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祭奠你的母妃

此时各宫都在休息,路上倒没什么人,两人一通狂奔,竟跑了大半个皇宫,嗣音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要翻出来,快跑不动时,从德却在一座陌生的殿阁前停下,门口几个值夜的宫女太监瞧见这样狼狈过来一对主仆,也好生奇怪。
“奴…奴才好运气,有个要好的兄弟在这慈宁宫当班,刚才路上遇见,他说定康郡王带着公主来了慈宁宫的佛堂,正想…正想去告诉奴才呢。”
嗣音听得真真切切,她一手托着腰,努力调息,心内却矛盾重重,这里头有一个她必须带走的人,却还有一个她不能见的人,老天偏要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跟她开个大玩笑么?这叔侄二人,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从德,在这里等我。”她到底做了决定,言罢直起脊梁,径直往慈宁宫佛堂而去。
慈宁宫已久无人居住,平日宫女太监虽不乏打扫,但缺少人气的地方总透着几许凄凉,此时淡淡有檀香散在空中,仿佛引领着嗣音向前。
绕过正殿步入殿后的大佛堂,隐隐便见到火光从佛堂里透出来。宫内不能私设祭坛祭奠先人,他们叔侄这是在做什么?
走近便听淑慎那脆灵灵的声音,只是滤去了傲气,还原一个温柔可爱女娃娃的本色,她那里说:“十四叔,娘亲能找到父亲么?”
随即是晏珅的声音,沉沉的却那般温柔:“当然可以,皇兄与十四叔讲过,他最爱你的母妃,所以他一定会在忘川河边上等她。”
“忘川河是什么样子的?”淑慎娇柔地问。
晏珅一记长长的气声,仿佛是经过思虑,继而很正经地回答,“十四叔没死过,还真不知道。”
莫名地,嗣音失声笑了。
“谁在外头,不是说了不准别人进来么?”敏锐的晏珅察觉佛堂外的动静,跃身出来,本一脸怒容,竟在见到嗣音的一瞬散了。
“你?”
“王爷。”嗣音欠身,但见淑慎也跟了出来,躲在晏珅的身后。
嗣音没有功夫质问他们在做什么,直接对淑慎道:“就快到子正了,我们该去隆禧殿,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都在那里等了。”
“我不要去,我又怎么去?”那温柔可爱的声音不见了,淑慎又操着骄傲尖锐的声音,从叔叔身后跳出来指着自己一袭白衣说,“我穿成这样,怎么去呢?”
嗣音一愣,淑慎竟换了一身孝服,她心内一算,才发现今日竟是朱氏头七,这孩子不但不说,更乖乖地跟着自己熬了一天,此刻才…
“你怎么哭了?”淑慎见嗣音眼眶湿润,语气和缓许多。
嗣音抽回神思,侧脸掩饰,只道:“没关系,我们快一些还来得及换回去衣裳,总有借口搪塞…”
“主子。”正说着,却谷雨的声音响起来,但见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捧着的正是淑慎的吉服,立定了才说,“奴婢、奴婢…赶回去拿公主的吉服,幸好…咳咳…远远还能看到您和从德,死命死命地追到底赶…上了。”
嗣音也无心夸她,拿过衣裳就过来牵淑慎的手,“我们到殿里去换衣裳,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我答应你,一直到五七都陪你祭奠你的母妃。但如果你今天不去隆禧殿,皇后娘娘一定会查,如果查到你在这里私自祭奠母亲,你可知道后果?我说过,谁也不能做规矩的主,娘娘再疼你也不能。”

