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许抬步欲往那一处去,亲兵却拉住了主将,谨慎地提醒,“将军,小心有诈。”
“好!”容许欣赏兄弟的谨慎和小心,反手从灵车的前端拔出弓箭递到他的手上,“我过去看一看,若有意外,你即刻射箭。”
“将军!”那人显得很不安,可再看容许坚定的眼神,还是接过了弓弩,拉满弓弦,随时准备将利箭射入敌人的胸膛。
容许满意地笑了笑,扶了扶沉重威猛的头盔,踩着湿泥一步步朝那人走去。
此时,定圻军营内,五万精兵正冒雨列阵于营外空地之上,宋云峰与其他几位副将亦穿上了盔甲坐于战马之上,他们无不将目光锁定南方,只要将军的信号一发出,五万精兵便即刻出营作战。但是在他们的心底,并不希望打这一仗,因为将军的性命此刻已在生死之间了。
忽而,马蹄踏水声频繁急促地响起来,宋云峰扭头一看,正是身着青衣的恒聿跨马而来。此刻,他的装束于茫茫一片铠甲之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驸马。”宋云峰引马上前,抱拳道,“天气恶劣多变,还请驸马回营休息。”
恒聿脸色青冷:“容许呢?”
宋云峰神情镇定,不急不慢地回答:“驸马仅是和谈的使者,并非督军,故而军中事务,请恕不便告知驸马。”
“他一个人走的?”恒聿多少能猜到一些。
“驸马多问无益,还请回营休息。”宋云峰一招手,从后头上来几个士兵,他继续道,“护送驸马回营帐,雨天不安全,不要再让驸马出来了。”
“是。”几人应诺,一个便已上来牵住了恒聿的马,不由分说地掉头往营帐引去。
恒聿明白在此纠结会影响将士的士气,可是他不得不为容许担心,他无法想象单枪匹马只身前往赫西容许会遭遇什么。而自己必须…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很快,几名士兵将恒聿送回了营帐,一切安排妥帖后,大家要退出帐篷,恒聿忽而开口,指着其中一个道,“你留下,我要你帮个忙。”
“是。”一个答应,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来,拿那个箱子下来,我要找一件东西。”恒聿指着床榻后面一堆木箱。
那士兵一边答应,一边转过去踮脚探身去搬动,但就在手触及那箱子的一刻,方感觉自己的嘴被人从后用手捂住,还没来得及发声,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恒聿抱着那晕厥的士兵停了半刻,生怕营帐外的人察觉动静,待确定无事后,方将其拖到床榻上,利索地褪下他的铠甲,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最后把那士兵搬到书桌前,一手支着脑袋佯装看书的模样。一切妥当,才自己穿戴整齐,随手拿了一卷文书,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帐门。
“驸马找你什么事?”一个守在外头的士兵问,还以为出来的是自己的兄弟。
恒聿却头也不回,只管往马匹冲去,一边举着手里的公文说:“来不及细说,驸马交代紧急公文即刻送给参将。”
因雨声轰隆,恒聿的声音也显得不真切,守门的士兵一时没有听得清楚,其中一个撩开帷幔朝里头望了望,见“恒聿”正在桌前埋头看书,轻轻放下了帷幔,示意他的兄弟没事。
于是恒聿顺利地离开了营帐,当马匹和自己走出那两个士兵的视线后,便将身上的铠甲脱下,着一身便服直奔赫西大本营而去。
天幕渐沉,暴雨骤停,容许带着三名亲兵扶了西摩的灵车来到了赫西大本营的阵前,另外,他的马还驮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当赫西人的火把将天空点亮,一个已然双鬓染白的男子骑着骏马从人群中出来,老者神情哀伤而坚毅,黝黑的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他作为一个民族领袖的象征。
“汗王!”容许徒步上前,肃穆地说,“您的儿子战死,本将将他的尸身送还赫西。”
随着容许的话音落,赫西族人旋即骚动起来。
赫西王一声怒吼,骚动平息,他引马上前走了几步,将自己哆嗦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努而问容许,“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为何他带出的兵马,一兵一卒都没有归来?难道,一皆为容将军所灭?”
