抬起头,蹙眉道:“那我们…”他突然将话语软了下来,低声道,“也许,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吧!”
萧芜大怒,狠狠地踩了一脚祁少凡,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举动,可就是觉得解气,于是一言不发,甩手往何府门里去了。
其实萧芜哪有什么力道,祁少凡并不觉得痛,甚至觉得很舒服,因为萧芜的这一脚,祁少凡再次确定了两人之间的情感并非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几乎笑着看着萧芜进门,这才转身要走,正碰上随后进来的柳心妍,她手上拿了几个包袱,俱是傅夫人塞给小姐的。
柳心妍早就瞧见两人了,为了给小姐与祁少凡说话的时间,这才等小姐进了门自己才走过来,见祁少凡一脸喜色,心中也喜欢,不过还是正了脸色对祁少凡道:“公子,有件事心妍不得不告诉你。”
祁少凡笑道:“柳姑娘说吧!”
柳心妍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件事长公主叫我不要告诉小姐,说我们家小姐心地好,不要叫她知道这些事。可是小姐她对公子的心思,心妍也是有所察觉的,故而实在不想公子和小姐有什么误会。”
祁少凡觉得似乎有些问题,不禁问道:“怎么了?怎么连长公主也牵连了?”
柳心妍问道:“公子今日怎么会来何府的?”
祁少凡答道:“今日是来给长公主请安的,大家都知道。”
柳心妍不禁恨恨道:“公子可知道表小姐是怎么受伤的?”
“你说的表小姐…是指何小姐吗?”
柳心妍用力点了点头,恨恨道:“我亲眼看到她把自己的手往木柱子上撞呢!”
祁少凡不解地望着柳心妍问道:“怎么可能呢?”
柳心妍道:“我和长公主身边的杜嬷嬷一起看到的,杜嬷嬷早就回了长公主了,长公主叫我不要告诉我家小姐,说没必要让小姐心里添堵,可是…”她顿了顿道,“我方才听小姐所说今日在表小姐房里发生的事,这会儿前后想想,难道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祁少凡依旧不解,说道:“这…有什么关系?”
柳心妍叹道:“你们男子当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有多细了,我想,八成是表小姐也喜欢公子吧!这才在你和我家小姐中间使绊子呢!”柳心妍说着又道,“心妍想告诉公子,不管您今日看到什么了,我家小姐和表少爷之间是清清白白,他们的情份,早就断了!”
祁少凡大喜,问道:“果然吗?”
柳心妍不屑道:“原来公子真的这样想我们小姐啊?难怪方才小姐差点落泪呢!”
“她哭了?她很难过吗?”祁少凡追问道。
柳心妍笑道:“公子往后多疼疼我家小姐吧,如今还有谁比小姐更可怜呢?”说着也不管祁少凡,便径直往府里去了。
祁少凡在原地立了许久,心中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好一会儿才离了去。
柳心妍进府后回到卧房,萧芜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进来,柳心妍只说被杜嬷嬷留下问了几句话,搪塞过后就服侍萧芜睡下,于是一夜相安,直到天明。
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仪仗便准备妥当了,何家上下除了祁思楠与何芷汐一皆到了门口相送,萧芜今日穿了一身手绣的粉色百蝶纱裙,梳了精致的发髻,上头珠环翠绕,好不富贵,叫众人不禁怀疑她进京的目的,她与长辈作别后,便搀扶着静爰一起上了车。
杜海涛此刻已神清气爽了,只是左臂还吊着绷带,待母亲登车后,便过来对何正深道:“先生莫要在为难何小姐了,等母亲回了太妃,我就马上来迎亲。”
何正深无可奈何,只能连连称是,于是杜海涛与众人道别,被母亲催着上了马车。随着一声“起驾”,仪仗浩浩荡荡地行开了,众人送了一段,这才停下脚步。
萧丽欣叹道:“这样的亲家,还真是待不起啊!”
