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澄微微皱了眉头,他停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无法让你和钟子骋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你宁愿选择嫁给我?”
雨卉的心好痛,如同撕裂一样地痛:“是,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我宁愿选择放弃。”
“那,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只是你用来逃避的借口?”允澄笑容尽失,一个皇子天生的傲气隐隐显露,但眼底仍存了一丝柔软,毕竟面对的,是他真心喜爱的女人。
雨卉一时噎住,微微摇了头,垂下愧疚的脸,“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或许应该是我,是我搅乱了你的生活。”允澄感叹了一声,又重新在嘴角勾起了笑,“雨卉,是否放弃,你还需和一个人商量过后,再给我答复。”
“商量?”雨卉心头一紧,但听得院门外车轮滚滚,又戛然而止,随即院门被推开,那个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千百回,并让自己亲手缝制素服愿为他守节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前,黝黑的肌肤给他的淳朴增色,更让那张英俊的脸平添阳刚气息。
“子骋!”喉中艰难地发出这一个词眼,雨卉的泪水扑簌簌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了。
钟子骋立在门前,看着存在于他心底最柔软之处的雨卉,高悬许久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允澄最后看了雨卉一眼,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在容雨卉的心里,会对自己有一份真挚的情感,反之若与其结为夫妻,也许这一生她都会带着面具面对周遭的所有人,并辛苦而痛苦地完成她的人生。
“你们…聊吧。”允澄大方地含笑一语,也不等钟子骋前来行礼,便转身离开了院子,独自到房里去。
这一边,且说佟未回到娘家,何美琦见容雨卉尚未回来,心念她毕竟是容家的女儿且身上有了皇家的婚约,不免担心。故而责问女儿:“你把你那小姑子弄到哪儿去了?”
佟未本就因母亲在婆家对自己百般挑剔与呵斥而心里不自在,不由得顶回去一句:“她是我的小姑子,娘就不用操心了。”
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见不得娘亲难过伤心,忙娇滴滴上来搂着撒娇:“娘不要生气,往后我一定不叫你操心了,今口口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不消气呐?那我的委屈可怎么办?至于雨卉,她好好的,您放一百颗心吧。”
何美琦深知女儿善良,却又不得不要她懂得人情世故,挽了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枉你聪明激灵,为什么非要与你那婆婆硬碰硬?仅仅是为了采薇?想来是你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拿这件事当作借口发作出来吧。可你要知道,她是你丈夫的娘,分家固然可以解决一些麻烦,可她与你丈夫之间的血亲断不掉,将来还会有更多其他的问题,而你不可能每一次都选择逃避,对不对?”
佟未点头,可她不愿听这些唠叨,起码眼下在她看来,所有的不是都是婆婆的不是,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但她不愿意再顶撞母亲,顺从地听她的话,答应过几日搬回家去住。
“陪我去看看采薇,这孩子是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留在身边。”何美琦说着,拉着女儿往采薇的屋子去。
佟未自然答应,一路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提到婆家嫂子时,笑言:“就算娘不赶我走,我也要回去了,不然容许他嫂子一个人在那里,还不叫人给揉搓扁了。”
何美琦睨她一眼,嗔她说话没分寸,却也道:“提起她,我今日冷眼看着,倒觉得比上回在杭城见得精神,人也丰盈了一些,到底是娘家养得好,想来这次回来,她娘亲和哥哥都舍不得…”
“娘,陆爷爷给咱们送吃的来了。”此刻,容府里楚楚蹦蹦跳跳地领着陆管家进来,她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不似杭城老家中的吴林,奴颜狡猾,叫人厌恶。
孟筱悦迎上来,含笑对陆管家道:“要陆爷亲自打点,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已然不缺什么了。”
陆管家嘿嘿笑道:“夫人出门时嘱咐了,一定要我们好好照顾大奶奶和孙小姐,您往后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这里就是您的家。”
孟筱悦欣然而笑,接下东西与陆管家寒暄几句,将客人送走后,见女儿带着初蔓在桌前吃得开心,过来分出两碟点心让初蔓、初菊带下去分给下人吃。
“娘,你不饿?”楚楚吃了满嘴的糕屑,将一碟芙蓉酥送到母亲面前。
孟筱悦推回去,一边替她擦拭嘴角,一边笑:“楚楚很快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往后吃东西要慢一点。”
“嗯嗯,我记着啦,赵伯伯也这么说呢!”