容许暂时不打算告诉赫西王他儿子的那些部族死于自己之手,只道:“您的儿子是英雄,我定圻军的每一个将士都敬重英雄。汗王,请让您的儿子尽早回归故土吧。”
“王,萨娅不见了。”忽而,几个妇人从人群中慌张地奔跑出来,其中一个远远看见容许马背上驮着的人,惊呼起来,“王,这个汉人抢走了萨娅。”
赫西部族里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出了嗜血的凶猛,恨不能用目光将容许撕得粉碎。
容许却淡定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一早知道这是个女人,还是个怀了孕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是谁。
“为什么我的儿媳在你的手里?”赫西王的怒声低沉阴郁。
容许方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原来是西摩的妻子,于是轻吹口哨,引来他的马匹,轻拍马儿说:“送她过去。”
那马似乎通人性,扬一扬脖子,便不疾不徐地朝赫西族人走过去。刚一靠近,几个妇人便哄抢一样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那个名作“萨娅”的人抬下了马,有一个转来朝着容许这边啐了一口唾沫,“如果我们的小王子有事,绝不放过你。”
容许没有在意,但他的眉头亦在这一瞬紧蹙,因为看见有赫西人挥着长矛刺向自己的爱驹。
幸而容许的战马久经考验,在长矛近身前便扬起了前蹄将那人踢倒,旋即奔向了容许。
“好兄弟。”战马回来,容许连忙抚慰爱驹为其压惊,继而翻身坐了上去与赫西王平视,口中道,“畜生无眼,还请汗王见谅。不过,您的部下似乎太着急,本将理解他们不希望我回去的心情,但今口口仅带三名亲兵送王子灵柩前来,今口口们不谈战事。”
赫西王冷笑:“不管谈不谈战事,我都很想知道,容将军今日还打算不打算回你的军营?”


第六十三章 鏖战赫西(四)
星夜,定圻军的营外列阵五万精兵,却安静得如同空旷无人。宋云峰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南方,可事先与大哥约定好的信号迟迟没有出现,派出探访的几路人马已经回来,但都没有带回任何消息。
“云峰,再等下去,只怕兄弟们的士气会消耗殆尽,你看是散,还是…”一名副将引马凑到了云峰的身边。
宋云峰的马匹因有人靠近而晃动了步子,云峰一边将它稳住,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南面的方向,口中则问:“你的决定是什么?”
“将军从来步步为营,从未有过失算。今日没有如约发出信号,只怕是出了意外,不如我们按照计划行事,先将兄弟们带过去,不论如何,我们必须保证将军归来。”那副将说着,手中的佩剑反射出月亮的冷光,颇有几分杀气,想来很是担心容许的安危。
“我心里何尝不想这么做,可就怕我们鲁莽行事破坏了将军的计划,反而弄巧成拙最终给将军带去麻烦,你知道…我几乎不敢想将军会失算。”云峰很为难,虽然他的职衔并不能在容许不在时执掌全军,但几年的默契下来,他已然成为了容许不在时众兄弟的精神领袖。
“报…”恰在这时,急促的通报传来,一个士兵踉踉跄跄地冲向宋云峰,到了跟前便匍匐下去,磕头如捣蒜一般地说着:“小的该死,竟让驸马爷丢了。”
“什么?”云峰一惊,脑中翻涌恒聿失踪可能带来的后果,随即大手一挥,高喊:“军分四路,两路走东南水路往赫西大本营进发,至目的地左右分列,一路穿西南山林绕至敌营后方,一路随我,直逼赫西营部。”
那副将大惊,赶马上来,“云峰,如何使得?倘若激怒赫西,我们只有五万兵。”