☆、82.第82章 只愿他好

淑慎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没有想违逆嗣音的意思,任她牵着自己的手进去,任她替自己换衣裳,一点也不想反抗。
待“母女”俩再出来,晏珅仍站在那里,从方才到现在他竟一句话也没说过。
嗣音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牵着淑慎的手就要往外头去。
“他让你把镯子留下的条件,是不许你再见我或者不跟我说话?”又一次被无视,晏珅愠怒,句句挑嗣音心里的刺来说。
“留下的条件?”这五个字重重撞在了梁嗣音的心上,她忽而意识到双扣镯还没有到晏珅的手上。
所以十五至今他才这样平和,没有闹一点点事?那镯子呢?
“主子,时辰快到了。”谷雨低声催促。
“淑慎,我们走。”嗣音终选择缄默,带着淑慎匆忙离去。
晏珅好不恼火,可孩子在跟前他不能发作,回身去佛堂灭了明火,方出得慈宁宫,子正将近,他也要到皇帝跟前去充数守岁了。
然他离开须臾,慈宁宫的拐角处便闪出三个身影,为首之人用幽幽冷冷好似漂浮的声音说,“怎么又是她?”
待嗣音带着淑慎匆匆来到隆禧殿,贤妃、古昭仪、耿昭仪等已到了,一一见过礼后立在她的位置,总算无人起疑。舒宁那里却辞了古昭仪,笑着过来,“姐姐给我的红枣糕实在好吃,方才宴席上我看昭仪娘娘不动筷子我也不敢吃,回去直喊饿,小满就拿了红枣糕给我,配着皇上赏的香片,可惬意了。”
“还没恭喜你呢。”嗣音握了她的手,极富诚意地说,“今天总没机会好好和你说话,心里却真真为你高兴,那红枣糕是谷雨连夜做的,知道你喜欢她一定要得意了。”
武舒宁许是响起昨夜的事,娇俏的脸儿涨得通红,低头呢喃:“皇上…真好。”
嗣音噗得笑出来,但随即也红了脸,姐妹俩只是心照不宣。忽听淑慎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冲嗣音说:“你、咳…您那样着急,现在不过来了这些人。”
嗣音忙递过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但也顺势抬头朝四周看了看,但见刘仙莹带着两个宫女款款而来,因耿昭仪早早来了,她却独自前来,不免有些奇怪。遂与舒宁上前,待她与几位娘娘见过,也行了礼。
仙莹笑意融融,面上仍是那仙一般的温慈之态,见淑慎向自己问好后,忽而伸手从她的发髻边撸过,随手拆下自己鬓边一支水滴茶晶簪子替淑慎戴上,语音柔柔能化人心,说:“咱们公主真真漂亮,将来长大了可要把妹妹你比下去的。”
说着,极自然地去挽嗣音的手,嗣音却感觉她往自己的手心里塞了什么。
此刻但听王海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停止闲话,齐齐来迎接,容澜到后叮嘱了几句,眼看时辰将至便领众人入隆禧殿去。
嗣音便趁人不注意,稍稍打开手掌,但见一朵白绢花窝在手心,她心里一紧,便明白这是刘仙莹方才从淑慎头上撸下来的,也不知先前有没有旁人看见,但不论如何这件事若无人提,她就只能装傻到底。即便是对刘仙莹!
待子正时分拈香行礼,嗣音的心才稍稍静下来,这隆禧殿对她而言也意义非凡,她不能怀着焦躁不安的心立在此处。
“只愿他好!”陷在对彦琛无比眷恋中的梁嗣音初次参加皇室祈福,只许下了这四个字。
待得吉时过去,只因初一还有更多规矩礼仪要做,皇后便早早遣众人回去休息,更玩笑一般说,“过了初一,自然有你们玩的。”
众人笑着恭送皇后,随即也散了,嗣音只觉得浑身疲惫,但挽着淑慎的手却不曾放开。
“方才那位刘婕妤发现了吧。”快到符望阁时,静默许久的淑慎忽而开口了。

