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要带我去玩?”容靖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再问了一遍,“我没听错吧。”
容翊却冷冷地看着他:“你去不去,若不去,下午也不许出门。”
“霸道!”容靖心里怨念,脸上却一副却之不恭,感恩戴德的模样,“还是大哥疼我…”
容翊最知道弟弟心里想什么,也不和他去计较,转身便走了。
且说容靖以为哥哥定会带自己去什么古迹啊文房四宝铺子之类的枯燥地方,却不料哥哥先带着自己到了夫子庙上香,继而竟领着自己去坐船游秦淮河,船上不仅有美食佳肴,还有优伶拨弦吟唱,好生奢靡的所在。
虽然这是容靖一大好,可是跟着哥哥不得不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到底玩得不高兴,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因为他以为这样的世界与大哥是沾不着边的。
此时,船在沿岸一个小码头靠岸,上来一位衣着鲜亮的小姐和两个红衣丫头,但见那小姐四处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容翊身上后,便闪出明媚之光,笑吟吟走过来亲热地对容翊道:“翊哥哥,你到底是来了呀!”
那小姐走过来,便是扑鼻的沁脾之香,加之如花般叫男子观之便能动心的容貌,再有着温婉如水的笑容,让容靖看得目瞪口呆。自然,最最叫他吃惊费解的是,如此动人的女子,竟不是对着自己说话,而是对着身边那个十年如一日冰冷无情的哥哥…
“大哥就是大哥!”容靖转头冲哥哥笑,那神情复杂得,已非五味陈杂这样的词汇能形容。


第一三二章 番外:春风微凉
容靖本想说:“大哥就是厉害,藏了这样好的女孩儿在金陵,还对家里说二十二岁前不论婚嫁。”却遭容翊递回去一个冰冷的目光,慑得他哑然无语,灰溜溜地转过脸去。
“答应恒小姐的事,自然要办到。这位是舍弟容靖。”容翊起身,将容靖介绍给了这位如花美眷。
那恒小姐欣欣然转来看容靖,不免抚掌笑道:“我说天底下哪里还能有如此英俊的人,方才瞧见坐在翊哥哥身边,我还有些奇怪,原是容家三公子,那可就不怪了。”她笑着,福了福身子说,“恒忻见过三公子。”
容靖方知,原来这花朵一样美的姑娘,竟是恒亦宸的妹妹,想来恒亦宸从京城到金陵读书,带着妹妹游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叹的只是这天底下的好,定要归属这家人么?男儿优秀,女孩儿…
容靖不免思念起他的二姐,大姐楚楚早已嫁做人妇还当了娘,三姐元元尚待字闺中,但性格刁蛮为他所不喜欢,最最疼自己的二姐,虽然姿容不逊这恒忻,可双目失明是她一辈子的痛。姐姐在襁褓里便看不见了,她从来不知道爹娘的面容,不知道兄弟姊妹的模样,更看不见她自己生得有多好看。
“三公子,你怎么了?”见容靖生了几分愁绪,恒忻有些奇怪,她款款坐下,笑吟吟看着容靖,“三公子也进入书院了?”
容靖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从心里不愿和恒家的人打交道,不免讪讪地来问兄长:“哥哥也没去过京城,怎么与恒小姐认识了?”
“我每年都送家兄来上学,两年前就认识翊哥哥了。”恒忻抢答,随即再看容翊,那明媚的眸子里充满了钦慕,面上的羞赧更是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容靖却玩兴全无,只是闷闷地坐在一边,看这恒忻性格活泼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哥哥偶尔应承两句,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很客气。
但尽管如此,容靖还是不喜欢。傍晚送走恒忻,兄弟俩回书院的路上容靖忍不住问:“恒亦宸是副会长,哥哥是会长,你们很熟悉吧。”
容翊明白弟弟的心思,却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大哥。”快进院门,容靖突然驻足,叫住了容翊。
容翊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继续往前走。
“大哥,你不记得二姐她是谁害的了?”