何正深也无奈道:“嫂子说的极是,不过两日的功夫,正深也身心疲惫啊!”
何正琛却道:“长公主恐怕不是来提亲的,她仿佛是一早准备要来带芜儿走的。”众人听说也窃窃私语起来,唯独萧丽欣神色不自在,过来挽了丈夫便往家里去了。
入宫闱解悟生生缘(三)
从金海去京城,少不得多走几日,其中过程再不赘言,只是柳心妍与几个嬷嬷关系特别热络,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把宫里的事情一一打听清楚了,总拉着萧芜说道,说什么当今圣上最宠的是源贵妃张氏,她进宫不过三年,就从一个美人提到了贵妃一位,不仅代理了六宫之事,势头更是直逼皇后,搞得后宫极不和谐。
萧芜听说也只是淡淡一笑,源贵妃张氏在她是早已了解了,此次上京不就是为了她么!于是上京的路程在与柳心妍的说笑,与静爰长公主的谈天中慢慢走完,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地日子到了京城,在公主府稍稍安顿后,静爰便带着萧芜主仆二人进宫去了。
皇宫城墙之高,禁卫之森严,是萧芜不曾想像过的,进了顺贞门后,里头所见之人无不敛装肃容、行色匆匆,萧芜与柳心妍一路跟着静爰,不敢说话。过了两道门后,便有轿子过来迎接,一个太监打千跪地给静爰请安,嘻嘻笑道:“老奴恭迎长公主多时了。”
静爰嗔道:“李公公又胡说,本宫可不是才回来?”
李公公笑道:“奴才讨公主赏呢!郡王爷大喜的事儿,长公主可不该给奴才赏赐?”
静爰挽着萧芜登轿,嘴里骂道:“明知道本宫带了太妃的客人来,还备一顶轿子,不罚你就不错了。”说着也坐定了,说道,“还不赶紧的,叫老人家等哪?”
李公公满脸堆笑,殷勤了几句,便引着轿子往内宫而去。一路上,萧芜忍不住撩开窗帘去看,见柳心妍跟在一边,便也安心些,又见宫里红砖金顶、雕梁画栋,气派之势并非民间富贵人家可比的,即便是自己家,也不过尔尔。
静爰此刻已收了笑容,对萧芜严肃道:“一会儿我们会从西清园过,如果时辰掐得好,就能叫你先遇见那两位了,你要有所准备啊!”
萧芜心头一紧,默默点了点头,放下窗帘,随着轿子的晃动,自己也不知道了什么地方,许久后轿子突然停下,只听得外面的奴才齐身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源娘娘千岁吉祥!”
静爰听了冷哼一声,抓了萧芜的手道:“随我来!”说着便有人撩起了轿帘,萧芜无意识地随着静爰出了轿子。
静爰满脸堆笑,徐徐向着两人福身,口里道:“静爰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萧芜深深吸了口气,随着静爰深深福下身子,单膝磕地,口中道:“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吉祥!”
面前的女子明显一愣,随即就过来扶住静爰,口里笑道:“许久不见皇姑了,叫本宫好想!这位是…”
静爰盈盈立稳,笑道:“静爰也很想娘娘啊!”又道,“这位姑娘是太妃娘家的表外孙女,老人家叫我带进来给她瞧瞧。”说着对女子身后的男子笑道,“皇上知道我回来,也不派人去接我。”
那男子上来笑道:“皇姐回来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如今倒派起朕的不是了。”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萧芜,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朕和贵妃娘娘看看。”
萧芜半跪在地上,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不卑不亢地笑容,眼眸中尽是亲和的善意,叫人好不喜欢。萧芜也趁此细细看了面前的两人,皇帝一身龙袍金晃晃地耀眼,印堂饱满,浓眉大眼,双眸炯炯有神,一派天子气象;源贵妃一身华服,发髻繁重高贵,金簪晃眼,她身量修长,容貌秀美,一双凤眼闪着好奇的光芒,正上下打量着萧芜。虽然萧芜见惯了高贵的妇人,乍一下看见张氏,也明白了皇帝为何会独宠于她,这样美不可方物的女子,真正是少见的,又看她年岁与祁思楠不相上下,更叫人感叹。
“好漂亮的姑娘!”源贵妃一记柔声,说道,“皇上,您说是不是?”随即便向静爰投去意味深长的笑容,静爰也含笑待之,两人心照不宣。
皇帝“嗯”了一声,细细看了萧芜说道,“起来吧!”待萧芜起身,其余人便也都立起,柳心妍怯怯地抬头去看皇帝,不料竟和皇帝四目相对,连忙收回目光,吓了一身冷汗。
皇帝与柳心妍目光相对后,便问萧芜:“你身后的女子是谁?”