“丫头。”孟筱悦忽而变了脸色,扳着女儿的身子紧张地说,“娘不是叮嘱过,来了京城后,再也不许提你赵伯伯!”
楚楚显然吓了一跳,但记得娘的确这样嘱咐过,于是连连点头,又摇头,“我不说了,再也不说,娘你不要生气。”


第六十四章 悦娘(三)
瞧见女儿一脸惊色,孟筱悦方察觉自己的失态,搂了女儿道:“好孩子,娘没有生气,只是往后咱们都不要再提到这个人,你知道你奶奶的脾气,她不爱我们和外人打交道。很多道理娘现在无法跟你讲,但将来你一定会明白。”
楚楚愣了愣,却摇头,很认真地说:“娘,其实我懂,我是大孩子了。”
“楚楚。”孟筱悦恍然,喃喃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娘,有一天我真的长大了,我一定不会再让奶奶欺负你。”楚楚很认真地说着,“赵伯伯待我们好,如果…”
“楚楚!”孟筱悦惊呼,眼眸朦胧,“娘说了,不要再提你赵伯伯,如果你真的心疼娘,就听娘的话。还有…不要恨你的奶奶,她也很不容易。娘不要你的心里有仇恨,千万不要。”
楚楚红了眼圈,轻轻抚摸母亲的面颊,“楚楚还想回外婆家去,舅舅说了,如果娘愿意回去,他一定养我们。舅妈也喜欢我,她说她没有女儿,要把我当女儿。在乡下多好,我好想再回去。”
“你不想你的二叔和二婶,不想你的小姑姑了?现在你又有了穆穆这个妹妹,你是姐姐了啊。”
楚楚愣了愣,低着头道:“我也想…可是,我不想看见奶奶,她好凶好讨厌。”
“不怕,娘不会让奶奶无缘无故地再责罚你。”孟筱悦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眼迷蒙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本以为心已随着容谔一同逝去,直到他的出现,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一个期待被呵护被心疼的女人。她很明白,如果真的想离开容家,只要二叔点头,婆婆那里并不是越不过的阻碍。可她还有楚楚,自己不可能扔下女儿离开容家,但楚楚一旦跟着自己走,就再也不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千金,她未来的人生会受到影响,甚至会因母亲改嫁而蒙受屈辱。为了女儿,绝不能离开。
“娘,我多希望你能快活,这是楚楚最大的愿望。”乖巧的楚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喃喃地说,“为什么奶奶讨厌我们,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我们是你爹爹最爱的人,她一看见我们就会想起你爹爹,而她是那么深爱她的长子…楚楚,你记着娘的话,不要恨你的奶奶,不要轻易去恨一个人,豁达的人,才能真正享受幸福。你希望娘能快活,娘何尝不希望你能幸福?”孟筱悦哽噎着说完这些话,松开女儿来,见她也落了泪,一边擦去,一边笑起来,“傻丫头,就算娘没用,你还有二婶啊,她会保护你,更会保护娘,难道你不信?”
提起婶婶,楚楚终于笑了,“穆穆好可爱,她什么时候再回来?”
