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慧茹倒吸一口冷气,闷了半晌才说:“我只说一句,倘若皇帝知道你的心思,反迁怒与他,岂不是要你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我?”一个激灵闪过脑海,刘仙莹被表姐这句话震慑到,她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耿慧茹见镇住她,便继续道:“莫说你保护他,兴许到头来他反死在你的手上。”她言罢,便屋内骤静,忽而窗外扑棱棱飞过鸟雀,惊得两人心颤。
春色无人赏,整个宫闱死寂沉沉,每个人期待皇帝回来的目的不同,唯一相同便是想看梁嗣音从那隆禧殿“出来”后会是怎样光景,此外就只有贤妃李氏终日忙碌充实,更时不时派人去打点儿子的王府,笃定要在皇帝回来后为儿子操办盛大婚礼。
☆、162.第162章 饯行
可惜这宫里人的思念、怨恨、期盼等等情感,远在南边的皇帝和嗣音分毫不能察觉的。彦琛终日忙碌赈灾一事,连与嗣音多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又怎么会想到宫里有那样多的人惦记他。不过事情总有忙完的一刻,到了三月下旬又辗转过几处县城,皇帝终于要起驾回京。
但他始终放心不下受灾地方百姓,春耕能否顺利,夏收能否保证,再有洪涝灾害等等,于是留下晏珅镇守,与他说:“朕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清者自清这种骄傲不必拿来与朕看,朕要看的是政绩,是黎民的温饱。”
晏珅自然不能违抗圣旨,但还是冷笑相对兄长:“皇上这样放心臣弟?难道您不怕才踏上回京的路,臣弟就纠集军队追杀而来?”
说这样的话,本已万分该死,但彦琛不计较,在他看来对付弟弟这样傲骨嶙峋的家伙,你越不在乎他说什么傲什么,才越能让他挫败窝火,动怒反是叫他达到目的。
“你自来,朕顺手带回京扩充三军也好。”他不屑地睨一眼晏珅,随即背过身去,方永禄会意忙递上托盘到晏珅的面前。
那黄缎子里竟窝了半块虎符,晏珅下意识伸手的一瞬还是停住了,这叫他难以置信。
“如遇大灾,朕将允汝调兵。”彦琛神情肃然,君威奕奕,“朕会下旨重新册封你为安南大将军,西南你暂时不必回去,只在这里替朕守着这些灾民,年末入京述职,各种农耕朕只许你少往年一成收,少一粒稻谷军法问罪。”
晏珅冷笑:“皇上这是要封一个种地的大将军?”
“朝野不是皆传颂你无所不能么?如果你觉得能力所限不能接受这个使命,此刻言明,朕恕你无罪。”彦琛如是言,而投向弟弟的目光里却略挑几分轻蔑。
“皇上这是要激将?”
皇帝笑:“是将方激得,那你是也不是?”
闻言晏珅心内恼火,他竟把自己绕了进去,若退即是示弱。
“王爷,奴才岁数大了这样弓腰托着可撑不了多久,您是天朝第一大将军,除了您谁还能受这虎符呢?”
方永禄这句好没规矩的话,却化解了随时可能僵持的局面,晏珅遂冷冷一笑,伸手握了那半块虎符后单膝跪地声震苍穹:“臣领命!”
“拿酒来。”彦琛露出冷峻笑容。
遂有宫女应声进来,原是早早就备下了酒壶杯盏。
皇帝执了酒杯道:“那日金陵牢狱之外朕未能与你洗尘,不知今日这酒又算什么?”
晏珅那里也有宫女送过酒杯斟了酒,他朗朗而笑:“自然是臣弟为皇上饯行,祝皇上回京一路顺风。”
“不妥不妥,枉你在书房那么多年。”彦琛哼笑,忽跳过目光对他身后的人说,“绘竹你说说看,朕为何言不妥?”