“是民女的侍仆!”
源贵妃随声看去,不免皱了眉头,便问萧芜:“你叫什么名字?”
萧芜垂首答道:“民女叫萧芜!”
“萧芜!”源贵妃随意道,“怎么起了这样一个荒凉凉的名字,怪不吉利的。”
萧芜不敢回答,只听静爰在一边道:“皇上,太妃等着呢,不如皇上一同去寿康宫坐坐?”
皇帝摆手道:“方才去过,这会儿就不去打扰母妃了,皇姐快些去吧,莫教老人家等了。”
静爰应了一声,便向帝妃二人福了福身子,拉着萧芜登轿,一行人缓缓离去。
望着轿子远行而去,源贵妃轻叹一口气,对皇帝道:“看来太妃娘娘还是不死心啊!”
皇帝伸手搂住她,低声道:“母妃向来豁达,从不干预宫中任何事情,为何对你偏偏这样不喜欢呢?”
源贵妃轻轻靠在皇帝身上,柔柔道:“臣妾早就说过了,独宠终究要惹祸的,皇上就是不听啊,如今连太妃都被您激怒了,臣妾岂不是罪该万死了!”
皇帝扶着她款款而行,缓缓道:“难道母妃要把萧家的女儿送进宫来给朕不成?”源贵妃听说,眉间划过一道凌厉。
软轿上,静爰握着萧芜的手,笑道:“你做的很好,一会儿见了太妃,老人家不定怎么喜欢你呢!”
萧芜淡淡一笑,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公主和太妃为何要我一起做这场戏呢?”
静爰叹道:“宫闱倾轧,是任改朝换代也该换不掉的后廷弊病,有时候并不只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它关系着的也许就是国家的命运。唐太宗李世民当年为皇子时也险些栽在他哥哥李建成的手上,就是因为他不懂得讨好李渊的三宫六院。不过幸好,天子总有天子的命运。”
萧芜不再多话,虽然静爰说得极其淡定,但眉宇间的那股厌恶之情,已叫自己明白了这后宫恼人的所在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苦楚,就连这早已嫁出去的公主也无法释怀。
轿子片刻后稳稳停了下来,门外又传来于静爰的请安声,萧芜默默不敢言,一路跟着她下了轿子进了寿康宫,直到静爰跪下行礼,自己也跪了下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静爰此刻的话多了几分亲昵,省去了那些客套的称呼。
只听得一老妇人乐呵呵地声音道:“我儿回来了,快过来母妃这里。”
静爰虽然年近三十,在母亲面前却依旧是个孩子,她笑盈盈到了母亲旁边,指着地上的萧芜道:“母亲,女儿可把你的表外孙女带来啦!”
老妇人连忙探出身子,说道:“孩子快起来,过来叫哀家瞧瞧!”
萧芜缓缓起身,慢慢走近了几步,颔首看去,只见一服饰朴素却不失高贵,容貌庄重却不失祥和的老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许是宫中衣食考究保养得当,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并不见老。
太妃放开女儿的手,缓缓离了座,慢慢走到萧芜面前,双手抓起她的手在掌中揉捏,眯着眼笑道:“你是美欣的女儿?”
