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许生平从不在街上驰马,此次实在归心似箭,且因不可在杭城多逗留,便只想偷偷看一眼佟未,知道她安好后,就立刻离开。然而事与愿违,当他满身疲惫赶回故乡时,却并没能见到他的爱妻。
此时,通往容宅的大街尽头,七八匹马忽而从左右小巷内漫步而出,阻拦了容许与子驰的去路。
“什么人?”钟子驰先问。
“容将军!”为首一个锦衣黑袍男子,姿态恭敬而不失其傲慢地对容许道,“这一路我们尾随将军和这位兄弟,相信将军不会不察觉,那也不必再自报家门了!”
容许勒马稳坐,眸子里的眼神冷如寒潭,一言不发地看着挡了自己去路的人。
那男子继续道:“容将军,皇上的旨意是让您直奔京城,且由我等一路护送。那位半路走失的小兄弟,我已派人去追,他的安危不成问题。这里…还请将军不要耽搁,直接走上京的路吧。”
钟子驰大怒:“你可知道我们将军是谁?凭你也敢拦他的去路?我们将军此刻要回家,怎么?朝廷新出的律法,不许人回家了?”
“呵呵,这位兄弟不必动怒,我们也不过奉旨行事。”那男子不与子驰多说,只管对容许道,“将军放心,我们既然也到了杭城,接下来会有兄弟留下照顾您的家人,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将军顶好不要为难小的几个,不然在此动手,会很难看。您的家人知道了,也会不安。”
容许岂在乎“动手”二字,就这几个货色,他看死了他们来一群都不够自己活动开拳脚的。只是这人最后那句话很有分量,的确,如果自己与他们动武,消息很快会传回家里去,杭城里认识自己的不在少数,那么家里人就会知道自己回来过,而未儿她…
“将军,您若此刻离城,小的一定一路护送。”那男子又逼近一步,“若迟一些,只怕小的几个,不得不去府上打扰,讨一口晚饭吃了。”
“子驰,我们从北门出去。”容许勒马掉头,挥了挥马鞭。
“将军!”钟子驰不服,想不通这几个小喽喽竟然挟持住了将军,他们如此辛苦地赶回杭城,难道全部成了徒劳?其实将军只是想在家门外看上一眼,他根本连进家门的念头都没有。朝廷这是何苦,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走吧,不必为难他们,大家都是当差的。”容许表现的很淡定很从容,似乎一点没有被激怒的样子,继而也不等子驰跟上来,已策马朝北门而去。
“你们先跟上他,我安排下人马监视容家人的行动,随后就跟来。”那锦衣黑袍的男子嘱咐着手下,也调转马头朝容家方向而去。
彼时,佟未的车马业已出了南门,正一路往容家在郊外的别墅走。且走了半程,后面一架赶车的人忽然大喊前面的停下。采薇等以为是两个孕妇不适,慌得下车赶了过来。
“薇儿,你把前车我们的包袱拿过来,我们换车了。”佟未急促地吩咐采薇,采薇自然一时没能明白。
柳妈妈道:“拣日不如撞日,我们在别墅落脚后,万一老夫人派人来,少奶奶就未必能走了,眼下车马都是现成的,不如走了的好。”
见众人都呈默认状,采薇也不再耽搁,与翡翠迅速地将自己和小姐的行礼搬到后车来,扶了柳妈妈、雨卉和阿神换车,柳妈妈很不放心,将行时又过来含着泪嘱咐:“少奶奶碰见亲家太太后一定要给宋大奶奶捎个信,也好叫我知道。因是来别墅住的,咱们行礼都带得少,一会儿进了邻县,就即刻买几件衣裳买几包干粮备着,别冻了饿了又捉襟见肘的。家里的事您就别放在心上,有了您的书信,还不怕老太太闹翻天,她那里没道理可讲。”
