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娇妻在岳丈怀里撒娇,容许知道,即便有一天自己不能保护未儿,岳丈一家还是会把这个女儿如珠如宝般呵护起来。不行,他心里自嘲,我怎能不保护她?
“好了好了,不要和爹爹撒娇,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你看妹夫立在一边,是行礼好还是不行礼好?”佟少祺上来拉开妹妹嗔怪,却也是浓浓的宠爱。
佟未却撒娇:“二哥一定气我让嫂子耽搁那么久才回来,真小气,回头我让我家宝宝多喊几声舅舅还不成?”
众人均笑,佟少祯示意妻子郭媛带母亲和妹妹们去休息,佟未不肯,非要留在丈夫身边,同进同出。
佟淮山笑道:“难得难得,我这好女婿果然人中英杰,竟能降服我这小女儿,放眼京城…”
“老爷,可有这样说自家闺女的?”何美琦嗔笑一声,过来劝女儿去歇一歇,换身衣服。
佟未却道:“我和相公吃了饭要回容家在京城的宅子,等家里收拾妥当了,再来娘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老爷,女生外向,您可别不信啦!”何美琦朝丈夫玩笑了一声,自然这边也答应下女儿了。
容许见过礼,和岳丈、舅爷们聊一路的事,众人对他此次来京都当作寻常来看,谁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但是从眼眉间神色的瞬时变幻来看,大家都已心照不宣。
佟未正要来拉丈夫去看自己的闺房,想上一次与之回门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如今却顶好把自己所有的故事都将给丈夫听,可话还没说完,外头一个小厮匆匆来报:
“老爷、少爷,内宫来人了,上回宣旨的齐总管。”
第四十四章 蝉噪林逾静(二)
佟淮山浓眉微蹙,无声示意那小厮引人进来,于是女眷退避,佟淮山带着儿子女婿迎接出来。
来者果然还是上一回前来宣旨的内侍总管齐贵,然不似那回满面喜色,此行神色匆忙一脸紧张,见了容许便即刻道:“平南侯定圻大将军容许接旨。”
容许从容而出,立到了众人面前,撩袍行礼,只听那齐贵尖声一阵聒噪,而皇帝的意思,不过是要请自己往内宫走一趟。
宣旨毕,众人寒暄,齐贵亦不如上回乐于留下饮茶,只管催促容许:“侯爷跟奴才进宫吧,万岁爷等着呢。”
容许道:“一身风尘,委实不敢面圣,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换一身衣裳。”
“甚是,总管大人,先喝口茶吧。”佟淮山一如从前客气。
齐贵无奈,叮嘱容许尽快后,只能到一边厢房等待。
众人回厅堂,何美琦带着女儿、媳妇出来,佟未似乎在里面听到了宣旨,聪颖敏感的她开口便问:“我们进城回家不满两个时辰,为什么皇帝那里已经知道了?还这么急,要这么急地见你?”
容许知道这一路走来,妻子每日都笑嘻嘻乐呵呵,其实心里不知担了多少心,偶尔停车歇息,总能看到娇妻趴在车窗上东张西望,纤弱的柳眉间是深深的忧虑。但她从不在人前表现,甚至没再多问过自己半句。
可眼下,自己要如何回答她?
“未儿,朝廷之事,你不该管。”佟淮山先发话,“你哥哥正陪着宫里来的人喝茶,你快侍奉你丈夫换了衣裳,耽误了,可是欺君之罪。”
佟未眼圈已经红了,爹爹的神色,娘亲的不忍,还有丈夫的无言,显然表明大家都知道有事,可谁也不跟自己提,不提,是怕自己给他们添麻烦,还是心疼自己会伤心难过?
