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95章 婕妤小心
这边厢年筱苒手里的灯还不曾被点亮,她和所有人一样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此时此刻哪有什么皇帝哪有什么贵人和公主,他们分明就是普普通通一家三口,那安宁祥和的气息随着孔明灯的升空扩散开,感染着每一个人,亦刺激着一些人。
这十来天皇帝不让传膳牌,宫里的各种传闻均指是她年贵妃因无故欺侮梁贵人惹怒了皇帝,要得皇帝不理会整个后宫来怄气,而此时此刻的一切,不正是在证明这些传闻并非无中生有么?
“年筱苒,是不是你太冲动了?”她问自己,不断地问自己。
若非今日见到这一幕,她仍骄傲地不屑那些传闻,可眼下这情景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娘娘您别生气,不然有人可高兴了。”宋蛮儿悄然而至,笑道,“贤妃娘娘在笑呢。”
年筱苒见宋氏几次三番来挑拨,心里不由得更怒,可偏偏对她是不能讲真心话的,到底压住了脾气,只勉强地笑:“大过节的谁能生气,贤妃姐姐在笑,自然是有高兴的事,怎么蛮儿你不高兴么?”
“可不高兴呢。”宋蛮儿撅着嘴,时不时将那幽恨的目光往嗣音那里送,嘴里埋怨,“哪里比不上这个小妖精了,可皇上如今只怕都将我忘记了。”
“这话你该说给皇上去听,与我抱怨有何用?”年筱苒亦故意来挑唆她,“我到底有暄儿每日分散精神,你总是不小心,当初那孩子若留下该多好。往后保重身子,也给自己添个小麻烦分散精神,就不会这么无趣了。”
宋蛮儿心中一堵,将目光幽幽转向一个人,眼角添了几分恨,随即又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年氏,“娘娘也多多照顾好小皇子啊。”
年筱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浑身一颤,心里多少怒火压抑着竟再也不能说话了,只怕一开口就要闹出大事。
这边嗣音和淑慎沉浸在暖暖的温馨里,并未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怨怼,而此刻正听彦琛对淑慎道:“过了年便去书房和你的弟弟们一起上学,父皇要你这个姐姐好生敦促他们的学业,莫不能像从前那样贪玩。倘若朕有察觉他们疏于学业、耽于享乐,先罚的便是你,淑慎还愿意不愿意?”
“自然愿意。”听说能去上书房念书,淑慎的眼睛都亮了,从来极少有女孩儿会被允许去那里,便是有去过的没多久也被退回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教条即便是在皇室也不见得有多开明。
“可弟弟们若不好好念书,你可要连坐受罚,淑慎不怕么?”嗣音笑融融地问。
淑慎才不屑这些,骄傲道:“我既是姐姐,自然也先教训他们了。”
彦琛笑了,嗣音也笑了,三人和乐自在的模样再一次刺激了旁人,可所有人只敢远远地看着,便是容澜也不愿前来破坏这份美好,自然在皇后的心里,她早就把许多事都看透了。
很快众人的孔明灯都飞上了天,御花园的上空被照亮,孔明灯越飞越高,明亮的光团渐渐变成星星点点分散开,或有人的目光留在天上,或有人的目光在皇帝身上不移开,总之极少有人在意身边发生什么,于是…
“婕妤小心!”
☆、96.第96章 到底是宠妃
就在嗣音与彦琛的不远处,一盏才升空须臾的孔明灯突然燃烧起来,随即坠落直直地向地上的刘仙莹扑去。可她那里见火团朝自己扑来,便似是吓呆了不知躲避,众人眼看着她将引火焚身,但见一道黑影迅疾闪过,继而孔明灯砸地起火,而刘仙莹则被那道黑影带到地上打了几个滚。
宫女太监一拥而上,很快将明火扑灭,而刘仙莹也被搀扶起来,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幸完好无损。
容澜等已经过来,关切道:“婕妤没事吧。”
刘仙莹恢复极快,此刻已是那娴静温婉的模样,竟不再见半分慌张,柔柔递过身边人一道目光,低声道:“臣妾没事,多谢郡王爷出手相助。”
彦琛此刻才过来瞧,容澜便告诉他,方才刘婕妤的孔明灯着火坠落,幸亏十四弟出手相助才幸免于难。
“散了吧,莫再出别的事。”可出人意料,皇帝竟脸色突变,冷冷下了这个命令便转身喊方永禄。
“皇上起驾。”就这般随着内侍高呼,一切因晏珅的出现不欢而散。
看皇帝扬长而去,众人僵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却见泓昭乐颠颠跑到晏珅身边说:“十四叔你好厉害,十四叔您也教我功夫吧,我长大了也要做大将军。”
“昭儿,不要缠着十四叔。”耿慧茹赶过来将儿子拉回,泓昭却不依,拉着晏珅的手痴缠,“十四叔,昭儿要跟你学骑射学功夫。”更推开的母亲说,“母妃不要,儿臣要跟着十四叔。”
小孩子的话自然不会有人计较,但耿慧茹那本能却被看起来极刻意地要和晏珅撇清瓜葛的举动,还是叫众人唏嘘。
容澜见耿慧茹弄得尴尬,忙过来笑打圆场,“母后替十四叔答应了,可你要先好好念书,哪一日太傅们说您学问长进了,母后便即刻替你请十四叔来。”
“母后说话要作数,昭儿一定好好念书。”泓昭认真冲容澜讲,又跑去找他的四哥,拉着泓晔一起来和晏珅痴缠,晏珅却朝嗣音那里看过去,问淑慎,“慎儿你要不要一起来?”
