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会要看孙小姐的,总会发现的。”采薇摇头。
容许叹:“正好她怕孩子缠着她却又不能陪而烦恼,所以只要奶娘等孩子睡了再每日抱来给她看。不管怎样,等她恢复了元气再说。”
“也是,若要知道了,一定会大哭。”采薇抱着穆穆,难过不已,“反正是早晚的事。”
“侯爷,平阳驸马又亲自送东西来了,还是没有停留,放下东西就走了。”一旁的烟云不忘提这件事。
容许接过水盆,只“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进房去了。
烟云跟在采薇身后低语,“那个驸马救了我们夫人和小姐,为什么却好像是他范的错,来了从不见侯爷,侯爷每次听见,也是冷冷的。”
采薇苦笑一记,叮嘱她:“我们做好丫头的本分便是了。”
容许进门后,绞了热帕子给佟未擦脸,取笑她哭花了脸,又好言安抚,平时少言少语严肃的他,竟能想出那么多有趣的话来。
佟未心知丈夫疼爱自己,也不想叫他辛苦,软软地钻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柔柔地说:“不要想法子逗我了,就这样抱着我坐会儿,哄我睡着了。”
“好。”
于是,满室俱静,唯有暖暖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游走。
“相公。”
“什么?”
“是不是…恒聿救了我?”


第七十八章 不见(三)
“是。”
佟未睁眼,嘴唇微微一颤,“呵…也罢,两清。”
“未儿,那天发生了什么?”容许问。
沉默。
“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容许给予妻子暖暖的一吻,“睡吧,安心地睡。”
“相公。”佟未轻轻唤了一声。
容许报以温和的笑:“什么?”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一辈子不想。”说完这句话,佟未终忍不住窝在丈夫的怀里呜咽哭泣起来。
“又哭了?才把脸擦干净,大夫说了,你的眼睛被熏得厉害,不能多哭。”
“怎么了?”佟未却忽而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反问丈夫。
容许略有局促,“什么…怎么了?”
佟未疑惑地打量容许,歪着脑袋说:“刚才你的心跳好快,身子也颤了颤。”
容许心内一紧,面上做笑,慌忙掩盖过去,“没事没事,我就是挪了挪身子,那里颤动了。好了,不许哭了,快点睡,你要休息。”
佟未没有追究,她的确很累,虽然昏迷很久,但一直身心疲惫,此刻浑身酸痛,倦怠不已,于是听着容许柔和的声音安静下来,却不忘睡着前呢喃一句:“你放心,我会好好养身体,手也一定会好起来,我要跟你回杭城,回去那里…”
容许默默地听着,本该为此感到快活的他,却无论如何也幸福不起来,他要如何告诉佟未那个事实?她能承受吗?
日子静悄悄地过去,佟未的身子渐渐恢复,除了双手仍不灵活,其他已恢复如常,精神也好,脸上益发挂着笑容了。这日是正月十四,佟府那里派人来问小两口是否回娘家过节,佟未许久没见母亲,便应允了。只因容许要帮同僚的忙进宫一起安排当日烟火巡防等,傍晚才能回家,佟未便说等相公回来一起过去。
到了十五,见妻子日益好起来,容许亦安心地离家。佟未晨起略略吃过些东西,便与采薇一起打点回娘家要带的礼物,更梳妆打扮,神采焕发,只说:“爹娘一定担心了许久,我这样子她们才看得高兴。”
但举手扶簪的时候,还是黯然了,握一支簪子,竟这般遥不可及。纤指轻轻滑过那冰冷的金簪,好在还有感觉。
“不要太着急,总会好起来的,江南多名医,我们回杭城再去求医。”采薇知道她为此伤感,在旁柔柔地安慰。
佟未浅浅一笑,“倒不必煞费苦心,会弄得家人疲惫。随缘吧,看我的命数了。”
采薇笑道:“你从前不似相信命数的人。”
“不是信,这里头的感觉,将来你为人妻为人母便会明白。”佟未已释然,忽而又道,“把穆穆抱来,这里有二嫂又送来的新袄子,我给她换上,红彤彤的多好看。”
“好,我去看看。”采薇笑着应了,出门才把担心露出来,这几口口在小姐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也不让别的丫头接近主子,就怕哪个糊涂的说漏了嘴,二爷那里还没有要说的意思,自己怎能误事?
