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厉害了。”晏珅揉揉她的额头,将侄女揽在身边,抬头问,“你们梁贵人呢?”
谷雨已被晏珅的突然闯入吓坏,从没听说皇室男眷不经传召可以随意进入妃嫔寝宫,此刻她不知道该回答眼前这位王爷什么。
“她被年贵妃的人带走了,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淑慎说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谷雨心里的火腾得冒起来,也是不管死活开口就说:“还不是为了公主您那晚在慈宁宫的事么,为什么您这样无情呢?奴婢不敢指责您的不是,可事情这样了,您还只当和自己没半点关系。主子待您那么好…”
☆、88.第88章 王爷好客气
“原来她调教的奴才就是这样没规矩的?”晏珅打断了谷雨,怒道,“今次不计较,但往后你若再敢这样和公主说话,本王绝不放过你。”
谷雨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浑身打颤。
“这么说来她在景阳宫喽。”晏珅轻哼,继而挽起侄女的手,“既然这件事是咱们俩闹出来的,咱们去景阳宫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淑慎点头,回头来对谷雨道:“你别抱怨了,我这就和十四叔去把你家主子找回来。”
谷雨哪里敢接话,心里直觉得这叔侄俩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行事说话均不能为她所理解。
而年筱苒这边也万万想不到晏珅会带着淑慎来问她要人,当梨乐跑来悄声告诉她定康郡王和公主在外头求见时,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梁嗣音,本宫真是越来越觉得你不可思议了。”年筱苒这样说,扬手对宫女道,“把梁贵人带进去,没我的话不许叫她出来。”
嗣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了许久双腿早不听使唤,两个宫女左右一架便把她拖走。
“王爷好客气。”当叔侄俩步入殿内,年筱苒端坐上首笑脸相迎,“本宫还没恭喜您新纳侧妃呢,怎么不见带两位侧妃一起来坐坐?”
晏珅懒得与她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除夕晚上慈宁宫的事全在臣弟,贵妃娘娘若想在后宫立规矩,还请您另寻一件事做筏子。”
年筱苒冷笑:“王爷的话好奇怪,本宫竟听不明白。”
“淑慎说您的人从符望阁带走了梁贵人,臣弟此番来便是请娘娘放了她。”晏珅没有兴趣指责她的狡辩,只是说明来意。
“梁贵人年轻,本宫教她一些规矩本在情理,王爷顾念亲情常来宫里坐坐自然也是情理,不过您插手干预后宫的事就没道理了。”年筱苒冷颜肃语毫不退让,“本宫的事妥帖了,自然会让梁贵人回去,不需要王爷来担心。论尊卑论长幼,王爷都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您若纠缠不清,本宫不得不思量您和梁贵人之间的关系,到那步田地就真真没意思了。”
“可笑!”晏珅不屑,“本来后宫的事就与臣弟没有干系,但梁贵人是淑慎的养母,她的养母不见了臣弟就不能不管。”
年筱苒霍然站起来,傲视晏珅,“本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王爷如果还不明白,自有你明白的去处。”
“好。”晏珅竟笑了,旋即松开淑慎的手径直往内殿去,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竟都没拦住。
“反了!”年筱苒恼羞成怒。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听见主子呵斥,梨乐等才恍过神来。
年筱苒却静了,只道:“不必,他既不怕,我何所惧?并非本宫逼迫他们到这一步,之后宗人府杀伐惩断自有他的位置。”
“唉,我还以为就小孩子做事意气用事。”淑慎冷不丁来一句,随即悠闲地坐到一边去,好似眼前压根儿什么事都没有。
☆、89.第89章 你在做什么?
年筱苒愠怒,却不得发作。
不多久,但见晏珅一人出来,脸上没有尴尬失落的表情,只是走到淑慎面前笑:“看来你的母妃不在这里,咱们往别处寻去。”言罢两人便作势要走。
年筱苒大怒,呵斥道:“十四爷当本宫的景阳宫是市井街巷,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啊,是啊,贵妃娘娘打扰了,臣弟和淑慎先行告辞。”晏珅施礼。
“郡王爷!”年筱苒怒道,“您胡乱闯了本宫的寝宫,打算这样不给本宫任何交代就走?你要本宫颜面何存?”