佟未用力地点头,强笑道:“妈妈放心,我很快就能碰见我娘的,何况我也不是去了不回,没多久二爷就会接我回家的,您好好保重。”
“好好好…快走吧!”柳妈妈不敢多耽搁,绕到前头抓了把碎银子赏那车夫,便催促他快走,当定要走得稳。于是一架马车继续朝南边去,而另一架则突然改道,直奔北边而去。
然就在佟未的马车消失在道路上,绕过城墙到了北边的那一刻,南门这里随即飞驰出几匹大马一路朝容家郊外的别墅狂奔而去。其中一人还不忘大声叮嘱身边几人:“到了那里不要打草惊蛇,里面住的是佟国公的千金,上头交代务必保证她不受伤害。”
此时,佟未的马车已上了前往湖州的路,可她完全不知自己竟幸运地躲过了朝廷的监视和软禁,而且眼下冯梓君派不出人出城打探她的消息,柳妈妈她们也递不了信息回容宅,于是她离杭返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掀起啥波澜。
更重要的是,她已与心心念念的相公走在了同一条路上。就是那前方看不见的地方奔驰着的一匹骏马,冥冥中牵动着她的心。
这日天将黑的时候,容许和钟子驰到了临县某个客栈落脚,如今既见不到妻子,容许不想再走得那么赶,他打趣地对子驰道:“我们尚捱得住这么日奔夜走的,那几个暗中跟随的,岂不要累死?”
见将军这般情形下还能开玩笑,钟子驰也放松了不少,但那强烈的危机感一丝也没有淡去,他时时刻刻提防着四周的动静,就怕那一瞬自己疏忽了,会有一支冷箭从某个暗处朝将军射来。
“你不要这么紧张,他们不会动我,我若不上京,京城里的麻烦更大。”容许淡定地喝茶,片刻后喊店家上菜打扫房间,又给了小二一些银子,让他去买几身御寒的衣服。
热酒热菜,容许今日且多饮了几杯,和钟子驰天南地北地阔聊,不知不觉已入亥时,店堂内的客人都已散去,小儿正拿着抹布清理桌椅。
见将军面色带红似有几分醉意,钟子驰劝道:“将军回房间休息吧,如今既然不着急,我们歇几日走也无妨。”
容许握着酒杯,眼前却是自己和妻子曾经嬉笑玩闹的情景,他释然地对子驰道:“其实没看到她我更定心。我知道她不会不好,但若真的看见她,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放得下。明知她和我的家人会被软禁却无可奈何,那种感觉…现在眼不见,我尚能存几分…”
“砰砰砰…”激烈的叩门声响起来,打断了容许的话。
小二不耐烦地喊:“打烊了,明天再来。”
“店家,大冷天的,我们住店,住店呐。”外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容许蓦地一惊,眼睛只朝着那门看去。
老板敦促小二去开门,不要错过了客人流走了银子,那小二才麻利儿地去拉开门闩,开了门。
继而便见一个年轻妇人与一个丫头妆扮的姑娘走进来,那妇人脸上满是抱怨,正对着她的丫头嚷嚷:“你说这南方的冬天能待人不?昨儿晚上还没这么冷呐,今天怎么就好像寒冬腊月一样,你瞧你瞧,这屋子里也不生火,难道南方人都是棉花做的?那你家二爷大概就是棉花杆子做的了,那棉花不长在树上,哪儿来的木头呐!”
