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妍托着腮问:“恼什么?”
“就恼他的冷酷!”萧芜的眼里泛出同情的目光,起身至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方锦盒,摊开给柳心妍道,“这是祁思楠出嫁前赠予我的。”
柳心妍拿起来细细看了,说道:“我们村里的姑娘也常拿竹簪妆扮,却没见过如此精致的。”
“祁思楠应当是个极蕙质兰心的女子,在我们金海城,有谁不知道齐善堂大小姐的美名?若不是一早就与合彩坊定下了婚姻,恐怕十里城郭少不得…”
话未完,柳心妍便道,“难道表少爷和表少奶奶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
萧芜明白她的疑惑,坐下来,含着惆怅的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小姐特别傻?”
柳心妍认真地看了她半日,抿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虽然知道,但总在心里暗暗地将它藏起来,一直天真地以为何琦将来就会与我过一辈子,甚至…”萧芜的眼眶微红,叹了口气道,“我当初离家出走,也是为了这个!若不然…”她深深吸了口气,将悲伤压了下去。
柳心妍摸索着小姐玉般洁白凝润的手背,心疼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你早已经明白了这些,又何必与表少爷这般不待见,自寻烦恼呢?”
萧芜敛了悲容,淡淡道:“就是因为明白了,我才更恼他!从前,他那么果断睿智的一个人,如今却如此的优柔寡断,我总在心里想,但凡爱一个人,就会盼他的好,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应该是这样的。也许是我的纠缠乱了他的心智,让他无法安宁,但眼前我早已不再与他多说一句,他何苦这样对待他的妻子呢?”
“啊…”柳心妍张大了嘴巴,她有些糊涂了,小姐这样不喜欢表少奶奶,此刻为什么要这样帮着她说话?
萧芜不以为然,继续道:“我不喜欢祁思楠,自是我的私心作祟。可我与她并没有真正的矛盾,就算她,恐怕也是从心里愿意与我亲近的。”她顿了顿道,“她嫁进何府也有小三月余了,可每次见到她,那脸上的笑容还是从前的端庄和悦,却从来没看到任何幸福的光芒!”
“幸福?”
“是啊!为人妻的幸福!”萧芜淡淡道,“我想…这样的笑容应当与众不同!”
柳心妍托腮思忖道:“从没听何府里有什么闲言碎语的,道似表少爷夫妇二人琴瑟和谐的!”
“你又造词了,琴瑟和谐?何琦他那里会弹什么琴?祁思楠从前闺房里倒放着一把古筝,我想即便现在弹给他的丈夫听,也是对牛弹琴!”萧芜不屑道。
柳心妍窃窃笑道:“小姐这话又酸了!”
萧芜道:“不是酸,是不值!我替那祁思楠不值,虽然何琦来津河一路保护我,虽然他时不时要来关心我这里,虽然他每每见到我眼里是那样疼惜,可我除了感动之余,终究在心里添了堵!我不要做他与祁思楠之间的那堵墙,可他始终不明白,他究竟该做什么,曾经被我搅乱的心思,竟到现在还没有理清!他这样在我与祁思楠两边摇摆不定,真真没了男儿的气概!”
柳心妍不再询问,只是笑道:“我看哪…是小姐的心思乱了才对,方才我们正说祁公子呢!怎么就扯到表少爷夫妇二人身上了?”
萧芜哑然一笑,祁少凡的身影在眼前闪现,她也清楚地知道,方才自己所闹得情绪,一定不那么简单的。
萌娘此刻姗姗进来,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小姐,祁家公子来了,说要给小姐看看脉象!”
萧芜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柳心妍笑得发红的脸,啐道:“看吧!背后说人,人来了吧!”又没好气地对萌娘道,“谁有病了?他这是咒我呢?”
柳心妍上来挽了她,低声笑道:“方才明明小姐先说来着的!”萧芜再不理她,只往厅堂去了。
至厅堂,祁少凡背手而立,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他此刻没有带着那只随身的药箱,却在腰际佩了青剑。
“祁公子好!”萧芜立于他身后淡淡道,眼中却不自觉地添了一抹笑意,却又冷冷道,“何姐姐的病这么早就看好了?祁公子果然医道高明!”