云峰却道:“五万如何,便是五千,你我也要保得将军安危。”说罢朝众将士大吼,“出发。”
京城内,夜市灯火阑珊的热闹将近尾声,一驾在佟府门外逗留许久的马车终在灯笼黯淡的那一刻缓缓地离开了。
片刻后,一个小丫头进了采薇的屋子,对床边坐着的佟未道:“门子说,亲家三少爷的马车走了。”
“知道了,你歇着去吧,采薇这里有我。”佟未摆一摆手,待那丫头要走,又加一句,“传句话去我房里,着奶娘们好生看着穆穆,哭了饿了都来告诉我。”
那丫头忙不迭地应了,匆匆合了门退出去。
“今日的事,究竟错不在他,你以为呢?”佟未这才开口问床上躺着的人,原来,采薇已经苏醒了。
采薇却拉了一把覆在身上的细纱被,忍痛翻了个身去,将冷冰冰的背影留给了佟未。
“你不愿与我说话,那就听我说。”佟未不罢休,她虽知自己不是疗伤的那味药,可还是忍不住说几句话,企图能解开采薇的心结。然而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采薇那里仍旧是一个毫无表情的背影对这自己,竟连吭也不吭一声。
“你究竟想怎么样?有本事去和我婆婆耍脾气,在我这里摆什么谱?”佟未恼了,上来推一把采薇,不想碰到了她的伤处,只听采薇那里吃痛失声“哎唷”喊了一声。
“疼吧!”佟未方有些过意不去,上来掰着采薇的身子说,“你好好和我说句话吧,其实我也悔死了,今日怎么就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不然也不至于闹到如斯地步。”
采薇这才开口,带着几分哭腔,“那会儿我真觉得自己要死了,心想你怎么也不来救我。”
“后来是容谋来救下你的?”佟未好奇地问。
“他也来了的事,还是刚才听你说的,我连自己何时晕的都不记得了,哪里知道他也来了。”采薇语气恹恹地,很无奈地叹着,“等我好了,你让夫人送我回乡下我娘身边去吧,走了清静。我与他终究是不可能的,没得因为我害人家母子分离,那实在罪孽了。而我又不会讨好人,就算将就着过,也不能长久。好小姐,你只当心疼我,替我了了这件事吧。我实在折腾不起了。”
佟未念采薇此刻内心消极,说的话未必能当真,便故意引开去说,“我这婆婆其实也就一只纸糊的老虎,真正是唬不得人的。她又是个不懂得惜福不懂得感恩的人,我总想,定要她好好地伤心透了一回,方能大彻大悟。我这里和你二爷本来不讨她的心,自然做不到,不如就从容谋那里开始,他既然自己有了上进学好的心,何不也感化他的娘?一来对容家好,二来对你和你们的将来也好。”
“才听说你喊打喊杀地要闹分家,怎么这会儿又想着这些?”采薇冷冷地笑一声,“我不指望,顶好一辈子不见那几个人,这样的婆婆我消受不起,我也没那个命做侯门家的正房少奶奶。”
佟未道:“我也想分家,真的分了倒好了。正如你说的,容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分个家可是要闹得京城皆知的。下午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叫娘训了一顿,她把话全部说死了,是怎么也不会允许我分家的。明日就要带着我去登门道歉,我这里想想也足够怄死自己了。”
“天,夫人这是怎么了,竟然这么为难你?”采薇眸子里尽是厌恶的神情,“我一想她们那副小人得志的脸面,就恶心。”
“恶心归恶心,我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佟未叹了一声,“一个家哪有那么容易就散的。薇儿,你二爷那么疼惜我,我自然要为他周全。换言之,若容谋同样疼惜你,难道…你真不愿为他牺牲一些?”
采薇正要答话,却见小姐倏地神情紧张起来,错愕地她不禁问:“怎么了?”
