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实诚。”江玉娴的口吻带了怒气,忽而更严厉起来,“本宫问你,这几口口是不是见过太子?”
雨卉心里害怕,慌得就跪下了,她明白江玉娴没有把握是不会问这样的话,不敢撒谎不敢隐瞒,怯弱地回答:“是,民女见过殿下一面,只见过那一回。”
“一回…一回就足够太子背负一生的污名,容雨卉啊容雨卉,你好生叫本宫失望。”江玉娴深深喘了口气,扶着座椅又向后躺了躺。
雨卉从来不晓得自己可以这样冷静,她将贵妃说的每一句甚至是每一个字的语调都在心里仔细地过了几遍,她晓得只要现在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让子骋招杀身之祸。她已经害得子骋抛弃一切,如何能再害他“死”一次?
“民女万死,求娘娘息怒,凤体要紧。”雨卉的心砰砰乱跳,她将赌注压在了江玉娴不知子骋一事上,即便江玉娴知道,她也要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故而根本不能推辞说,那一日自己本不知道要去见的人会是允澄,从而让贵妃明白叫她失望的人不是自己。
“容雨卉,本宫今日要你来,为了两件事。”江玉娴缓过神,慢慢地坐直身体,幽幽伸出纤长的食指,“第一,如刚才那样问你,心里是否有太子。第二…”她竖起了中指,眼神突然变得凶戾,“你必须离开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不能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本以为有你这样的女子陪在我儿子身边,能让他安于学业国事,没料到人还没过门,竟招引得他千里迢迢放弃课业回京城来看你哄你高兴。容雨卉,你如此这般,与那狐媚的妖精有何区别?若叫太子把你留在身边,将来定是大患。”
从前每每被嫡母责骂羞辱,雨卉都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或拼了命和嫡母闹一场,可今天她好想笑,真的,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红颜祸水、骂妖精,可自己却想笑。
“本宫的意思,你明白了没有?”江玉娴的语调一发阴冷起来,“如果你不明白,本宫能帮你。”
说罢,江玉娴单手指向殿阁的一隅,雨卉顺着看过去,那里不仅还有摔碎的瓷器没被清理干净,碎片之上,更有斑斑血迹。此生何曾见过这般场景,容雨卉顿时吓白了脸色。
转身来重重地叩首,“民女明白,民女本就是罪孽之身,再不敢给殿下添麻烦。请娘娘放心,民女一定不会再见殿下,若敢食言,天诛地灭。”
“不必天诛地灭,本宫自会了结了你。”江玉娴将话说得如此露骨,当真是怒了。
“是…”雨卉的额头磕在清凉的大理石上,虽然还有些害怕,可这凉凉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滚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不日就会诏告天下你染病,不适合侍奉太子,婚约解除。至于你将来还嫁不嫁,本宫不管,只要…”
“民女一定记着誓言,此生不见殿下。”雨卉似乎有些心急了,赶着就接了上来。
好在此刻江玉娴心中存了一大堆的事情,未及揣摩雨卉这里的心思,只觉得赶走这个让儿子沉湎的妖精是头等大事,既然办成了,便巴不得她快些消失。其实她想让容雨卉死也并不难,但她明白儿子如此重视这个女子,若知道母亲害死他的心上人,即便面上不敢说,心里也定会怒极,甚至从此与自己生分。故而不如放容雨卉一条生路,也算阴德一件,何况这女子一早也说过,不愿嫁入皇室。
雨卉谨小慎微地退出了握瑜殿.,她小心翼翼地藏起心里的那份兴奋,她不晓得是不是老天爷在眷顾自己和子骋,阴差阳错下,竟然化解了所有难题。
“放开我…你们哪个敢动我,放开我…”忽而尖锐的嘶喊传出来,雨卉方轻松了的心又蓦地一揪。
“怕什么?”方才那公公见雨卉变了脸色,又阴阳怪气地说起话来,“一个宫女太想家,思念过度得了癔症,咱们娘娘好心将她留在身边治病。容小姐啊,出了宫不该说的,可别多嘴多舌。娘娘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多嘴。”
雨卉频频点头,低声地答应:“我什么也没听见。”
“嗯…”那公公满意地应了一声,他声音才落,那里头又传来尖锐的嘶喊,“你滚,滚开,我不要见到你,她是凶手,我要杀了她…”
雨卉想起刚才看到的碎片和血迹,心里更慌,不敢再听下去,匆匆忙忙便跟着公公离开了。
须臾后,怀瑾宫一处偏屋的门被打开,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里头传出来,但见一个内侍衣着的人走出来,然而脸上丰神奕奕,并不似那阉人的阴柔。
“爷,您还是快出宫回金陵吧,别再惹娘娘生气了。”一个老公公迎上去,反对那个小太监躬身有加,原来这不是什么小太监,竟是易装了的允澄。
“知道了,你替我向母妃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允澄应了,又道,“好好照顾公主,别让她再出事,我已经修书往南边送去,如今只有驸马能帮她了。千万…别让母妃激怒之下做冲动的事。你明不明白?”