祁少凡欣喜地转身看萧芜,并不介意她的话,只是道,“没什么大碍,不必劳师动众自然快一些!”
萧芜心内有些不愉快,自己也莫名,便闲闲问道:“不知公子来何事?”
祁少凡细细打量萧芜,见她依旧方才那粉色绸衣缎群的妆扮,并没有换装,更是喜欢,直道:“小姑娘可愿意随少凡出去走走?”
萧芜正色欠身道:“萧芜一介女子,怎敢随意与男宾外出?祁公子怎么忘了礼仪节教呢?”
祁少凡似乎早有准备,只笑道:“礼仪廉耻、三从四德,是那官宦皇族家的门面子。你我这样坦荡荡的医商子女,拘这迂腐的礼节做什么?当初萧姑娘在衡阳阁下的凌厉,如今怎么没有了?”
萧芜不为所激,冷冷道:“祁公子也小看萧芜了,以为这样几句话就能激起我来?既然要请我一游,总该有些诚意才是!”
祁少凡笑道,“不知怎样才算诚意?”
“把木木留给我吧!”萧芜竟脱口而出,不由得红涨了脸,解释道,“对我而言,它是找到爹娘的希望。”
祁少凡眉头微微一颤,但随即答应道:“一定,如此这般,萧姑娘可愿意与少凡走一遭?”
萧芜点了点头,便要往外走,萌娘连忙上来问,“祁少爷这是要带我们小姐去哪里?”
“不去哪里,只到城外走走!你放心!”祁少凡说着,便跟着萧芜而去。
祁少凡再如何不拘俗礼,但依旧晓得男女之别,这才赶了马车来接萧芜,而不敢同乘一骑。
马匹在祁少凡的驱使下一路小跑至了金海城外,萧芜缓缓下了车,这个地方为何这样熟悉?可是曾经的满目青绿,如今经历了夏日毒辣的阳光而在秋日里褪成了金黄!物是人非,不是,是无非人非了!萧芜一阵感慨,她分明的记得,在这里何琦说笑着告诉自己“好!哥哥就娶芜儿作妻子。”
祁少凡看着萧芜眼中的哀愁,有些奇怪,但还是自顾笑道,“这里叫月半湾,我起的名字,自从回金海后,我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
萧芜蓦然地回首看他,但见秋风吹起祁少凡洁白的长袍,飘然间在一片金黄的衬托下,煞是好看,那一双和悦的双眼,有几分像祁思楠,只是更睿智、更英气。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萧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忆往昔乱心得宁静(一)
祁少凡愣了愣,和声道:“萧姑娘也来过这里?”
萧芜缓缓挪动步子向前,几近枯黄的野草在绣鞋的踩踏下发出脆脆的“嚓擦”声,河面上带来的秋风扬起她的裙裾,更显出亭亭玉立的身姿,垂顺至腰间的青丝也随风而起,带出一阵阵香气,她捋一捋鬓上散乱的细发,淡淡道:“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她回首看着祁少凡,平平道,“难得祁公子这么稀罕这里。”
迎面的秋风竟带出冬末的梅花香,祁少凡心内暗暗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萧芜,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随即安步走到萧芜的身边,微笑道:“不知萧姑娘有没有在夜晚来过这里?”
“晚上?”她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我虽商家儿女,少了古法礼仪的束缚,却也是家规森严的,又岂能晚上到这荒郊野外嬉戏?”
祁少凡扬起笑容,不紧不慢道:“这里是金海河沿岸唯一凹陷之地,又恰恰成了个半圆,少凡第一次来时,就曾想,此处坐西面东,又高于水面,若过了子夜时分,月移西楼,不定能在水面映出一湾半月来。所以当夜子时过后,便来此处观察,果然一湾明月漾漾浮在水面。”
萧芜侧脸看他,心内想:竟不知是如此浪漫之人!