“啊呀,你嚷嚷什么,一路上唠叨得我头都疼了,你就不能有一句话里不提二爷的?”那丫头不耐烦了,又对店主说,“我们的行礼在车上,还有个赶车的,你给他腾过地儿,回头也给他一间房。”说着朝桌上摆下一锭银子,店主连连称是,果然没错过财神爷。
那年轻妇人懒得理会这些,搓着手朝店堂里四处打量,忽而见到一桌上还坐着两个男人,自然这不重要,人家做生意嘛。但那个男人一直看着自己,脸上的笑温暖得如三月春风,这就要紧了,天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么冷得天里,叫着笑容给融了。
果然吧,那热滚滚的眼泪,倏地就从眼眶里冒出来了。
第四十三章 灵犀(三)
“将军…”
“小姐…”
同时看到这对小鸳鸯情深意浓的四目相对,钟子驰和采薇都不由自主地提醒身边的主子,可声音都好轻好轻,好像怕稍大声一点,就会破坏这份美好。
那里钟子驰很自然地一点点离开了容许的桌子朝采薇这里来。而店主和店小二似乎发现这两男两女是认识的,正要大声套近乎,却被采薇和钟子驰一人一个给拖拽走了。偌大的店堂里,便只留下一个呆呆坐着,一个呆呆立着,可这两个呆呆的人却暖了整个客栈,外头一丝儿凉风也进不来了。
“丫头,过来。”容许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来朝着他的心肝宝贝微微张开了臂膀。
佟未似乎没比较过是不是自从嫁给容许后,就开始变得特别爱钻人家的怀抱,当然当然,除了相公外,其他人非亲非故是绝对不能的。
小碎步那样跑过去,一头就扎进了相公的怀抱,这个胸膛好厚实好温暖,她想了好久好久,念了好久好久,掰着手指头也数不清自己离开相公多少时辰,是啊,佟未是用时辰来计算自己和相公分离的时间。那样会显得自己特别地委屈。
“丫头,想我没有?”容许的心整个放回它原来的位置去了,这世上还有比把宝贝带在身边更叫人安心的吗?老天已然将佟未赐给自己,那他再在前方铺设什么艰难险阻,都那么微不足道了。
“想,想,天天都想。”佟未的脸蛋在丈夫胸前衣襟上蹭着,也不管那上面是否沾满了风尘,反正只要是相公的,就都是好的。
“傻丫头,别蹭了,把脸蹭黑了…”容许掰开妻子的脸,柔柔地捧在双手里,轻声地说出后半句,“我怎么亲?”说罢凑上去,在妻子的额头、双颊留下痒痒的吻,很快又落到了她的唇上,那里的一片甜蜜柔软,实在久违了。
“唔…相公…”间隙,佟未低呼。
容许以为弄疼了妻子,连忙放开了,看着满脸通红,闪着一双莹润大眼睛的娇妻,宠溺地笑:“怎么了?”
佟未心里乱跳,她轻轻拉了拉容许的袖子,“你的屋子在哪儿?我们回房去说,店里还有别的客人呀。”
容许朗声大笑,忍不住又在妻子白皙的额头上一吻,才道:“好,我们回房。”说罢将佟未打横抱起来,阔步上楼去。却只见妻子一边紧张地勾搭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连声叮嘱“小心,慢点走。”到了房内要将她放到床上,却还见妻子紧张地说:“轻点儿,慢点儿…”
容许不免紧张,安置了妻子后便拉着她问:“是不是路上受伤了?摔哪了?还是蹭着了?”一边说,一边撩起佟未的袖子要看。
“没没…我没事。”佟未抢过他的手。
心里无数次幻想告诉相公自己怀孕的场景,无数次幻想相公看见自己腆着大肚子的场景,无数次幻想相公挨在产婆后面抱起他们的孩子的场景…可是如今才只是要告诉相公自己怀孕了,佟未竟紧张地说不出话了。
他喜欢孩子吗?他会喜欢我们的孩子吗?如此无聊而毫无意义的问题,却硬生生阻挠了佟未说话的勇气。
看着妻子眼神闪烁,蹙眉紧张的样子,容许的想象力滑到了家里,急着问:“是不是家里…是不是…”
“不是呀!”佟未急了,那张脸越来越红,小嘴微微一动,很快很轻地吐出那句话,“是大木头要做爹爹了。”
容许听见了,不过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略有些疑惑的表情一出来,佟未就大急,双手捏着丈夫的脸嚷嚷:“啊呀,将来咱们儿子像他爹一样木木的,可怎么办!天底下还能有像我这样傻的小丫头来爱我儿子吗?”