“是,女儿知道了。”佟未最终选择顺从父亲的安排,喊采薇去取容许的官服,自己则将丈夫拉入了偏室。
屋子里生着暖炉,佟未小心翼翼地将容许的外衣脱下,细心地将内衫抚平撸齐,领是领、襟是襟,一丝不乱。
“小姐,姑爷的官服。”采薇在外头喊。
“来了。”佟未返身去,打开一道门缝,将衣裳拿了进来,方合上门回身,丈夫已跟到了面前。
心里的委屈因这小小的惊吓通通冒了出来,眼泪顺着眼角就往外溢,佟未倔强地抹去泪水,自嘲道:“怎么有了孩子,我就总爱哭,动不动就…”
“未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只是朝廷的一颗棋子,虽然不得不任凭他们摆布,但没有我,朝廷也将岌岌可危。不是我自夸自大,能代替我的人,放眼朝野上下根本没有。因为那个人不仅要代替我的位置,还要代替我在兄弟们心里的分量,所以后者谁也不可能做到。”容许慢慢将道理一点一滴地告诉妻子,“一会儿我进宫,你在岳父这里吃过饭就回咱们家,我出宫后直接回家,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佟未彻底没脾气了,不住地点头,拿起那官服要抹脸上的泪,容许忙得止住,“傻丫头,你当是你相公的家常衣裳?这弄脏了再穿了面圣,可真就要欺君了啊。”
“没脏没脏…”佟未急促地抖开袍子,麻利儿地替丈夫穿上。
屋外厅堂内,何美琦低声对丈夫道:“老爷也看见了,我们本担心未儿嫁过去日子过得不顺心,如今他们小两口热络得彼此分不开,我这一路陪着回北京,可都瞧在眼里,每一个都把对方放在心尖上疼,感情实在是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朝廷的事,可看多了听多了也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婿这一次来京一定不寻常,老爷,你素来不搀和任何风波,但这一次若能出手帮一帮女婿,可不要藏着掖着了。”
佟淮山摇头叹道:“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今日算领教了。”
“老爷又玩笑,这不是为了咱们女儿好?”
佟淮山摆手道:“你莫多管,我自有分寸,美琦你要明白,如果真的有事,难道我们不留退路?为了一口气争得家破人亡,你觉得值不值?”
何美琦大惊,低呼:“这么严重?”
“我不过这么一说,自然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只是我一个道理罢。你放心,便是到了皇帝面前,他亦需看我佟家几分颜面。如今,最要紧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况且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嗅到这不安的气味,也不是仅我佟氏一家,启丰那里也和我谈论过。”
何美琦道:“你若能与恒启丰还如以往那般亲厚是最好的。自未儿嫁出去,我连他们家的门都没登过,一来自己觉得尴尬,二来怕给人家家里带去麻烦。我也是知道的,这朝廷里能说了算的,恒家也算一份。若这一回万一女婿有什么事,恒家也肯…”
“美琦,你不要再对这件事上心,我们女儿如何聪明你最明白,从你的神色里她就能看出文章。如今她怀着孩子身体娇弱,就不要叫她也跟着担心。在她面前,你可要一问三不知。”佟淮山说罢,已见女儿陪着女婿款款出来了。
于是众人略几句叮嘱与安抚,便送容许与那齐贵一同离开了佟家,直奔皇城而去。
佟未立在宅门外直到瞧不见丈夫的身影,才在母亲的劝说下回来,佟少祺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道:“我打听了些,今日皇帝是在内廷后宫召见妹夫,既然不在朝堂,那就是谈私密的事。你放心,妹夫他是重臣,绝非轻易能动的。不要总苦着个脸,爹爹和母亲瞧见,会为你担心。”
佟未眼圈红红的,拉着哥哥委屈道:“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二哥,我不会害了自己的身体的,所以往后你有什么消息,都来告诉我好不好?我不告诉他们是你说的。”
佟少祺爱怜地撸一撸妹妹的额发:“我想妹夫他,不会再瞒你什么的。未儿啊,一眨眼你这个小坏蛋,也要做娘了?”