“一会儿找个理由,搪塞了吧。”
正想着,肩头被人轻轻一撞,回身,竟见佟未。
“怎么了?发什么愣?”佟未笑盈盈的,又嗔,“也不帮我接一把,明知道我的手拿不了东西。”
采薇定睛看,果然见小姐用胳膊夹着小袄子,忙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只听佟未笑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天太冷了,把孩子抱来抱去又要换衣裳,别招她着凉。”
佟未说完,已朝前走去,见采薇半日不跟上来,奇道:“到底怎么了?傻乎乎的!”
“就来了。”采薇方回过神来,匆匆跟上,一路上她都担心,如果穆穆醒着,该怎么办?
将至女儿的屋子,佟未放慢了脚步,对采薇道:“轻一些,万一穆穆睡着,别吵醒她。”
采薇敷衍一笑,心里却慌张不已。
二人推门进去,还未见穆穆,已听得她咯咯的笑声,佟未“呀”了一声,绽开笑言,“小东西果然醒着呢。”
奶娘抱着孩子闪过屏风,见到夫人时,她与采薇一起僵凝了脸色,偏偏佟未没有察觉,一心扑在了女儿身上,疾步走到奶娘面前逗穆穆,“小丫头,看谁来了?”
穆穆听见声响便朝佟未转过来,小嘴儿咧着笑,漆黑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前方。
许久不见醒时的女儿,佟未喜欢不已,努力抬起双手“捧”住女儿的脸,凑上去亲了两口,继而挤眉弄眼和女儿玩起了从前常玩的游戏,可渐渐的却发现,女儿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畅怀大笑,眼神更是异样得很,好像那一抹神韵,永远停留在的什么地方。
佟未心里一阵慌乱,恐惧感侵袭全身。
于此同时,宰相府门前的马车软轿已准备妥当,就等德恩公主夫妻俩出门上轿,便要往宫里去。今日元宵,皇室上下都应邀去宫中过节,只因过了元宵太子便要往金陵去,原本皇帝的意思是希望儿子过了初一便走,奈何瑜贵妃舍不得允澄,硬是拖到了元宵,今日这皇室家宴,也是拜她所赐。德恩,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是,夫妻俩临出门,似乎又发生了大分歧。
看着两人势如水火的样子,让如珍如宝很难过,她们曾一度以为驸马会和公主相亲相爱,为何二者的关系又一次被打回原形?
却只有德恩心里明白,这一切的变化,全自那一日恒聿从火海中救出佟未母女起。
“你若不想去,我自己去便好,不必说这些话,我听不得。”德恩立在房门前,冷冷地说着,同样的,她也变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她不再如从前在恒聿面前那么轻声轻语、温柔婉约。
恒聿拿了腰带将自己的朝服束好,口中则答:“我并没有说不去,我只是说,你从前不喜欢和我姨母打交道,这一次欣然赴约,倒叫人有些奇怪。对了,我记得好像是你姑母庆熙长公主先说了要去的。”
德恩心里有鬼,便听什么都觉得是讽刺,亦不留情地顶回来:“我是正宫皇后所生的公主,她不过是个贵妃,我还怕她?”
恒聿冷笑着抬头,星眸中带着慢慢地不屑,将德恩打量,“公主,你变了。”
德恩一震,慌乱地躲过那目光,口中呢喃:“是你逼我的,你今天不是又去那里了吗?”