☆、83.第83章 你究竟忍什么

嗣音倏地停下脚步,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孩子的聪明,是她不能估量的。
“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十四叔说了他会完成我的心愿就一定不会骗我,至于你答应说陪我为母妃祭奠至五七的事,谢谢你但不用你操心,一切有十四叔在。”淑慎这般清爽地告诉嗣音,便作势要走,忽又想起什么转身道,“我在外头自然会称呼你‘您’,我的母妃教过我礼仪,但是在符望阁就免了,你要是实在不能习惯,而我也不愿妥协,那就找皇后娘娘定夺吧。”
嗣音一言不发,她累极了,天晓得她撑得有多辛苦。双扣镯、晏珅、刘仙莹…
被晏珅威胁的事,他不问,她也不提;被刘仙莹下药的事,他不问,她又不提;于是一枚小小的镯子,一个奇怪的刘仙莹,就像刺一样梗在咽喉梗在心里,随时随地都能爆发致命的痛。
梁嗣音,你究竟忍什么?顾忌什么?在乎什么?为什么不说?
“主子,咱们回吧,起风了。”谷雨见嗣音发呆,很是不安。
“回吧。”嗣音倦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回到屋子梳洗后便钻入眠榻将自己藏在暖暖的被窝里,天亮后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现在需要休息。
可莫名地,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身旁空着的枕头,又莫名地想起今日舒宁的娇喃,一些东西便不由自主在心内矛盾、纠葛、反复…
“只愿他好!”
那个简单的愿望在嗣音即将崩溃眼泪的瞬间冒了出来,一下子便平复了她的心,她承受什么都无所谓,只愿他好。如是几番心境纠葛,嗣音更累了,朦朦胧胧地睡去,一觉到天明。
初一的各项礼仪更加繁杂,好容易熬过上午,终于把各种规矩做完,众人散时,舒宁嘟着嘴直抱怨:“我真真快累死了。”
“大过年的什么死啊死的,你可别招人说昭仪娘娘不管教你啊。”嗣音这样与舒宁道,继而送她和古昭仪离去,自己也带着淑慎回到符望阁。
然进门才不久刚替淑慎换下衣裳,嗣音身上的衣服还没动,方永禄那里突然来了,见了面自然说吉祥话,嗣音备了红包,热融融地塞给方永禄,“公公喝茶。”
“梁贵人总是想着奴才。”方永禄客气,继而才不疾不徐地说明来意,“皇上要老奴来传话,说今日太忙不能来看您,这几天必然辛苦,要您好生保重身子。”
嗣音赧然道:“您回去禀告万岁爷说我一切都好,往后有事着个小太监便是了,万岁爷跟前什么都少不了您,可您回回都亲自来给我带话,实在要嗣音惭愧。”
方永禄意味深长地笑,“贵人多虑了。”
嗣音闻言便不再客气,又寒暄几句,就着从德送方永禄回去。
回到屋子,谷雨来帮嗣音换衣裳,笑道:“皇上可真有意思,这没事情也差方总管来跑一趟,涵心殿离这里老远的,也不怕累着总管他老人家。”
梁嗣音心里自然是甜的,念着彦琛的拳拳心意,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方永禄那句“贵人多虑了”她也会牢牢记在心里。
时辰悠悠晃过,日暮余晖如碾碎的金子铺撒在皇城里,叫巍峨的宫殿更显金碧辉煌,谷雨打了热水来侍奉嗣音洗漱上妆,夜里皇后在坤宁宫摆宴请各宫妃嫔和外命妇,她自然还要出席。