佟未娇笑,与哥哥撒娇时,亦仿佛回到从前的时光。忽听门外马蹄急促,又有车轮碾雪 之声,兄妹俩正好奇,只见门子进来,见了两位主子便道:“恒三公子来了,还有恒家二小姐。”
佟少祺正要去迎接,却听妹妹冷声道:“我回绣楼去,姮儿若要见我,引她来便是。哥哥,我的事不要对恒聿提,他若问我,你们敷衍即可。”说罢旋身,于恒家兄妹进门前,消失在了庭院。
第四十四章 蝉噪林逾静(三)
皇城下,朱漆大门在轰隆声中被推开,里头的侍卫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迎接出来,其中一个拦在了容许的面前,正色道:“容将军,我们要依律搜身除械。”
容许张开双手,“小兄弟请便。”这一瞬,也分明感到四周隐匿在暗处的目光正齐齐朝自己射来,他知道,此刻关心自己一举一动的人,不在少数。
“没事了,容将军请,齐公公请。”那侍卫放开容许,朝后退了一步。
“好好,侯爷,咱们快些吧,皇上只怕等着急了。”那齐贵火烧眉毛一样地急促,迭声催促容许。
容许不言,与那侍卫点头示意后,便大步入内,朱漆大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几路人马迅速从暗处窜出,朝各自的方向迅速离去。
跟着齐贵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容许才在一座精致玲珑的小殿阁的东暖阁前停步,有内侍送上手炉给容许捂手,又拿拂尘掸去他身上的寒气。一切毕,容许将手炉交还给内侍时,一个年轻纤柔的妇人从里头出来,见了自己便温柔含笑地点头道:“容将军,皇上等您许久了。”
齐贵在一旁忙介绍:“这位是梁美人。”
容许要行礼,那梁氏却道:“将军不必多礼,快些进去才是。”说罢扶着她的宫女款款而去,隐入了西侧暖阁。
“将军,请。”此刻的齐贵,已恢复了平和之态。
容许定了定心神,进门,但见皇帝斜靠引枕坐于纱幔之后,于是俯身行礼,口呼万岁。
那里头老皇帝却朗声笑起来:“容爱卿快快请起,这一路,让你受委屈了。来,进来,朕要与你详谈。”
容许眼眉一动,细品味皇帝话中的语调和情愫,忽觉得奇妙非常。待进入纱幔之内,果见老皇帝一脸笑容,犹如故友重逢般欣喜,脸上更是洋溢着几分信任与笃定。
“皇上。”容许又要行礼。
老皇帝拦道:“快坐快坐,容许啊,你这一趟上京走得可慢,你不怕朕急喽,治你欺君之罪?”
容许浅笑:“皇上下旨只宣臣回京,并未定下时日,何况这一路,臣必须走得小心。”
“听说你的夫人已然有了身孕?”
容许收了笑容,答:“皇上圣明,没有您不知道的事。”
“这是自然,朕若不耳听八方,如何坐得这龙椅,容许,你年轻有为、有勇有谋,朕很器重你,希望在京这段日子,你也能不叫朕失望。”皇帝说得意味深长,稍稍朝前凑了凑,低声问:“你的定圻军,今在何处?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竟然不见了?”
容许带了一丝歉意地笑:“请皇上恕罪,臣本与宋参将定下一月之期的约定,不曾想路上耽搁,竟走了那么久。臣怕军心不稳扰乱当地百姓的生活,故已飞鸽传书,让宋参将带军回杭,且为免部队频繁的牵动给百姓们造成恐慌,所以走了山野隐匿之路,队伍再庞大,高山峻岭,总是能将他们藏起来。臣若算得不错,宋参将应当已和军中其他副将将队伍带回杭城了。”
老皇帝眯着眼睛幽幽地盯着容许,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一丝帝王的霸气油然而起。
佟宅,绣楼之上,门外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驸马爷要走了,请恒小姐下楼去”
“姮儿,你哥哥要带你回家了。”佟未推一推伏在自己身上的恒姮。
小恒姮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不回去。”
“傻丫头,你哥哥偷偷带你出来,若带不回你去而叫恒伯伯恒伯母责怪,下回谁还敢带你出来?”佟未柔柔地哄她,对于恒姮,自己的确当亲妹妹那样疼爱,奈何她们这种侯门里的女孩儿,命运大多在别人的手里,谁也无可奈何。
恒姮娇滴滴地黏着佟未不放,“我是正巧碰上哥哥要出门,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来看你,他呀,才不是好心带我出来,他是怕自己一个人来尴尬,那么巧就带上我做陪衬了。”
佟未默声。
恒姮继续道:“未姐姐,我听说朝廷很快就要选太子了,我家那几个嫂子们都在说,我要么会先嫁给允澄,要么等他成了太子再嫁…未姐姐,我不想嫁给他,真的不想。我不敢再想法子让他喜欢别的女孩子,可是,你帮帮我,别让我嫁好不好?”
