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芜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曹大哥也与祁公子相识多年了?那日曹大哥说的那个教他方子的结拜兄弟就是祁公子了?”
“嗯!其实我大哥与师兄的相识并非与我有关,在我介绍之前,他们两个就因在路上巧遇共同锄强扶弱而认识了。”曹小蕙说着,神色极其自豪,“师兄的医家功夫很是到位,十来岁是就会诊病开方了,说起来,那年我哥奉师命上黛夹山时,两人在路上相识的那一段遭遇才叫人称奇呢!”
萧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双手托腮,问道:“是吗?”
曹小蕙故作神秘,颔首笑道:“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你把房子租给我了,我才告诉你!”
“原来姐姐也会耍心眼儿?”
“不是!”曹小蕙很认真地看着萧芜,说道,“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讲…”
闻私语慧心蒙阴云(二)
翌日,萧芜因昨夜的酒水,略略睡晚了。待起身梳妆后,才发现曹家兄妹及曹老爷竟然都出了城去,叫她好不尴尬,连忙向管家说明了去处,便带着心妍来到了县府。
县主冷咏见萧芜手持自己的亲笔函件,心中便知贵客到了,于是端着十二分的热情将萧芜迎进了府中,几番寒暄后,其他评判亦陆续而来,其中不乏商贾贵胄,亦有戴顶子的官员。这些人萧芜从未见过,但却都有耳闻,而他们也对这个十五岁便接管家中庞大家产的弱女子充满了好奇,互相见过礼后,都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萧芜自知身份,而他们的好奇也都是人之常情,因而并不多做计较,倒是后来众人推荐她为副主审之一时,才发现,其实自己此刻凭的终究还是母亲的面子。这一丝情绪的滑过,更激起了她寻找双亲的念头,以致久久才平复下心来。再后来,各个参赛方都派了代表前来报到,当萧芜看到何琦拿着何芷珊的牌碟前来报到时,心中竟没有激起波澜,平静得叫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但相反的是,何琦心中的结却越纠越紧。
这一晚,萧芜在冷县主的府中留宿,其中经过再不赘言,直到第二日七夕的“丝绣大赛”开幕,才发生了些耐人寻味的事来。
七夕已然是酷热的时日,却在这样的日子举办顶费心力的“丝绣大赛”,无疑是为了考验绣娘们在艰苦的环境下,能否将技艺展现的更好。其中,手心是否会出汗,是否会沾污绣品,就更是评判与绣娘最关注的问题了。
冷县主的一番讲演很是激动,引来了许多老百姓顶着太阳围在广场周围看热闹,广场坐北朝南的露台上,一张张硕大的遮阳盖下齐刷刷地坐着几排评判,而萧芜却落坐那中央首位的左边侧,即便冷县主也仅仅是右侧的座。所谓以左为尊,冷县主这样的安排确是尊于萧芜特殊却有不得明说的身份,而那空着的高高在上的首座,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定有显贵之人要来,只是这显贵之人姗姗来迟,直到绣娘们齐齐地排列于高台之上,那排场浩荡的仪仗才款款落在了广场的一侧。
冷县主来不及安置高台上站着的绣娘,便提着衣摆麻利地领着众人下台迎接,萧芜亦得遂众,待跟着众人下跪请安时,才知道了来者是谁。
“微臣参见乐郡王,愿王爷吉祥如意!”
话音落,但见一华衣男子从轿内而出,“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话音中透着叫人愉悦地韵味,“大家都起来吧!小王来迟了,实在抱歉。”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冷县主边起身边答道。
萧芜随着众人起身,她就立于冷县主的身后,煞是醒目。她微微颔首看了这个年轻的郡王,身形匀称但略显高挑,宽额浓眉,鼻梁高挺,双唇厚实,眼眸间透着一股和善。萧芜心中微微一笑,思忖道:这就是民间称为逍遥闲人的乐郡王——杜海涛?若算起来,她的母亲静爰长公主还是自己的表姨母,那我们岂不也算得上是表兄妹?加上在远处宁河衡阳阁临街雅间坐着的小姨与哥哥,萧家难得这样齐全!
