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愣愣地看着她,打心眼儿里没觉得刚才站在众人面前的梁嗣音有半分慌张之处,不由得感慨,有些东西,真真是天生的。
☆、34.第34章 将来一定飞黄腾达
一场家宴总算平平稳稳地度过,待帝后退席、皇亲国戚等散去,秀女们才排列齐整地预备离去,一行人才出坤宁宫,大宫女络梅便追了出来。
德安恭敬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娘娘让我嘱咐你,好生送小主们回去,莫要出了纰漏。”络梅如是言。
德安连声答应,今晚他可也是被吓去半条命的人,此刻三魂七魄还没归位呢,哪里敢再大意疏忽了。
又见络梅朝秀女们看了一眼,忽而朗声道:“请梁嗣音小主出来一下。”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人群里的嗣音,嗣音不得不出列,走到络梅面前福了福身子。
“嗣音小主,这是娘娘赏给您的,说您今晚的故事讲得好。”络梅如是说着,将一方小匣子递给嗣音,“这里头是江南制造的三色胭脂,娘娘知道您从江南来,您喜欢就好,不必去谢恩。”
嗣音接过,朝坤宁宫正门磕了头,起身谢过络梅,不敢多说什么。络梅便辞了众人,回坤宁宫去。
德安继续带众人回钟粹宫,一路上秀女们的口舌又起,各种羡慕各种极度,几乎将嗣音淹没。
舒宁却紧紧挽着她的手,骄傲地扬着下巴,瞪着眼睛应付向她们投来的每一束目光。
安寝时,谷雨摸了摸嗣音的额头,她担心因为今晚的事又把嗣音的病勾起来,幸而无事,却叹道:“什么叫锋芒毕露,奴婢算是领教了,可怜您并非那样的人却被所有人误会。”
嗣音躺下,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痛,她并没有唬舒宁,面对淑太妃时她真的害怕,也不晓得是什么力量,支撑她重新回到座位。
“谷雨,我曾对舒宁说要和她一起留下来,纯粹是因为仰慕皇上。可我现在明白想兑现这个看似简单愿望要付出多少代价,所以早将愿望幻作了随遇而安。留,我便好好地留,不留,未来的人生也未必糟糕。”嗣音缓缓闭上眼睛,“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心,那就把自己的心摆正吧。”
谷雨默然,替她放下纱帐后便退了出去,不料德安竟等在那里,他将谷雨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命好跟了好主儿,将来一定飞黄腾达。可往后要更加小心伺候着,多张几双眼睛,这里毒辣辣的红眼睛无数,每一双都能吃人。”
“奴婢明白。”谷雨在宫里的时间比嗣音长得多,这女人之间的事,她早见怪不怪。
翌日一早,舒宁正在房内梳妆,忽而几位平日不怎么打交道的秀女结伴而来,出于礼貌舒宁不能不接待,便让小满上茶。
见小满出去,其中一个就道:“舒宁妹妹,有件事儿你心里不窝火么?”
舒宁表示不解,另一个便说:“当初若非舒宁妹妹你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举荐梁嗣音为你伴奏,她怎会有之后的种种因缘际会,又怎么会有今天呢?难道现在的一切,不该是你的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舒宁心里哼哼,总算闹明白这些秀女一清早来套近乎的目的,可她们的如意算盘实在是拨不响了,她武舒宁岂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被挑唆离间的人?
“几位姐姐,昨晚梁小主讲的故事你们听过吗?”舒宁眼珠儿一转,如是问众人。
几位秀女都摇头,更有人说:“指不定是她编的,我可从来不知道什么蓬蒙。”
舒宁做出很夸张的表情,一副后怕的模样,“三皇子都说先帝给他讲过呢,姐姐怎么好讲是梁小主编的?”
那秀女忙捂住了嘴,噤声不语。
舒宁又道:“这故事姐姐们不知道,我也没听过,可昨晚如果是你们或我站出去,又讲不出这个故事的话,姐姐们知道后果么?”