“姮儿,这句话嫦姐姐已对你说过,我们于这件事是无能为力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允澄不想娶你。”佟未耐心地劝说,“可是允澄能自己选择吗?”
恒姮摇头,“不能。”
“姮儿,我觉得允澄不错,你为何不试着与他交往,或许他值得你喜欢。就像…姐姐和你那容姐夫一样。”佟未说着,甜甜地笑了。
恒姮安静了,她明白佟未若能帮,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看着一脸幸福的未姐姐,伸手摸了摸她只稍稍隆了一点的肚子,惋惜地叹一声:“本来,我能做这娃娃的姑姑,如今只能做小姨了。未姐姐你知道吗?德恩公主她上个月就回宫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佟未一怔,“为什么?她和你三哥吵架了?”
“也不是,反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德恩突然就回宫去住了。娘找贵妃姨母打听过,只说是公主要回宫侍奉皇后娘娘,说是皇后娘娘染病了。可是贵妃姨母说,皇后娘娘根本没病,只是在坤宁宫里装样子。这里头究竟闹的什么文章,我实在不懂,你说,我又怎么会喜欢嫁入皇室。”恒姮无限惆怅,扶着床架起身来,理一理自己的衣袂,对佟未道,“未姐姐我走了,改日到容宅去看你,我会和我娘说,让我多住几日再走。”
“去吧!姐姐在家里等你来。”佟未口中说着,心里却还是起了几番不悦,但她也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不悦。
回家的路上,恒姮与恒聿坐在暖车内一路无话,将至家门时恒聿才终于开口问:“你未姐姐,好吗?”
恒姮轻轻一叹:“哥哥总算问我了,我以为你不打算提未姐姐了。哥,未姐姐怀孕了。”
“怀…孕了?”恒聿的神情凝滞在了寒冷的空气里,方才和佟家父子的谈话,他们是那么默契地不提佟未,原来,是怕这个消息…呵,难道我心思,天下人皆知?
内宫中,齐贵撩起东暖阁厚厚的门帘,但见容许从里头出来,他笑嘻嘻道:“容将军辛苦了,奴才稍后送您出宫。”可抬头见容许的目光停留在别处,他尴尬道,“将军不必在意,咱们出宫吧。”
容许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捧着一只手炉立在对面西暖阁的屋檐之下,她居高临下目光犀利,纤长的黛眉微微扭曲,一脸的怒气将她端庄的美貌盖去了几分。而庭院里,雪地上,方才那位纤弱温柔的梁美人,正硬生生地跪着,刺骨的寒冷,引得她瘦弱的身躯不住地打颤。
“好,我们走吧。”容许收回目光,遂与齐贵往另一个方向去。
须臾却有小宫女急匆匆赶上来,“容侯爷,贵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第四十四章 蝉噪林逾静(四)
齐贵亦是一惊,他虽是堂堂一个总管,似乎还不敢悖逆瑜贵妃的意思,便低声问容许:“将军您看,是不是挪一挪步子?”