第七十八章 不见(四)
“将来,我会去更多的地方,那我会将你逼成什么样子?”恒聿锋芒相对。
“恒聿!”德恩气得发颤,大抵是她第一回用名姓来喊恒聿,“你…你不要忘了,我是公主。”
恒聿冷冷一笑:“是,我一直都记着您是公主,您和您的姑妈都是公主,金枝玉叶,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你什么意思?你究竟什么意思,为什么句句带刺?我说了,与我无关,你要我说几遍,与我无关!”德恩情急之下声调高了好多,脸上亦布满了戾气。
如珍和如宝慌张地冲进门来,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公主,您当心身体。”如宝过来拉住德恩的手,意图让她压低火气。
“如珍如宝,你们先出去,我和公主有话要谈。”恒聿脾气甚好。
“为什么她们要出去,她们是我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当她们的面讲?你心虚?还是怕丢脸?”德恩愈发厉害,气冲了头脑。
恒聿却冷然一笑:“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说罢往门外去,一壁道,“再不走就迟了,你不想让其他公主皇妃们笑话吧。”
“恒聿,我才是你的妻子。她有丈夫、有家人、有孩子,为什么在你眼里,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却没她来得可怜,她那么幸福那么快活,多你这份怜惜有什么用?你何苦自作多情,何苦来这里折磨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德恩咄咄逼人,跟着嚎啕大哭,完全不顾脸上那为赴宴而精心做的妆容。
“她幸福?她快活?”恒聿冷眼相向,缓缓道,“她的手可能一辈子拿不起东西,她女儿这辈子也看不见母亲的脸,你的痛苦是什么?母后死了?还有呢?可她们母女的痛苦,会缠绕一辈子,永无休止。公主,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我没有资格和立场来追究,可我也看不到当事人该有的愧疚。你…不心寒?”
“不是的,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德恩号啕大哭,软绵绵地蹲下身子,“不是你想的这样…不是…”
从前看到德恩的眼泪,恒聿会有所怜悯,可今日的情绪好复杂,复杂得不知如何理出头绪。
日渐西移,容许做完朋友要求的事,便匆匆出宫来,却在路上遇到了一行皇室之人,众女眷外戚拥簇着允澄从太妃宫中出来。正面相遇,容许避无可避。
允澄客气地问一句:“夫人小姐眼下可好些了?”却听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那日实在惊险得很,若非皇姑姑和德恩妹妹先离了去,不知是否也要遭难。”
这些话众人都听见,却见容许平和地回答:“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念。”
“宫中有许多御医,如有需要,容将军不必客气,本宫亦盼望夫人的身体早日好起来。”
容许笑应:“多谢殿下,不过臣已定下时日,正月十九便要启程离京。”
“啊,也罢。”允澄笑一笑,“本宫正是十七离京,真不凑巧。”
“祝殿下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容将军既要出宫,本宫便不多挽留。”允澄客气地笑一笑,领着众人逶迤而过。
待一行人从面前走过,容许才抬起头,远远地望向一位妇人的背影,却那么巧,她同时也回了头,四目相对的一瞬,容许看到她眼里的惊恐和慌张。
唇际是冷冷的笑,容许霍然转身,大步朝宫门而去。出宫门,遥遥看见宰相府的马车迎面而来,便刻意转了方向,避开了他们夫妇。
马车既停,车上娉娉袅袅下来德恩,头顶一方粉色细纱,将面容隐隐掩盖。恒聿上前出示腰牌,夫妻两便带着侍者弃车进宫。
这一边,容许才至家门口,已见烟云立在门外,不知是着急还是寒冷,她正跺着脚来回不停地晃动。
“侯爷,侯爷。”瞧见容许,烟云喊着迎上来,“快回去看看吧,大家都急死了。”
容许心中不安,匆匆进家门,才知道妻子将自己和女儿反锁在屋子里谁也不见,饶是采薇、奶娘在门外央求,皆是徒劳。
“未儿,开门。”莫名地,容许心里有了几分怒气。众人见状,便悄悄地各自散了。
可是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未儿,是我,把门打开。”容许的声调高了许多。
“我…开不了。”里头传出呜咽声,“拿不住销子,我打不开…”
顿时,心里的恼怒化为乌有,容许的心沉下去,才明白,当是妻子用手推上销子后,却无法捏住它再打开,加之心里不快活,便索性任性而为。
“你往后退。”容许说罢,确定佟未离开房门后,便抬脚踹开了木门,但见佟未立在屋中央,眼睛红肿、神色戚哀。然这一回,他却没有心疼,反冷声责备:“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她们找不到我,若没忍住报到岳父那里,你预备怎样?让一家大小赶过来劝你安慰你可怜你?”