听得绘竹二字,晏珅面色一滞,徐徐回眸果见嗣音手执酒壶立在那里,她面色平静而淡然,竟丝毫不为眼前人所动。
嗣音不看晏珅,只认真地看着问她话的人说:“回皇上,奴婢愚见,所谓饯行并非只言送别,还有与离者许诺待得归期要为其接风洗尘的含义。而皇上此番是起驾回京,来日再见王爷也必在京城,故而王爷说为您‘饯行’实为不妥。”
☆、163.第163章 思乡
若是从前的晏珅,定会揶揄一句“皇嫂如今越发会调教人。”甚至不知死活地对皇帝说“臣弟中意这绘竹,皇上可否成全将他赐予臣弟做庶妃。”这样的话来刺激皇帝,可眼下的他再不能如是去做,当注定了得不到她时,他却变得舍不得要她受一点委屈。
彦琛满意一笑,对弟弟道:“既然绘竹说来日再见你必在京城,朕等你‘凯旋’归来。”说罢,先饮了杯中酒。
晏珅的目光早就从嗣音身上收回,他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要他破了定力,此刻看皇帝饮罢杯中酒,傲然立于高处,头一回感到他周身散发的光芒是那样刺目。
可似乎又不是为这君威所摄,却是为了身后的她。
归期即至,虽然在江南的这些日子里是非不断,但山山水水滋养了嗣音十几年,阔别那么久好容易重新呼吸到家乡的味道,还是叫她身心愉悦很是眷恋,可一转眼又要走了,那样匆匆。
临行前夜络梅与嗣音收拾东西时玩笑:“本以为皇上会带贵人回家乡一趟,没想到是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了,贵人心里挺惋惜吧。”
嗣音浅笑:“我也近乡情怯,即便皇上恩典我回去,只怕爹娘见我这不明不白地出现也要担心,即便面上不说待我又离了却不知要惦记到何时,我何苦给他们添这样的麻烦。”
只是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这来去路上往姑苏均不顺道,又如何去得?她何尝不想去见一眼爹娘,何尝不想再去敲响棠越书院的钟声,宁家的门自然随时为他而开,但她还能回去吗?她是梁嗣音,她姓梁,舅父说过,宁嗣音早死了…
“贵人想什么呢?还是想家的吧。”络梅冲发呆的嗣音笑,“您若真的想家,为何不与皇上说呢?娘娘常说虽然皇上性格冷郁,但并非不好说话,娘娘说她从来有事都会与皇上直言,只不过别像年夫人宋修容那般没有避忌便可,皇上喜欢心里不藏事的人呢。”
嗣音笑一笑,她又何尝不了解彦琛,可皇后能与皇上互相弥补性格上的不足,她却不能,明明是个弱女子,偏偏生就与帝王一样的脾性,若非彼此珍惜眷恋,针尖对麦芒的光景也只怕是避无可避的。
“如今再想也来不及啊,明日就要回京了。”嗣音轻声说罢,将最后一只包袱收拾好。
络梅道:“可贵人脸上分明写着思乡二字,皇上又岂能看不到?”
嗣音抬眉望着她,笑着带了几分央求地口吻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件事再不提了吧,我只想以绘竹的身份平平静静地回宫去。”
络梅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差不多收拾好后一起去了皇帝的寝殿,自然这晚嗣音又被留宿,彦琛忙完政事便安寝,一夜却只握了她的手不语,倒是翌日清晨,嗣音难得在皇帝身边醒来。
她悄声起来穿衣裳,才系了襦裙,身后人便醒了,才行的声音略有嘶哑,他懒懒地说:“何不多睡一会儿,方永禄还没来呢。”
嗣音回身来坐到他身边,柔柔笑道:“哪有宫女睡那样晚的?奴婢是绘竹啊。”
彦琛点了她的鼻尖,嗔笑:“当日谁口口声声说她是梁嗣音,是朕的贵人。”
嗣音赧然,撒娇卧到他怀里,笑而不语。
☆、164.第164章 事有可忍有不可忍
皇帝抚摸着她如兰幽香的青丝,微微的凉意顺滑在指尖好不惬意,“有件事只怕皇后还不曾和你提起,朕本想要她与你说,如今既然想起来,就不等她了。”
嗣音好不奇怪,起身茫然相对。
彦琛却道:“你总不能一直是个贵人。”
“皇上的意思…嗣音不明。”她又撒了个小谎,她明明猜到了帝后的用意,然因内心的抗拒才用了这迂回的拒绝方式。
彦琛不以为意耐心言明,更不曾勉强,只叫她考虑。
起驾前的各种忙碌叫嗣音有一瞬忘了这件事,但上路后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轿子里,皇帝话又悠悠响起。
犹记得隆政元年十二月册封前她协助皇后管理六宫琐事的光景,辛苦麻烦自不必说,时不时还要被卷入莫名的纷争,彼时她还是唯一的妃嫔,可现在却仅是众多妃嫔里的一个,她几乎无法想像自己若重新插手六宫诸事,宫里的女人们会因此变成什么模样。
她本就遭人嫉恨了,不是吗?