容翊倏地停下,他自然记得,并且照顾二姐保护二姐亦是他一辈子的责任,这是打小娘亲就灌输给自己的意识,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
“爹娘都放下的事情,二姐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何苦耿耿于怀?更何况…这与恒家现在任何一个人都无关。”容翊冷声答复,回身凝视弟弟,皱着眉头极严肃地命令他,“进了书院,你只是学生。”
容穆穆受伤的事,倒并非从容许夫妇口中说出,而是宋怀玉在爹娘那里听到后转来告诉容翊兄弟俩,兄弟俩再找爹娘求证,方知道姐姐根本不是发烧弄瞎了眼睛。不知容翊心里作何想,但自那一刻起,容靖便恨死了恒聿一家人,即便罪魁祸首德恩公主早已仙逝十八年之久…
容靖从来没有违背过哥哥的意思,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无言以对,只能作罢。气呼呼地快步从哥哥身边走过,径直冲进了书院。
容翊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有风拂过,然已不似白日暖暖,此刻,终究有些凉意。
戌时点名后,执事们送来热水,生舍内原有一处独立洗漱的所在,但还是要同室的舍友共用。书院规定亥正熄灯,众人便都忙着洗漱,容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问梁其方:“你先洗还是我先?”
梁其方那里在收拾衣柜里的衣衫,头也不回地说:“我洗过了,你洗吧。”
“嗯?”容靖坐起来问,“你几时洗的?”
“下午你不在的时候。”梁其方背对着他说,“快洗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明天就开始上学,还是早些休息好。”
“其方。”容靖叫他的名字,那里却没反应,他再叫了一声,梁其方才转过来问怎么了。
容靖看着他,静了半晌才说:“没什么,我去洗澡了。”他起身,在自己的衣柜里倒腾半天,总算找出了亵衣亵裤等东西,但行动笨拙,每一件都要翻开来看过才知道是什么。
梁其方笑道:“一看你就是公子哥儿的做派,这些小事平时都不要你操心吧,在家里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
容靖不服,捧着衣裳往屏风后去,一壁讪讪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梁其方一愣,方知自己言语颠倒,嘿嘿笑了。
很快那边有哗哗水声,梁其方收拾好书册衣衫,便换了睡衣钻进了被窝,却听有敲门声,慌忙裹了大氅衣来开门,却不是执事来送东西,而是一身量与容靖差不多,眉宇间也和他有些相似的男子立在门前,只是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容靖那一份孩子气,有些严肃,但并不见得有多么难以亲近。
来者正是容翊,他乍见梁其方,微微一愣,许是没见过如此纤弱的男孩子。
“请问…有事吗?”两人无语相对总是不好的,梁其方先问了。
容翊方道:“在下容翊,是容靖的哥哥。”
“哦…”梁其方是知道容翊在书院里的地位的,刚接口说,“他在洗澡。”恍然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问,“那容靖他…也是平南侯的儿子?”
容翊更加奇怪,但很快明白,该是弟弟没有显摆他的家世出身,这一点叫他很是满意。本有些郁烦的心情散了些。
“麻烦…”
“学长有礼,学弟名叫梁其方。”梁其方报上家门,欣然笑着,好似有什么快活的事。
容翊想了想,便知他是洛阳梁阁老的世孙,因天色已晚不便多谈,就将手中一个小包裹递给梁其方说,“他白天买的东西忘记了拿回去,麻烦梁公子替我转交给他。”
梁其方应诺,见容翊面色忧郁,似有话要说,便问:“学长还有什么吩咐?”
“他…”容翊启口,但还是没说,只道:“你们早些歇息。”说罢便转身离去。
当容靖洗完澡出来,见桌上多了一个小包裹,便问:“谁来了?”