“未儿。”容许明白了。
“嗯?”佟未暂时放弃了这种用乱嚷嚷来掩盖自己紧张的愚蠢法子。
容许的神情却在一瞬间绚烂起来,他一把将妻子抱起来举过头,朗声兴奋地问:“未儿,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刻的佟未脑子里啥也没了,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化成了眼泪,在本该和相公一起欢欣雀跃的时刻,佟未“哇”地大哭起来,当被吃惊的容许柔柔抱回怀里后,更一直呜呜咽咽,许久许久都不能平静。
可这一切在容许看来,却真实得很,甚至自己的愧疚,也略略淡去些。
“好了…还要哭?”容许哄她怀里的娇妻,“我听云峰说,怀孕的女子是不能哭的。”
佟未蓦地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瞪着她相公:“你这会子就告诉我,到底是这孩子要紧,还是我要紧。”
“你说呢?”容许笑着反问,安逸幸福地看着娇嗔的妻子,却怎么也看不够。
佟未哼哼着,伸手去捏着丈夫的脸,不顾自己还清汤挂水一脸的泪痕,蛮横地说:“如果是个小丫头,我不许你宠她,回头宠成我这样的,将来要嫁不出去了。”
“原来你明白自己是嫁不出去,而相公我硬着头皮娶了你?”容许大笑。
佟未急了,握着拳头威胁他:“你再说一遍试试?”
“哪儿敢…”容许投降了,拥着佟未就躺下去,他每日甚至每夜都在马背上颠簸,早已浑身酸痛,把娇妻的脸贴在胸前,双手如宝般摩挲着,只觉得周身惬意。
佟未自然也因一晚上的马车颠簸而劳累至极,被丈夫这样轻柔地摩挲,犹如老道的推拿师傅那手艺一般舒服,渐渐地肌骨松弛,她悄悄地爬上来,凑到相公的耳边,涨红了一张脸说:“对不起呀…”
容许缓缓睁开覆盖了长睫的眼睛,满含笑意的反问:“对不起什么?”
殷红的俏唇乖巧地落到丈夫的脸上、额上,佟未憨憨地笑着:“阿神、柳妈妈她们都说还太小…那个、那个不行…不行的。”
“还有呢?”容许继续逗她。
佟未急了,抱着容许的脖子撒娇:“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容许翻身过来,伸手去解妻子的衣衫,佟未紧张道:“她们说…她们…”
“傻丫头!”容许轻轻扣了妻子的额头,温柔地哄道,“难道你相公是那么糊涂的人?快脱了衣裳睡,不然要着凉的。”
“呀…”佟未低呼一声,紧张和不知所措的心算是放下来,单纯的她不是没想过,万一…唉,又多虑了,相公不糊涂。
想着,极自然地就猴上容许的身子,不经意地撩拨了暧昧,嘴里还嘻嘻笑着:“让娘子给爷宽衣吧…”
容许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欢欣的佟未,心里大叹:这丫头实在太单纯,她不知道这样…咽了咽口水,满足吧容许,能和未儿这样轻松地度过一个晚上,已经是老天爷恩赐了。
如是,夫妻俩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上相拥而眠,这一夜容许睡得深沉,头一回没察觉,妻子在半夜里醒了过来。
黑甜的一觉,睁开眼,太阳已照进了屋子。许是睡得太沉,一时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耳旁忽听“哗哗”水声,容许倏地翻身起来,蹙眉思索,若不记错,昨夜饮了酒,而后…见到了妻子。
呵,他心底低呼,难道是酒后的美梦?