孟筱悦见女儿心思转了过来,方放心,其实女儿并没有长大,仍旧是一个想什么便是什么的孩子,这不,心思又转到她的小妹妹身上去了。
“你一会儿去问问陆爷爷,要是婶婶不记得回来了,你请陆爷爷去催啊。让陆爷爷告诉婶婶,我们楚楚想妹妹了。”孟筱悦笑着哄了一句。
“好,我这就去。”楚楚果然还是个孩子,凑上来亲了母亲一口,便转身朝外头去。
见女儿离去,孟氏的笑容又散了。她轻轻撩起胳膊上宽大的衣袂,里头一道嫩红的伤痕赫然醒目,虽然伤痕狰狞丑陋,可却也是因得了这道伤痕,才邂逅了那个人。
“相公,对不起。”孟筱悦怔怔地说着这几个字,她知道自己真的动心了,所以愧疚。
是夜,容雨卉终于在夕阳落山前回到了佟府,问候过何美琦诸人,便借口有些乏累没有吃晚饭便回了房休息。佟未陪同家人用过晚膳后,便抱着女儿来了小姑子的屋子。
雨卉待嫂嫂进门便上前将侄女接过来抱在怀里,一壁问:“听说大嫂和楚楚来京了,就她们娘儿俩在家里,只怕不妙,也不知我三哥回去没有。”
“陆管家说三叔派人来问过婆婆好不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家了。我也知道留下嫂子和楚楚不妥当,加之我娘也希望我能回去为你哥哥操持这个家,我算计着再过两日,我们便回去吧。”佟未说罢,见雨卉抱着穆穆,眼里却并没有装着侄女,而是可有可无地听自己说话,似心里头另想着别的事,便知她还在想今日遇到的人,方问,“我来这会儿了,难道卉儿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雨卉一愣,随即在嘴角漾出淡淡的笑,然这笑容,却是苦涩的,她垂下头,很慢很慢地回答佟未:“我见到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不想见的人。与前者不欢而散,却得到了后者最贴心的照顾。嫂子,你说怪不怪?”
“你的意思…”佟未的话说一半,再没往下说,她听懂了,可却无法理解。怎么会和钟子骋不欢而散呢?那个小黑哥说了什么,竟让两人不欢而散?
“嫂子,如果二哥为了你和穆穆放弃他的事业,从此不再是定圻军万千将士的领袖,从此不再为朝廷和百姓保家卫国,你会答应吗?”雨卉的目光紧锁佟未的眼睛,她需要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不会。”佟未答得干脆,“你二哥的生命里不只是有我和他的女儿,不能因为我们而放弃他为之奋斗这么多年的事业和兄弟。不仅我不会答应,我相信你大哥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是子骋有,他愿意为了我,再‘死’一次…”雨卉话未完,泪已落,凄楚地看着佟未,“我不想他为了我放弃理想,二嫂你知道吗?曾经的钟子骋是那么好学那么上进,据说他曾是凌云书院最优秀的学生,可为了我,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我知道是因为在他的心里我很重要,但他有没有想过,我会愧疚?嫂子,我无法释怀,他的爱,让我觉得好沉重。”
佟未并没有及时给出意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姑子落泪、哭泣、难受,待得雨卉情绪稍缓,才问:“卉儿,问题不在于他有没有想过你的感受,而在于你们互相都太在乎对方。我希望这个问题能有另一个解决的方式,不论如何,不要过早地给一件事下结论,给彼此一些时间。甚至…给太子一些时间。他胸怀若谷地为你们送上祝福,相信他也愿意看到你们最终能在一起,如果他能有最好的解决方式,那一切都不将再是问题。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第六十五章 佳偶天成(一)
那一次谈话,佟未并没能与小姑子达成共识,她不明白雨卉究竟在坚持什么。才发现自己当初放弃得太容易,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再看这口口的艰难,总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意味,总以为天底下的人,都会和自己一样幸福。但是她错了,譬如雨卉、譬如采薇。
几日后,佟未带着女儿和雨卉重新搬回容宅,这一次采薇没有再跟着来,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来。偶尔有几个丫头问起采薇好不好,烟云只是笑笑说好,更提醒大家不要多提,只怕惹老夫人生气。
然而,冯梓君似乎为了幼子为了佟未而心力交瘁,加之这些日子染了暑气,身子总不大好,医药不断,病体之下便也没心思来寻两个儿媳妇的不是,故而佟未搬回后,家里反平静得很。