“奴才明白,爷尽管放心。”那老太监连连点头。
允澄又想了想,拉过他问:“容小姐…来过了吗?我记得母妃方才盛怒之下说要传召她。”
“来过了,刚走不久。”老公公刚说完就后悔地捂起了嘴。
果然,允澄想也没想,拔腿就要往外追。
老公公慌了神,跟上来苦苦劝道:“奴才在外面听得真真的,娘娘把话都说死了,那容小姐也发了誓,若再与您见面,要天地不容啊。”
允澄倏然停下脚步,脸色暗沉。
“爷,将来您登基得了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娘娘不痛快?您听老奴的,莫再追啦。”老公公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允澄忽而笑了,一壁笑着,眼睛愈发晶莹湿润:是啊!我那样对母妃说,不就是为了让母妃恼怒,让母妃容不下雨卉吗?我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没能让雨卉知道这件事,她不能主动欠我一个人情了。罢了,存着吧!
“走,替我收拾行李,我今晚就回金陵。”允澄拍了拍老公公的肩膀,释怀地笑了。而心中又道:钟子骋,咱们金陵再见。你欠我的,将来用你的智慧和抱负来还。
当忐忑不安的佟未终于将小姑子盼回来,却被她一头扎进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而吓坏了,慌张地扶起雨卉来叠声问:“怎么了?贵妃为难你了?”再细看,哪有人笑着哭的,不禁更奇怪。
待得雨卉将事情细细地讲清楚,佟未方明白瑜贵妃缘何火急火燎地要见人,如今这样真真假假地一番折腾,这对鸳鸯反守得云开见月明,实在是值得叫人高兴。可眼下,佟未并不能高兴,方才哥哥那封信让自己的心凉了半截,这会子缓也不过缓回来两三成。
“卉儿我问你,贵妃不会无缘无故的有气无力好似生病,宫里养得多好啊。是不是除了你这件事,还有别的叫她闹心?”佟未犹豫半天,还是问了。
雨卉仍有些后怕,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将所见所闻说来,末了加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为这个宫女闹心,不过那声音听着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佟未不敢让雨卉再多想,忙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罢了罢了,听得人发怵,这深宫大院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可是,佟未怎么能不管!那嘶喊声雨卉当然听过来,那是德恩在哭喊啊。哥哥的信里说的很清楚,德恩今日突然在怀瑾宫持利器刺杀瑜贵妃,却被一旁的永嘉王妃所挡,所幸瑜贵妃未受伤,但恒嫦貌似身负重伤生死未卜。为免这件事波及太多,皇室暂时闭门来办,对外秘而不宣。佟家则是通过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得知此消息,自然几位重臣甚至其他官员,也一并都知道了。
德恩啊!你究竟怎么了?佟未的心好痛,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对德恩的苦难付出一点责任。


第六十五章 佳偶天成(三)
是日夜里,深宫传出消息,大皇子永嘉王正妃恒氏因于游园时不甚跌入御西湖,抢救不治而溺水身亡,但知情者都明白,恒嫦是死在德恩公主的手里。