容许道:“自然。”
这倒让齐贵一愣,他稍敛了神色,返身来引路。他也是知道的,容许曾得罪过贵妃,如今贵妃召见,当然不能够拒绝。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容许走到了西暖阁门前的拐角处,刚躬身作揖,那跪在雪地里的梁美人便“嗵”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似乎冻得不省人事了。
江玉娴幽幽地转眸来看,容许竟气定神闲地直视自己,对那梁氏的遭遇视若无睹。
“呵,侯爷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美妙佳人就在眼前受折磨,您竟然不为所动。”江玉娴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宫女带下那晕厥的梁氏,“着太医好生照看,莫让粱阁老知道了,闹得皇上心烦。”
容许眉头微动,不曾想,这位梁美人竟是粱阁老家的女子。
“侯爷,本宫问你,梁美人姿色如何?”江玉娴再问。
容许道:“娘娘恕罪,臣不知。”
“不知?如此佳人,侯爷也不多看一眼?”江玉娴冷笑,忽又道,“是啊,听闻容夫人的容貌天下无双乃京城第一美人儿…难怪侯爷如今眼里再无旁人了。”
容许却笑,“娘娘盛赞了。”
“这位佟小姐,不好伺候吧?”江玉娴问。
容许只道:“多谢娘娘关心。”其实他心里,当真想好好谢一谢这个权倾六宫的瑜贵妃。
“唉…这大半年,宫里年轻的女子越来越多,一不小心,就会有类似粱美人这样出身名门的姑娘出现在眼前,本宫真的很心烦。”江玉娴闲闲地转过去,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暖炉,“且这些女孩子基本都不懂什么规矩,本宫还要花心思一样一样地教,本宫到底年岁大了,偶尔不得不徒生力不从心的戚哀。”
容许一言不发,就在刚才,皇帝也对自己有过长长的一叹。
“侯爷,本宫今日有句话要嘱咐你。”江玉娴感慨之后,转过一张严肃的脸。
容许垂首:“娘娘请吩咐。”
“本宫想要的东西,并非什么朝夕之间突生的念头,这一年一年地走过来,耗费的心血难以计数。侯爷,本宫希望你能看清时局,站在一个你该站的地方。”
江玉娴语毕,已有宫女过来,福身道:“皇上请娘娘进去。”
“知道了,本宫即刻就来,你去小厨房让御膳师傅炖两盅燕窝,一盅送去坤宁宫请皇后享用。”江玉娴说罢,待那宫女离去,又对容许道,“本宫的话,还望侯爷多放在心上。”
容许不言,只侧身让开了道路,但见宫女内侍上来搀扶,簇拥着江玉娴朝那东暖阁而去。
齐贵则随即赶上来,对容许笑道:“侯爷,咱们走吧。”
容许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走,惹得齐贵撇嘴:“果然冷冰冰的一个人。”
这边厢,且说恒聿兄妹回到家里,恒夫人江玉娇将女儿带开,恒启丰则把儿子单独叫到了面前,开口便问:“你见到容许了?”
“没有,正巧与他错过,皇上宣他进宫了。”恒聿说道,“父亲,我一路过去看到好几个府里的车马,好像所有人都非常在意容许这一次的上京。”
“他手里握着朝廷的重兵,他稍有一点倾斜,就能扭转整个局势。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所有人都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对位置,将来新君即位论功行赏,自然分得一杯羹。”恒启丰冷冷地说,又叮嘱儿子,“眼下那些蠢人一个个自以为做得干净别人看不见,殊不知连你我都能知道他们的心思,又何外乎皇上。聿儿,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去佟家了,我们要作壁上观。”
“是,父亲。”恒聿答。
“既然没见着,那定也不能从佟家父子口中问到什么,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恒聿应,转身要走。
“聿儿。”恒启丰忽然又喊住了儿子。
恒聿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他大抵能猜到父亲想什么。
“为父希望你能妥善解决你与公主之间的问题,你千万不要忘记,她再如何乖巧温顺,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也有她的骄傲,若有一日…自然,为父不希望看到那一日。”恒启丰语重心长,“聿儿,转眼就是除夕,你去接公主回家,除夕我们家要吃团圆饭。”
恒聿耳朵听着,脑海里已然一片迷茫。
“聿儿,为父的话你可听见?”
恒聿转身,对父亲道:“请父亲放心,儿子明白该怎么做。”
恒启丰看着儿子,虽然听到了这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儿子的脸上为何却满满写着“办不到”三个字?