“你哥哥送来的。”梁其方已经睡下,且用棉被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一样严实。
但答了这句话后许久,都没听见容靖那里说什么,忽而一阵风从面上吹过,鼻尖感触到夜的清凉,他微微探出脑袋,才发现舍门大开,容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似在想心事。
看看时辰钟,亥时已过。
“你才洗了澡,这样吹风会着凉的。”梁其方说完这些,不免有些尴尬,对才认识一天的人这样说,似乎有些过。
容靖先是耸了耸肩,继而灵活地蹦进屋子关上了房门,他朝梁其方笑道:“你想家么?”
梁其方点头,又摇头,最后又说:“你哥哥也在书院,并非举目无亲,还想家干什么?”
提到哥哥,容靖的情绪益发低落,他没有回答,只是去吹灭烛火,就着月光摸索着爬到自己的铺位半靠在枕头上发呆,直到外头响了熄灯钟才说:“我是想我二姐了。梁其方,你家也有兄弟姐妹吧。”
“嗯…是啊。”梁其方干咳了一声,回答说,“堂表兄弟姊妹不少,嫡亲的,只有一个妹妹。”
容靖哦了一声,说:“记起来了,宋婶婶提过,洛阳有个才女梁其缘,就是你妹妹对不对?”
有风从窗户的隙缝里漏进来,梁其方裹紧了被子说,“是啊,舍妹其缘的才学远在我之上。”


第一三三章 番外:受罚
翌日,辰时开课,因今年收录学生较多,书院便将九十九名学生以入学考的成绩优劣分编为甲乙丙三个班,分派情况早在入学文书中已告知每一个学生。
梁其方正是甲班学生,他早早来到课堂,按座位号找到自己的座次,坐定后不久便有学生陆陆续续来到,还记得方才早餐时大家都穿着家常的衣裳,这会儿均是统一的白色深衣,简单斯文,仅一件衣裳便脱去众人许多书本之外的习气,较之私塾,凌云书院教学上许多的益处已渐渐显露。
甲班首席夫子徐正庸端坐上首,悠悠地翻开名册,抬眸将学生一一扫过,目光落在一席空位上,不免嘴角微微一扬,合起名册来慢条斯理地说:“每年面对新入院的学生我都有一个疑惑,不知该教你们些什么,或又能教你们些什么?长久以来,我都对书院以单纯的入学考成绩作为收录学生的评判标准报以否定的态度。你们里面有富家官宦子弟,打小家里就给你们请西席请师傅,读书不少;也有平民人家的孩子,捧着家里的几本书,或攒下几个铜钱换来的旧书苦读若干年。入学考,只是要你们写几篇文章,试问,天底下但凡识字的,哪一个不会做文章?而会写文章,又算得上什么本事?《大学》。”他从边上抽搐一本书扔在桌上,抬头问座下众学生,“读过《大学》的,举手。”
话音落,课堂里先是静默了须臾,渐渐有学生举手,再后来,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举起了手。
徐正庸呵呵一笑,将《大学》搁至一旁,“按照书院的课程,秋天之前教完《大学》,可你们都已读过,要我这个夫子做什么?”
“嘚嘚。”忽而有轻轻的敲门声,众人本屏气宁息地听徐夫子说教,忽闻此声,便全将注意力转到门口,但见一男子立在门前,面容英俊、身材颀长,那白色深衣穿在他的身上,竟别有番风流之态。
徐正庸略略将打量他,笑道:“来了便罢,也不必点名了!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容靖。”门前男子答。
梁其方坐在位子上,对容靖的迟到感到好生奇怪,分明自己起床时,他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辰时一刻。”徐正庸抬头看了看课堂里的时辰钟,继而道,“容靖,你迟到了。”
“学生惭愧。”容靖躬身道,“只因学生不知自己在哪一个课堂…”他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回答,“皆是学生的不是,请夫子见谅。”
徐正庸眉头微微一皱,他是才过而立之年的人,在凌云书院是最年轻的夫子,本来便与其他夫子的行为格格不入,若非本届院士看重他的学识造诣,若在从前,刻板的凌云书院是容不得他这样的人来教导学生。
然看着容靖,徐正庸仿佛看见十几年前的自己。
他见容靖立在门外不等自己松口便不敢入内,心知他教养不浅,然亦知他身份特殊,乃往届旧生,若非托了容翊的缘故他当不能入院读书,这身上多少带了几分傲气。虽然这傲气是他立于天地的资本,却也要懂得收张自如才好。
“所以…”徐正庸竟撇下容靖不管,转而看过每一个学生说,“我想教你们的不是做文章,而是做人,自然自然…我又凭什么教你们做人,只愿教学相长。你…”
他忽而指了一个学生,而指尖所向,却是梁其方。
“弟子梁其方。”梁其方站起来,抱拳作揖。
“哦!梁其方?”徐正庸显然有些讶异,但随即便笑了,“好,梁其方,你是否已记熟书院的规矩?”