☆、84.第84章 朕在你身边

云髻方成,嗣音挑了一支紫竹簪,谷雨却放下,另换了一支珐琅彩云蝶簪替她戴上,笑道:“过年过节还是光鲜喜庆的好,瞧,您多好看。”
一支发簪的魔力竟如此强大,镜中的梁嗣音果然精神许多,而这簪子也是有分寸的,不至于过于耀眼。
“依你了。”她淡淡一笑,忽而宫女吉儿在门口说,“主子,四皇子和五皇子来了。”
嗣音好奇怪,忙迎出来,两个生如玉石般的男孩儿正立在院子里,见了嗣音便行礼问好,嗣音忙叫谷雨拿来红包,却听泓晔道,“母妃让儿臣们来接淑慎姐姐。”
“不是一会儿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了么?”嗣音更奇。
泓昭忍不住笑了,“梁贵人,其实我们是想带淑慎姐姐去玩,本不想和你说悄悄就带走她,谁晓得给这个公公撞见了。四哥他那样说,只是权宜之策。母后那里的晚宴到时辰我们自然会去的。”
嗣音笑了,那“权宜之策”四个字真真可爱,便叫谷雨请淑慎出来,说:“和弟弟们去玩儿吧,他们难得不用上书房的。”
淑慎自然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可泓晔、泓昭格外热情,也不等她开口便一人一手牵着她往外跑,连嗣音都没反应过来,若非谷雨说:“小皇子身边不会缺人,就是不再跟前,不知哪里还躲着小太监照看”她断不放心这三个孩子跑出去。无奈只能不管,不久该去坤宁宫的时辰,她便理了仪容带了谷雨和从德前往。
然行至半路,他却突然出现了,穿着褐金龙纹的大氅衣,身边只寥寥数人跟着,似要出门的样子又似在这里等了许久般…
“皇上。”突然见到彦琛,嗣音道不尽的喜,心颤颤福身下去,却被彦琛接在怀里,“空下来就想你,还是决定来见你,那宴席总在那里是吃不尽的,朕见你的辰光却有限得紧。嗣音,朕带你去有趣的地方。”
好像梦一样,梁嗣音总觉得自己是活在极不真实的世界里。
“嗣音你逛过京城没有?”
彦琛问这句话时,嗣音恍惚以为皇帝要带她出宫去,但转念一想他这身褐金龙纹的大氅又岂能随便出宫,心里不由得笑自己戏文看多了。
皇帝不以为意,只是握着嗣音的手缓缓走在宫道上,许是方永禄事先打点过,嗣音发现每次和皇帝在一起时周遭都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出现。不论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她好满足。
便这样,彦琛带着嗣音一直走到了皇宫的东南角,那样远的路下来自然已夜幕降临。
“皇上,皇后娘娘那里…”嗣音有些担心,小声试探着。
彦琛哂然,眼角有宠溺的神色,口中则嗔:“跟着朕也有你要担心的?”
“可不是么!”嗣音俏皮一笑,故意怄他。
“来…”彦琛哪里舍得与她计较,但握了她的手往角楼上去,“朕带你看好东西。”
嗣音懵然地跟着皇帝拾级而上,却在楼梯的尽头,彦琛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皇上。”嗣音有些害怕。
“朕在你身边,怕什么?闭上眼睛不许睁开。”彦琛哼一声,另一手拢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往前。
走不多久,嗣音便感觉凉风从四面扑来,她本能地朝彦琛身上靠去,旋即便听皇帝柔声问自己:“冷么?”
她倔强地摇摇头,更笑道:“皇上到底要给臣妾看什么。”
“闭上眼睛,站好了。”彦琛如是言,松开了双手轻轻将嗣音向前推了几步,“好,睁开眼。”
嗣音把心沉一沉,缓缓睁开眼,扑入眼帘竟是灯火辉煌的京城全貌。忽一阵猛风卷过,她弱而不持,这般立在高处难免失声惊慌。
“朕在。”便是那一刻,彦琛温暖的大手掌托住了自己的腰,继而从身后将自己纳入怀中。