消息合着皇室撤销太子与容家女儿婚事的诏书一起到了容家,佟未和雨卉已知这件事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恒嫦的突然死亡,让佟未很难过。不论恒嫦身前错过什么,她与自己终究还有一段而是玩耍的美好回忆。唏嘘之于,亦更加担心起德恩来。
因皇室下了诏书,容雨卉一时散尽所有锋芒,于京城贵族官宦的眼里,她如今只是一个病人。太子良娣,这辈子也不会和她有什么缘分。先不论京城会如何议论这件事,此刻容家上下已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冯梓君更是笑得阴冷,好像要把前些日子庶女仗着未来太子良娣身份给自己受的气悉数发泄出来,指着容雨卉的鼻子就骂:“真是丢人丢到家,容家老祖宗的体面都叫你败光了,呵呵…多风光啊,在我面前摆太子妃的谱,如今你怎么不得意了,下巴再抬得高啊?我看将来,哪一个敢娶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弃…”
“老夫人?您身子才好些,可不敢太伤神。”周红绡忍不住插嘴,她容不得旁人贬低自己的骨肉,可她又没有胆子冲着冯梓君发作。
佟未知道二姨娘如此只会让婆婆更得意,便不等婆婆开口训斥周氏,便含笑道:“娘自然不必担心,四妹妹的将来,自有二爷来费心。做哥哥的,不就该这样吗?”说罢又刻意对雨卉道,“皇室既说你病了,这几日不敢出门,就在家里装一回吧。待过些日子,我们还要去铺子里看三爷,你三哥可是盼你很久了,昨天还派人来问妹妹何时过去玩。”
果然,冯梓君的脸微微一抽搐,心想:难道儿子惦念妹妹嫂子,独独将自己忘记了?
“是啊,做戏要做足,我们可不敢让天家来挑毛病。”周红绡学乖几分,笑着过来扶了女儿,“这就回房去躺着吧,万一有好心热情的官家夫人少奶奶来探望,不至于穿帮了。”
“知道了。”雨卉其实不计较冯梓君说什么,她说两句并不会改变事实,哥哥会为自己做主,便不必忌惮这个老太太的毒舌。
待众人散去,如惜贴着门边儿进来,见了众人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好似很想随着大家离开,又惧怕老夫人的淫威。
“你快进来,看什么呢?”因如惜是自己名正言顺派出去看看幼子好不好的,故而冯梓君总是那么着急地想见到她。
如惜颤颤地进来,低头说:“老夫人,今日没见着三爷,我在铺子外头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爷进出。打发了一个小孩子去问,人掌柜的说,三爷今日不会去店里。我是白等了半天。”
“废物,你就不会顺藤摸瓜地找到他的住处?”冯梓君冷声骂了一句,挥手道,“罢了,明口口也不必再去。”嘴上说着,心里则另想着:是不是该放下脾气,亲自去见儿子一回。
这边,佟未将雨卉交与周红绡等照顾,独自来了门房,果见陆管家正在那一处吸水烟。老陆见主子来了,慌忙迎接出来,笑着问:“夫人要出去?”
佟未摇头,“我只是想你打听一下,我们这样的人家,该怎么往王府里致哀,要做些什么送些什么。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回经历。”
陆管家经验颇丰,仔仔细细地将各样礼节都告诉佟未,佟未听罢便道:“琐碎的事您帮着打理一下,今天那里一定忙坏了,我们家明天吃了午饭再去登门吧。”
“是。”陆管家答应,又问,“不知我们家去几个人,夫人给个数目,我好准备车马。”
“老太太自然要去,我和大嫂都有诰封,也要去。再带几个丫头,也就七八个人,你看着办吧。三爷应该会在那里等我们,他是知道分寸的。”佟未数罢,又将来找陆管家的真正目的说了,“还有两件事求你,第一件是时时派人去我娘家,他知道要给你带什么信回来,你只管传递就好。第二件事就只能你我知道,定找几个得力的人南下,一路给我打听侯爷的事,有了确切的消息,就立刻递信回来。这其实不妥当,你家侯爷知道了也要生气,可陆爷您知道我多担心?”