众人有些不安,轻声散碎地问:“如何?”
舒宁用手在脖子上比划杀头的动作,幽幽地说:“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35.第35章 表亲
“啊!”众人惊呆,联想淑太妃的话以及她和皇帝紧张微妙的关系,都不否认舒宁的话。
“所以啊,这些东西我不敢要也没命要,但姐姐们比我聪明,倒可以去争一争的。”舒宁说得很正经,一副让贤的态度。
“不必了不必了…”那几个人处心积虑来,却讨得好没趣,便都悻悻然告辞。
舒宁追到门前问:“姐姐们不再坐坐了,不喝茶了?”
“她们哪里还敢喝茶?都被你吓死了。”忽而嗣音从窗下走来,满面欣慰之色,垂首握起舒宁的手,“到底没有白来这皇宫一遭。”说这话时,已然哽咽。
舒宁吓到,急急忙忙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呀,怎么了怎么了?”
“哇!”前一刻嗣音还一副哭泣的模样,这会儿却张大了眼睛张牙舞爪地冲着舒宁,“只许你吓唬别人,不许我吓唬你么?”
舒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伸手来咯吱嗣音:“姐姐最坏了,你只会欺负我。”两人笑作一团,很是欢乐。
那几个秀女离去后便来到李子忻的屋外,李子忻早已立在那里,见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满脸颓丧,便知那一计无用,远远瞧见武舒宁和梁嗣音玩得高兴仿若无事,心中之恨更难平息,只道:“这武舒宁还真是个蠢女人,现在笑得高兴,往后有她哭的时候,天下哪一个女人愿意为他人做嫁裳?”
却见刘仙莹缓缓从她的屋内出来,她本比邻李氏而居,这话自然听得真切,悠悠看一眼这群“输”了的女人,又望向嗣音和舒宁回屋的背影,不过淡淡一笑,便要离去。
李子忻知道刘仙莹出身名门且绝色姿容,心中早将她列为敌对之人,只因刘仙莹为人低调处事稳妥,进宫这么久了也从不见她闹过什么文章,故而不曾与她有过什么交道,可今日她这一笑,叫人着实有些窝火。
惹不得梁嗣音,还要被刘仙莹嘲弄么?正要作势上来挑事,忽见外头过来一位体面的宫女,李子忻身边的宫女立夏忙道:“这是永寿宫耿主子身边的凡霜姑姑。”
果然,来者正是永寿宫主人耿慧茹的大宫女凡霜。耿慧茹膝下本有两女一儿,可惜女儿皆幼年夭折,如今五皇子泓昭已有七岁。早年在潜龙邸时,隆政帝钟爱幼子,其启蒙之学多半由他亲口教授。
“小主都准备好了,奴婢还想来接您呢。”此刻叫人奇怪的是,那凡霜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却对刘仙莹很客气。那边德安上来只是说了几句客气话,便一路将她们送出了钟粹宫。
众人看着费解,忽有一个秀女道:“依稀记得刘仙莹是和宫里哪位主子有亲眷关系,难道就是永寿宫?”
李子忻哼笑一声,心想那耿慧茹再好,能和自家堂姐比么?而自己和堂姐都是李家的人,一脉相承,她们这里一个姓耿,一个姓刘,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关键时刻谁记得谁啊。如是想想,舒坦几分,便不再计较。
慢慢时间滑向正午,快要用午膳的时候,咸福宫的念珍宫女又来了,德安笑道:“可是宋主子又给嗣音小主什么赏赐?”