祁少凡侧身面向萧芜,笑道:“姑娘不会觉得少凡无聊吧!”
萧芜竟露出淡淡的笑容,低低道:“公子竟这样有心,我来此处不下十次,却一次也没有这样想过!”她低头四处看了看,找到一方临水磐石,缓步过去坐下,秋风再次吹起她鬓上修软的细发,她自顾将其捋于耳后,露出白皙的耳际。
祁少凡微微怔住,垂首暗自笑了,萧芜的声音又想起,“只可惜,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
祁少凡听她又重复这句话,不禁奇怪,走至她身边,问道:“少凡可否坐于此?”
萧芜奇怪地看了看他,继而将身子挪至一边,腾出好大一块地方,又转过脸去看着河面上泛泛的鳞波随意道:“公子不必客气!”
祁少凡背着萧芜坐下,随手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石,向河中奋力一掷,碎石却如在平地一般在河面上连连蹦跳才扑通一下沉入水中。继而又拾起一片,递给萧芜,笑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萧芜摇了摇头,垂首看着自己脚边野草,伸手拔出几支在手中缠绕,但脸上依旧舒颜不展。
祁少凡于是奋力将石子掷出,自顾道:“若知道姑娘不喜欢这个地方,少凡就不带你来了。”
萧芜颔首看他,眼中露出异样的光芒,却没有开口。
祁少凡笑道:“其实,我已经很快活了?”他转身看了萧芜疑惑的神色,笑道,“萧姑娘与少凡每每对话,言语中都将自己牢牢地保护住,不知要防备我什么,竟时时自省却不得解。此刻姑娘愿意与我同石而坐,少凡欣喜之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萧芜听这话大有深意,忽一下红了脸颊,又想方才他对何芷珊的殷勤,不禁蹙眉,口中缓缓道:“不怪公子脸上总是笑意常在,人道知足常乐,就是这个道理吧!津河那一晚,公子带给萧芜的恐怕是一生中最该叫我满足的消息了,可是我依旧不愿满足,到底我是个贪婪之人?”
“贪婪?”祁少凡笑道,“孝顺父母,思念至极,这能叫作贪婪吗?”
萧芜看着她,终于在嘴角漾出笑意,“难道公子真的愿意替萧芜寻找双亲吗?”
祁少凡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凡虽是俗家弟子,却也深谙‘出家人不打诳语’之道,又怎么敢欺骗姑娘呢?更何况…”祁少凡的目光柔情骤起,他伸出手来,却还是放回了身边,默默住了口。
萧芜心内满足,微微笑道,“过去的几个月,就如同数年那么长,折磨地叫我几乎无法呼吸。方才突然在何府遇见公子,只以为你能弃久病的师祖不顾而下山,便道你那些话不过是哄我开心的,这才…失礼了!”
祁少凡竟脱口道:“少凡以为萧姑娘为了何小姐而不愉快,这才特特来邀你出来这里走走。”
萧芜未曾听清楚,问道:“公子说什么呢?”
祁少凡看着萧芜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心内暗想,真正一个纯而无瑕的女子,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与何小姐呷醋吗?于是笑道,“没什么!只是欣喜于姑娘不再用言语保护自己了。就如同与曹大哥、小蕙那般与少凡相处。”
萧芜觉得奇怪,不再说话,却瞥见了祁少凡腰际的那一柄青剑,剑鞘上一支金雕睡莲仿佛在哪里见过,再细一看,果然,睡莲的花蕊确是由红宝石镶嵌而成。
“噌”地一声,萧芜从祁少凡的腰际抽出青剑,高举过头,西晒的阳光在剑锋上折处耀眼的光芒,刺得萧芜睁不开眼睛。
以祁少凡的功底,若非在萧芜面前毫无顾忌防备,岂能随意叫人抽出自己的宝剑,他吃惊地起身道:“萧姑娘,你要做什么?”
萧芜却虎了脸起身问道:“这剑的确是你的?”