冤孽,真真冤孽。
内宫中,容许跟着齐贵不疾不徐地走在出宫的路上,一路上齐贵偶尔凑趣说几句话,均得到容许的冷颜以对,一来二往,齐贵也讪讪地住了口,只管一路朝前走。其实他堂堂大内总管,不需如此客气地送一个官员出宫,何况容许虽是重臣但非权臣,如此客气,实在是因为皇帝的意思,要对这位容大将军,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行人缓缓朝宫门去,自西向东却款款行来一乘暖轿和十来名宫女,齐贵见那轿子,便示意容许停步侍立。
待那轿子行至众人面前,但听暖轿里柔柔地一声“住轿”。于是齐贵忙得迎上去,打千含笑,“奴才给德恩公主请安。”
“齐公公,您身边这位大人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一位。”轿子里坐着的,竟是回宫许久的德恩公主。
“回公主,这位是平南侯定圻大将军,皇上方才在梁美人的殿阁召见了容侯爷,这会子奴才正引容侯爷出宫。”
“微臣容许见过公主,公主千岁金安。”容许倒也不尴尬,毕恭毕敬地在雪地里向德恩行礼。
可是暖轿里却一片静默,里头的德恩一言不发,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容许单膝着地,已有凉意透过裤子刺入骨头,于是不等德恩开口已自行缓缓起身,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粱美人。
第四十五章 德恩公主(一)
出宫回家,容许走进了自家在京城的宅子,其实这座房子对他而言非常陌生,无论是这个建筑,还是里头的人。可偏偏是这里,他娶到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宝贝,偏偏是这里,扭转了他整个人生,而今,她的妻子,正在里头等自己。
跟着管家进门,却见两位舅兄坐在堂屋里烤火,因笑道:“大哥二哥如何坐在此处?”
佟少祺无奈地笑:“大妹夫,娶了我妹妹这个小魔怪,你的日子过得可辛苦了吧。”
容许笑而不语,但见佟少祯起来,嗔怪弟弟胡言,又对容许道:“她一人回家爹娘都不放心,今口口和少祺都无事务缠身,便着我们送未儿回来,因怕她一人在家不方便,便要等你回来再走。她那里上上下下打理着屋子,也懒得理会我们,这才坐在这里烤火。罢,你既回来,我和你二哥回去便是。未儿那里你说一声吧,不必叫她再出来了。至于朝廷里的事…妹夫,我们往后在妹妹不在的地方谈,不要影响了她。”
容许自然答应,也不挽留,将两位舅兄送走,折身回来便问管家:“夫人何在?”
那管家本姓陆,家里祖辈世代在京城照料容家的家宅,说起来这还真是一桩养人的差事,平日不过着人打扫庭院看守门户,不需侍奉主子,不需接待客人,一年到头主人家难得回来一两次,但月钱是从不少一个铜板的。故而陆家几代下来,与东家感情虽不深厚,却也忠诚得很。此刻陆管家正憨憨地笑着,答道:“夫人和采薇姑娘在您的书房里。”
容许赶过去看,只见三四家丁和老妈妈们将书房里一排书架拆空搬去了卧室,又从客房里搬来大床一张,放在了那原本放书架的地方,佟未正扶着采薇立在一边指挥大家铺床褥,厚厚的兽皮铺上几层,本清冷的书房顿时添了几分暖意。
容许立在外头没有做声,直到众人忙完陆续退出来,他才进了门,果然不出所料,妻子一见自己就一头扎进怀里,采薇嗤嗤笑着离去,反手合上了门。
容许搂着娇妻嗔怪:“你一来就大闹天宫是不是?把好好的书房折腾成这个模样。”
佟未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是觉得咱们杭城家里的卧室极好,将书房置在里头,你看书的时候也能在我身边。所以这里分开了不好。如今我要跟着你,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但我又坐不动、站不动,所以一定要这样安排,书房里放一张床,卧室里放一排书架…”佟未说得头头是道,忽而想起什么,抬头见丈夫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反更奇怪,忙得问道:“老皇帝找你做什么?他没有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