念珍则道:“今日不是赏东西,而是娘娘在御花园瑞雪亭里围炉烤肉,也请了几位郡主进宫一起玩,主子想请梁小主一起过去玩。”
宋蛮儿对梁嗣音的眷顾素来大张旗鼓没有避讳,大家对这次邀请也就见怪不怪,嗣音则因咸福宫对自己诸多赏赐却从未当面谢过,便想趁此次机会谢一谢宋蛮儿,故而不曾推辞,爽快地跟了念珍而去。
但到得御花园,还未靠近瑞雪亭时,念珍忽而道:“小主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去通报一声。”
嗣音以为这是规矩,没有多想,可那念珍去了便不再回来,少说有一炷香的功夫,不由得她心里犯嘀咕。
正往四周张望,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梁嗣音。”她应声转过来,不料立在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竟是三皇子泓昀。
☆、36.第36章 不必你操心
“奴婢参见三皇子。”嗣音回过神来,忙俯身去行礼,泓昀一步上前来将她搀扶住,“也没有旁的人,不必行礼的。”
嗣音站稳后一边谢过他,一边挣脱开了他的手,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泓昀温和地笑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
不远处两位衣着华丽的夫人从外头进来,本有说有笑心情甚好,忽而其中一位瞧见嗣音和泓昀站在一起说话的光景,脸色顿时变了。
“主子,要不要奴婢去请三皇子过来。”宫女静燕也好不尴尬,上来说一句。
那夫人正是李子怡,而她身边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则是咸福宫的宋蛮儿,隆政帝的六个妻妾里数她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不曾有过子嗣的一个。
“三殿下倒先来了。”她说,忙指使身边的念珠,“快去请三爷过来。”
“你也叫了泓昀?”李子怡有些不解,她以为今日只是几个女眷。
宋蛮儿却神秘地一笑:“还有人呢。”话音刚落,那边泓昀和嗣音已经过来,两人行了礼,并肩站在那里,却是郎才女貌好般配的景象。
李子怡瞪儿子一眼,正要开口,身后高调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她来不及把儿子拉到身边,众人已哗啦啦跪了一地,无奈只能随众。
须臾,果见彦琛和容澜双双而来,彦琛叫了起,容澜便笑道:“蛮儿又出什么花样?皇上好好要在坤宁宫用午膳呢,被你火急火燎地请到这里来。”
宋氏笑道:“万岁爷和娘娘难道不是被这烤肉的香气引来的?天越发凉了,围着炉子烤肉吃才惬意呢。”正说着,瑞雪亭里几个早已经到了的郡主纷纷迎了出来,她们都是彦琛几位兄弟的女儿,彦琛膝下本也有几个姑娘,偏偏都活不过十岁,如今只剩下五个儿子。
“儿子们终日读书也见不得几面,我说宫里怎么这样冷清的,原是缺这些女孩儿。”容澜一直都知道彦琛的心思,索性在这会儿说出来,“皇上不如叫几个侄女进宫来住,到底热闹些。”
但此刻,隆政帝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女孩子的身上,他瞧见的,是和自己的儿子并肩站在一起的梁嗣音。
宋蛮儿眼尖,忙笑道:“万岁爷,昨晚梁秀女的故事讲得好,您的侄女儿们还想听故事呢,臣妾就请她一起来玩了。”
“嗯。”彦琛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都进去吧,到底秋天了,晒着太阳这风也不暖和。”容澜见场面益发冷下来,笑道,“皇上也饿了吧?”