“穆穆哭了。”佟未急匆匆地回答,旋即离了座,一阵风般冲出了房门去。
“是啊!如今小姐的生命里有太多要她操心的人和事,我又怎么好再成为她的牵挂?”采薇暗自呢喃了一句,心里也随之下了一个决定。
那边厢,当佟未回到房里是,正见奶娘丫头们手足无措地哄着自己的女儿,一连问过:尿湿了?饿了?病了?磕着了?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女儿好像没有任何问题。然而穆穆不止不休的哭声揉搓着佟未的心肝,她不知道孩子究竟怎么了,越是如此便越发地感到不安,忽而心头一懔,想了不该想的事,顿时整个人都凉了。


第六十三章 鏖战赫西(五)
“小姐,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就怕孙小姐万一有很么病,我们也看不出来。”佟府的老妈妈上来劝佟未,又道,“老夫人那里要不要通报一声?”
佟未摆手,自己抱着女儿到门前,穆穆虽哭闹,却没有乱动,只是委屈地窝在娘亲的怀里呀呀地哭着,佟未伸手掖一掖女儿的襁褓,为免夏夜的凉风侵入孩子的肌骨。
“不用找大夫,穆穆没事的,更不必惊动我娘。”佟未的答复在旁人看来显得有些固执,她继续缓缓地说着,“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足够了。反是多去看看采薇,别叫她又添新的病。”
说罢,见众人愣着,又追了一句,“去吧,孩子真的没事,我是她娘,我心里清楚。”
“是。”众人无奈地应了,随即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院子里瞬时便静了,唯有穆穆的哭声还在,佟未心疼地吻了女儿一口,眼里热热地,“好孩子,你怎么了?难道是想你爹爹了?穆穆啊,娘很不安,你越哭,娘就越不安。如果你爹不是将军,不用打仗,能每天都陪着我们母女,该多好。”
穆穆似乎能懂佟未的意思,一边哭着一边伸出小手来摸母亲的脸,也许只是孩子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却又好像是在替佟未拭泪。
佟未捉来女儿的手亲了亲,含着泪笑道:“你若真的心疼娘,就不要哭了。健健康康地长壮实了,等你爹爹回来叫他开心。”
穆穆抽噎了几下,真的不哭了。
佟未欣然而笑,心中不知第几回又念起来:倘若那口口不再看你一眼,岂不是要错过上天赐我的宝贝?穆穆,娘真的很爱你,很爱你的爹爹。
见女儿哭累了沉沉地睡去,佟未舒了口气,举头望月,不知月色之下,相公而今如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家团圆?
忽而,寂静的夜空划过一道光亮,自北向南,似是一颗星坠落。
“相公!”深夜之中,佟未的不安愈发强烈。
大雨之后,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散着南方果木独特的香气,宋云峰带着他的兵马直挺挺地往赫西营部进发,此时探马回报,说:“赫西人正连夜布置会场,西摩的灵柩正停在中央,似乎明日拂晓便要举行他的葬礼。营部附近皆已打探排摸,并不见将军的踪影,更没有驸马的行迹。”
“难道将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是马蹄印。”云峰一边说着,不由自主握紧了缰绳。
“没有,因为刚才又下了一场雨,所有的痕迹都被冲刷干净了。”探子道。
“西摩的棺木他们既然已夺取,那将军一定与他们见过了,如今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将军被他们擒住,二是将军已另取道全身而退,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眼下我们已退无可退。来!”云峰高呼,“兄弟们随我去赫西营前叫阵,逼出他们的军队。”说罢长鞭一扬,马儿撒腿便跑。众将士紧随其后,不再如先前那样走得缓慢谨慎,故意将马蹄声踩得轰隆震天,引路的火把相继被点燃,一时间黑夜如昼、热闹非凡。
此时,赫西大本营内,赫西族人尚没有察觉宋云峰等已带大军前来,虽然有准备定圻军会来营救他们的将军,但并没算到会来得这么快,眼下众人正忙忙碌碌,尽可能地预备下明日王子的丧礼。
西摩的妻子萨娅已然苏醒,在侍女的搀扶下,她来到一座由重兵把守的营帐前,而帐子里,正关押了容许和他的亲兵,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突然闯来的汉人。侍女告诉她,刚才的情形下,如果不是那个汉人突然来,容许未必会束手就擒。
当萨娅进入囚营时,只见容许和他的三个亲兵坐在一侧,他们显得很镇静,丝毫没有一个俘虏应当表现出的惊恐和绝望。相反,另一个角落里青衫汉人却显得很焦虑,然而他长得那样俊美,萨娅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汉人。
“我的丈夫是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他和你决斗了?”萨娅径直立到了容许的面前,她似乎不在意这个威名远播的汉人大将军此刻并没有被绑缚,甚至不担心他随时可能会挟持自己。
但是身边的人并不这么认为,一个粗壮的侍女带着短刀冲过来挡在了萨娅的面前,她似乎是个土生土长的赫西人,唧唧呱呱说着赫西语言,旁人无法听懂。
容许没有在意,反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萨娅友好地笑:“王妃身体无恙?”