晏珅不悦了,冷冷道:“臣弟经通报得允许方入景阳宫,而娘娘您之后也没有否认梁贵人在这里,臣弟只是要找她出来带她走,但她却分明不在这里,臣弟尚且不计较您欺骗于我,娘娘又何苦反咬一口说臣弟无礼?”
“晏珅!”年筱苒气极,“本宫岂容你颠倒是非?”
“那就去找你家皇帝,虽然您是贵妃无比尊贵,可您无权处置宗亲王公。”晏珅很清楚地告诉她,“臣弟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娘娘还是仔细想想的好。”说罢便再不理会年氏,转身就带着淑慎离去。
“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梨乐等上来安慰,她们分明瞧见主子的脸都绿了。
年筱苒推开她们,冲进寝宫,却见梁嗣音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几时“不见”了?
“方才王爷进来时梁贵人自己躲到床榻的夹缝里去了。”两个负责看管嗣音的宫女说道,“王爷并没见到梁贵人,他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就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年筱苒拧曲了黛眉,她气晏珅蛮横无礼,恨嗣音玲珑聪明,本来这件事可以闹大,本来可以让晏珅和梁嗣音都不得好落场,可她却躲起来,她竟然能在这样紧的时间里考虑那么多的事?
“臣妾…不想给您添麻烦。”嗣音停了停,抬头直视年筱苒,“臣妾更不想给自己招惹无端祸事。“
“啪!”又一声,梁嗣音入宫挨下第二记掌掴。
“十四叔,梁贵人真的不在?”回去的路上,淑慎这样问晏珅。
他的脸色已全然不是先前景阳宫时的模样,傲气不存、狂气不再,只是陷入沉思,沉得很深。
“十四叔…”
“怎么了?”原来他根本不曾听淑慎说话。
“梁贵人不在景阳宫?”
晏珅摇头,“她在,她躲在床的夹缝里了。”
“为什么要躲起来?”淑慎奇怪,“八成是年贵妃把她藏起来了吧。”
“十四叔看见她了,她也看见十四叔了。”晏珅淡淡地一笑,“十四叔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原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清澈到直入内心。”他的神思略有游走。
“您说什么?淑慎不懂。”
晏珅笑道:“丫头,这件事到此为止,咱们不再提了。”
淑慎好似松口气脆灵灵笑道:“这样才好呢,我才不愿管这样的事,但愿梁贵人赶紧回去,不然那个谷雨又要怨天怨地了。”
叔侄俩大摇大摆往坤宁宫去,却不知嗣音在景阳宫所受的委屈。这是第二次被人赶出来了,李子怡、年筱苒,接下呢?耿昭仪还是宋修容,或者刘婕妤,甚至…
“梁嗣音,你在做什么?”她问自己。
☆、90.第90章 我这十四弟
一步步往回去的路走,她不知道是否能到符望阁,对于道路的迷茫,亦好似对人生的迷茫,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迎面,却又遇上那不该见的人。
许久以来,泓昀竟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梁嗣音,不由得便停了脚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凝视她憔悴无助的面容。
“梁贵人。”泓昀欠身,他身后随侍听泓昀这样说,便认得了嗣音纷纷上前行礼。
嗣音微微颔首,只道一声,“殿下”便侧身想从这行人身边绕过。
“梁贵人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在宫里行走?”泓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话,一切都好像是出自本能,“您不会又迷路了吧?”