“朕就是过来应个景,你们都是女眷,朕在这里倒让你们拘束了。”彦琛却道,“方永禄,你陪着娘娘郡主们在这里,稍后再回涵心殿。”
方永禄是多机灵的人,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忙说一声“奴才明白了。”
随即便见彦琛转身离去,众人行礼相送,都起来时,就听见十王爷家的惠静郡主低声嘀咕:“皇伯伯好像不高兴呢。”
容澜听见,忙打岔开,招呼众人往瑞雪亭去,李子怡狠狠瞪一眼宋蛮儿,跟着皇后离去。
泓昀和嗣音跟在后面,两人皆沉默不语各有心思,不料走在前面的宋蛮儿却回头招呼:“三殿下怎么走得这么慢,也不来服侍你母后和母妃。”说着掩口笑,挽了身边的惠静说,“你瞧你哥哥,和梁小主是不是郎才女貌好登对的?难怪他走不动了。”
“蛮儿,你如今已是皇帝的妃嫔,再不可肆意耍性子瞎胡闹了,嗣音是皇上的秀女,皇上没指婚前,你怎能胡说?”容澜到底有些动气,聪明如她怎看不出今日这一切是有人蓄意安排的。而一旁的李子怡,早恨得咬牙切齿。
“娘娘,臣妾只是玩笑话,只是我们三殿下也大了,也该成家才是。”宋蛮儿有心这么说,就不怕被责难,反益发起劲了。
李子怡终忍不住,冷笑道:“蛮儿妹妹太贴心了,只是这件事自然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就不必你操心了。”
☆、37.第37章 威吓
宋蛮儿不以为意,反更亲热地来缠着李子怡,“是了是了,我不操心,姐姐赶紧和娘娘入席,大家都饿了,这肉可是我叫御膳房留得猪身上最好的呢。如今秋燥,吃些温和的猪肉最好不过了,等下雪了,咱们就围炉涮羊肉吃。”
“呵呵,就是了,你好生惦记这人间美食就成,那是是非非何苦去沾染。”李子怡不冷不热这样说,转身和容澜入亭入席。
这样一句句冷冰冰的话飞来飞去,稍有心的人都能看出气氛不对,好好一次聚会便就此僵了,众人都讪讪地赔笑说话,谨慎小心,好大没意思。
泓昀心里也不适宜,又都是女眷,怎么都觉得拘谨,坐了半刻就想离开,便起身告辞。容澜知道他没意思,也不阻拦,嘱咐几句就放他走了。泓昀走开老远,才回身来看,果然见梁嗣音孤独地坐在一隅,渺小而微不足道。
“我跟了你父皇二十多年,会不了解他吗?这个梁嗣音是笃定要被留下了,傻儿子,你若有非分之想,你父皇就一定容不下你…”
“老三,七叔不是吓唬你,储君之位不好坐。你的弟弟们都还很小,等你正当年的时候,泓晔、泓昭却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们要想和你争的话,会不顾一切地做任何事,你也看到你十四叔和你父皇的关系是何等恶劣。七叔并非想叫你放弃,只是想让你做个选择,你的选择会影响你的一生,看看你父皇,看看你六叔九叔,看看你十四叔,再看看我…”
“昀儿,母妃可以什么都不争,可你是你父皇的长子,你父皇的皇位若给了别人,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做长子你已经比别的兄弟辛苦,若做太子,所承受的压力会更大,如果你扛得起,七叔会支持你,可你要想清楚了,走上这条路,就再不能回头了…”
母亲和七叔的话交叠重复地回荡在耳畔,泓昀心乱如麻,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从皇孙到皇子的身份变化他似乎还没有真正适应,可现实是,周遭的一切都变了,父亲变了,母亲变了,所有所有人都变了,是不是只有自己也顺应时势地改变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否然呢?
聚会散后,容澜带着几位郡主往坤宁宫去说话,宋蛮儿知道李子怡会找她麻烦,便随了皇后一道走,留下梁嗣音和李氏同行。
李子怡一直送皇后到岔道口,待皇后行远了才转身往她的翊坤宫走,嗣音跟在一旁走不得问不得,只能一路跟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大门合上的那一瞬,宫女太监在“轰”声中听见一记脆亮的皮肉拍打声,旋即便看到秀女梁嗣音摔倒在地上,她的左边脸颊赫然浮起了五指印。
“梁嗣音你记住,我若再看见你和三皇子说一句话,你,你的家人,和你所有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吓唬你,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李子怡的手火辣辣地疼着,她深知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劲,梁嗣音该有多痛。
“静燕,开宫门让她滚出去。”她吩咐一声,扬长而去。
静燕静堇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起嗣音,待小太监开了宫门便把她扔了出去,静燕还不忘说一句:“掂量你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清楚,今天翊坤宫的人可从没见你来过。”
随即又是一声轰然,翊坤宫的大门被紧紧合上,嗣音无助地跌在地上,不知该往哪儿去。
一步步爬起来,臂上丝质衣袖被磨破,里头的肌肤火辣辣地疼着,她不敢撸起袖子来看,梁嗣音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她不能再见血…
抬头望一眼翊坤宫,没有恨,她不恨,她能体谅一个母亲为儿子所做的一切,她只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皇帝看重自己,可她很明白,皇帝和自己仅仅几面之缘,所说的话更是屈指可数,自己根本微不足道,难道这就是草木皆兵?这就是宫闱斗争吗?