乐郡王细细看了看萧芜,一群半老的男人中站着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禁叫他好奇起来,于是问冷咏道:“这位姑娘是…”
冷县主很是得意,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笑着回道:“回王爷的话,这位是金海——萧府的萧芜萧小姐,这算起来…”
“哎!”乐郡王收了扇子抵在冷咏的手臂上,意在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口中道,“这算起来的话,冷大人恐怕不适合说!”原来从那冷咏故意拖长的“金海”两字中,杜海涛就明白了萧芜的身份,只是外祖母萧太妃三令五申,但凡与皇室无关的萧家子女都不得随意在外宣称自己的“国戚”身份,各级官员亦不容许提起,违者必究的话却让这个玩世不恭,被世人称为“逍遥闲人”的皇家子孙记在了心上。
“是是是…”冷县主连连点头,并抬手擦了额上的汗水,看来这“马屁”是拍不成了,于是又让道,“王爷上座。”
乐郡王点了点头,与萧芜相视而笑,萧芜垂首侧身让出道路,待他走后才缓缓跟了上去。众人落座后,冷县主忙不迭地与乐郡王禀报赛事情况及其它一些事宜,竟将高台上站着的绣娘忘的一干二净。
“呵呵!”乐郡王的笑声传入萧芜的耳朵,只听他对冷咏道,“家慈委托小王向冷县主致歉,家慈实在不甚酷暑,难以长途跋涉来到宁河,这才让小王代而来,但请冷县主海涵!”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之极,本就不该劳烦长公主,如今王爷的驾临实在叫微臣…”
炎炎夏日,虽然绣娘们头顶都有一张伞盖,但依旧是不堪这烈日的灼烧,萧芜实在不懂这冷县主心中所想,却替这些绣娘心焦,于是忍不住转身道:“王爷…”
然乐郡王与冷咏将目光转向萧芜的那一刻,高台上却响起来琳琅的女声:
“王爷、大人,如此酷日,叫我等绣娘立于这高台之上,实在是要请教一下,这也算是此次赛事事项之一吗?”
冷县主一时怔住,因郡王在身边,自己竟不知该怎样答复才不失体统。
广场东边沿街的衡阳阁雅间里的慕雅晗忍不住叹道:“这丫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何正琛微微蹙眉,缓缓道:“应该无事。”继而对这萧丽欣道,“你也知道,这乐郡王是太妃娘娘之女静爰长公主的独子,皇上因年太妃之恩,才恩封了她的外孙一个郡王的爵位。难得这个小王爷虽玩世不恭,却宅心仁厚,并非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想汐儿此刻的冒犯不会叫他记在心上!”
祁少凡应长姊的邀请,也陪在座中以便照顾受伤的何芷珊,但他看见乐郡王于轿中出来时,脸上竟是淡淡的笑容,倒引起了时时看着他的何芷珊的好奇。
那一边家人正在为自己焦虑,这一厢何芷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用质问的眼神紧紧盯着乐郡王不放,这个小王爷的兴致一下被吊了起来,竟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仿佛要细细看清眼前的女子。
何芷汐今日一身湖绿色轻罗纱裙,简单的发髻盘于脑后,鬓上缀淡淡粉色细碎的花瓣,垂顺如瀑布的青丝直达腰际,镶有和田美玉的腰带上隐隐垂了一只香袋,再没有过多的装扮,却在一群绣娘中更显得出众。
“王爷与冷大人正谈着赛事的相关事宜,此刻便要安排众位绣娘进入绣房,何小姐少安毋躁。”萧芜缓缓起身,柔声回应,她虽只长芷汐一岁,却因从小所受教育不同而更为成熟稳重,此刻出言,无疑是为了不挑起芷汐与官方的矛盾。
何芷汐再糊涂也明白此刻芜姐姐所言的用意,便福了身子回道:“还恕民女莽撞之罪。”
乐郡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萧芜,立刻回身对冷县主道:“大人,何时开始呢?”
