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思楠的手被阮姨太拽得生疼,却毫不躲闪,含笑道,“是!我一定好好照顾珊儿!姨娘放心啊!”
何正琛上来扶了妾室安抚道:“佩瑶你别急,孩子的命还长着呢!被急坏了身子。”
萧丽欣笑着上来扶了阮佩瑶,说道:“珊儿没事的,姨太太就不要伤心了。我送你去歇歇吧!”
若是平日,阮佩瑶被众人这样呵护,定然要神气半日。可这一刻除了担心女儿,她再没有任何念想了。于是依着萧丽欣,由众人拥着缓缓回了房去。
待大家离去,祁思楠独自回到了何芷珊的闺房,但见她依旧双目紧闭,如同沉沉睡着了一般。虽然红赤已从双颊褪去,并略嫌苍白,却肤质细腻,折着淡淡的光泽,倒不像病人该有的模样。
宝穗殷勤地立到她身边,关切道:“少奶奶也辛苦了,不如回去打个中觉,下午精神头也好些。”
祁思楠听了,稍稍想了想,便起身道:“好生看着小姐,有任何动静,都叫人禀告,片刻不敢耽误。”
“是!”宝穗说着便送了她出去。回来时,仔细地将门窗均关上,并落了销才折回到床榻边,对主子轻声唤道,“小姐,大家都走了!”
床榻上的何芷珊微微睁开眼睛,轻轻道:“一拨一拨的来,实在太辛苦了。”
宝穗在她身边蹲下,轻声道:“大少奶奶已经把那只鸽子放出去了,说是三、四日的功夫亲家少爷就能来。”
满意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开,何芷珊翻了个身,语气透着愉悦,说道:“但愿他早些归来,这样躺着浑身生疼。”
宝穗听闻便伸出手揉捏她的腰背,说道:“这样捏一下,小姐该舒服些的。”
“咚咚!”宝穗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两人大惊,何芷珊不敢出声嘱咐什么,连忙回身躺好,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宝穗慌忙四处张罗了一下,并将面盆放到床榻边,口里喊着“谁啊?这就来!”,一边已至门口“吱嘎”一声打开了门。
门口站的竟是才走的祁思楠,她奇怪地问道:“这样门窗关着,对小姐的病不好,你怎么这么不仔细?方才不还是开着的?”
宝穗连忙解释道:“奴婢怕小姐这样躺着会惹出褥疮,小姐千金之体哪里能受这罪,所以就关了门窗,正给小姐擦身子呢!”
祁思楠点头道:“怪我误会你了,还是你仔细呢?”
宝穗尴尬地笑了笑,问:“少奶奶怎么不回去休息呢?”
祁思楠向里张望了下,对她道,“瞧那椅子上搭着的披肩,不正是我的?”
宝穗依势看了,果然那披肩是方才少奶奶进屋后放下的,便跑了过去捧来祁思楠的面前,笑道:“少奶奶派个丫头来取就好了,少奶奶该好好休息呢!”
祁思楠示意身边的丫头收了,嘴上笑道:“不过走开几步而已,没的再烦一个人。你好生照顾小姐,我走了!”
宝穗福了福身子,直到看祁思楠的身影在回廊里消失,才返身回来关了门落了销,急急跑到何芷珊身边,大口叹着气道:“乖乖!吓死我了!”
何芷珊睁开眼,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上,不惊不乍,竟还露着微笑,“你很聪明啊!我都来不及嘱咐你呢!往后,就这么说吧!任是谁都相信的。”
宝穗焦虑道:“只怕少奶奶听到了刚才的话!”
何芷珊的笑容有些冷了,说道:“恐怕…嫂子她非这样的人罢!”
无意女醋泼有意郎(三)
祁思楠回到房里,见何琦正摩挲着手里的马鞭,她自然不晓得这是谁送的,便问道:“你想去骑马吗?”
何琦一怔,色有局促,将马鞭握在手中,立身道:“不是,我只是拿出来看看!”