梁嗣音迷茫地看着四周,她又不记得来时的路,不知道该从那里走回去。
☆、38.第38章 朕送你回去
“是啊,我从来不晓得该去哪儿,该怎么去…”口中呢喃,不由得鼻尖发酸。
“不哭,梁嗣音不哭。”眼泪快要涌出的那一刻,她紧握双拳,“你不可以哭,错的不是你。”
迈开步子往前走,不论前方通往哪里,她知道不走永远也回不去,只要能到达目的地,绕道又如何。
可梁嗣音太低估皇宫的庞大,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在辨别方向上,她甚至不如一个孩童。毫无悬念她又迷路了,站在宫墙高院之间,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难过,但无助已满溢在那张美丽却带着疲倦忧伤和彷徨的脸上。
“你要往哪里去?”但又似乎上天一直眷顾着她梁嗣音,总在她临界崩溃的时候,会有人出来帮一把,便是那晚如幽灵般窜出来的德安,也叫她感激了好一阵。
“我要回钟粹宫。”梁嗣音激动地转向声音的来源,晕了头的她甚至没有去辨别那声音是否熟悉。
“奴婢参见皇上!”顺着转身的劲儿,嗣音噗通一声跪下,而窝在胸腔里的心脏何曾不要“扑通扑通”地跳出来,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遇见皇帝?
彦琛却带着满不在意的神情走到她面前,“起来吧,你要回钟粹宫?那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嗣音点头:“奴婢刚刚路过隆禧殿。”
“扑哧…”彦琛笑了,却很快收敛了笑容,肃颜说,“你知道隆禧殿在皇宫的哪里,做什么用吗?”
嗣音表示茫然,随即低下了头,她低头不是因为不敢正视彦琛,而是彦琛方才那一瞬而过的笑,彻底涤荡了心里之前种种带来的不悦,更惹得她感觉一股子热从脸上烧到脖子跟,她怕被皇帝看见自己羞赧而又高兴的模样,女子本该矜持的。
“隆禧殿是朕和后妃们拈香礼佛的地方,在皇宫的西北角,而钟粹宫在东边。”彦琛很耐心地解释,“翊坤宫和钟粹宫分布在坤宁宫两侧,你能找到坤宁宫的方向,基本就对了,往后不要再走反了。”
闻言,嗣音心里一阵悸动,想也没想就把话冲出了口:“皇上怎么知道奴婢从翊坤宫出来的?”
彦琛整个儿愣住,直直地看着梁嗣音,被质疑被看穿的感觉自从登基以来,许久许久没有过了,自从成为帝王,他一直孤独地立在世界的最高处,每一个人都摸着自己的脾性说话行事,使得他益发不想与人说朝政之外的事。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那么聪明细致,又那么胆大糊涂,抚琴吟唱时宛若不染尘世的仙女,应对太妃时稳重不啻一个历世多年的臣子,而迷路的时候,又会变得可怜可爱如受惊的小鹿。如此真性情赋才情的女子,真叫人…
“咳!”彦琛故意做出不悦的神情干咳一声。
嗣音这才发现自己的逾矩,竟然敢当面点穿皇帝,可心里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当真被看重,李子怡也好、宋蛮儿也好,所有人对自己的敌意和防备,都不是没道理的。
“奴…”
“朕送你回宫。”彦琛这般说,看了眼狼狈的嗣音,眼角飞转出怜惜的神采,继而背手缓步朝前走,发现嗣音没有跟上来,驻足说,“你不走了?”