“相公你醒了呀,快来快来,刚放好的热水,来洗澡。”忽而一个娇弱的身影从屏风后头闪出来,这里是普通的客栈,一切都有些简陋,而素昔穿着简单但不失贵气的妻子,却已穿了于此情景极相称的粗布衣衫,让人徒生一种怕这粗糙布料弄伤她娇嫩肌肤的心疼。
佟未见丈夫木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气得过来拧他的耳朵,“怎么一大早又装木头人,你呀…都不晓得多久没洗澡了,快来。”说着伸手去扒拉他身上仅存的内衣,还嚷嚷着,“都不要了,洗也洗不干净了,我已经让采薇和钟大哥给你买来新的了。哎呀,抬抬手,容二爷…”
在妻子的唠唠叨叨中,容许整个身子都浸在了热水里,这舒服轻松的感觉游走全身,仿佛能驱走所有的疲惫。还记得未儿刚到容府时与自己什么都分得清白,洗个澡都要撵自己远远地离开,可如今…世间奇妙的事情太多,最叫人幸福的,大概就是情谊在不知不觉中的深重起来。
佟未则在那里恶狠狠地挥着手里长长的瓜筋说:“你忍着点呀,我怕店里的不干净,让他们新买的,好好给你刷刷。”说着朝容许的肩头擦上去,这一下的确有些疼,容许下意识地抖了抖。
佟未乐滋滋地凑到丈夫脸前,得意洋洋地说:“你乖呀,不然少奶奶我就要对你大刑伺候了。”
却得到丈夫含笑一句淡定的回问:“要不要一起进来洗?”
佟未瞬而赧然,脸蛋儿红彤彤地羞臊起来,嘴里嗔怪道:“你臭死了,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又觉得这话其实暧昧非常,遂诺诺地住口,手势轻缓地擦过相公的每一寸肌肤,而心,也愈发地沉下去。
“相公。”不知多久,佟未轻轻地低呼。
容许从闭目养神中醒过来,他听出了妻子语调中的不对头。
心痛…佟未心里的绞痛谁能体会?
“洗完澡,我们一起吃过点心…就分开走吧。”佟未垂着头说完这句话,本以为自己会表现得很坚强,可眼泪就是那么蛮横地要跑出来。
“分开?”容许心里一阵乱,难道妻子她?
“是呀,我跟着你不方便。”佟未长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强笑着,“相公,虽然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相信你,你放心,我娘在湖州等我,只要我到了湖州,一路上就不会有麻烦了。等我们都到了京城,总还能在一起的。”
容许心内大痛,伸手抚过妻子的面颊,柔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麻烦?”
佟未终忍不住了,扑在相公那被自己擦得通红的肩头呜咽:“采薇说…采薇说她在杭城就看到你了,他看到你被好多人围着…相公,如果那会儿我们就擦肩而过,然后一直都碰不到,未儿怎么办?未儿怎么办?”
“傻丫头,我们不是…遇见了?”容许有些结巴,其实他不知当如何安抚娇妻。
“相公,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没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佟未忍着眼泪,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丈夫,“事业前程和我?若要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容许竟笑了,他笑得那么释然那么淡定,“当然选我的未儿,这世上还有能与我的宝贝相比较的?”
佟未破涕而笑,在丈夫脸上重重地一吻:“如此就好,就好。”
容许伸出双手抱着佟未,手臂因离开了热水而一阵阵发凉,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即便自己无所谓那功名利禄,可要放弃并与之撇清关系,真的只是说说那么容易?否然。
丫头,相公该怎么做?
“你放心,其实咱们能一起面对,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佟未窝在丈夫的胸前,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的话。
容许的眼睛倏然一热,他幸福地笑了,这种感觉久违了。
第四十四章 蝉噪林逾静(一)
“那就不要走了,傻丫头,你离了我我也要上京,跟着我,一样也上京。”容许将妻子的小脸捧到手心里,轻轻地抚过每一寸肌肤,将那涩涩的泪水撸去,“我若连我的宝贝都保护不了,是不是太糟糕了?”
“宝贝是我,还是孩子?”佟未问。
容许笑:“都是宝贝。”
“不行,只有我才是。”佟未嗲嗲地黏在丈夫身上,思量许久,终问起,“我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吗?朝廷…那个老皇帝为什么要突然召你上京,那些围着你的人又是谁?采薇去向钟大哥打探过,可人家一个字也不漏出来。”
容许轻松地笑:“钟子驰若告诉采薇,他就不是钟子驰了,何况…他也不甚清楚。”
“到底怎么了?”