皇帝的仪仗行了半日忽停,嗣音络梅等赶紧过来銮驾这里以为皇帝身边需要人侍奉,来了才知却是定康郡王要折返,最后与皇帝行辞礼。
晏珅那里礼毕退出行辇,正与嗣音相对,嗣音以礼相待,没有半分暧昧。
“各自珍重。”晏珅忍不住,行过他身边时低语这四个字。
嗣音淡然,却也回敬,“王爷珍重。”
才言罢,方永禄便出来道:“绘竹,皇上叫你。”嗣音闻言上了銮辇去,自此与晏珅别过。
继而皇帝一行重新上路,晏珅领众地方官员夹道行礼相送,銮辇从面前过时,恰见嗣音挑开窗帘,美丽的含笑侧颜是那样迷人,可那明亮的眸子看着的却是车内的皇帝。他们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她显得那么高兴。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立定远处久久相望,经他人提醒后方回过神,可万般无奈缭绕心头,难道他晏珅的人生里就没有一件可以得意的事了吗?
然这边厢,先头还为回宫后如何度日忧愁的嗣音却喜笑颜开,方才挑开窗帘也是为了让辇车内更加亮堂,皇帝召她进来不为侍奉,却是送她一件礼物。
闻着棠越书院墨香长大的梁嗣音,在展开卷轴的一瞬便意识到那墨宝出自家父之手——事有可忍有不可忍。
熟悉的字迹唤起十几年来爹爹与自己的点点滴滴。虽然曾怨过父亲那样狠心地将自己过继给舅父,虽然知道父亲这八个字不是特特为自己而写,可看着这幅字,心里就是觉得暖融融。
她离家进宫,除了母亲给的首饰带了几件,却没留一点父亲的念想,如今倒齐全了。
“皇上哪里得的?”嗣音笑问,“父亲他从前并不曾写过这个。”
彦琛见她欢喜自然也极高兴,但说:“来了金陵朕便差人匿名去姑苏棠越找宁夫子求墨宝了,本有心领你回家,可实在太忙又诸多避忌,这字画早就得了,但之前那些是非搅得朕心里毛躁就想不起来给你。此刻便拿来哄你吧,好叫你回宫帮着皇后替朕守护后宫。”
☆、165.第165章 送亲
嗣音见他又提这件事,心里想的便在脸上表现,微微撅了嘴不言语,只管一一抚过那八个字。
“事有可忍有不可忍。”彦琛念一遍,道,“朕没说要你父亲写什么,却得了这八个字,兴许是你们父女心灵想通吧。嗣音,朕即便贵为天子也有必须忍耐的事,你又怎会没有?自然朕不逼你,你有回宫路上的时间考虑,但进宫后必须给朕一个答复。”
嗣音看着他,他是那么平静地说这番话,却越是如此越叫人不能拒绝。
“回宫后你与绘竹必要遭人话柄,对你也是一次挑战,朕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但如果有人欺负你而朕又无法及时赶到。”他停一停,说,“你莫要忘记朕说过的话,你再有闪失…”
“皇上不要再说那样的话,臣妾不会有闪失。”嗣音听不得那句‘朕就杀了你’,她听不得。
见她着急,彦琛再道:“若你答应了朕,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嗣音隐隐觉得帝后当会晋封自己的位分,她虽不在乎这品阶高低,但也深知这会给周遭一切带来的变化,譬如她若有一日越过宋蛮儿,就可以真正保护舒宁…
“也不必忧虑如斯吧。”彦琛伸手来揉平嗣音眉间皱起的沟壑,嗔笑,“朕没逼你此刻就答应,不是给你时间考虑么。”
嗣音嘀咕说:“稍微聪明点的人只要细细想您这些话都能明白,皇上哪儿叫人自己决定了,您根本没有给臣妾选择的余地。”
彦琛很正经地看着她,微微一点头,“你明白就好。”
嗣音倏地将卷轴抱在怀里好似怕彦琛会抢走,瞪了看似淡然却分明在暗暗得意的皇帝半天才醒觉自己失态,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瞪皇帝?