“多谢殿下关心。”嗣音并不多言,再颔首示意,仍旧是要走。
“小允子,你送梁贵人回符望阁,该往东边走你知道吧。”泓昀也不询问嗣音的意思,便指派身边一个小太监相送。
嗣音停了脚步,起先有几分犹豫,但见那小太监已到跟前,还是妥协了。
“多谢殿下。”她苦笑,“真真惭愧,入宫这样久了我还是会迷路。”
“其他人也不见得都认得路,真真认得路的是小允子他们,而其他人也从来不会独自在路上走。”泓昀这样说着,似另有含义。
嗣音淡然一笑,欠身告辞。
此时却从泓昀身后站出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男子,若非他一身男子装束、若非他开口说话,生就这样美丽的脸颊的人,谁会以为他是个男子?
“梁贵人额头发青,似乎体内违和,最好让御医馆为您诊平安脉,防病胜于治疗。”
嗣音疑惑地看着那男子,进宫以来却是从未见过他。
那人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俯身行礼,“微臣乃御医馆右院判何子衿,见过梁贵人。”
听说他是太医,嗣音便不奇怪了,但自己身体并无不适,故只是一笑就转身要走。
“子衿他医术高明,这样唐突向您做出提醒必是察觉了什么,但他如今外职在身不能为您诊脉,还请梁贵人见谅。”泓昀似乎有些担心,大抵是因他相信子衿的医术,而梁嗣音脸上又表现出一副默然态度。
“多谢殿下,多谢何大人。”嗣音仍旧是淡淡的笑,此时此刻她的心境,便是这淡然的笑也好生勉强。她只想快些回去,谁也不相见。
驻足看着梁嗣音和小允子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泓昀仍旧没有想走的意思,何子衿静静地陪在一边,他本没有要问的,却是泓昀先开口说:“这个就是梁嗣音,呵…”
何子衿却只是道:“殿下,贤妃娘娘还在等我们。”
“是啊,走吧。”泓昀叹一声,将缱绻的目光收回,带着众人往翊坤宫去。
涵心殿外,方永禄见晏璘出来,上前来行礼相送,却听七贤王问自己:“那位梁贵人如今何在?”
方永禄也不隐瞒,“听说已从景阳宫出来,该是回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晏璘好奇。
“只是十四爷他带着淑慎公主去景阳宫闹了一场,把年贵妃气坏了。”方永禄一脸的愁绪,低声道,“有些事皇上抹不开面子,王爷若说得通,还求您去劝劝十四爷,这样闹下去实在不知会如何收场,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折腾呢。”
“呵,连你也看出来了。”晏璘大大叹一口气,“可惜我这个十四弟,不是世上随便哪一个人可以治住的。”
☆、91.第91章 我只怕那一个人
方永禄低声道:“只怕这样下去没事也要闹得有事…”
“嗯?”晏璘看向他,见他面色犹豫,便慢声说,“方总管既有心与本王说这些,这样吞吞吐吐是想本王求你什么?”
“奴才不敢。”方永禄忙道,也明白晏璘无心计较,遂直言,“奴才是不想给王爷您添麻烦,可奴才冷眼瞧着,皇上和十四爷这样下去真真不是办法,太后有恩于奴才,奴才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兄弟间互相伤害,王爷…”
“呵呵,母后她没有白疼你一场。”晏璘道,“但这件事急不来,来日方长,再看看吧。”
方永禄亦无话可说,继而晏璘走不久皇帝便寻他进去,不出所料问的是梁嗣音的事,听闻十四弟去景阳宫大闹,彦琛的脸果然铁青。
“去看看她回去没有,不必叫她知道”他沉沉地说一句,随后又补道,“这几日不必呈膳牌上来,朕自会与你吩咐。”
“是。”方永禄应诺,默默退去。
符望阁里,谷雨抓了把铜板赏给小允子,打发他走后便即刻来看嗣音,才刚进门时就觉得不对,这会子细细看那脸颊,左边耳根子处竟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而左脸也分明比右边浮肿。
“您挨打了?”谷雨哭了,“您做错什么了,要是刮花了脸怎么办,贵妃娘娘太狠了太狠了!”