祁思楠过来拉他一同坐下,神色担忧,说道:“珊儿这样终不是办法,我想着还是写封信,请我爹回来一趟!”
何琦道:“岳丈在京内医务繁忙,我们怎好为了珊儿请他老人家千里迢迢回来呢!”他想了想道,“你不是说珊儿的病应该没什么大碍的,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祁思楠欲言又止,她不晓得自己是否可以对丈夫畅所欲言,她不晓得心里的疑问是否适合询问丈夫,她不晓得自己在这个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地位,一时无措,便呆呆地看着何琦出神。
何琦奇怪道:“你怎么了?”
祁思楠回神过来,看着丈夫的眼睛,那一汪清澈里,为何没有自己的身影?
何琦又问:“怎么不说话?”
祁思楠垂首微微笑了,“没什么,心里有些事,就怔住了!”
“怔住了?”何琦笑道,“你这样灵慧的女子…”
丈夫的话没有说完,祁思楠已红了脸,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了决心,说道:“我觉得,珊儿得的是心病!”
“心病?”
祁思楠点头道:“方才我从她房里出来时忘取拿披肩,便又折回去,却发现门窗紧闭,还隐约听到宝穗在与人说话。待我敲了门,宝穗来开时,她与我的解释是说正在给珊儿擦身子,所以才关了门,可是…”她顿了顿,发现丈夫的脸色出了异样,心里略略打了退堂鼓,但还是继续道,“可是她手上的肤色是干燥的,丝毫不像碰过水。再者,房里就她与珊儿,能与谁说话呢?”
何琦陷入沉思,他本就心烦,这一番话不由得叫他更烦,不知为什么如今眼前每一件事都那么深不可测,他甚至无法驾驭其中任一,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样无能?
祁思楠见丈夫神色黯然,心下后悔,便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何琦低沉道,“对于珊儿我疏忽得太多,甚至很不了解她,但我相信,没有把握,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祁思楠感激地看着丈夫,竟微微红了眼圈…
日移西山,天边衍开一抹红色,太阳将最后一束光芒从云间射出,金灿灿、明晃晃,仿佛一只凤凰涅磐而生,却叫人看着心里发酸。
中秋佳节本该有的热闹和欢愉,此刻在何府里却完全被沉沉的氛围所替代,一家人围坐在厅堂内,难得的相聚,却因为何芷珊的卧病而不得团聚。众人各有心思,皆默默无语,祁思楠不曾想过,自己来到这个家的第一个中秋,就要在如斯气氛下度过,但或许更让她心酸又难以启齿的,还是何琦对她的那份“伤害”。
本该凄楚的萧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不知是安伯与萌娘有心安排,还是府中上下真的忘记了曾有的伤痛,傍晚时分府里所有的仆人竟一皆聚集到了庭院,齐齐地给萧芜请安道贺,继而在庭院里摆了书桌酒席,大家共吃团圆饭,杯光交错,好不热闹。
席过半旬,萧芜缓缓起身举一杯酒,对众人道:“早些年爹娘就想请大家在家里过中秋,可是考虑大家一年难得回家,这样团圆的节日便更不敢留你们了。今年…”萧芜说着在眼中噙了泪,“我不曾想会和大家一起过节,总之…我相信我萧芜定有能力管好这个家,我萧府往年给大家怎样的待遇,往后定比从前更好。这是爹娘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
众人举杯齐声道:“多谢小姐,小姐洪福齐天!”
萧芜满眼含着笑意举杯饮尽,缓缓坐下后,又由柳心妍斟一杯酒,对桌上的萌娘、安伯、傅先生、刘先生、周先生举杯道,“芜儿若非昔日各位长辈照顾,实在不知今日是怎样一幅光景,更不知要如何度过以后的日子,这份感激实在无以言表,只盼这杯酒代劳了!”说着又仰头喝下了杯里的酒,待放下杯子时,已然眼眶湿润。
萌娘心疼道:“不敢多喝,怕伤了身子,小姐还是多吃点菜吧!”