冷县主频频哈腰,回道:“这就开始,这就开始!”于是一扬手,对高台上的众位绣娘道,“这广场南面的德欣客栈现已由冯掌柜出借改为绣场,二楼每一间房为一绣房,每位绣娘独自在其中刺绣,有专门的监察在房内监督,而乐王爷与本官及众评判在评审了一楼各位绣娘所带来的展品后,便会至二楼巡查。参赛规则与往年相同,各位绣娘自选流派、针法、图样,不拘面幅大小,以日落为限,未完成作品则视为退赛。现在请各位绣娘进入绣房!”继而转身对着乐郡王弯腰道,“王爷请!”
乐郡王却不理会,只对着萧芜道:“萧小姐,请!”
萧芜微微欠身,恭敬道:“王爷先行!”乐郡王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行去,众人跟随与后一皆下了露台往德欣客栈而去。
衡阳阁的雅间里,慕雅晗轻轻舒了口气,叹道:“终究芜儿是向着自家人的,若这王爷问起汐儿来,丫头不知又要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何正琛很是满意,笑道:“不错不错,到底是自家人!”
萧丽欣给丈夫递上一碗香茶,悠悠道:“这是自然的,芜儿到底是我…”说着回首看了儿子,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德欣客栈,心中微微一恼,继而道,“老爷,等汐儿出来,恐怕有些时辰,不如我们先去别处用了午饭,下午再略略歇歇,等日落时分再回来这里!”
慕雅晗问道:“此时已巳时三刻,转眼就要到了饭点,汐儿她…”
何芷珊许久没有开口,此刻却饶有经验般对着婶母道:“绣娘的绣房中样样都有,茶水点心也是按时预备可随时自取食用,这一些赛会都会安排妥贴,婶婶就不用为汐儿担心了!”
慕雅晗释然道:“这就好!”又怕勾起侄女的伤心事,便安抚道,“汐儿的功夫不及你半点,珊儿你可得好好养着,她今日不过来充数的!”
阮姨太自从被丈夫怪罪后,少敢说话,心里早已憋了火,此刻听了二太太的话,更是激起了她心中的事,于是噙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二太太这是说我们珊儿一辈子嫁不出去呢?”
“我…”慕雅晗听了实在不解,心中有理,却懒得与她辩解,只回头对长嫂无奈地笑了笑,萧丽欣也只微微摇头,不多言语。
何正琛却不能容忍妾室对弟媳不敬,冷哼了一声道:“你又要作怪了?雅晗哪里说错了?”
阮佩瑶却跳了起来,嚷嚷道:“老爷!这赛事可是未出阁的闺女才能来的,我们珊儿如今都十六了。是啊,珊儿的绣技就是好,可也不能年年都来参赛吧,难道要把女儿藏到十九、二十成了老姑娘才嫁出去吗?”
少奶奶祁思楠可不是十九岁才嫁入何府的!她虚怀若谷自然不会计较姨太太这一句“老姑娘”,她的婆婆却绝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己宝贝似心疼的媳妇,于是便冷了脸对着阮佩瑶道:“姨太太,这里还有少凡在,你当着客人的面说女儿嫁不嫁的,你倒叫珊儿把脸往哪儿搁?”
“姐姐…”阮佩瑶还欲说话,却被何琦的声音盖过。
“爹!芜儿一个女孩儿,如何能在这男人堆里行走?难道就没有办法帮她吗?她不过十五岁,哪里能应付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人?”
何正琛正要对妾室发作,却被儿子的话堵了回去,但见他神色凝重,一副恳求地模样向着自己,便也无奈地叹道:“我们何家的人插手萧家的事情,你叫外人怎么说?人言可畏,恐怕到时候我们的好心变成了觊觎萧家的产业了。”
“芜儿可是你的外甥女儿啊!”何琦见父亲丝毫没有要正面答复自己,更急切起来,却丝毫没有在意到身边的妻子此刻脸上划过的尴尬神态,因为他忽略了祁少凡,忽略这个心心疼着长姊的舅爷。
祁思楠极力在弟弟面前掩饰自己的尴尬,便大方地对着公公道:“芜儿虽然经姨母教诲早已历练成才,但毕竟初涉商道,恐怕有些事她并无法应付,不如爹以后多多帮着芜儿,而相公他也该常常去看看妹妹才是!至于外人的话,谣言止于智者,想我何府亦是富贵之极,相信定不会有什么蜚语流言。”
何琦感激地望了一眼祁思楠,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父亲道:“爹爹怎么看?”而祁思楠亦在那一束目光转移之后再脸上划过一道凄楚的无奈。
祁少凡心中存了疑惑,姐姐神色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隐约中感到长姊的生活似乎并不如表面看来这般如意。
萧丽欣不等丈夫开口,便扯开了话题,只对众人道:“好了,恐怕汐儿都起针了,我们还是先去吃了饭,回头养足了精神来接汐儿才是!”