嗣音却不哭,只是道:“很淡的痕迹过几天就好了,大过年的咱不哭。”
“主子,您何苦呢何苦呢!”谷雨抱着嗣音,委屈道,“不承担这些不成么?今天是贵妃娘娘,明天又要是谁来找麻烦呢!”
嗣音一震,原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连谷雨都想得到。
“谷雨知道么,她们全来我都不怕,皇上在呢我怕什么?”嗣音说着,用力咬了唇,再道,“我只怕那一个人。”
“谁?”谷雨的声音发颤,“难道是…”
嗣音用力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怕他什么,可是我真的害怕,我好害怕。”
“和皇上说吧,皇上那样疼您,您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啊。”
“不能说啊,就是不能说啊。”嗣音终于哭了,无助地望着谷雨,“我要怎么说,怎么说啊?”
“难道是十四爷,十四爷?”谷雨很不安,连眼神都虚了,“他欺负您了,您脸上的伤痕难道…”
嗣音摇头,哽咽道:“这是贵妃打的,但是那个人…他好像真的不想活了。”
“谁、谁不想活了?”说到这里,谷雨竟糊涂了。
此时,吉儿忽在门外道:“主子,公主回来了。”
“郡王爷不是接公主出去住几日么?”谷雨嘀咕,忙绞了帕子给嗣音擦脸,这边出来果然见淑慎立在院子里,倒是奇怪她今日并不一头钻进自己的屋子。
“梁贵人在吧?”她问。
谷雨点点头,还不等开口问什么,淑慎便已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嗣音那里去。
“回来了。”嗣音笑迎,她来不及上妆,然清水洗去脂粉洗去泪水,却洗不掉那心里透出的悲伤和委屈,而梁嗣音又分明有一双会出卖她自己的眼睛。
淑慎站定在原地凝视嗣音,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直看得嗣音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她突然开口。
☆、92.第92章 您不就是孩子
嗣音一愣,“对…对不起什么?”
淑慎道:“除夕那晚的事本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却害你被贵妃娘娘责难,那一巴掌本该打在我的脸上不是吗?所以,梁贵人对不起。”
嗣音心一沉,究竟是谁把这样的事告诉这孩子,何苦要让小孩子来纠缠大人们都理不清的事。
“本来今天我要跟十四叔出宫去住几天,但皇后娘娘说你为我受了委屈,我不能再扔下你不管,所以我不走了。”淑慎继续说,“皇后娘娘再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她说你做得很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也请你不要嫉恨年贵妃,她只是在主持后宫规矩。”
嗣音静静地听着,大抵明白皇后是如何与淑慎说这件事,虽然并没有把不必要的因素混杂进去,但这并不代表皇后不知道。她能知道自己被年筱苒掌掴,就一定会清楚其他的事,自己原是从一开始在任何地方都处于被动。
“谢谢你,谢谢你能回来陪着我。”嗣音柔柔地一笑,她能做什么呢,倒不如把今天的事忘记,永远地忘记。
每见到嗣音和善温柔的笑容,淑慎都有些不能习惯,遂把目光移开去,“你也不必谢我,我能陪你可保护不了你,你还是不要这么柔弱的好,弄得谁都能欺负你似的,好没意思。”
“是…啊。”嗣音无奈地一笑,总算有这孩子的善良将她冰冷的心捂暖了些许,她上来挽了淑慎,“饿了吧,要谷雨做好吃的。”
淑慎第一次没拒绝她的亲昵,嗯了一声,再抬眼看嗣音的脸,触目那一道划痕,不由得心中一痛。
宫外,晏珅到家后便把自己关了起来,一应茶水饮食都不理会,何若诗不由得恨恨对戴媛道,“只怕他的心思在那个人身上没回来呢,咱们姊妹真真命苦,若回西南那里有王妃、侧妃一屋子女人看着我们碍眼,可留在京城又拴不住王爷的心。”更说,“这事情一旦被挑明,能活哪一个?梁嗣音是死是活我可不管,可她别害了王爷啊,王爷若有事你我岂不白活了?”