萧芜含着泪笑道:“难得今日快活,各位师傅也不要吝啬酒力啊!安伯,今日备下的可是上好的汾酒,你最喜欢的。”
“是,是,是…”众人一皆迎合,但他们都分明地看到这热闹喧嚣的场合下,少主任眼中透出的彻骨凄楚。
“安爷,你可别给小姐劝酒啊?傅先生,你的身子也不好多喝的。”萌娘四处拦着,目的就是不要小姐多喝。
萧芜含笑安抚她,继而拿起手上的空杯,不顾萌娘满脸的担忧,起身拉着柳心妍道,“随我去,随我给众人敬酒去!”
柳心妍无奈地看了看母亲,可任凭萌娘怎的不愿意,她还是被萧芜拉走了,萧芜欢笑着游走于每一张桌子,她亦捧着酒壶跟随在身后,也只有她才知道,萧芜今日将木木送走后,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定了。
正当萧芜给家中一班小厮敬酒时,庭门口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庭院里霎时安静下来,因那两人俱腰间配着剑且看不清脸面,家中男仆齐刷刷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萧芜恍惚觉得这身影熟悉,排开众人看去,竟是曹家兄妹,不由得喜上眉梢,快步跑至二人身边,拉着曹小蕙的手连连道:“曹大哥、曹姐姐,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家仆们见小姐这班模样,便都卸了戒备,但安伯还是过来安排了几人出去看门。
曹小蕙环顾了四周,笑道:“早知道你这里如此热闹,我们就不来了!”
曹俊杰却不以为然,直笑道:“我和蕙儿运镖出了远门,紧赶慢赶还是没在中秋节赶回去,所以想既然在外面了,不如找了朋友一起过节!芜儿,没打搅你吧!”
萧芜的眼神明亮起来,神色愉悦,“哪里哪里!曹大哥你说什么客套话呢?你们能来,我实在…”
曹小蕙眼神变得温和,轻声道:“其实,我确实想陪陪你,我怕你会…”她复又笑起来,摇着萧芜的手道,“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萧芜感激地看着两人,曹小蕙一如既往的侠女装束,曹俊杰依旧一身玄色长袍,自己看来却是天底下最美、最英伟的两个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真的好希望你们能来…”
“曹公子、曹小姐!”柳心妍向二人福了福身子,笑道,“不如进去喝杯酒,大家坐着说话多好!”
萧芜亦笑道:“瞧我,怎么喜的忘了礼数了,站在这里做什么呀!”说着便引了二人进去,向萌娘、安伯、三位先生介绍后,便同席用饭说笑起来。
夜里,酒席撤去,萧芜吩咐柳心妍另预备了酒水茶点,邀了曹家兄妹共同在花园里饮酒赏月。
四人静静地凝望着夜空中那皎洁如玉、圆若银盘的满月,皆默不作声,许久后萧芜才开口问道:“曹大哥、曹姐姐,你们一定是特地来看我的是不是?因在家里吃了中午饭,这才这个功夫赶到我这里!”
曹小蕙眯着眼对萧芜笑道:“特地与过路又有什么区别,我不一样来了!”
曹俊杰道:“我们真是路过…”
曹小蕙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嘲笑道:“呵…如今骗人的伎俩越来越精进了!芜儿都看出来了,你还这么说,应该像我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才是!”
萧芜嗤一下笑了起来,方才那被她牢牢掩饰住的凄楚之情在此刻得以释然,除了家中亲戚,能够结交如斯挚友,是她从没有想过的。笑道:“曹大哥这是怜我呢!”
曹小蕙拉着萧芜的手说:“师兄给我的信中提到了你,说你不惧辛苦地奔波于灾区,实在叫他钦佩。我看了也心疼,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又比不得我习武,怎地就愿意这般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呢?”