陆管家憨厚地笑着,满口答应,“一定做得好,夫人放心。”
佟未方满意了,才转身,忽而记起什么,拉着陆管家又低声说了几句,而脸上的笑容倒越发灿烂。
于是在翌日午后,佟未与孟筱悦侍奉冯梓君出了家门往永嘉王府吊唁,在王府外遇见容谋,他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但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倒叫人看着喜欢。容谋只问了母亲一声好,便再没有说其他的话。因身在王府,且自家方闹了雨卉被退婚的笑话,冯梓君不敢多做什么招人侧目的事情,带着儿子媳妇拜过恒嫦,便要匆匆离去。
到了门外,只见儿子朝自己躬身一鞠,一句话没说又自行上马车走了,冯梓君气得顿足,脸色都绿了。佟未等人看着,都感觉容谋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连孟筱悦也在佟未耳边赞了一句。
众人方要离开,王府的管家从里头出来拦下佟未,“恒小姐得知您来了,想见见您。”
“姮儿也在?”佟未道,“我确是想着去恒府致哀的。”
“都在,连恒老夫人也在后院里,正照顾两个小皇孙。刚才恒小姐哭晕了,所以您没能瞧见。”
“好,我这就去。”佟未应了,送了婆婆上车后,拉着孟筱悦说,“她心里一定不痛快,嫂子小心些,我很快回来。”
孟氏笑道:“你放心去忙你的,我好歹与她相处那么多年,还是有分寸的。”
“好。”佟未这才放心,送走了婆婆和嫂子,便随着管家又进了王府,才至一间偏屋,还没看清里头的人,便有恒姮娇弱的身躯扑进怀里大哭,“大姐姐死了,大姐姐怎么就死了…”
“好孩子。”佟未温柔地安抚恒姮,可她心里何尝不难过,一来为了恒嫦的死亡,二来她始终不知道德恩现在怎么样,宫里竟一点消息也不漏出来,除了知道德恩被江玉娴软禁,其他一无所知。
这一边,冯梓君带着长媳回到家中,却见佟家的车马停在门口,陆管家迎上来说:“亲家老夫人来看我们小姐,正巧您和大奶奶还有夫人出门去了。”
“人呢?”冯梓君没好气地问,但很快进去,便在厅堂内见到了何美琦与她的长子、长媳。失去了雨卉太子良娣这个门楣,冯梓君总不大乐意见人,特别是佟家的人,总觉得他们是来看笑话是来示威,此刻见亲家带着儿子媳妇一起来,心里便更不痛快了。
因有佟少祯这个男眷在,孟筱悦见过礼后便先行离开,绕到后院想去弟妹屋子里看看女儿和穆穆,却瞥见一对少年男女的身影闪过角门,男子定不曾见过,可女孩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小姑子。再想到佟家的人突然造访,心里便大概有了猜想,会心地一笑,不去打扰,带着丫头们径直去佟未的屋子了。
孟氏的确没有看错,此刻容府一隅那个少有人来的小院子里,容雨卉正虎着一张脸听钟子骋的道歉,也不等人家把话说完,便抢道:“如今你便这样待我,将来有了功名还了得了?”