这些话晏珅都听不到,今天的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那一眼却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里了,屈就在夹缝里的梁嗣音,那样害怕那样彷徨,可仍不忘记为别人着想,那一道目光凝聚的力量,叫晏珅无法忘怀。
那个女人图什么呢?她本可以活得很自在,为什么要隐忍如斯,为自己一次次迁就?
梁嗣音…
晏珅的心底,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
算起来这是梁嗣音离家的第二个春节,自孝康五十七年腊月被舅父接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爹娘,舅父不让她见甚至上京前都不肯松口。如今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想家的念头便与日俱增,因不得排解心里不免多了惆怅。
宫里的春节热闹不过几天便淡了,那几位娘娘宫里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如嗣音的符望阁这样偏僻的地方,这节日过与不过实在没有差别。
时日一晃便到了十五,谷雨托李从德从御膳房弄来一些糯米粉,躲在屋子里不知忙什么,吉儿祥儿扎了兔子灯,乐呵呵送来给嗣音,嗣音见那兔子灯可爱,便送来与淑慎。
“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淑慎却说了这样一句叫人听了想笑的话。
小吉儿在一边轻声说:“公主您不就是孩子么?”
☆、93.第93章 煽风点火
淑慎愣了愣,哼道:“泓晔泓昭他们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嗣音朝继而努了努嘴,将她们俩打发出去,继而坐下道:“夜里的元宵宴你真的不想去?听说御花园里会上灯,很有意思呢。”
“都说了这是小孩子玩的,你怎么还问我,我不去元宵宴的事已经和皇后讲过了,就不要再问我了。”淑慎好不耐烦,又埋头去看她那些好似永远读不完的书。
平日里她只喜欢闷在屋子里读书,而女孩子在这个年龄该做的事她从来没有兴趣,如今之所以能和嗣音说几句话,也全因她正读的书嗣音不仅全念过,言谈之间更教了她许多东西。可在嗣音看来,便是自己从小不乏诗书也不类淑慎这样世界里只有书本再无别的乐趣。
“我会让谷雨给你安排好晚膳,宴席散了我就会回来。”嗣音无奈,也不想再劝,自然她有她的私心,只因如今在那样人多的场合上身边若能有淑慎,她会觉得很安心。
淑慎抬眼,正好见嗣音转身,那眼角飞转出的一抹失落竟叫人心生不忍,突然就问:“为什么你总希望我跟你去?”
嗣音也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你在会觉得很安心。”
“那我陪你去吧。”淑慎面无表情地这般说,随即又满不在乎地继续专心她的书本。
“谢谢你。”
嗣音欣然,自那日从景阳宫归来,第一次笑得这样抒怀。
至夜,皇室在御花园的元宵宴开席,因摆在御花园少了几分拘束,同是除夕宴上的人今日却更加热闹,又有七贤王从外头弄来几组戏班子,唱念做打多了几分民间不拘的气息,叫这些皇亲国戚个个大呼过瘾、拍手叫好。
嗣音带着淑慎坐于一隅,只是静静地看戏吃酒,舒宁随古昭仪坐着离得远不能来说话,自然也再无旁人会来搭讪。
这一边,宋蛮儿端了酒杯来敬李子怡,笑谈间指了指梁嗣音道:“听说皇上这些日子连膳牌都不叫方总管呈了,难道要为了这个梁嗣音和贵妃娘娘怄气,把咱们整个后宫都撂下不管了?”