“无样?什么是无样?”萨娅对于汉语的造诣并不深。
“您的身体还好吧,您的孩子好不好?”容许客气地重复了一遍。
萨娅明白了,转而骄傲地说:“他是王子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继而眼中露出几分凶戾和悲伤,“虽然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但是你杀了我的丈夫,你就是我的敌人,赫西的敌人。明天天一亮,我就要用你的鲜血来祭典我的丈夫。”
容许好像很不在意,反而含笑说了一句,“西摩将军期待做父亲的感觉我能体会,我也才做了父亲不久,虽然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可我相信我会是最幸福的父亲。”
萨娅一愣,她显然觉得容许有些痴傻,从没见过死到临头的人还会说这样的话。
“容许,你在等什么?”另一个角落的青衫男子突然发出低沉的吼声,他犀利的目光直逼萨娅,这让萨娅身边那个手持短刀的侍女很不舒服,冲着男子挥了挥短刀,又唧唧呱呱地说了一通土语。
“原来你们认识。”萨娅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而看向青衫男子,讥讽道,“你是想抓了我来要挟汗王?那为什么你自己不动手,美丽的男人?”
男子蓦地一懔,星眸露出凶光。
“恒聿,你冷静一些。”容许口吻轻松地说着,又转来对萨娅道,“孕妇会很辛苦,希望王妃保重。”
萨娅越发觉得容许痴傻,心想丈夫死在这样一个木愣愣的人手里,实在不甘,又追问:“我丈夫是谁杀死的?若不是死在你的手下,我可以为你求情免你的死罪,毕竟你救了我和王子的孩子。”
“他死在我的剑下。”容许镇定从容地回答,面含笑容,“其实救下王妃,他们都有功劳,您是否能向汗王求情,等我死后放他们回去。”
“将军!”身后三个兄弟同时大呼。
赫西人最重兄弟义气,萨娅此时才对容许佩服起来,爽气地回答:“好,我答应你。我们赫西人从来不忘报恩,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忽而瞥见恒聿,又面带讽刺地笑,指着他问,“那这个人呢?他没有救我,我不该放了他。”
容许稍稍侧了侧头,随即道:“他…我们定圻军会把他救出去,就不麻烦王妃了。”
“哼!”萨娅大怒,顺手从身旁侍女的手里夺来短刀,“我现在就杀了他。”
容许伸手拦住:“为您的孩子着想,他不会束手就擒。”
那个侍女也上来拉住了萨娅,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随即又把短刀抢过去,一副要冲到恒聿面前与他打斗的样子。
萨娅冲着那侍女喊了几句,转来对容许道:“好,今天就这样,等明天,明天我一定先杀了他。我不能让我们的赫西兄弟因为他而死。”说罢,拖着那个气势汹汹的侍女便要离去了。
门帘再次被放下,容许方转身来愠怒地对着恒聿:“你有怨气和冲动,一会儿到战场上发泄,这里是赫西的囚营,不是战场。上了战场,我决不会因为这个女人有了身孕而心慈手软,战场上的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我的兄弟。而眼下,我若妄动,以赫西人的脾气,他们也完全会牺牲这个女人,而后杀害我的兄弟。恒聿…放下你的骄傲和脾气,等云峰来。”
容许话音刚落,只听营帐外有慌乱之声,集结的号角随即响起。一位亲兵起身来贴着帐子听音,他懂得赫西族的语言,半晌兴奋地对容许道:“将军,赫西人在说,有大军压进了。”