彦琛则很平静地看着她,将她可爱局促的模样一一收入心里,再过些日子回到京城,这样简简单单两个人相处的光景就要不复存在了。
因见她为自己瞪了皇帝而后怕,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便将她拉到身边,轻声道:“这样,也不是什么考虑的期限,就只是定一个答复的日子,到京城后朕会换辇,届时你再告诉朕究竟怎么想的。就算眼下有了决定也不要说,这些天朕只想和你简简单单地度过去,正如来时你说的,这样的光景只怕不会再有。”
嗣音柔软了心,颔首答应。
如是时光随着滚滚车轮飞逝而去,当初容澜计算皇帝归期与浩尔谷部送亲队伍到京的日子,李子怡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日子得知皇帝不日抵京,便开始惦记她的未来儿媳妇。许是她期盼之念太甚,那浩尔谷部竟先于皇帝到达京城,当晏璘亲自进宫来告知皇后时,李子怡正在边上。
容澜道:“你先安顿了他们,而后带进宫来本宫见一见,总不能晾着不管那样失礼,叫人家怀疑我们的诚意。”
晏璘道:“送亲的是浩尔谷的次子浩尔谷纮,臣弟与他也算旧识,是个极豪气爽朗的人,娘娘不必担心他会做这些计较。”
☆、166.第166章 说得这么轻巧
“总之你安排本宫很放心。”容澜这般说,又与之商议了一些旁的事,方散了。李子怡在一旁喜形于色,一副急切想见到赫娅的模样。
容澜悠悠道:“你这做婆婆的可不该稳重一些,端着一些么?”
李氏一愣,尴尬不已。
宫外,泓昀归来。才下马便有来牵马的小厮告诉他:“王爷,何大人病倒了,管家急着等您拿主意请不请大夫呢。”
“他怎么病了?”
因小厮说不清,泓昀也便急了进来,管家早早就等候,见他便道:“方才在园子里说着话突然就晕倒了,此刻是醒了,但不肯让奴才去找大夫,说他自己就是太医,何须别人来照顾。”
泓昀只说:“我去看看。”便撇下众人匆匆来到后院何子衿的屋子,门口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他却连她也打发,推了门进去反手就关上。
何子衿正躺在床上,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
泓昀坐到床边问:“怎么了?早晨我走时你还好好的。”
何子衿淡淡一笑,半合半开的眼睛细长而美丽,他道:“不过是旧疾。”
“旧疾?”泓昀奇怪,“不曾听你提过。”
“胎里就落下的毛病,之所以学医也是想叫自己能长命一些。”他笑,慢慢坐起来,“大家都吓坏了吧。”
“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只问你到底要不要紧,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嘛,我给你找大夫。”泓昀作势要走。
何子衿忽拉了他的手,轻声道:“真不必请大夫,我只是这几天偷懒不曾服药罢了,歇一下吃了药就好。”
“到底是什么病?”
“心疾,出生时险些就过去了,当时大夫断言我活不到五岁,偏命硬摇摇晃晃地活到了今日。”何子衿神情温和,淡淡地讲起他从前的故事,“当初家里将我送去师傅那里只是想我有个好歹时身边能有续命的人,师傅本没想收徒弟,只教我识别了药材帮着抓药熬药,一次因我觉得方子不妥当便擅自给病者少抓一味药,后来病者痊愈来致谢时师傅才发现药不对方。虽然是治好了病人,但是因我自作主张,结结实实挨了顿打,可师傅打完后不仅没有赶我出去,还决定正式开始教授我医术,十几年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过来,竟叫我成为了宫廷太医。”
“难怪问你如何学医的,你从来只是搪塞敷衍,竟是为了掩饰旧疾。而谁又能想到你年少有为实则身体并不如意呢。”泓昀微微皱了眉,很关切地问,“你坦白与我说,这旧疾发作起来最坏要到怎样的地步?”