萧芜垂了垂浓密的睫毛,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晶亮起来,问道:“祁公子给你写信了?信上…”
曹小蕙接话道:“信上把你们一路的事都说了。”
曹俊杰的脸上划过一抹失落,咳了咳道:“是啊!若你派人告知我们,我们一定陪你去的,这样荒乱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叫人放心呢?”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萧芜似乎久违了,她握着曹小蕙的手,欣欣笑道:“不碍的,不碍的,一切都好了不是?”又略略收了笑容,口吻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思念,“七年前,我也跟着爹娘去过,那里的路,我想再走一次。”
曹俊杰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模糊不清,一时记不起来。
萧芜又正了神色,问,“祁公子信中有没有提到方丈师傅的身体是否安好?”
曹小蕙的脸色也随即黯然,低声吐字道:“不太好,若不是师兄及时赶回去,若不是师祖功力深厚,恐怕…等与你过了节,我就回玄天寺去!”
萧芜暗暗叹了口气,嘴上却安抚道:“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自然寿与天齐的。”她更感激这般情景下曹小蕙还过来陪自己过节,不禁用双手紧握了曹小蕙。
曹小蕙显然忧心忡忡,叹道:“师祖若要辞世,不在于这一天的功夫,我知道他定会等我们这些他看着长大的徒孙们回去的。”说着忍不住将热泪夺眶而出。
曹俊杰过来搂着妹妹,安抚道:“不怕的,哥哥陪你前去,我们明日快马加鞭,一定能及时赶到!”
萧芜心内酸楚,便起身道:“既然明日要赶早,今日断不敢再饮酒赏月了,大哥和姐姐早些去休息,客房已然安排妥当了,叫心妍领你们去。”
两人俱点头应诺,继而随着柳心妍结伴离去,花园里的那舍亭子便空留下萧芜一人,她缓缓举起一杯酒,饮之而尽,静静地坐了许久,独自倾听那秋叶与霜露的对话,直至深夜。
第二日,曹家兄妹一早离去;再后来,萧芜烦于商务,没有一刻闲暇。
四五日后的一个中午,窗外秋风萧瑟,天空也是沉沉的颜色,竟如同夏日里午后阵雨前的灰暗。成队的大雁划过天际,亦疑惑这南方的秋天为何没有了往常的金灿色,放眼望去尽是满目的沉闷。
萧芜一如往常地端坐于账房内,繁忙的作业,让她有想要清算家中财产的冲动。
柳心妍捧一壶热茶进来,到案边奉上,口里道:“菊花银杏莲子茶,灭心火平肝火,我多加了味红枣,最适合小姐了。”
萧芜不抬头,手里利落地拨动着白玉算珠,口里道:“你什么时候深谙此道了?”
“娘要我好生照顾你呀!”柳心妍自顾道,“听说何府表小姐久病不起,我哪里敢让小姐再有闪失?”
“何姐姐!”白玉算珠碰撞发出的“噼叭”声嘎然而止,萧芜抬头问她,“我竟全忘记了,怎么?还不见好?他们不是…”她问着又喃喃自语道,“恐怕祁公子脱不开身吧!”却又道:“快叫人备了轿子,我该去看看的。”柳心妍应了,忙去打理。
半个时辰后,萧府的轿子在何府门前停下,门房侍仆熟络地将萧芜引了进去,正九转十弯地走在通往何芷珊闺房的回廊上,萧芜才略略一抬头,便因迎面走来的两人而愣愣地止了脚步。
无意女醋泼有意郎(四)
“萧姑娘!”其中的白衣男子亦抬头看到了眼前的女子,不禁失口喊了一声。
他身边的女子听此称呼,不由得在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过来一手拉了萧芜,笑道:“芜儿,你来了?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萧芜不知为何,心中徒然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悲哀,她对拉着自己手腕的女子淡淡道:“我以为姐姐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这样好了,我就放心了!”
何芷珊笑靥如花,解释道:“是病了,许久不见这么严重过,幸而…”她将幸福满意的笑意投向面前的祁少凡,“幸而祁公子这几天日日悉心照顾,我大好了!”
祁少凡却含笑看着萧芜,朗声道:“恐怕是被姑娘养娇惯了,此次飞到黛夹山后就累坏了,所以没有带它回来。”
萧芜心中一沉,脱口道:“难道是我的不是?”