“可怜我?”佟未反问,“为什么要可怜我,我很可怜,很可怜吗?”
“你以为呢?”容许依旧冷着脸。
佟未大哭,扑在容许胸前,“穆穆啊,我们的女儿她还那么小,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她只是个孩子,可她看不见了,永远也看不见了…怎么办?她要怎么生活下去。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容许,我好恨,我好恨。”
“所以我们要更坚定,孩子将来会遇到很多困难,她需要我们。”容许的心痛何曾少于佟未,穆穆是他第一个孩子,女儿给了他快乐,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又给了女儿什么?可难过不是拒绝勇敢坚强的借口,他必须振作起来,也必须让妻子振作起来,往后的生活,女儿会很需要父母的支持。
何况,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需他们解决,以除后患。
“未儿,我们十九离京,走之前,你必须做好一件事。”
佟未还未从悲痛中抽身,迷茫地问:“什么?”
“那一天的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说我不逼你,如果你觉得我们就此走了不会带来麻烦的话,我更没有异议。但万一有些人不罢休,或者因心中有鬼而再次起歹心,你要怎么办?”容许神情严肃,似乎一点不怜惜娇妻此刻的伤痛。
佟未浑身一颤,顿时恨得咬牙:“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我和孩子。”


第七十九章 情伤(一)
元宵佳节、烟花绚烂,宫内一片繁华热闹,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只谈风月乐事,将那家国天下,抛得干干净净。此刻,哪里瞧得出失去发妻不足一年,更才失去长子的老皇帝的脸上有半分忧愁。
允澄默默坐在席上,眼神流过父亲的脸旁,于是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帝王。”莺歌燕舞,个人的思量与愁绪,很快就会被湮没。
恒聿是当世人才,所谓京城第一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且才为皇帝太子立下大功,更是炙手可热的人儿,众皇室子弟、驸马外戚无不举杯相邀,轮番前来敬酒。德恩在旁看得心焦,奈何恒聿来者不拒,只管猛饮,心里知道他是借酒消愁,便益发不是滋味了。
“公主,来。”忽而身后有人低语,转身,见是表姐卞氏。
脸上略有疑惑,卞氏盈盈笑道:“娘说这里都是男人们喝酒,你坐着好没意思,去我们那里坐坐,一会子放烟花,我们哪儿看着最好。”说着捏了捏德恩的手,意在不容她拒绝。
德恩无奈,点点头,转身来本想与丈夫说一声,却见他被众人缠得毫无空暇,只得作罢,缓缓跟着表姐离席到了姑母这一处。
此处皆是长辈,众人寒暄几句,倒先散了。庆熙得了机会与侄女单独说话,挽了她的手细细看,啧啧道:“这眼圈儿红的,不像是胭脂染的,告诉姑母,是不是又哭了?难不成那小子…”
“姑姑,您误会了,我们一直都很好。”德恩急切打断庆熙的话,她心里的为难又有谁知道,难道要她直白地对姑姑说:不要再干涉我们夫妻的事,更不要伤害佟未。
庆熙愣了愣,叹了口气,颇幽怨地说:“只怪那一日疏忽了…”
“姑姑!”德恩疾呼,眼见不远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自己,慌忙展了笑容来敷衍。
“孩子,我想去透透气,你和雅媛搀扶我走。”庆熙忽而冷语,作势便要起身。
德恩无奈,只得与卞氏一左一右,扶着姑母离开了宴席。
眼见一行人匆匆而去,上座的江玉娴冷冷一笑,顺口问身边的近侍,“那丫头近来倒与庆熙走得近。”
近侍压低了声音,“都说那件事,指不定是…”