梁其方心感不妙,但只能答:“弟子已背熟。”
“那么告诉容靖,迟到上课,当如何?”徐正庸懒懒地斜靠在座椅一侧,翻开名册,似乎在寻找什么。
梁其方微叹,无奈地看了一眼容靖,垂目诵道:“凡迟于课堂者,自行立于庭中反省一二时辰,累已三次,记过。”
徐正庸的目光在名册上捕捉到了什么,凝神看得专注,待梁其方话音落了片刻,方闲闲地说:“容靖,你可听明白了?”
“学生明白。”容靖立于门外,他心里有多少尴尬和不甘都叫自己死死地克制住,只管拿一张严肃的脸面对所有人,深长的衣袂里拳头早已握紧,他长这么大,除了被父亲兄长训斥,还从没有谁让他如此受辱于众过。
“那去吧。”徐正庸手指轻轻一挥,“关上门。”随即抬头对众人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谁来解释?”
容靖默默地关上了门,一步步走入中庭,直直地立在太阳下,不知道该想什么,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从小赖床,从前家中私塾也常常迟到,父亲兄长每每训斥责罚,却屡教屡犯,今口口醒来时方过卯时,便是怕自己再睡便要耽误时辰,便起身出来在南苑后面找到一处空地练剑,谁知一套剑法练下来颇有些疲惫,靠着大树竟睡着了,等醒来赶回生舍,所有人都已吃了早饭去学堂,他仓促地换了院服赶到课堂,到底还是迟了。
不由得叹:兴许我多睡些时辰,梁其方还会叫上我一起。
“哟嗬…据说凌云书院好些年没有开学第一天就惩罚新生了,你是开天辟地了。”
忽而有人说话,容靖转身去看,亦是一个与自己着同样服饰的学生,却不知此时正是上课时分,他缘何也出现在这里。并且…此人好生面善。
那人慢吞吞走到容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容靖这才意识到,原是来了个“同道中人”。
“学长如何知道我是新生?”容靖问。
那人瞥了一眼容靖,目光散漫地看着四周,嘴里说:“书院里统共有多少学生,难道面生面善还分不清?”