萧芜点了点头,提到母亲,她不禁心疼。
太妃细细看着萧芜,眼角竟沁出泪花,她早已知道外甥女逝世的事情,不由得心疼眼前这个瘦弱的孙女来,说道:“哀家离家那年,你母亲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转眼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萧芜深深吸了口气,将悲伤克制下去,微微笑道:“母亲说,外婆经常想念太妃娘娘,就是苦于见不到您。母亲说,外婆逝世前还拉着她嘱咐母亲一定要好好料理家中生意,千万谨慎,不能给您丢脸。”
一句话引得太妃老泪纵横,自从进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家人,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如今听说亲姊如此挂念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又念父母、长姊死的早,如今外甥女也英年早逝,而自己却不得关心一点,更是伤心不已,一把抱住萧芜在怀中,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子,若我能换回你的母亲该多好?也算对我姐姐的报恩了,我这一个老婆子白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萧芜靠在太妃的身上,强忍着悲伤安抚道:“娘娘保重啊!”
静爰也是难过,抹了眼泪过来扶了母亲说道:“母亲可别太难过,倒叫孩子不自在了。”
太妃哭了一会儿,便敛了泪容,放开萧芜道:“叫我一声外祖婆婆可好?”
萧芜不置可否,看了看静爰,见她对自己报以肯定的笑容,便微笑地看着太妃,柔柔道:“外祖婆婆!”
太妃欢喜不已,拉着萧芜坐下,问了些许家乡的事情,时不时又要落下泪来,当萧芜说道:“从前母亲还常常给外祖婆婆您送些玩物,芜儿如今倒没放在心上,实在该死,不知外祖婆婆喜欢什么,芜儿也好回去预备。”
太妃却诧异道:“怎么,你母亲时常给我送玩物?”
萧芜笑道:“仿佛一年中也有两三次吧!今年四月里也给您送过啊!”
太妃皱眉看了女儿问道:“不见得有人敢扣我的东西?”继而又对萧芜道,“克扣自然不会,不过…你不知道哀家有过懿旨,家人非召不见,亦不可送东西进宫吗?难道你母亲也不知道?”
萧芜也诧异道:“芜儿并不清楚,但芜儿所见也不下几次了。”
太妃问道:“东西都怎么送进来的?”
萧芜细细回忆,答道:“仿佛都是送给齐善堂的祁世伯,由他转送进宫。”
太妃颔首想了想,摇头道:“如果是送给他的,那就不会到不了哀家的手中,看来…”说着对静爰道,“过几日宣他进宫来给我请脉。”又对萧芜道,“难为你们想着我,哀家心领了。”说着便吩咐嬷嬷给萧芜奉茶拿点心,虽然不再提,但萧芜却也在心里生了疑惑,回忆起娘每次细细地查验,定然是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送不到太妃的手里呢?如果真如太妃所说家人是不能给太妃送东西的,那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正想着,宫外禀报一位被称为“绚贵人”的人求见,萧芜熟悉宫廷制度,贵人之上除皇后外尚有九嫔、四妃、二贵妃,下有美人、才人、更衣、选侍等不定数,所有宫妃共分八品十六等,这位绚贵人并非高等妃嫔。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但太妃却面露喜色,连声叫进来,片刻后便有一身着藕荷色宫服的女子姗姗进来,脸上笑容善意,面额饱满很是福相,更重要的是,她正腆着一个滚圆的肚子。萧芜依礼起身,那女子也好奇地看了萧芜,随即向太妃福身道:“嫔妾给太妃娘娘请安!”