“是!”祁少凡奇怪道,“那日在津河,姑娘所见少凡舞的亦是此剑。”
萧芜“哼”一声,狠狠道:“果然是你的?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祁少凡莫名不已,看着萧芜愤怒的样子,思忖片刻后竟笑了起来,朗声道:“少凡以为,姑娘不会记得了!”
萧芜右手紧紧握着青剑,气呼呼问道:“记得什么…”话未完就见祁少凡微微抬了一步,呼吸间便绕到了自己的身边,还来不及反应,右腕便被抵住,一股劲道注入,不由得松开手掌放了青剑。正欲后退一步让开却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才以为自己要跌倒下去,身子竟被一手稳稳托住顺势一转,粉色的裙裾便如莲花般绽开,再待自己站稳时,祁少凡却已在面前将青剑插入鞘中,他和声道:“武者最忌讳被人夺去手中兵刃,不过…如果萧姑娘喜欢!”他说着将宝剑连带剑鞘一同从腰际解下,双手奉上,微笑道:“少凡大可送给你?”
萧芜也不让,一把拿下宝剑,却不料剑虽轻盈,剑鞘却如斯沉重,不免用双手握住,面有怒色,说道,“七年前,你也是这般无礼的?害我方才还以为你…”
忆往昔乱心得宁静(二)
祁少凡笑道:“七年前,少凡实在冒犯了!”
萧芜在眼里含了泪,恨恨道:“若知道你是那两个少年中一人,我死也不愿与你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多难得出一趟门?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能和爹娘出游?你知不知道,娘怪我只顾贪玩儿丢了那么珍贵的食盐而一怒之下送我回了金海?更可恶,你竟然记得这一切,你还…”
祁少凡敛了笑容,正色道:“那时少凡年少气盛,不曾想竟在姑娘心里种下如此的伤害!其实当年我和曹大哥抢了你们萧府的盐,也是为了救助灾民!”
“曹大哥?你说曹俊杰吗?”萧芜不敢相信。
“是!那一年曹大哥奉师命上我黛夹山,我们在路上相遇,一见如故,便结伴为灾民募集食物药材。”祁少凡正色道,“那时候津河旁聚集了许多受伤的灾民,他们遭官府所遗弃,就像津河城外的那些灾民一样,如果得不到救治,他们就会大批大批地死去。那时候的我也不过十一岁,难免鲁莽、冲动,也是直到后来在玄天寺遇到萧伯母、萧伯父,才知道自己抢的不是什么贪商的马车,而是同样在赈灾的萧府。”
萧芜落寞地看着祁少凡,哽咽道,“原本,那会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的,可是因为你们二人的强抢,马车翻了、食盐药材没有了,我也受伤了!娘恨极了,连夜就把我送回金海交给小姨照顾,甚至不管我手臂上还有伤。你以为你在劫富济贫,可是你却伤害了无辜的人。”一提到双亲,萧芜便无法控制起自己的悲伤。
祁少凡满眼疼惜,“难道你受伤了?真的吗?当时我们不知道你在车里,把马车弄翻只为不叫人来追我们,直到马车倒下我爬上来拿药材时你抓着我的剑,这才发现马车里有人。后来我们躲在远处看你从马车里爬出了出来,我想来看看你的,可是有人赶来了,我们不得不…”
此刻的萧芜已然坐了下来,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过,她喃喃道:“娘怪我没用,怪我不能看好东西!可是…”
“可是萧伯母和萧伯父怎么会把你独自留在车上呢?”祁少凡发现,萧芜的双手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青剑。
“那不过是一个小村镇,爹和娘只稍带着家丁送些米粮就好了,我们立刻就要出发的,所以娘就把我留下了。因为是萧府的马车,打着萧府的旗号,除了你们!除了你们!一路上从来没有谁敢打这些车马的主意!”她愤怒地看着祁少凡,恨恨地说出这些。
祁少凡疼惜极了,他蹲下身子在萧芜的身边,缓缓捧起萧芜的双手,柔声道:“那些都过去了不是?我答应你,不管萧伯父、萧伯母是生是死,我一定为你找回他们!”