何子衿微微一笑:“就如方才那次晕厥,再醒不过来罢。”
“死?”
他点头,笑若春水:“死!”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泓昀霍然站起来,眉宇间隐了怒意。
可手仍被何子衿握着,他垂目看着泓昀那掌心厚实十指纤长的手,低声道:“不轻巧又能如何呢?”
“子衿。”泓昀唤他的名字,但终究没说什么。待离开后便寻了管家来,说:“往后派个小丫头时刻跟着何大人。”
他没有说原因,管家也不敢多问,但似后怕一般说着刚才的事,“若非正有小丫头告诉他浩尔谷部的公主到了,不然大人他一个人晕在园子里也没人知道…”
☆、167.第167章 草原之光
“你们怎么知道浩尔谷部的人到了?”泓昀愠怒,这件事他对府里的人从没提过。
管家见主子发怒,心里发慌,絮絮说了缘由,因道:“奴才们都当大喜事,高兴坏了,王爷若不喜欢奴才们提这件事…”
“罢了。”泓昀顺一顺气打断了他,但还是说,“这几天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何大人,浩尔谷部的事情也不许在府里提起,外人若知道你们这样,显得我有多轻狂似的。”
管家连声答应,悻悻然离去。
泓昀心里则毛躁不已,今日见到七皇叔时听他玩笑:“你婶婶说‘老三这小子好造化,竟得了这样天仙一样的好媳妇儿。’,七叔也见过那个赫娅公主了,真真是草原之光,千里迢迢来不容易,往后可要珍惜人家。”
当初选妃时他只觉得是顺从父皇母妃极平常的事,心里没多想什么,可如今未婚妻就要到跟前,他反紧张起来。
草原之光又如何?她终究不是自己心里想要的人。
浩尔谷部的人到达京城,最得意莫过李子怡,虽然那日皇后告诫她务必稳重,可人前人后的,她就是藏不住那一份高兴。这日因皇后召见,晏璘便要带着浩尔谷纮和赫娅进宫,李子怡早早盛装打扮来到坤宁宫,却有人比她来得还早。
一袭华服的年筱苒端坐在坤宁宫里,皇后正抱着泓暄逗趣,她见了李氏便离座欠身行礼,如今她不再是贵妃足足比贤妃低半个品阶,将素日的骄傲一并收起,可这分明又不是她的个性。
李子怡心中好笑,却因在皇后面前不敢放肆,反亲厚地寒暄几句,才过来逗了泓暄,王海那里便通禀说晏璘到了。容澜忙叫奶娘抱走孩子,敛了仪容静待。
不久晏璘带着浩尔谷兄妹进来,他们穿着草原服饰,浩尔谷纮人高马大极其英武,赫娅公主倒娇小玲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水灵得似能滴下水来,她穿着鲜红的衣裳,小腰儿上束着四指宽的金珠腰带,脚上是一双皮制的马靴,走起路来蹦蹦跳跳,那满头乌黑的辫子甩在肩头,更衬得那红裳鲜艳夺目。
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天朝礼仪,浩尔谷纮虽然身形威猛,说起话来却温和缓慢很是敦厚。赫娅因见上座三位贵妇人,个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倒有些害羞了。
“孩子过来。”容澜却朝她招手,这个在众多画像里叫她一眼就看重的女孩,此刻更是越瞧越喜欢。
赫娅灵巧地走上来,容澜拉了她的手要她坐到边上,她却乖巧地蹲下坐在脚踏上,扶着皇后的膝头仰脸望着她。
“您就是母后?”
容澜有些意外,笑道:“如今你还不能称呼本宫母后,等你和三皇子成了亲,你再叫不迟。今日说这些话或许有些扫兴,可本宫还是要告诉你,天朝的规矩很多,比不得草原那般自在,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赫娅欣欣然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咱们草原上的人生活得可自由了。但从小父汗就要我们学习朝廷的各种宫廷礼仪,所以您说的赫娅都懂,刚才就是瞧见您心里太高兴了。”
容澜好不喜欢,握了她的手轻拍,“这样最好。”又问,“你见过三皇子了吗?”