这日午后,姑嫂几个坐着闲聊,因孟筱悦问起可有二叔的消息,佟未不免神伤,摇头道:“哪一日不盼他回来,我两个哥哥都尽力了,愣是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我时常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孟氏颔首认可,为免佟未难过,絮絮说些别的话,将话题带开,忽瞥见雨卉盯着窗外发愣,轻轻推她道:“是不是累了?不如和孩子们一起去睡个中觉。”
雨卉回神,脸上是敷衍的笑,没说什么话。
佟未深知小姑子为什么烦恼,这几口口茶饭不思,若不是为了钟子骋,还能为了谁?只是这一切是不能在人前说的。
此时,周红绡与如惜款款从屋外进来,佟未瞧见,如惜眼圈红红的。
“姨娘是从娘那里过来的?娘好吗?”孟筱悦起身相迎,先问婆婆好不好。
周红绡摇头:“她素来身子骨硬朗,大夫也说了好几遍了,心病,心病。这里头的事,还不都在老三的身上。刚才她瞧见我们,冷冷恹恹地咕哝几句,又怪如惜不能照顾好男人,这不,又委屈了这个孩子。”
“我不委屈,只是觉得老夫人和三爷都可怜。老夫人这里想他却拉不下脸派人去接回来,三爷那里更是有家不能回,我昨天悄悄去铺子里张望了几眼,爷都瘦了。”如惜嘤嘤带着哭腔说罢,举目来看着佟未,好似忍了忍,终还是央求,“采薇姑娘是三爷的心结,姑娘又最听您的话,求求二奶奶让采薇去劝劝三爷,叫他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好。”
“是啊,眼下除了采薇姑娘,只怕没人能劝得动三爷。”周红绡说了一句,拿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又很不自信地转开了。
佟未忽觉得,二人来,似乎是有目的的。
“二奶奶,您看呢?”如惜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方才还悲戚戚地神情减了好几分。
“很可惜,我娘已说了,往后采薇的事情她说了算,即便是我也再差遣不得,去喊她本不难,难在…不得不过了我娘那一关。”佟未歉意含笑,又说,“但终究还是要劝劝三爷的,不如我走一趟吧。母子岂有隔夜仇,我想三爷回来认个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如此也好,想来三爷不会拂逆您这个嫂子的面。昨儿我想去来着,就怕爷翻脸。”如惜说话时带了笑,好像她的男人能回家,是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事。
“三哥在外头不见得不好,他不是不顾家的人,也不会扔下娘亲不管,依我看你们倒不必这么着急叫他回来,是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一直沉默的雨卉突然开口了,一下子打击了如惜的兴奋,“二嫂还是别去了,热心肠招是非,这个家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道理,您还不懂?”
众人均愣了,但见雨卉一脸冷色,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拿了桌上一把团扇在手里,目光扫过如惜和周红绡,“家里清静些不好吗?”说罢径直离去,留了一屋子莫名的人。
“这孩子是…怎么了?”见女儿行为如此反常,周红绡有些不安。
“大概是天太热,姨娘不必挂心。”佟未笑着打了圆场,又向二人保证改日一定去劝劝容谋,周氏方才带着如惜离去。
孟筱悦无不感慨地说:“二姨娘对婆婆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比起云佩那几个丫头,强多了。可惜婆婆还没明白过来,一味只信那几个丫头。”
“这世上若人人都能珍惜眼前人,也没有那么多情啊债啊的了。”佟未无奈地一笑,摇了扇子道,“今日怎么回事,穆穆安安分分地睡了午觉,我们这里反更不清净。”
且说雨卉憋气回到屋子,紫兰正收拾她的衣柜,翻出一件素白素白的袍子,左右看着都不像是衬衣,不免拿到雨卉面前来,“小姐,这如何使得,叫老夫人知道,又是事。”
雨卉瞥了一眼,想起那段日子自己一针一滴血的伤痛,真真感慨万千。没有理会紫兰的疑惑,接过来捧在手里,耳畔却是那天与子骋争执的话语,心里便一阵阵揪着痛。
“拿去用剪子绞了,扔了也好,烧了也好,别再叫我看见了。”雨卉突然又一把将那件衣裳塞回紫兰的手里,脸上负了气,转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心想:这么多天了,竟然一点音讯也没有,这个钟子骋究竟在想什么?他就预备这么一直耗着?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吗?