祁少凡被她徒然生出的愤怒怔住了,他哪里有怪她的意思,她为何会如此误会?
何芷珊见两人眉目间传着异样的情愫,心里大大的一颤,连忙拉了萧芜道:“好芜儿,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再走吧!你先进去歇着,等我送了祁公子来?”
萧芜却站着不动,那看祁少凡的目光中露出的怒意,叫人看着奇怪。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祁思楠沿着回廊翩翩而来,见了三人这副景象,絮絮道,“珊儿你真是,一个转身就不见人了,少凡你也使,怎么叫她送你呢?芜儿,你来了?”
萧芜冷冷一笑:“嫂子好客气!”她明白,自己原本对祁少凡确有偏见,但经历赈灾的一干辛苦,又得知她主动为自己寻亲之后,早已经在心里深深敬佩并感激这个少年侠医。但此刻,自己也说不清为了什么,竟对他连并他的姐姐,又从心里生出诸多的不愉快来!
祁思楠心生尴尬,却笑道:“珊儿,还不快回房去呢?姨太太一会儿又该埋怨你了,这一回她确确劳心了呢!少凡就让我送好了!”
祁少凡的目光却在萧芜的身上停留,仿佛要问什么,又说不出口。何芷珊见状不禁眉心一凛,过来用右手拉萧芜的衣袂,却跟着在口里喊了声“哎哟!”
众人皆被惊醒,朝她看去,祁思楠责怪道:“说了不敢用右手的,你怎么总不记得?”
萧芜也低头去看,连声道:“姐姐,你没事吧!”
何芷珊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嘴里却笑着让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祁少凡连忙抬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翻看了一下,对长姊道:“没关系,注意就好!确实不应该多用这个手”
萧芜看着祁少凡如此对何芷珊关心,无名冒了火气,冷冷道:“这样包着纱布就能看清楚,何不拆开来好好看看?你不是最…”话到嘴边,她默默收了,垂首道,“你们继续看病吧!我回去了!”说着头也不回,提裙匆匆离去。
何芷珊见她离去,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仿似不经意,却又有心对着祁思楠姐弟笑道:“芜儿从前最是温柔可人,如今越发把性情变得奇怪,大哥平日里也念叨说都不认识她了,爹和娘也很苦恼呢!不过也念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我们怜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倒是奇怪,从前她一来都要粘着大哥,现在两人好像越来越生疏,见了面还总是剑拔弩张的!”
祁思楠听这话隐隐要挑些事端出来,她绝不要弟弟知道自己和丈夫之间有着嫌隙,便笑着道:“还这么多话呢?快回去换了药才是正经!”说着就拉着她往房里走。
何芷珊柔柔回首对着祁少凡嫣然一笑,温柔道:“真是过意不去,又要劳烦公子!”
祁少凡却心思不在这里,随口应道:“哪里…”
且说萧芜匆匆回到家中,一脸的怒意,才进厅堂就接过柳心妍手里的茶碗,仰首“咕咚咕咚”饮尽了一碗梅子茶,罢了在口中道:“好酸!”
柳心妍笑着问:“小姐怎这样早回来了?”
萧芜却对她埋怨道:“你啊!哪里听说何姐姐卧病不起了?我瞧她这模样很神气呢!”
柳心妍自责道:“真的呀!都怪我不好,我也是前几天听说的,害小姐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算什么?”萧芜突然黯然了,缓缓起身往闺房去,口里呢喃道,“何苦看到这些呢?那道天下的男子俱是这样言而无信的?我还这般信任他…”
柳心妍忍不住在身后跟着问道:“难道小姐又看到表少爷,心里不自在了?”
无意女醋泼有意郎(五)
萧芜猛得一回头,奇怪道:“果真我一见何琦就要不自在?”
柳心妍诺诺道:“也不是,只是你但凡见到何家的谁,总要闹得不愉快?”
萧芜微微垂了睫毛,问道:“是不是从你来我身边后,就很少见我笑过,总觉得我性情不好?”