☆、168.第168章 什么都藏不了
赫娅赧然,娇俏的脸蛋倏地扑红,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可这模样更可爱,容澜欢喜得无可不可,笑道:“难怪说你是浩尔谷部的草原之光,怎么能生得那么美?”
一旁年筱苒笑道:“臣妾还记得画像上的赫娅公主英姿飒爽跟个男儿似的,此刻瞧见才明白,那画师是生生忽略了公主的娇媚可爱。”
“原来您喜欢那样的我?”赫娅问。
年筱苒道:“不能说喜欢那样的,只是中原女子多柔美温和,难得一见你这样的模样,自然叫人眼前一亮。”
容澜则引了赫娅说:“这位是皇上的年夫人,来孩子,这位贤妃娘娘便是三皇子的生母,也是你未来的婆婆。”
方才见礼,众人拜了皇后,贤妃和年夫人只是带过,此刻听说未婚夫的生母在,赫娅忙起来走到李子怡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李子怡笑着亲手来搀扶,虽然有很多话想说,可皇后在上,她怎能偕越,只能笑对皇后说:“公主实在讨人喜欢。”
容澜道:“可不是,这么好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继而与浩尔谷纮寒暄几句,再次言明皇帝不在实为南巡视灾情,如今很是怠慢,待皇上归来必摆宴为他们兄妹洗尘接风。
浩尔谷纮自然不会计较,极有礼貌地谢过皇后盛情,晏璘却给了叫人惊喜的消息,说皇帝三日后即可抵京。
众人高兴之余便商议不如提前准备宴会之事,容澜将此事交付给李子怡,又说会子闲话便散了,晏璘带着浩尔谷兄妹离宫时,路上赫娅忍不住说:“皇宫可真大,但是眼睛能看到的却少,不像我们的草原,开阔明朗一望无际,什么都藏不了。”
晏璘虽笑而不语,却暗叹这孩子一语道中了宫闱真谛。
三日是一瞬即逝的时间,李子怡便时时刻刻抓紧敦促宴会的事,这日年筱苒却来了翊坤宫,说起来进宫那么久,还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妹妹怎么来了,小皇子睡下了?”李子怡话语客气,脸上的笑却骄傲得无比轻浮。
年筱苒不以为意,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叫梨乐梨安上前,打开她们手里捧的匣子说:“这一套琉璃夜光杯是当年西域人进宫给先帝,先帝又赏给皇上,皇上又送了我的。但白收在箱柜里实在没意思,此刻特特拿来与姐姐,后一日摆宴免不了要敬酒,届时呈上这套杯子,岂不风光。”
李子怡捏了一只杯子在手里看,触指生凉间手腕轻转便有灵光从表面滑过,花青玫红黛绿交杂,却冲撞出美不可方物的色泽。
她小心放下,哼笑道:“皇上果然心疼妹妹,这么好的东西我竟是见也没见过就直接去了你那里。”
“姐姐是知道的,皇上不爱这斑斓色彩的,当日得了叫我先看见,因瞧我年轻爱这新鲜的,就随口赏了,哪里疼不疼只是我先一步罢。”年筱苒悠悠而言,笑得明媚,又道,“我是真心喜欢赫娅那孩子,才赶着来恭喜姐姐得了好媳妇儿,来年再一举得子给皇上添个皇孙,我们小泓暄也多个能一起长大的侄子。”
☆、169.第169章 等着看好戏
这话总叫人听着欢喜,李子怡见她真心诚意,倒放下几分架子和得意,客气说:“便这样吧,到那一日就呈这套杯子敬酒用。我这里不过金银器皿,很是俗气,敬事房呈来的玉杯又式样老旧土气得很,我本就不喜欢,妹妹可是及时雨了。”
年氏欣然而笑:“从前不懂事,如今吃了大亏自然要学着做人。咱们姊妹那么多年,难道不比新人强,和姐姐们拧巴着不愉快惹得皇上生气,倒叫她们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