“好!”容许低沉地说了这个词,眼睛里的希望愈加强烈,事实上他从未放弃希望,他绝不能死在赫西人的手里,甚至是死在战场上,他还要回京去,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等着他。
“恒聿!”容许低呼,随即眼神又扫过那个会赫西语的亲兵,“你和奎礼先走。”
那名唤奎礼的上来,不肯,“将军和驸马先走吧,我们断后。”
“这是军令!”容许低呵,“门外只有两个把手,我们只能走两个人,你和奎扎会赫西语,你保护驸马出去,奎扎和我一起。”
“是!”奎礼无奈地答应,旋即凑到营帐门前,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赫西话,立刻便见一个守卫兵握着大刀进来,但还没来得及问话,在门帘被放下的那刻,他就被撂倒了。
“奎礼,赶快换衣服把另一个骗进来,然后你们混入赫西的队伍,做云峰的内应。”容许果断地下令。
奎礼迅速穿上赫西人的衣帽,一边问:“那将军你们何时出来?”
“我们一定会出来,你放心。”容许从容地说着,一边到了帐子边上,透过缝隙查看营内情形。
然而,看着奎礼换上赫西人的衣服,一边的恒聿想起自己“逃出”定圻军营的情形,突然觉得可笑,甚至可耻。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第六十三章 鏖战赫西(六)
“发什么愣?”容许一语点醒恒聿,带着凌人的威严,“记着,保护好你自己,拿出你的本事,我容许的兄弟,绝不是窝囊废。”
恒聿猛然一震,再回过神来,奎礼已迅速把另一个守卫骗了进来,奎扎则以迅雷之势将其撂倒,扒下了他的衣服拿来给恒聿,“驸马爷,快换上,容不得拖延。赫西王很快会来找我们的。”
“记着我的话。”容许再重复了一遍,便转身贴着营帐,紧盯帐外的局势。
恒聿没有再犹豫,迅速换上赫西士兵的衣服,带着他们的兵器和奎礼出了营帐,营外已是一片混乱,两人很轻易地就换来新的士兵把守看管容许诸人的帐子,自己则跟着众将士列阵而去。
待得赫西王穿戴盔甲出来,赫西士兵已集结完毕,一位谋臣上前来进谏:“那宋云峰乃容许最得意的属下,亦是最好的兄弟。臣以为挟容许以迫其投降臣服,是上上策。”
骄傲威严的赫西王幽幽地扫视他的臣子,忽而扬起马鞭劈空一抽,险些落在那谋臣的脸上,他低吼:“我们赫西人,绝不再做这卑劣的行径,宋云峰既然敢来,我们就必须应战。”说罢朝大军高呼:“杀出去!”
“杀!杀!杀!”众将士斗志昂扬,已然怒红了眼。
“驸马!”人群中,奎礼趁乱拉住恒聿低声道,“我们切莫妄动,一会儿随军出战后,您随我来,千万不能叫咱们自己人伤了。”
恒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高头大马上虽已年老但仍雄风如虹的赫西老王,他怎么也不会忘记方才的耻辱,自己竟成为赫西人威胁容许的筹码,而原来在这个老王的心中,此等行径是卑劣龌龊的,难怪…他只是软禁了自己一干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囚禁,心中忽而生出几分敬佩。
“驸马!”奎礼见恒聿出神,已然着急,他可不希望恒聿再出状况,军令如山,他此刻的天职,就是保护恒聿。
“出发!”赫西老王大吼一声,在激荡的叫喊声中,赫西军队集结大本营七分兵力前往迎接宋云峰的大军,而此刻,深夜既过,东方一抹微红缓缓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