萧芜闻言,缓缓抬头看了祁少凡,虽然紧紧咬着嘴唇,一颗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如今再没有比这话能够让自己安心的了,她委屈地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曹大哥呢?你们都就知道了?”
祁少凡笑道:“曹大哥不知道,他完全想不到和你曾有过那段奇遇!”
萧芜默默垂首,低声道:“难道我那么好欺负吗?”
“不是的…我…“祁少凡正要说出自己方才不曾敢说得话,却被一阵呼唤打断,两人同时转身看去,来者竟是那玩世不恭的乐郡王。
“少凡!少凡!”杜海涛跑着到了两人身边,喜形于色,直拉着祁少凡道,“快!快随我去,随我去…”他突然看到祁少凡身边泪眼婆娑的萧芜,不由得拉着祁少凡坏坏笑道,“老实坦白,你做什么了?这样清丽的姑娘你也敢欺负?算起来她也是我的…”
“王爷有礼!”萧芜收敛泪容,捧着祁少凡的青剑向杜海涛行礼。
杜海涛见她手上竟拿着祁少凡的剑,便笑得更欢了,直道:“萧小姐多礼,我不该来,我不该来的!”
“王爷!就莫嘲笑愚弟了!”祁少凡不愿萧芜尴尬,笑道,“王爷怎么突然来了金海?”
杜海涛搔首笑道,“我是来了又走了才对!”说着指着远处甬道上浩浩荡荡的仪仗,憨憨笑道,“我搬救兵去了!在马上隐约看着像你,就跑来要你随我一同进城去,去何府提亲去!那轿子里坐的,是我娘!”
“静爰长公主!”两人同时惊呼。
杜海涛笑道:“是啊!何师傅说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绝不敢轻易答应我的提亲,没办法,我只好把我娘搬来了!”
“如此这样,我与萧姑娘该过去行礼才是的。”祁少凡正色道。
“啊…这样!”杜海涛笑道,“那我带你们过去吧!”
萧芜看了看祁少凡,双手将剑奉还,待他接下了,便低声道:“希望公子不要食言!”说着便对杜海涛道,“请王爷带路吧!”
片刻后,三人来到轿辇前,萧芜与祁少凡双双跪地行礼,口里道:“草民参见长公主,万福金安!”
轿帘被轻轻挑起,里头端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只听她和声道:“是少凡吗?许久不见你了,快起来吧!”说着却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细细看了萧芜,问道:“这位姑娘是?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萧芜依言而行,颔首看了轿内的妇人,回道:“民女萧芜参见长公主!”
“萧芜!”静爰听说竟搭了侍女的手缓缓下了轿,对着萧芜笑道:“快快起来,我的孩子!”
萧芜盈盈起身,惊讶地看着这个称自己为“孩子”的千金公主,周身衣物饰品的华贵不可方物。
静爰伸手拉了萧芜上下打量,眯着眼对杜海涛笑道:“涛儿,这可是你正经的表妹啊!你们在宁河见过了是不是?难怪母妃总说萧家女儿没有不倾国,今日见了芜儿,我算明白了。”
萧芜深知自己与她的关系,却不敢多言,只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又听她对祁少凡道:“少凡,怎么你们在一起…哦!我知道了…涛儿,你们兄弟两个要好事成双才叫人喜欢呢!”
萧芜涨红了脸,大气也不敢出,只听祁少凡在一边笑道:“多谢长公主成全!”
“哈哈…”静爰欢喜地笑起来,此刻有侍女过来禀报道,“长公主,金海府前来接驾!”
“罢了,我们先进城去吧!”
杜海涛急急道:“是啊娘,我们快些去。”
静爰不免嗔道:“你这孩子…”说着就要携萧芜同轿而坐,萧芜不敢,连忙推让道,“民女满身尘土,不敢玷污公主的凤辇。请公主让民女回家中梳洗一番,再来给公主请安。”
静爰不解道:“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祁少凡轻轻推了推杜海涛,低低咳嗽了几声,杜海涛会意,对母亲道:“娘,您就让萧小姐先回府吧,少凡会送她回去的。您就先操心您儿子的事吧!”