“学长也是…”容靖竟有些幸灾乐祸。
那人哼道:“不要明知故问,你以为这是光荣的事?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学弟亦有此感。”容靖道,“学弟名讳容靖。”
那人闻言骤然瞪大眼睛,继而一巴掌拍在容靖身上,“好家伙,你长得比我还高了!当年见你,也就这么高,哦不,这么高…”那男子比划着,不知说的是哪一年的事。
见容靖还云里雾里地摸不清头脑,方气呼呼道:“小子,我是你的二表哥啊。”
容靖方明白过来,眼前竟是六七年没见过的二表兄钟世杰。


第一三四章 番外:恒容之争
两个表兄弟在这样的场合见面,实在有趣。钟世杰因过年时还听舅父舅母念叨说小儿子性格乖劣,死活不肯去凌云书院,这会子见到容靖,自然惊讶。
容靖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表兄,钟世杰大叹:“你好歹还有个祖母能庇护一下,若非这次违背了约定,你也不用来这个鬼地方,说真的,我来了一年多,就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亏得他们还那么起劲。”
“你是说我哥?”容靖嘿嘿笑起来,悄声道:“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今年若不是为了等我,恐怕早就回来了”
“你大哥他的确优秀,每回辩学夫子们都斗不过他。”钟世杰叹道,“而我就完全不是读书的料,真不明白当初我是怎么考进来的,我寻思多半还是因了你姑父。”
“你说夫子辩学辩不过他们?谁是他们?”容靖问。
“呶…就是你大哥和恒亦宸。”钟世杰道:“你大表哥比他们早来一年,虽然你大哥比我哥长一岁,但名义上是学长与学弟,可是你大表哥曾说,你大哥还是新生的时候夫子们对他已经另眼相待。”
容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晓得哥哥优秀而杰出,但是哥哥回家来从不提学堂里的事,便是说,也仅是和父亲单独在宥园里谈,况且自己也毫无兴趣,故而对哥哥在书院里的事,知之甚少。
“二表哥,我哥他与恒亦宸的关系怎么样,你知道么?”容靖忽而问这个。
钟世杰道:“据说他们新生时是同房,后来生了中级才分开的,当年的事我不知道,只是听你大表哥说他们关系很好,可去年一年我冷眼瞧着,两人却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可但凡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他们。每次辩学、骑射之类的竞赛,到最后都是只看他们俩个斗,旁的学子都成了摆设。”他嘿嘿笑起来说,“上回射箭,我赌大表哥赢,没想到恒亦宸一直领先大表哥两分到最后一局,本来以为没希望了,但恒亦宸的弓弦在最后一箭时竟然崩断而射空,到底叫我赢了二十两银子。”
容靖像听故事一样听表哥叙述这些事,一来他基本能确定大哥与恒亦宸的关系不怎么样,二来似乎这书院也不见得有多呆板,至少钟世杰还能自己找些乐子来充实生活。
可是,那个恒忻似乎与哥哥很亲近,两人好像相识多年的模样,自己是已知人事的,一看那妮子的眼色神态便能猜得出,她是芳心暗许了。哥哥虽然看起来客气,但他心里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恒忻可是当朝宰辅的女儿,用宋婶婶的话来说,这样的女子,是抓一把青年才俊叫她吹一口气去掉“浮尘”,留下的“金子”里再选一选,还未必会中意。如是从小被捧着长大女娃,最要不得。
“你们两个。”两人正说着时,容翊的声音竟然响起。
容靖转身去看,果然见大哥捧着一叠书册,似乎是去夫子的教舍拿什么东西,这才经过中庭。
容翊当然知道弟弟在干什么,只是那么巧表弟也在,都是与自己亲近的人,偏偏都这么“争气”地上赶着不给自己长脸。
自然他是不在乎什么脸面,只是希望兄弟们能长进。可容靖这家伙,第一天就…
“你又懒床了?容靖,你几岁了?”容翊很生气,言辞虽然缓慢,但语气迫人,更怒目相对,逼得容靖本有道理的人都心虚起来,当然,他其实也没什么道理可为自己辩护。
钟世杰似乎已学得圆滑许多,满不在乎,只是笑呵呵对容翊道:“大表哥,往后我和表弟互相监督,一定不再给你丢脸。”
容翊斥责:“我的脸丢与不丢同你们何干,只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自己便是。容靖,放学后来珍艺苑找我。”说罢,容翊便匆匆离去。
“容靖,他不会拿你怎么样吧。”钟世杰虽然远在京城,但对于杭州这位大表哥的为人品格还是十分了解,连大舅母都说,“我管不动那混小子,可你大表哥只要瞪一眼,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动不敢动了。”
容靖苦笑:“天知道。”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那么巧,容翊才走,又来一人,大家都穿白色深衣,偏偏这个人能穿出一身道骨仙风的气质。
容靖已经认得他,当朝宰辅恒聿的长子,恒亦宸。与他父亲当年一样,如今早被誉为京城第一才俊,据说皇室已钦点了他与某位公主的婚配。
“学长何苦明知故问来挖苦学弟们?”容靖冷冷一笑,将目光从恒亦宸身上移开。
“容靖,你是在甲班么?”恒亦宸却好脾气,微笑着问,“是徐正庸夫子授主课?”