太妃忙叫静爰扶起她,嘴里疼惜道:“都快生了,怎么还这么多礼!都说了几回了,就是不记着,改日也生个糊涂孩子出来。”
绚贵人却挽着静爰公主道:“皇姑可要作证,将来嫔妾的孩子不聪明,可都是祖母的不是,与嫔妾无干啊!”的
“你这张利嘴,若不是有着身孕,定赏你一顿板子。”太妃嘴里怪着,却已张罗人给绚贵人赐了座。
萧芜看着眼前乐融融的景象,突然想起,当今圣上膝下竟没有一个皇子。
入宫闱解悟生生缘(四)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嫌这段纠结,萧芜进宫毕竟不能就兜一圈就出来吧!!好在…祁少凡要来了!!
那绚贵人友好地看着萧芜,嘴角扬起带出可爱的酒窝,她笑盈盈问太妃道:“这位水灵灵的姑娘是谁?嫔妾怎么从来没见过?瞧这气质,难不成是哪家王府里的郡主?”
太妃拉着萧芜笑道:“哀家这孩子长得好吧!你猜猜是谁?”
绚贵人的笑容充满了好奇,然其实她早已听说长公主带了一位太妃娘家的外孙女儿进宫,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怄老人家开心的,此刻太妃又让自己猜,便笑道:“老祖宗都说是您的孩子了,嫔妾再猜不出可该挨手心板子了,我猜呀,这位姑娘是您的表外孙女儿吧!”说着起身过来扶着萧芜笑道:“姑娘好啊!我是紫明殿的绚贵人,看着我们年龄也差不大,要是不嫌弃,姑娘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萧芜笑盈盈看着她,心中暗想,一个小小的贵人敢在太妃面前如此随意说笑,可见她虽然位分不高,却也是在太妃面前吃得开得人物,既然能在太妃面前侍欢的,自然在宫里也有几分行走的本钱了。于是福身道:“绚贵人吉祥!”
太妃却对绚贵人骂道:“越发没规矩,芜儿是我的外孙女儿,你是我的儿媳妇,辈分就差了一等,怎么好姐妹相称?”说着对芜儿道,“还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叫,莫听她的。”
萧芜只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话。
绚贵人却对太妃撒欢道:“还不是老祖宗日日骂嫔妾笨,如今这脑袋瓜可越来越不好使了。”说着“呵呵”一笑,又转而对萧芜笑道,“芜儿!这名儿好,透着纯朴自然,叫人叫着可亲。”
萧芜脸上应承着,心里却不由得冷笑,暗暗道:果然是不一样的主儿,方才那位源娘娘当面儿说我的名字荒凉、透着不吉利,这会儿你却笑嘻嘻地夸我的名字好,可见那位源娘娘不能在太妃面前吃得开,是有着道理的。
太妃不以为然,笑道:“哀家这孩子小时候身子单薄,才起了这个名字来压,哪里什么纯朴自然,绚丫头何苦这样奉承哀家?”
萧芜心中一惊,方才太妃才口口声声说与娘家四十多年断了来往,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来历?但见太妃气定神闲,自己便也静静坐于一侧,不敢说话。
那绚贵人不依道:“嫔妾往后可不敢说话,没得叫老祖宗编排嫔妾的不是!”
太妃笑着对静爰说道:“还不去撕她的嘴!”众人听说欢笑不已,正开心着,外头报“皇后”驾到,太妃听了,略略敛了笑容,只低低道了声“请”,绚贵人不再说笑,竟在眉间迅速划过一丝不屑,随即与静爰一同起身待立。萧芜见此光景,便对这皇后在宫中的地位略晓一二了。
须臾,一身着明黄凤袍的女子信步进来,衣着打扮极尽华丽,身量修长窈窕,头上顶着重重的凤冠,金灿灿的凤凰嘴里叼着的一颗明亮红宝石,正盈盈垂在两条柳眉中间。她脸上神态极其祥和,含笑间竟透着一种超凡的闲逸。至此,萧芜要见的人都已出现,太妃、皇后、源贵妃,她们的命运会因自己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萧芜无法断定,但她明白自己只是太妃与长公主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为何却担心自己会迷失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