静爰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芜笑道:“你回去后哪儿也别去,今晚我和涛儿就住在萧府,你回去预备接驾可好!”
萧芜大惊,福身道:“民女明白了!”
静爰点了点头,缓缓上轿,杜海涛亦翻身上马,脸上喜悦的颜色,似乎恨不得立马飞到何府里去,于是长公主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逶迤往金海城内而去。
“萧姑娘,我送你回去吧!”祁少凡对萧芜道。
“多谢公子!”萧芜看着那远去的仪仗,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些不安,亦有些喜悦。
何府里的一家大小,已然因为府台告知长公主要驾到而忙翻了天,阖府上下齐齐盛装打扮,早早地候在门前,只到杜海涛扶着母亲进府才一同起身尾随进了家门。
“微臣何正深携家眷参见长公主、乐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静爰端坐于上座,嘴里含笑道:“何大人太多礼了,从前你教导涛儿,使他一改劣习,我还没好好谢你呢!从今后我们做了亲家,就不好再这么拘礼了啊!”
何正深连连称是,待众人起身后,将家人一一介绍于静爰认识,提到萧丽欣时,静爰很是欢喜,直称呼她为妹妹,拉到一边同坐,听说何正琛有妾室阮佩瑶时,不免露出淡淡的不悦,冷冷道:“就留家里人说说话,其他人都下去吧!等我们说会儿话,再把何二小姐带来给我瞧瞧!”
这其他人无非是指阮佩瑶,在长公主面前她自然不敢发作,忍气吞声地下了厅堂,回到女儿的闺房,才发现小辈们都聚集在了这里。
“妈,长公主真的来了吗?”何芷珊问道,在她心里,也很是想见见这千金尊贵的公主是什么样子的。
阮佩瑶冷冷道:“来了!”说着对何芷汐怪声笑道,“汐儿,恐怕这门亲事你是推…也推不掉了!不过啊!这长公主做婆婆,恐怕不好对付啊!”
何芷汐起身不服道:“姨太太可别想得太好了,我这就去跟那什么长公主说,我和她儿子是绝不可能的,这个乐郡王,太可恶了!”说着何芷汐就夺门而去,祁思楠吓得直对何琦道,“快!快把她拉回来!”
待众人急急赶到厅堂时,何芷汐已然立于其中,朗声道:“总之,长公主还是收回成命吧!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您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堂内众人皆目瞪口呆,唯独杜海涛因见到何芷汐而露着欣喜的笑容。静爰从来娇生惯养,即便如今做了母亲,也未曾遇到过儿子对自己的忤逆,此刻被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媳妇的小丫头把话堵住,不禁尴尬不已,冷着脸对何正深道:“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若叫人知道国子监先生的千金是如此教导的,该如何是好?”
何正深大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对着静爰赔礼道:“微臣疏于管教,请公主息怒,微臣往后一定好好管教!”
萧丽欣也连忙打圆场道,“长公主莫气,这孩子秉性如此,自也有她的好处!比不得那些闺秀千金扭扭捏捏的,时日长了,您就会喜欢了。”
静爰见众人给自己铺了台阶,便也顺着道:“到底我喜欢是没用的。”说着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涛儿,这何二小姐似乎并不领咱们的情啊!你叫娘如何能勉强人家呢?”
杜海涛有些落寞,默不作声,他觉得如果此刻再开口,只会让何芷汐更尴尬,他不愿意这样。
静爰见儿子不说话,便晓得他心里是多喜欢这个女子,其实何芷汐的出身自己很是满意,母妃也满口应允了这桩婚事,奈何自己身份所在,若儿媳是这样不知轻重没有规矩的女子,又要如何在皇室之中示人!于是对何正深道:“只盼着何大人能好好教导她,将来入了王府,我可不希望还要再教她规矩。”
何正深夫妇连连称是,静爰点了点头,转身又打量了何芷汐,果然是个清丽秀气的女子,又见门口站了几个年轻人,便问:“外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