“本宫明白。”江玉娴摆摆手打断他,纤手支颐,将目光悠悠扫过众人,终落在外甥恒聿的脸上,见他面上虽谈笑风生,骨子里却透着凄凉,不由得一叹,“呵,两对人儿都从我手里出来,缘何这般天差地别,这人,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却不知天下红线皆只有两头。”
近侍不甚明白贵妃话中的意思,笑一笑,敷衍过去。
这边厢,一行人绕过热闹的宴席,耳根子蓦然清静,此处凉风习习,散了酒气与燥气,德恩的心,反平静了些许。
可庆熙不会无缘由地喊她出来,于是一边嘱咐女儿和侍者离了十来步远留心来往的人,一边急匆匆拉着侄女窃窃私语,末了将一只小纸包塞入她手心。
德恩也不知听了什么,方散了酒气的脸又热腾腾红起来,神情慌张羞涩,红唇微蠕,却半天没说什么话。
她们没有过多的逗留,很快又往宴席回去,一路上德恩都紧紧拽着拳头,手心里的东西叫她举棋不定,归座,抬首望向另一边与众人把酒言欢的丈夫,眼见他发现自己不在座位上,却只是露出副舒心一笑的模样,心里顿时冰凉,蓦地将手紧握定下了主意。
宴席既散,宰相府的马车最后驶离皇宫,马车上德恩孤独地坐在一隅,而他的丈夫,却醉得不省人事。驸马在皇室家宴上喝成这样,让德恩好生没有面子,老皇帝碍于体统,亦在众人面前责备了几句,幸而得瑜贵妃和太子袒护,小事化无。
车轮滚滚,德恩的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而颤动,她时不时摊开手心看一眼,眼睛里有期待,亦布满了忐忑。
“那是恒家的马车。”漫步街头,佟未忽而停下了步子。
今夜在佟府过了元宵后,容许便请岳母代为照顾女儿,自己携了妻子撇开随侍,步行出了佟府。一路看灯,一直走到了这里,听妻子这般说,顺着看过去,果然是恒府的马车匆匆而过,不久便隐入黑夜中去。他温和地笑着:“皇室的家宴散了。”
“是吧。”佟未轻轻应了声。
容许好脾气地问:“一路过来你都无心看花灯,倒留心了他们家的马车,未儿,想什么呢?”
佟未神情忧郁,无力地摇了摇头。
“未儿长大了?有心事了?”容许刮了佟未的鼻尖,故意逗她。
“长大?穆穆若能一直不长大,便好了。”佟未无心玩笑。
容许轻唤:“丫头,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会很难过。”
“对不起。”佟未热泪盈眶,软软地伏到容许身前,“我没法儿不想孩子,她是我的命啊。”
“还记得从前你说过什么吗?”容许语调很轻松,他不愿让娇妻感受到一点点压力。
“什么?”佟未呜咽着。
容许轻松地笑起来,“那回在宥园我们提到你与恒聿的青梅竹马,你说‘请允许我难过一阵子,我不是还对这份情存在幻想,我只是很难过,心里很压抑,我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但是眼下我没有办法叫自己不去想,没有法子叫自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丫头,现在我允许你为了穆穆悲伤难过一阵子,可是答应我,要像从前的佟未,拿得起放得下,你的坚强不仅仅为了孩子,还为了我。”
“记着了。”佟未心痛欲碎,方才在父母跟前忍了许久的眼泪全宣泄出来,不顾人来人往地当街大哭,“我记着,一定记着。”


第七十九章 情伤(二)
夜深,偶有爆竹声隐隐传来,益发显得四周寂静,镂花的窗微微开了一丝缝,清凉的风徐徐灌进来,掀起帷幔细纱,更吹散了香炉里袅袅香烟。
纤手轻晃,一支细瓷长勺在茶壶中轻轻搅动,德恩静静地看着荡漾的茶汤,若有所思。
“水…”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
德恩一颤,长勺触碰到瓷壶,一记清脆的“叮”久久不绝。
“来人,给我倒水…”呻吟变成了清楚的语句,酒醉的恒聿,醒了。
德恩定了定心神,放下长勺托起茶壶,缓缓将琥珀色的茶水斟入茶杯,再用手巾擦去杯沿的水渍,继而起身,一手轻托茶杯慢慢走到床边。
彼时恒聿正痛苦地揉搓着额角,酒醉后醒来,直觉得头痛欲裂。抬眼见德恩,先是一愣,随即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垂头说了句“谢谢”。