慕雅晗自然听从长嫂安排,阮佩瑶因见何琦转移了话题,免了自己在众人面前被丈夫数落,这会儿更是乐得离开此处,便又乐呵呵上来搀了二太太一同行,叫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闻私语慧心蒙阴云(三)
自然何芷珊绝不会是笑得那一个,方才母亲的口不择言已让她悔得恨不得钻入地缝中,更不用提是在祁少凡的面前,此刻母亲又一反前态复又和婶母热络起来叫众人看笑话,更是教她恨得暗自咬牙。但因祁思楠过来搀扶自己,祁少凡又与自己一同随行于父亲,便只能露着笑脸,然她此刻的“心痛”已丝毫不及腕间的伤痛。
众人缓缓出了雅间,萧丽欣与后面拉了儿子,手又在他的臂上暗暗用了力道,嘴里低声责怪道:“琦儿,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娘,最好从此忘了你表妹。芜儿她从小有你姨妈教导,商道上的事在她而言比那掐花还容易,你最好少操那份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我生的…”说着眼神一闪,似有心绪扰神,顿了顿继续道,“你今天也不看看思楠的弟弟在场,要是叫他看出你的心神不全在思楠身上,回去一说,亲家要如何看我们何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思楠还没有圆房是不是?”
“娘…”何琦心头一凌,那一夜他明明与祁思楠商量了隔夜作了“假账”,怎么母亲还会发现自己与祁思楠并未圆房之事。
萧丽欣冷冷哼道:“若叫你爹知道,我看你如何向他交待,这样好的女孩就被你这么糟塌?何琦我告诉你,媳妇是我挑的,你对不起她就是对不起你娘!总值从此以后你少在家里提起芜儿,难道你当思楠是傻子…”
“娘!”这一刻祁思楠竟旋身回来,对这婆母与丈夫道,“爹爹叫快一些!”
萧丽欣立刻绽起花一般的笑容,上去扶了媳妇连声道:“这就走,这就来!”
何琦见母亲扶着妻子离去,一老一少一双背影,叫他从心中喊出十万分的无奈来。
衡阳阁的掌柜送走了何府一家,德欣客栈却热闹起来,绣娘们已然进入绣房,而以乐郡王为首的评判们亦开始在一楼欣赏起了绣娘们从家中所带的各式绣品。
绣品数目众多,式样品种却大同小异,无不以最显功夫用心的大幅丝绣作为撑场面的展品,继而便是锦衣、丝被等坊间高价售卖的绣品占多数。虽然个个巧手用心,却因品样雷同繁杂,没能引起主评判乐郡王的兴趣,只见他只是随意地游走在各个展台之间,略略说的几句话却会被那群大人、商人们津津乐道。
萧芜并不人云亦云地随众,她竟离了众人独自欣赏着每一件绣品,虽然绣品的式样雷同,但每个绣娘的手法都有所不同,所有面料、线料也不尽相同,这个“逍遥闲人”自然是不会懂得各种道理,实在不知请他来究竟为了什么。
正当萧芜细心地观赏着一幅《山水》时,耳边却想起了乐郡王的声音,“萧小姐,可否过来看看?”
萧芜抬首望去,只见乐郡王乐呵呵在手里擒着一只玲珑的荷包向自己挥手示意,于是微微欠身,便抬步走了过去。这才发现众人此刻正围着一张别样的展台,之所以别样,只因这里所示的绣品竟都是些玲珑的荷包、精致的团扇,外加几方细腻的丝帕与些许小巧的香囊,萧芜也不免暗暗惊讶,这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这般与众不同,而府上的长辈也会同意她拿着如斯“普通”的绣品来展示,难道不知这与之后的评判有着重要的联系?