“小姐…您、您没事吧。”小姐很少有这样的举止,紫兰捧着那件衣服愣愣地发问。
“没事!”雨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再看紫兰一脸的无辜,又心软了。忍不住又怨自己沉不住气,但想来想去,一切还是因为那口大笨钟的固执,恼怒之下竟想当即能见到他再好好问一问。想了便做,还不等紫兰弄明白,她又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去。
这里佟未和孟筱悦刚起身离了座要去偏屋看看孩子,但见雨卉风风火火地进来,冲着佟未就道:“嫂子你再给我安排辆车子,我再要去那个地方。”
因孟氏在侧,佟未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孟筱悦聪慧,既然不明白小姑子再说什么,便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不知道,就还是做局外人的好,便借口去看看给孩子们准备的点心好不好,带着丫头们走了。
“你眼下就要见定是不成的,我须得问过我哥哥才知道他在哪里。你不是也说了,那口口是跟着你后头来的,换言之他并不住在那里。”佟未方上来,拉了雨卉坐下。
容雨卉愤愤道:“他说了,住在您家一座外宅里,您家里在京城的外宅总是有个数的,大不了我一家一家去找。”
“怎么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子?”佟未一直以为雨卉真的能“忍”。
雨卉恨道:“也不是今天急成这个样子,我早就急了。哪有他那样的人,看着我那天哭着走的,也不说找人来问问我好不好?他到底想怎么样,也得让我心里有数啊。”
佟未笑了,“难怪你哥哥说,将来你们若在一起,一定是你欺负子骋。你这些大小姐的脾气,每每对着他才有。”
“嫂子还有心思取笑我?”雨卉很不耐烦,谁能知道她心里的起起落落,天又知道允澄眼下说得这般大度宽容,会不会转眼就变卦?如今根本不是自己和钟子骋僵持究竟选择哪条路的时候,他倒好,都淡定得好像没这件事一样。
“哪里是取笑你。”佟未敛了笑容,转身到桌前提笔写了一页信笺,又到门前唤来烟云,与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方回来对雨卉道,“小姑子发威了,我这做嫂子的还是忌惮几分的。你且宽心等等,一会儿我哥哥直接派了马车来接你,省了你一家家去找。”
雨卉略感愧疚,声调弱了几分,“太子他不可能长久留在京城,早晚要被人发现他偷偷离开了金陵的,我并不愿害他,所以这件事总是速战速决的好。”
佟未一语,惊到了雨卉,“可若依你的想法来做,太子怎能不叫人察觉他在京城?要正大光明地解除你们的婚约,当事人不出面,谁敢在皇帝和贵妃面前提?”