“不必客气。”德恩慢慢吐出这四个字,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饮茶的恒聿,看着他一口气灌下这杯茶,一直平静的心顷刻猛跳起来。
一杯不解渴,恒聿还想要,可眼前是德恩,他有些不好意思差遣,于是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到桌边,又斟了杯茶一饮而尽。
德恩立在他身后,手上的丝帕已将手指缠得发紫。
喝了茶,恒聿一手撑在桌上,闭目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被众人一杯一杯地灌酒,似乎对别的事一概没有了印象。
“对不起。”他回身来,对德恩尴尬地笑了笑,“我大概让你很为难吧。”
德恩正游神,听他突然这么说,忙地笑着回应:“没事,过节嘛,大家都高兴。”
虽然是有借酒消愁的味道,可恒聿还是觉得酣醉如泥地被送回来,多少会让德恩没有面子,故仍抱了几分歉意,说:“对不起,我一时忘了分寸。毕竟喝醉了会失态,一定让你为难了。此外…”说至此,却停了。
德恩垂着眼帘,绕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问:“什么?”
“没什么,夜深了,早些睡吧。”恒聿敷衍过去,似乎是话到嘴边,却不愿意说。
德恩的心沉了沉,勉强一笑,“好,我们早些休息。”
“你睡吧,我去书房。”这些日子,恒聿都在书房过夜,他本以为德恩会习惯,何况今日出门前,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今晚、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德恩急着喊了这句,亦朝前跨了几步。
恒聿一愣,正要推辞,却感身体里有一种冲动油然而生,热腾腾地从心里冒出来,顷刻游遍全身,强烈的欲望几乎占据所有思维,眼前的一切也朦胧虚幻起来。
分明看见一个女子朝自己走来,那熟悉的眼神、那精致的面容…
“小未!小未!”恒聿脱口而出这一句激动的呼唤,他几乎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德恩。
“延…延叔,你喊我什么?”德恩的神经濒临奔溃。
恒聿却笑了,“傻丫头,你不是讨厌喊我延叔吗?小未,我的小未总算回到我身边了。”他笑罢,将德恩紧紧地抱入怀,又很快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第七十九章 情伤(三)
没有激情、没有温存、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仅仅是耻辱,一生无法抹去的耻辱。
当面前的男人匍匐在自己身上,呢喃着他所谓的甜言蜜语沉沉睡去后,德恩奋力推开了他沉重的身子,可是他睡熟了,因为醉酒,更因为那该死的药!
挣扎了酸痛的身体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取了一件衣服将自己口口的身体裹住,找不到绣鞋,只能打着赤脚一步步走到桌边,拿过茶壶独自推门出去,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将余茶处理了。
“公主!”似乎是如宝的声音。
德恩猛地回头,果然不错。
如宝疯了一样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来将德恩裹住,哭着问:“你这是怎么了?何苦要折磨自己,冻病了怎么办?”
被如宝抱着,德恩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眼泪无声地从面颊滑落,她却笑着说一句:“我不会再折磨自己,我要有孩子,爱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