但一丝灵光从萧芜的脑海闪过,方才高台上站着的汐儿腰际所垂系的香囊不正与此…
“萧小姐,小王对于丝绣实在是外道,不敢妄加评论,但看这些绣品玲珑别致,细腻祥和,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意味,方才几位大人也说着绣件虽小但绣工尤佳,不知小姐如何看待?”
萧芜取一方丝帕在手中翻看,一朵墨菊在其间怒放,形似而神似;针脚细腻平滑,却又将花蕊的层次表露无遗,小小一朵大不过手掌的墨菊,却足足透出了绣娘的工夫,不由得也赞叹了一句,“果然不错,比起…”
萧芜话音未落,乐郡王便抚掌称道:“好!既然我等意见一致,就以此展台所示绣品为佳!”
“是!”冷咏似乎毫无主见,连忙呼唤一旁的侍从,“快!掀开围布锦帕,看看是哪家的绣娘!”
众人亦是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放置着牌碟的木盘之上,当红色的锦帕被掀起,露出的竟是合彩坊何府二小姐——何芷汐的名牌。
“哦!何芷汐!”乐郡王口中极轻的念叨,却让萧芜听在耳里,她眉头微微一挑,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心中对此有了解释。
众人亦是发出微微的赞叹声:
“听说何家二小姐年方十四,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技艺!”
“前两届的桂冠都是何家的绣娘,但好像是大小姐,怎么今年没有来参赛,难道嫁出去了?”
“没听说何府嫁女儿啊,倒是上个月何老板的儿子迎了少奶奶进门…” 
听到这里,萧芜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迎了少奶奶进门!”她心中叹道,“如今世人皆知你何大少爷业已成家立业,我这般在心内缠绕的心绪,究竟要争些什么呢?既然没有要争得,又何必与自己寻不自在呢?”
“萧小姐!”乐郡王打断了萧芜的思索,笑着问道,“难道小姐觉得不妥?”
萧芜转回了神思,将手中的丝帕放回案台上,颔首相对,笑意中示意着一种默契,缓声道:“民女愚见,却与王爷相同!”
乐郡王满意地笑道:“小姐可熟悉这位何氏绣娘?”
“不敢欺瞒王爷,何小姐与民女是姻亲的姊妹关系。”
“哦!”乐郡王又低低唤了一声,继而道,“那方才你抢在我之前说话,果然是为了替你那姻亲的表妹解围?”
“若是她人,民女亦会如此,王爷认为呢!”萧芜此话虽有些冠冕,却恰恰堂而皇之,丝毫没有半分假意。
乐郡王与萧芜心照不宣,便乐呵呵地转身从展台上取了一只荷包塞入衣袖中,冷县主此时也过来请道:“请王爷用午膳,稍作休息后,请移驾至各个绣房巡查!”
“不必了!”乐郡王笑道,“我也不懂什么,你们去就好了,其实也不必去,不是每位绣娘身边都有监察吗?又何必兴师动众地去打扰绣娘们的心思?”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冷咏一阵附和,叫萧芜忍不住微微摇头,于是冷咏又请乐郡王移驾用餐,一行人这才离了德欣客栈,出门的那一刻,萧芜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幽静的二楼,心内掠过一丝愉悦,却又不免生出些担心。
沙漏一倒再倒,转眼便日落西山,宁河县的大街小巷也开始了七夕的传统活动,但萧芜被困于县府之中,无缘于这份热闹,仅仅在从县府往广场的那一段路上,才从轿中看见诸多年轻女子或三五成群地游玩于街上,然随着轿子车马的行过,路人也渐渐地被拢聚至广场之上。
待一席评判坐定,冷县主宣布赛时停止,于是陆陆续续各位绣娘从德欣客栈出来,重新又齐齐地立于高台之上。绣品被一件件抬上露台,依旧是方才的形式,直到最后选定才能知道完成绣品的是哪位绣娘。于是一幅幅精致绝伦的绣品轮换着进入评判的眼帘,而此刻衡阳阁上的何府一家也同样将一份紧张攒在了手里,然而他们仅仅只能在绣品被抬下露台时方能略略看一眼,似乎无法从中判断出那一幅是出自芷汐之手。
近一半的绣品被抬下露台,慕雅晗依旧看不出那幅是女儿绣的,便拉着祁思楠与何芷善问道:“丫头真的没说过她要绣什么?那这些日子她练了什么针法?”