“是皇室内部的事,我也到了京城才能知道,放心,现在我不会有事。”容许叮咛妻子,“到了京城不要任性,你随岳母回娘家住。”
“那你也住?”
“我住自家的宅子,我会来看你。”容许哄着,却还是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妻子的反对。
“不行,你不住我也不住,我要跟着你。”
容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神情之上,是不可回绝的坚定。
佟未呜咽起来,撒娇、恳求、发脾气…见丈夫依然不为所动,终于哭了。
容许哄道:“你素来正经事上讲道理,今天怎么不听话了?”
佟未瞪着丈夫,委屈而恨恨地说:“我说要离了你独自去找我娘上京,你却说叫人家跟着你,于是我就跟着你。我说等到了京城要和你在家住,你却又要把我赶回娘家去,我不肯,就说我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我是你身上的一件衣裳吗?想穿了就裹着,嫌热了就扔掉!”
容许怔住。
佟未越发有理地说:“知道自己霸道了吧,还总说我蛮横。知道错了,那就好好保护你的妻子,别动不动就丢下她一个人,还…”
话未完,佟未突感一阵恶心,随即冲到屋子一隅的痰盂前大呕。容许惊慌失措,奈何自己泡在浴桶之中,换忙起来胡乱披上衣服,佟未那里已直起身子,麻利地到桌前倒了温水漱口,又自己绞了帕子洗脸。
容许带着一身热气湿漉漉地走到妻子身边,却听她哼道:“知道我有多可怜了吧,你还舍得把我仍在娘家?”
“未儿?”妻子的辛苦他看在眼里,岂能不心疼。
“别叫我,你说你是不是错了?”佟未虎着脸,一脸正儿八经的训人架势。
容许自然不畏惧,只问:“你之前在家也这样时不时要呕吐?是不是很辛苦,很难过?”
佟未眼圈一红,哽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吃不下、睡不着,听见人说话走路都觉得天旋地转地烦,我算是知道阿神那会儿有多难了,她婆婆还那样逼她。”
“我娘也为难你了?”
佟未摇头:“婆婆她好像不大在意我这个孩子,根本不像那会儿照顾落霞一样来照顾我,也好的,我反而清静。”
容许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那你说,还仍不扔下我了?”佟未的娇嗔已然柔软了好些。
容许伸手要抱她:“我若扔下你,一天被你念叨三遍,岂不要脸红耳朵烫?何况我本就舍不得。”
佟未却蹲下身子逃开,跑去拿来袍子裹在丈夫身上,叨叨:“你呀,湿漉漉地回头要着凉,你别总孩子气气地叫口口心,将来我还要照顾那个小的呢。”
容许心里大暖,又担心道:“你也别总跑来跑去,我看着担心。”
“知道疼我了呀…”正说着,外头采薇敲门声,“小姐,你和二爷洗好没呀,早饭我都叫店家热两回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个去穿衣裳,一个去开门,在这陌生的客栈里,一切简陋,却似一个小小的家,温馨甜蜜。
于是,容许大大方方带着妻子和子驰、采薇一路往湖州方向去。等候女儿到来的何美琦婆媳乍见女婿,又喜又惊,容许只说是回京述职路遇佟未,没有提更多的事情。自然何美琦心中有数,见女婿不提,便也不多询问,仅笑夸女儿女婿缘分天定。继而一家人结伴而行,因了佟未的身体一路走走停停,迈进京城城门时,已然是大雪纷飞的腊月。
此时佟未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子,因其素来身形娇弱,且此时肚子尚未隆出,吓得佟淮山见到女儿连声问:“怎么没见身子,我的外孙呢?”
原来他已从妻子的书信里得知女儿有孕,本乐滋滋要当外公,如今却见女儿身形依旧,不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