李子怡心里自有她的算计,而宋氏又是极不稳妥可靠的人,故只是面上作笑,道:“谁知道呢,皇上待她总是有几分奇怪,我这个粗笨的人是看不懂的。”
“听说她唱歌很好听呢,真想听一听。”宋蛮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打什么主意。
一曲终了,乐师舞姬们退散,热闹的宴席忽而安静下来,就在众人不知何意时,园内各处花灯被点亮,御花园内顿时灯火通明,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李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上前,对帝后道:“园子里已备下孔明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驾点灯。”
“皇上请。”容澜起身,众人跟随离座。
彦琛颔首,起身走下来,却在半路将目光投向了嗣音和淑慎。初一之后嗣音今日还是头回见皇帝,四目相接时,心里不由得颤了颤。想来那几****最委屈的时候一心希望皇帝能出现,可终究失望,到底自己挺过了来。
“贵妃娘娘,您看皇上把她宠得,今儿万岁爷都没正眼瞧过我呢。”宋蛮儿又不知何时飘到年筱苒身边,故意指出这一幕煽风点火。
☆、94.第94章 叫一声父皇
年筱苒亦知宋氏脾性,只是道:“你是正经的修容,还要与一个小贵人比么?”言罢撂下她尾随皇后而去。
众人来至空旷的草坪,李福早早安排下各色孔明灯,自然皇帝的孔明灯最为华丽,此刻正捧了笔墨到彦琛面前,请皇帝在孔明灯上写下祈文。
彦琛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百字瞬间而就,随后诚心祝祷点燃灯火,但见孔明灯扶摇直上,引得一片赞叹。随后容澜点灯,再而是各宫妃嫔、皇亲宗室,御花园内一时又热闹起来。
嗣音和淑慎自然也有灯,她正扶着灯,看淑慎一笔笔写祷文。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忽听武舒宁拊掌大笑,欢呼雀跃如孩提般可爱。皇后的灯升空后,她是第一个将孔明灯放起的,博了这样一个好彩头自然是高兴的。待察觉众人都看着自己,方知失态,娇然一笑便去帮古昭仪和泓晔放灯。
嗣音笑着收回目光,淑慎那里也已收了笔,却问自己:“您不写么?或者叫李福再拿一盏灯来。”
“都是一样的,不必了。”嗣音笑,便来帮淑慎点灯,只因眼瞧边上柳艳、尚文珏等失败,淑慎握着火种竟有些胆怯。
嗣音留心她在灯上的祷文竟是字字遥祭母亲,叫她好不心酸,便难怪淑慎如此紧张。可嗣音也不精于此道,不敢贸然替她点灯,只怕万一这孔明灯升不起来,该叫孩子伤心了。
却是此刻周遭静了许多,嗣音因仍看那灯,犹不觉皇帝慢步走来,直到淑慎唤一声:“皇叔。”她才惊觉。
但见彦琛浓眉微蹙,沉声道:“朕已昭告天下册封你为公主,为何还称呼朕为‘皇叔’?你的母后说给你一些时日习惯,怎么到今天还不能改口?”
淑慎到底是个孩子,龙威之下不敢有半分傲气,垂了头不敢说话。
父亲教训女儿,嗣音再不忍淑慎委屈也不能插手,更何况她也没资格在此刻开口说什么袒护淑慎的话,她是淑慎的养母,这一切本该是她教导好的。
“呵!你们母女俩还真像。”彦琛这么说,旁人或许不能明白,但嗣音了然,不由得涨红了脸。
彦琛再看淑慎灯上的祷文,到底心软了,但仍是对她道:“你此刻改了称呼,父皇便帮你点灯。你既是遥祭你的生母,朕定会让你遂愿。”
淑慎的眸子里透出几分倔强,可心里更惦记这几句祷文能为母亲送去。再看嗣音,她正微微含笑望着自己,那和蔼神态下的鼓励竟仿佛从母亲那里来,那几分倔强竟随之融化了。
“父皇!”淑慎开口了,小心翼翼地将火种递给彦琛,“请父皇为儿臣点灯。”
彦琛很是满意,接过火种后不客气地指挥嗣音来扶着灯,随即把着淑慎的手点亮,最后三人一同将孔明灯送上了天空。
“飞吧,飞吧!”淑慎高兴极了,拍着手跳起来终显露几分女孩儿的娇态,嗣音爱怜地将她揽在身边,她也不曾抗拒。
“谢皇上。”嗣音柔柔一声谢,却只换得彦琛微嗔的目光,心里莫名脸上才露几分委屈,却又见彦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