“也不是啊!”柳心妍眯眼笑道,“小姐性情这般好,只要近你身的,就都能知道。自然…”她微微收了笑容,“也要了解小姐如今心里的苦,了解小姐如今心里的烦闷才好!”
萧芜执她的手,感慨道:“到底还是你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我方才并没有见着何琦。”说着挽着心妍的手往房里去。
柳心妍缓缓随着主子迈着步子,口里奇怪道:“没有见到表少爷?难道…小姐看到表少奶奶了不成?”
萧芜“嗯”了一声,再不言语,直到走到房里落座后,才缓缓道:“遇见她倒罢了,只不巧叫我遇见了她弟弟,听何姐姐的话,约摸他也回来金海两三日了。说起来,木木可真是灵气的鸽子。”
柳心妍听了也奇怪,并不是为了祁少凡回来,而是为小姐何以为他回来而难过才奇怪,于是徐徐斟了碗茶递给萧芜,就问:“小姐怎的为了这个恼?”
萧芜并不喝茶,只摆弄茶杯,眼神有些恍惚,嘴里却道:“才喝了梅子茶,一嘴的酸味儿,再喝这个弄得一肚子水,实在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柳心妍有心一问。
萧芜竟顺着话无心接道:“他倒放得下心回来,一个何姐姐竟叫他这么上心,他嫡嫡亲师祖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恐怕替我寻找爹娘的事情,他也只是说说罢了。”
柳心妍窃窃笑道:“原来小姐嘴酸,难怪此刻的话也酸!”
萧芜徒然回神过来,奇怪地看着柳心妍,只是道:“什么酸不酸的?”猛地想起方才说的话,自己也生了奇怪,呆呆道,“我只怨他舍弃师祖的安危这样唐突地下山而已,再者又心急爹娘之事,少不得几许不痛快,但我何苦挤兑何姐姐?”
柳心妍自斟一碗茶,咕咚喝下,用丝帕抹了嘴,笑道:“什么叫‘何苦挤兑何姐姐’,小姐,你怨的不就是祁公子下山吗?他下山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表小姐治病?到头来,小姐你还是在怨表小姐呀!”
萧芜瞪了双眼,将脸红了一片,急急道:“什么什么的呀?绕着弯子说话!我怎么会挤兑何姐姐,我挤兑她做什么?”
柳心妍答道:“小姐难道不是翻了醋坛子?”
萧芜气得拍她的脑袋,嘴里骂道:“混说什么?我哪里会…”话未完,脸色便沉沉下来,低声道:“我萧芜如今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即便…即便有,又有谁能给我做主?何琦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恐怕…”她却在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幡然醒悟过来,自问道,“若依家中祖制,我…岂不是要和娘一样招赘?那、那原来我与何琦从来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的?”
柳心妍见主子颜色阴晴不定,害怕地问道:“小姐,我混说的,你别急。”
萧芜却含着泪握了她的手,委屈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把娘教导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来我与何琦本就不可能,他是何家的接班人,是绝不能入我萧府为婿的,即便爹娘如今在眼前,也断没有人给我做主的。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很可能,很可能何琦他从来就只把我当妹妹!因为他明白,他也明白这些道理!”
“小姐!”柳心妍心疼道,“若这样想你会舒服些,不如就这样吧!其实在津河看见你哭着扑进表少爷的怀里,我都在心里哭呢!总想着你们这多些年的情份,怎么可能就断了呢?再不济,这兄妹的情谊难道也没有了,难道小姐你就真的这样恨他?难为你这样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冷酷呢?如果能因为这而从此断了表少爷在你心里的疙瘩,才好呢!”
“冷酷?”萧芜竟哑然笑了,“你究竟读过书,总有那么多词藻。冷酷…”她细声念了几遍,缓缓道,“我若为他愁死,又有谁来哭我?虽然我与你说要让他从我的心里走出去定不容易,可是我终究是个明白人,不会死死抱着一个念想不放的。我无眠时常常细细想着他,问自己到底还恨不恨他,时间一长,我便发现,每每他来到我身边为我做什么时,我对他的那份冷漠其实不是恨,而真真是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