钟子骋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解释,他也后悔那天与雨卉发生口角,其实这几天一直都想当面道歉,但他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若无人牵线搭桥,莫说见面,便是一封信也递不到雨卉的面前。偏偏这些日子,能帮他的人都忙。
“你那么聪明,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敷衍我,我懒的听你解释。”雨卉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也颇有几分蛮横。
子骋顿时傻了,无奈地看着雨卉,半晌没说出话。
见心上人这幅模样,雨卉终究心软了,拉了子骋的手柔柔地说:“我让哥哥替你求情,你再回书院读书去吧,不用为我担心,我在哥哥嫂嫂身边会很好。会…一直等你来娶我。”
子骋心里一软,看着雨卉娇柔可爱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雨卉赧然一笑,却跟着躲进了子骋的怀抱。
“如果回凌云书院,便要与太子天天见面了。”子骋说着,感到怀里的雨卉微微一颤。


第六十四章 僵局(一)
永嘉王府内,佟未安抚了恒姮,让侍女照顾精疲力竭的她去休息后,便一人来到内室,正见江玉娇一人照看着两个外孙。
“伯母。”佟未柔柔地唤了一声,“请节哀。”
江玉娇凄惨地一笑,挽着佟未的手离开内室,立于屋檐之下,默声半日才道:“你知道她的死因吧?”
佟未不语,已意在表示肯定。
“一个是我嫡亲的骨肉,一个是我的儿媳。”江玉娇说着,滚下泪来,“我知道德恩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本无伤害嫦儿的心,却…”
“伯母,这件事皇家对外隐瞒,显然是想保护德恩,您一定很无奈很难过,可是…您愿意德恩…”佟未终究说不出那些话,她知道自己自私,因为隐隐觉得自己亏欠德恩,所以总无意识地想为她开脱,可这样又能帮得了谁?
“小未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一多,做爹娘的心总难免要偏。我生养了五个儿女,嫦儿是最早离开我身边的,感情上总比其他人要淡一些。我又最疼聿儿,而这件事也和他有干系,轻重权衡,你知道,其实我更偏向德恩。”江玉娇愈发显得哀伤,“你说一个做娘的,怎么能这样…”
“伯母,您心里的苦,旁人是无法体会的。”佟未知道,江玉娇能够在恒家这样一个以权为重的家庭生活几十年,她的坚强便是一般人所无法拥有的。
江玉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佟未,苦笑:“小未,你嫦姐姐能这样死,已经让我很安心了。真的…”
佟未亦知道恒嫦曾经做过什么,也许江玉娇作为母亲,更不希望看到的,是女儿为权欲所累,最后凄惨枉死。如今虽不体面,但起码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了。
“孩子,如果你嫁给我聿儿,这个家该多快活!”江玉娇说罢,已然老泪纵横,女儿的死对她是何其深重的切肤之痛。
佟未淡淡地一笑,再没有说话。
待回到家中,正遇见母亲和兄长要离开,与母亲话别时,瞧见哥哥身后跟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厮,显然是怕别人将他认出来而一直低着头。佟未知道这便是自己让哥哥带来与小姑子见面的子骋,心中暗笑:终有一口口们不必躲躲藏藏,有情人终成眷属。
送母亲上车,佟未趁空拉了哥哥问:“南边那里没有消息吗?”
佟少祯摇头,又道:“只听说军机处昨天接到几封密折,估计过两日会有风声传出来。不过天南地北那么多军队,未必讲的是妹夫那边。你且安心,战场上没有消息,便是一切都好。”
“是了,我不着急。”佟未失落地敷衍几句,随后将家人送走。回身来见陆管家垂手立着等自己,缓步走过去,但听老陆低声说:“人已经派去了,夫人放心。”
佟未点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哥哥那句话,她也开始不期盼那些人能送回什么消息,倘若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丈夫安然立在面前,那再多的煎熬,她也能承受。
回眸望一望天际的红霞,瞥见屋宇之间遥遥露出的皇宫的金顶红瓦,心中叹息:到如今,我能以什么身份能进得宫去看一眼德恩?她现在到底好不好…
这一边,子骋别过佟家母子,独自一人回到了佟宅在京城一隅的宅邸,正收拾细软准备明日一早离京返回金陵,不管夫子是否还能收留自己,他总要试一试、求一求,毕竟错都在自己,不能再让将军为自己出面。
正忙着,忽听宅外有车马动静,警觉惯了的他旋即从包袱里抽出短刀,掩到了门柱之后。但是宅门洞开,进来的,却只是一袭锦缎蓝衫的太子允澄。
“钟子骋!”允澄立在空荡荡的院落内,喊了一声。
“殿下。”子骋从门柱后闪出,双手抱拳,而手中那把短刀也赫然醒目。
允澄的侍卫随后跟上,急忙忙地挡在了太子身前,对子骋呵斥:“大胆,在殿下面前还不缴械?”