☆、85.第85章 天下是百姓的

不安的感觉瞬间消失,嗣音依靠着彦琛的身体,极目远眺至她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繁华热闹的京城,正是在她身后男子的治下而呈现,由心生出的骄傲和自豪竟让她浑身颤栗。
“怎么了?冷吗?”彦琛感觉到嗣音的颤抖,反生出不安。
嗣音有些激动,微微湿了眼角,憨憨含笑:“臣妾没出息,见到这样昌盛的景象竟感动得要落泪,身子自己就打颤了。”
彦琛释然,笑道:“去年初一忙完所有的事后朕也来了这里,第一次这样看京城,也…”他没有将话说完,嗣音却读出他眼角飞转出的一丝感伤。
为什么会感伤?她不得解。
“嗣音,你说天下是谁的?”彦琛忽而发问。
嗣音笑着看向那五光十色的世界,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百姓的。”言罢,却真切切感到身后温暖的身躯蓦然一震,不由得她心内发紧,方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了。
“天下…是百姓的?”他果然再问。
一口冷风灌进嘴里,四肢百骸都凉透了,嗣音好不懊悔,她应该谨慎应该避免这样的问答。彦琛见她神情紧张,不仅不加以安慰,更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天下是百姓的?”
“是,天下是百姓的。”嗣音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
“为何?”
嗣音定了定心,“没有百姓何来家国天下,天下自然是百姓的,然百姓又是皇上的子民,您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安居乐业的仰仗和希望。”
彦琛面色不变,依旧沉着声音问:“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的,自小耳濡目染便如是以为。”谈及家人,嗣音垂下眼帘,虽然皇帝已知自己被过继一事,但对她而言异姓换族却是一生的遗憾,“家父是个读书人,不懂治国之经济政治,在他眼里唯有黎民苍生最重。”
“宁文铎不将他的经世治国之才报效朝廷,倒把不让须眉的女儿送到皇帝身边。”彦琛长叹一声后,却如是言。
嗣音一愣,抬眼看彦琛,不见他有半分不满之处,竟是笑了。
“朕会记着你的话,天下是百姓的,而百姓是朕的子民。”彦琛的语调与先前全然不同,他伸手拢住嗣音转而面向繁华的京城,一挥手好似掌握天下,“历史会证明一切。”
油然而生的心痛让梁嗣音好难受,这一刻她竟感觉不到半分彦琛的骄傲与自豪,而是从他身上漫溢出的孤寂几乎将自己淹没。她更紧地贴在皇帝的身上,却只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抬眸与他对视,更是千万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彦琛感觉到这副柔软的身体正努力地靠紧自己,更从嗣音的眼里读到他想要的,几十年来,他只有那日在寿皇殿听到嗣音的吟唱才真正第一次放松身心,于是同样的,他自信几乎能洞悉这个女人所有的心思。几十年来,他从没如此信任一个人,不论是否因为这份信任不需要押注太大的筹码,至少对身为帝王的彦琛而言,梁嗣音填补了他人生的一块空白。
“饿了吧。”彦琛一挥手,便见方永禄击掌传讯,很快有宫女太监摆好饭桌佳肴,他挽着嗣音退到室内坐下,笑道,“这里暖和又能看到京城夜景,陪朕吃一顿饭,这两天竟不曾好生吃过东西。”
嗣音也放松下来,嫣然一笑:“臣妾也是呢,明明满桌珍馐美味,就是碍于礼仪不敢多动筷子。”

☆、86.第86章 本可以很简单

“那今日你多吃点。”彦琛很高兴。忽而宫外有烟花起,竟腾空如角楼般高,那姹紫嫣红从露台照射进来,映衬出嗣音如花娇颜。她一颔首,珐琅彩云蝶簪折射绚烂的光华,与那明媚笑容相得益彰。
“这样打扮很好,平日里太素了。”彦琛握了嗣音的手,略带嗔怪,“莫要叫人以为朕连心爱的女人都要吝啬七分。”
嗣音失声笑起来,见彦琛做出嗔怒之色,心知他不恼,便只柔柔地说一声,“皇上,咱们赏烟花吧。”
“嗯…”皇帝低哼,却早已将满满的爱怜写在脸上。
角楼一隅,方永禄旁观这一幕也不禁露出笑容,跟了皇帝一年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高兴。可忽而一个激灵从脑中闪过,再抬眸看这一对竟心生出几分不安,昨夜的事他们彼此都不预备提了?
“十四爷,您何苦!”方永禄无奈在心间一叹。
与此同时,坤宁宫的宴席也正热闹着,因去年皇帝亦不曾参加,故而倒没人在意彦琛何在,反是少来的一个宫嫔成了今日宴席上最热门但也只能私下交谈的话题。
淑慎公主穿着一身吉服随着皇后而坐,一发凸显她的养母梁贵人不知所踪,好几位外命妇本想亲眼见见这位与众不同的梁贵人,竟是无缘。
座下,年筱苒端了一碟糖莲子送到泓昭面前,笑盈盈问:“昭儿,年母妃问你,是谁让和你四皇兄去接淑慎姐姐的?”
耿慧茹的脸色有些尴尬,但童言无忌岂是她能阻拦的,但见泓昭抓了一把糖莲子在手里乐呵呵地回答年氏:“是方总管,他说我们多陪陪皇姐父皇会高兴,孩儿和四哥就想让父皇高兴,不过皇姐她好没趣,脾气坏得很。”
年筱苒的笑渐渐淡了,放下糖莲子起身回座,眼见对面李子怡正听她的宫女静燕耳语什么,末了竟与自己四目相对,两人此刻竟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互相递过冷篾的笑,却又如同照镜子般,笑的终究自己。
那一晚嗣音没有回符望阁,淑慎归来也漠不关心,只管洗漱睡下半句不问嗣音的去向,谷雨好奇心重想打听宴席上众人对主子缺席的态度,淑慎却老成地应她一句:“既然和皇叔在一起,还有谁会说什么?”
谷雨惊讶道:“娘娘们都知道主子她是被皇上带走的了?”
淑慎好不耐烦,卷着被子朝里睡去,哼了声:“这不明摆着的。”就再也不肯说话。
翌日嗣音归来,将角楼一事告诉谷雨,欣喜之余则道:“一切都好,只是我觉得方总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似要提醒我什么但难以开口的模样。因皇上一直在跟前,我也不好问。”
“难不成…”谷雨咽了咽口水,再说,“那晚在慈宁宫的事,只怕是瞒不住的,十四爷再有通天的本领,他到底不是皇上,宫女太监们自然会掂量轻重。奴婢看这件事您还是先寻个法子叫皇上或皇后娘娘知道,总比将来被问起来什么都被动来得强。”
“昨晚我就想说来着,可是那样美…”嗣音说着竟脸颊微红,转而道,“那天你也听见王爷他说的话了,可见若诗她们并没有把镯子给王爷,我现在便不知道镯子是不是还在若诗她们手里,心里好没落实。”
“你何苦不把事情原委都告诉皇上,偏要自己扛着呢?”谷雨不解,嘀咕说,“好些事本可以很简单的。”