“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雨卉心里一阵酸,低低地呢喃着:总之,我跟定他了,这一次再也别想扔下我。
此刻,陆管家却带着少有的慌张进来,“夫人…宫里来人,让四小姐即刻进宫。”
“进宫如何,陆伯你这样紧张。”这些日子雨卉时而奉召进宫,已习以为常。
陆管家却一脸冷汗,“那人,凶神恶煞…”


第六十五章 佳偶天成(二)
佟未和雨卉面面相觑,不置可否,愣了半晌,陆管家催促:“您去还是不去,给个准信吧,那人方才就骂骂咧咧的,不好应付。”
“去吧,我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贵妃还杀了我不成?”雨卉有些不服气,旋即回房去梳妆打扮,穿着齐整地跟着陆管家走了。
雨卉前脚随那内侍离去,佟未跟着便让陆管家派人往娘家去打探消息,急急躁躁地等了许久,先去送信的烟云才带着哥哥的信回来。
可看完信,佟未的心凉了半截,抓着烟云就问:“我哥哥还说什么没有。”
“有。佟大爷说了,要奴婢在您看完信后告诉您,叫您千万放心,他们会派人去盯着的。”烟云笑着说完,一头雾水地问,“您懂奴婢的意思吗?其实奴婢自己也不晓得您哥哥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佟未摆摆手,很心烦的模样,“不要多问,下去吧。”
深宫,当雨卉亦步亦趋地跟着内侍进入瑜贵妃的殿阁时,虽然一切摆设仍井井有条,但从宫女们慌张害怕的脸色上不难看出,这里一定发生过了什么。
“容小姐,您留步,容杂家进去禀报。”那个细声细气被陆管家形容为凶神恶煞的人雨卉其实不陌生,多次来江玉娴这里,都是他领路,不过陆管家没说错,今天这位公公的确没给人好脸色看。
立足须臾,那人又出了来不冷不热地招呼雨卉:“容小姐请进吧。”
雨卉点一点头,提了裙摆,缓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来过好几次,这样的高度她已经习惯。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雨卉叩拜下去,可是殿内却寂静的很,甚至能听见座上江玉娴的喘息。而这声息,不似平日的气定神闲,今日竟短促而声重。
“来,跟我走。”一个大宫女带着小丫头们将纱帘撩起来绑上,便招呼所有宫女离开,唯留下贵妃和容雨卉。
听见殿门在身后合上的声音,雨卉心里隐隐生出了几许不安。
“你起来吧,跪着,本宫低头看你累。”江玉娴终于发话了,语调却孱弱无力,犹如大病初愈。
雨卉起身来,抬眸,却见素昔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的瑜贵妃,今日竟一脸苍白,眉宇间隐约含着一股子惊慌未散去,想起刚才宫女们的神情,便更坚定这里曾发生了什么的想法。
不过,贵妃虽然出了些状况,但到底仍留底气,此刻已然用了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眸,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容雨卉打量一番。
雨卉被她这样瞧,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眼睛才瞧见地上纹理细密的大理石,贵妃冷冷的声音便响起来,而雨卉则清楚地记得,这些日子来,江玉娴每每与自己讲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今日缘何如此例外,或说是回到最早先时候的冷淡,叫人难猜。
“说起来,你也并非什么绝口口子,和你那嫂子比一比,差得远了。”江玉娴的话,好似无关痛痒。
雨卉蠕了蠕嘴唇,终究没敢说话。
“不过从第一回见你起到今日,倒是长进不少,脸上那股子稚气越发淡了。本以为你是庶出的女儿,会和别家庶女一样,小家气息、粗俗卑微,可你给本宫的是很多惊喜,起码你有主心骨,是个有想法的女子。”江玉娴的语调还是之前那般,故而这话,实在听不出半分夸赞的意味。
也正因如此,雨卉不敢随意接话,万一话不对题,便要惹大麻烦。
果然江玉娴并没有要雨卉说话的意思,她挪动了下酸疼的身体,目光幽冷地扫过雨卉,忽言:“抬起头来。”
雨卉一骇,旋即按她的话做了。
“看着本宫。”江玉娴又发令。
容雨卉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要跳出咽喉,她不敢确定贵妃是否知道了自己与钟子骋的情愫,如果当真,子骋岂不是危在旦夕?皇后能轻易让子骋假死,她未必没有让他真死的本事。
不要!千万不要!
“本宫问你,你心里有没有太子?”江玉娴的提问,似乎一步步逼近雨卉所担心的事。
容雨卉不敢撒谎,她怕不自信的眼神会出卖自己,于是咬牙轻轻晃了晃脑袋,极轻地说:“民女只有敬重殿下的心,但不敢有爱慕殿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