“正是。”
恒亦宸听他肯定,笑道:“下一堂课便回去吧,徐夫子不喜欢刻板的学生。”他只这么一说,便走了。手里也没什么东西,不知是从哪里来,这又要往哪里去。
钟世杰则低声在容靖耳畔道:“恒亦宸的人缘比你大哥好。”


第一三五章 番外:公主长琴
容靖呵呵一笑说:“我们家谁的人缘都比我哥好。”
钟世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一堂课结束后,有学生纷纷从课堂出来,钟世杰拉着容靖闪到一边石凳上坐着说,“不必丢人现眼,到一边歇会儿,我是回不去,非得攒够了两个时辰才行,你呢,劝你还是听恒亦宸的话,回课堂去。徐夫子是书院里最开明的人,他很认真,却从不顶真。”
容靖默默思索了片刻,问了声珍艺苑是干什么的,便与表兄分别。
第二堂课开始,容靖随着人流进入教室,唯一一个空着的位子,就在梁其方的身后。容靖腹诽,你这样的小身板,如何能挡住我呢?
梁其方则趁夫子还未进来,好心转身问容靖:“你早晨上哪里去了?”
容靖不屑回答,丢了句:“我上哪里去,和你有关系么?”
“你…”梁其方被呛了这一句,自然不悦,他本是好心关心,却遭白眼,便道,“难怪你兄长昨晚欲言又止,原来是料到了今天这样的事。”
容靖眉头大皱,冲着梁其方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从今往后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哥哥。这里是书院,只有夫子、学长和同窗,明白么?”
梁其方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地圆,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干什么?”这一堂课不再是徐夫子教授,新来的夫子是个白发雪髯的长者,莫名地看着两个斗得乌眼鸡似的人,呵斥道,“实不知尔等不知礼数的学子,是如何进得甲班?不可理喻!”
梁其方不敢造次,向夫子躬身致歉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心里笃定,再也不要和这个骄傲的容大公子说话。
然此刻,徐夫子刚在教舍里沏了一壶雨前茶,院士项开闻就匆匆赶来,递过一道密旨给徐正庸道:“大麻烦来了,唉…”
项开闻将徐正庸刚沏好的茶一饮而尽,气呼呼道:“传闻这个刁蛮公主脾气大得很,从小就不是省事儿的主,偏偏对皇子教导严苛的皇帝却极宠爱这个女儿,什么事都顺着她,你看如今她要这样,皇帝竟然也点头。把我们凌云书院当什么?当年我不愿意接院士这一职责,就怕担子重做不好,毁了书院百年清誉。眼下倒还由不得我做得好不好了。”
徐正庸已看完密旨,递还给院士后,又细心地去冲泡他的好茶,一边则轻描淡写地回答项开闻:“若说女子入学就是毁坏清誉,当年叶皇后女扮男装混入书院求学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这样讲来,凌云的清誉美名,早没有了。院士大人何必扛着空包袱不放?”
项开闻咋舌,摆手对徐正庸道:“也就是你能这么想,那些个老匹夫若听得,定要顿足捶胸了。更可气,这大公主若秘密前来便也罢了,她偏偏要大张旗鼓地来,估计宫女嬷嬷也要带上一队人。凌云里可是连半个女人也找不出来的,你说这叫什么事?”
徐正庸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玩味那一句“半个女人也找不出来。”悠悠对项开闻道:“听说大公主幼年曾得叶皇后教抚,她这么做也是怀念养母吧。可见虽然脾气刁蛮,却也是至孝之人。院士大人消消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凌云连太子也接得,何惧一个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