☆、87.第87章 这样无情

嗣音摇头,“皇上那日的话你没听见,而这也不仅是一只镯子那么简单。他们兄弟俩不过借口暗暗较劲罢了,那么不巧把我卷进去,可我是皇上的贵人啊,我自然不能叫他失望。并非我要硬扛着,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她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一片嘈杂,不知何故。
“她在景阳宫?”当方永禄告诉彦琛后宫发生了什么后,他只是这般毫无意义地问了一句便再没有提,彼时晏璘就在御前,只待方永禄退下才道,“皇上能中意的女子,定非凡人。”
彦琛失笑:“那她是仙还是妖?只不过是个凡人罢,既是凡人,何来一帆风顺,既是凡人,就要学会靠自己。”
晏璘不言,自小这也是皇兄灌输给自己的人生观,他没有全信但受用至今。
景阳宫里,嗣音已孤零零站在殿中央许久,没有一个人来与她说话,而召见她的贵妃也迟迟不现身,她不知道年筱苒此举何意,但算起来这该是她头一回和年氏正儿八经地打交道,却这样糟糕的光景。
直站的双腿发麻,才见几个宫女出来布置靠垫引枕,又过了片刻,身着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的年筱苒方款款出来,旁人一眼便能瞧见,那发髻上晃眼明亮的金步摇正彰显她贵妃之尊。
梁嗣音叩拜下去,却久久等不到年氏应起,待大理石的冰凉穿透几层裙衫,贵妃那里才幽幽开口,“没别的事,只是想叫梁贵人过来教你一些规矩。”
便有宫女梨安上前来,一脸正色居高临下问嗣音:“贵人可知,宫内不可私设祭坛?贵人可知,妃嫔不可私会男眷?”
嗣音浑身一颤,僵硬地点头。
年筱苒坐于上首,目光流离在殿内的雕梁画栋,依旧是冷幽幽的口吻,“梁嗣音,你可知明知故犯更可恶?”
坤宁宫这边,定康郡王两位侧妃来向皇后请安,容澜问起晏珅何在,何若诗讪讪一笑,“进宫后王爷要臣妾和姐姐先来给您请安,他好像是去符望阁接公主了,说是想接公主出宫住几天。”
容澜皱眉,“他何须亲自去?”
此时绘竹回来,低声在容澜耳畔道:“奴婢去瞧过了,没什么事,贵妃娘娘并没怎么难为她,问的正是那晚在慈宁宫的事。”
“大过年的,何苦。”容澜摇头,随即遣了绘竹,只管继续与众人说笑。
且说晏珅到符望阁时,淑慎正冲着谷雨发脾气,骇得一屋子人不敢吭声,他笑幽幽闯进来说:“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的淑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