“不、不是。”梁嗣音受宠若惊,跟上来怯怯地说,“只是…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呢?方公公他们…”
“朕需要向你解释每件事吗?”隆政帝皱眉,故意微微俯身迫视着嗣音。
梁嗣音连连摆手摇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那走吧!”彦琛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走了。
☆、39.第39章 靠自己
嗣音脸上惊慌的神情随着皇帝的转身瞬间消失,如花儿一般绽开笑容,这一次在眼角润起的泪水,是高兴,由心而发的高兴。
因为几次迷路而幽怨皇宫地界儿大的梁嗣音,此时此刻多么希望皇宫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地方,能让她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一直和皇帝走下去。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这样的心思,可在她心里,只是眷恋这一刻宁静的欢乐,未来种种可能对她而言,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彦琛缓缓走在前面,突然这样问。
嗣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颊,手指摸到了淡淡的肿痕,但已消退许多,不似才挨打那会儿厉害。
“回皇上,没什么,只是…碰伤了。”嗣音只能这么说,难道要在皇帝面前告状,说李子怡扇了她一巴掌?
彦琛倏地停了下来,嗣音却因为一直低着头走不曾瞧见,便一头撞在了皇帝的背上,只是她身形瘦弱哪有什么力道,自己吓得跳回去,皇帝却一动也不动。
彦琛在感受到她身体撞上来的那一瞬笑了,但转过来又恢复了肃颜:“走路要看着前面。”
嗣音羞赧,憨憨地笑了:“是。”
“往后小心一些。”彦琛道,“在这个皇宫里,磕着绊着是很平常的事,你若自己处处小心、处处谨慎,自然能避免许多。人不论在什么时候,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你明白么?”
突然说这样意味深长的话,嗣音有些懵了,摇头:“不明白,宫里的路挺好的,旁人都好好的,只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摔了。”
“你…”彦琛无语,他开始质疑自己对梁嗣音定下的“聪明”这一感觉。
“不过奴婢也喜欢皇上说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最终要依靠的还是自己’。”嗣音的笑明朗起来,“只有靠自己的人,才永远坦荡荡,这是我娘说的。”
看着她兴奋起来的样子这么可爱,彦琛也不想再说什么大道理,对于一个涉世不深的人说这些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未必明白,明白了也未必认同,人只有在自己经历过后,才会大彻大悟。
“走吧。”他又看了一眼嗣音脸上淡淡的伤痕,在转身后流露出疼惜的表情,之后一路往钟粹宫去,便再没有说话,只是聆听梁嗣音在身后或急或缓的脚步声,还有细腻的喘息,享受这份宁静的欢乐,又何止梁嗣音一人?
“进去吧,往后别再迷路了。”到了钟粹宫,彦琛这样说一句。
皇宫终究不是无边无际的地方,他们两人的独处,就这样结束了。嗣音迟迟地往钟粹宫的大门移动了几步,侧身回眸将目光落在彦琛的身上,她知道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见。
彦琛还想开口说话,钟粹宫宫门忽而洞开,德安从里头跑出来,一见皇帝便下跪请安,彻底打破了两人宁静的气氛,皇帝有些扫兴,看也不看德安一眼,便走了。兴许对他而言,德安的突然出现,也是一种尴尬。
嗣音叹了一声,提裙朝里走,德安那里叽叽咕咕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入耳。她一边回忆刚才的一切,一边奇怪为何从隆禧殿那么远走回来,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然这边彦琛走了不多久,方永禄便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出现了,其实他们方才一直都走在皇帝和梁嗣音的前面,目的就是扫清一切闲杂人等,开辟出一条只属于他们的路。
“什么?皇上带着她逛了大半个皇宫?”这件事传出去后,便越发离谱,到了李子怡这边,已演变成了彦琛带着梁嗣音游逛皇宫。
静燕有些后怕:“主子,这梁嗣音不会在皇上面前胡说吧。”
☆、40.第40章 散瘀血的好药
“如果皇上真心疼那个梁小主,要是她乱告状,皇上怎么到这会儿也不来问我们主子做什么打她呢?”静堇却这样解释,算是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