“混账,我是太子吗?教过你几遍了,我的身份不要随便暴露。”允澄挥手将那侍卫推开,“到外头候着去,我不喊你别进来。”
钟子骋亦识相地将短刀插进腰际,对允澄道:“草民不知是太子前来,请殿下恕罪。”
允澄却哈哈一笑,上前拍了子骋的肩膀:“没什么‘草民’不‘草民’的,往后你我就是同学,在书院没有地位之分。怎么样,今口口特地来接你,明口口们一起动身返回金陵,你可愿意?”
“夫子未必肯再收留我,大概子骋没有资格与殿下做同学。”钟子骋苦笑,对于之后的事抱有希望,却也充满了忧虑。
“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允澄面带善意,认真地对子骋道,“我把天下最美好的女子让给了你,你欠我的,只怕很难还得清了。钟子骋,我要你成为向容将军一样的人才,待我登基之后,做我最得力的忠臣。用你的一辈子来还清这一笔人情债。”
钟子骋愕然,不置可否地看着允澄,他是有抱负,他亦做好了用一辈子来努力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可他没有想到,因为雨卉而结缘这位未来的帝王,竟让自己一步登天。他本担心再回书院与允澄面对,两人都会尴尬,这亦是雨卉最放不下的。他们总以为只有远远地离开允澄,往后的生活才会过得平静。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想勉强雨卉。”允澄说这些话时,显然有些不舍,但随即又憨实地一笑,“钟子骋,你到底去不去,不要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
钟子骋恭敬肃穆,抱拳回答:“子骋定不负殿下所托。”
“好,我也希望将来你我能亦臣以友…“允澄凝视钟子骋,他享受这份豁达给自己带来的愉悦和朋友,他回身高喊,“拿酒来!”又对子骋道,“今晚我们好酒好肉吃一顿,进了书院,真真比做和尚还辛苦。”
子骋忍俊不禁,亦释然地笑了。
夜幕降临,繁华星光之下,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兄弟”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把酒言欢,共同憧憬着未来的美好。而通往京城方向、冗长空旷的官道上,整齐的定圻军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进发,另一对兄弟之间,却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
“大哥,他好像又喝醉了。”宋云峰皱着眉头骑马赶到容许的身边,“他到底想怎么样?”
容许却很淡定,“他不是我定圻军的人,你操心什么?”说着向四周望了望,“让兄弟们停止前进,就地扎营休息,烤几只全羊犒劳大家,切几块肉送到我的营帐。”容许说罢,翻身下马,朝空地走去。
“哎…”云峰长叹,他笃定下一次作战,绝对不让大哥带这种人在身边。


第六十四章 僵局(二)
容许的营帐很快被搭建好,他自行喂毕了马匹,正往营帐去,见酣醉的恒聿被士兵从马车上架着下来,要送去他的帐房。
“送到我那里去,再做一碗醒酒汤送来。”容许吩咐一句,看着士兵把恒聿送入后,才让众人离开,进了营帐。
卧榻之上,一脸潮红的恒聿睡得酣实,身上酒气阵阵,衣衫亦沾染酒水肉汁,凌乱狼狈,如此邋遢一个人,哪有半分京城第一人的模样。
“将军,醒酒汤好了。”一个亲兵端着托盘进来。
“很快?”
那士兵道:“一直都备着,这几天驸马总是喝醉”
“嗯!”容许没说什么,示意那亲兵将醒酒汤灌给恒聿。
酣醉之下,恒聿被迫喝了半碗,吐了半碗,将容许的卧榻弄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