祁思楠摇首道:“这些日子她尽练了些朴实基本的针法,也没可以练些什么,我问了几次,她只说心中有数,婶婶,此刻我也看不出哪一幅是汐儿的了。”
“是啊,何况有些距离,若能细细看了,或许还能辨得出。”何芷珊说道,“婶婶放心,午间放出的消息定然不会有假,可见我们汐儿还是有真功夫的,就凭这些小玩意儿,竟也能挫败了其余绣娘那骇人的大件来。”
萧丽欣却指着窗外打断了她们的答话,说道:“似乎有结果了!”
众人向外看去,几名侍女共同捧起一幅绣品正向围观这展示,然而雪白的丝绢上,竟然仅仅绣了硕大的“本末”二字,也非名家笔迹,仅仅是工整的楷体。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明白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子,究竟凭什么压过那一幅幅幻美绝伦的或山水、或人物、或花鸟的绣品来。
冷县主大手一挥,广场随即安静下来,他略略有些得意,但即可收敛了神态说道:“监察报名牌!”
于是一位妇女上前来,嚷声道:“《本末》,绣娘何氏芷汐,金海城合彩坊。”
“啊…”衡阳阁内发出一阵惊呼,众人无不欢欣雀跃,独祁思楠的笑容露着欣慰,而何芷珊笑意的眼神掩映着落寞,若非祁少凡在座,她不定会是何种神态。
祁少凡上前道:“恭喜世伯、伯母、婶婶!”
“谢谢你啊,少凡!”萧丽欣笑容满面,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只是相较于慕雅晗,她的欢喜完全是因儿子第一年接手家中产业,便能因芷汐的摘冠而得到诸多的益处。
广场上在一片呼声后又宁静下来,何芷汐向露台上的评判福身行礼,又回身向老白姓鞠躬示意,从此后,何芷汐的名讳便会被传至大江南北,而她的命运也将从此改变。
乐郡王的神色极其满意,但还是起身向前一步,将折扇握在手中,问道:“何小姐,能否介绍一下你的绣品,本王也有些见解,方才亦说与各位评判听,不知能否与何小姐所述相同。”
何芷汐不卑不亢,福了福身子,缓缓道:“刺绣仅仅是一门技艺,绣娘之间切磋针法绣技也是理所当然,‘丝绣大赛’亦为吾等绣娘创造了这个机会,只是这些年来,绣娘们为了这一年一度的桂冠,不惜花费大量心血研究个中奇针异法,用料金贵讲究,将图样的难度也提升到了普通绣娘不可能完成的境界。民女不敢说‘大赛’不好,但确实因为‘大赛’而影响了一些以绣品出卖营生的绣娘,她们以普通绣技绣出的绣品由于这些‘精品’而再卖不出好价钱,民女不禁要问一声,这赛的难道真的是些个‘奇’‘精’‘异’吗?所以民女以普通针法绣出楷体‘本末’二字,为的是引起各位大人的注意,莫要将此项盛会本末倒置。若有冒犯,只请各位大人见谅!”
“好好好…”各位评判的喝彩声并不是给了芷汐,而是都夸赞着乐郡王独特的慧眼,不用问,方才乐郡王的言辞定然与何芷汐有着共同之处,但萧芜心中虽暗暗佩服,眼神射向了衡阳阁雅间的窗户,心中暗念,“汐儿岂会说这些话?只不晓得是谁教的。以纯朴补拙技,果然聪明!”
衡阳阁里,所有人都在欢庆,唯独祁少凡从窗口看见了正望向这里的萧芜,他想起何琦上午的话,心里也闪过几分疼惜。但见到乐郡王走至萧芜身边与之对话,嘴角又不免扬起了笑容,但马上又被一阵不安的心绪带走。然而他不知道,这个房里仍有一人关注着自己,自然他一切的神态变化,都进入了何芷珊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