容澜却过来挡住了他的目光,说道:“女孩子家家如何能打打杀杀,十四弟你又娇纵他们胡闹。”言罢便开口遣散众人,到底将元宵灯会结束了。
而嗣音因避忌晏珅,早早就带了淑慎离去,年、李、宋等尚未行,见她如此失礼不由得叹:“到底是宠妃,咱们这些娘娘在她眼里还算什么?”正要各自散去,却见方永禄匆匆折返,宋蛮儿冷声道:“难道他替皇上来找那个梁嗣音?”
众人将目光投向方永禄,但见他笑着到了刘仙莹的面前说:“请刘婕妤稍作准备,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绿头牌。”
“呵呵…”最先冷笑出声的却是晏珅,随即众人哗然,各怀心思。
因听得晏珅发笑,刘仙莹倏地红了脸,满目怅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方永禄说:“我这就回去准备。”言罢施施然离去,消失在众人眼前。
☆、97.第97章 你变了
十几天来皇帝都不曾让敬事房呈膳牌,今日这样好的日子却出人意料地召见刘仙莹,不由得众人揶揄说:“真是因祸得福,若知道险些被孔明灯烧着能有这样的好事在后头,只怕刚才个个都要往火苗上凑去。”
回去的路上,古曦芳带着舒宁与年筱苒同行,因夜里吃多了些,三人都弃了轿辇步行,泓晔静静地跟在一边很是乖巧,年筱苒看着喜欢不由得道:“只盼暄儿像他的四哥,千万莫像老五那样毛躁。”
古曦芳淡淡一笑不说话,却听年筱苒说:“武小媛你带着晔儿先行,本宫有些话要同昭仪娘娘说。”
舒宁听命,牵手泓晔快步往前去。
年筱苒这才道:“如今和从前不一样,姊妹几个能说话的更少了,可有些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真真要闷坏了。”
“娘娘若信得过曦芳,您尽管说。”古曦芳明知年氏心思,自然不会再说客套的话敷衍,而她本年长于年氏,心性便更成熟稳重了。
“还是你好。”年筱苒幽幽一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和十四爷之间的结是越来越紧了,我真怕有一天会出大事,今日你也瞧见了。”
古曦芳只是点头,并没有说话。
年筱苒叹道:“那一****和淑慎来我宫里要梁贵人,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说‘臣弟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呵…这叫什么话?”
“娘娘,十四爷他是在逼皇上啊。”古曦芳终于开口。
“逼皇上?”
“十四爷的性子是万岁爷众兄弟中最烈的,成王败寇,他没有得到皇位,在万岁爷面前就是永远的输家,可他输不起。”古曦芳停下了脚步,继续道,“失去了皇位,太后又逝世,这世上他已没什么牵绊,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折磨。他这样逼皇上,在寿皇殿前大骂,在宫里肆无忌惮,甚至…甚至去纠缠万岁爷如今最中意的梁贵人,他就是逼皇上治他,逼皇上杀了他。他不怕死,但他想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天下人这个皇帝有多冷血多无情。娘娘,十四爷其实很可怜,旁人看着都累地活着,何况他自己。”
年筱苒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以为晏珅是桀骜不驯是目中无人是无法无天是…
“难得你说这么多话。”她叹,“今日我找你说话是对了的,你不说,我真真看不出这里头的文章。”
“臣妾进潜龙邸比您早几年,而您入府后与十四爷接触也少,不了解他的性子也是情理。”古曦芳微笑,又道,“皇上从来不愿我们插手过问政务,娘娘心疼皇上是一回事,臣妾多嘴一句,在皇上面前您若要提,还请三思。”
年筱苒冷笑:“皇上和我怄着气呢,只怕这些日子都不会见我,还提什么?”
“为了梁贵人?”
年筱苒一愣,皱眉看着古曦芳,幽幽道:“你变了。”
古曦芳垂首笑:“一切都变了,臣妾若不变,如何存活?”
“说得好。”年筱苒竟热泪盈眶,身子也微微颤栗,将目光投向挽着手已走得很远的武舒宁和泓晔,“当年我就是不肯变,才受那份苦。”
曦芳不言,待两人复行,天上竟飘起了雪花。
☆、98.第98章 镯子很漂亮
正月十六,隆政帝下旨晋婕妤刘仙莹为正四品婉仪,赐家眷进宫相见,如此隆恩一时引六宫哗然。
算上梁嗣音,新人里如今侍寝者有三人,其中数梁嗣音最为得宠,可她仍旧只是小小的贵人,刘仙莹不过一夜侍寝就被晋级为婉仪,委实叫众人不理解皇帝的心思,更弄不明她和梁嗣音相比,在皇帝心里究竟孰轻孰重。
这日淑慎已开始去书房,符望阁少了这位小祖宗倒清闲不少,嗣音静静地临窗看书,谷雨便坐在一边绣荷包,但时不时嘀咕几句,那细琐的声音终究扰了嗣音。
“你怎么了?”她问。
谷雨做出一张委屈的脸,埋怨说:“万岁爷究竟怎么想的,他若知道刘婉仪曾经想那样害您,还能这样宠她么?如今可是正四品婉仪了,万一她又想欺负您,奴婢真不知道她还会用什么手段。”
嗣音不语,转过了脸去。不可否认,昨夜的事她多少有些在意,她并非容不得彦琛对别的女人好,这本就是注定了的,她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突然,为什么彦琛的神情在一瞬间起了变化。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而并非只是晏珅的出现。
越想脑袋瓜就越疼,嗣音不免有些心烦。
“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这些给您添堵。”谷雨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放下绣品过来道,“昨晚的醪糟汤圆您吃着很好,那糯米粉还余一些,您若喜欢奴婢这就去做一碗来。”
“淑慎也喜欢呢,等她回来一起吃吧。”嗣音微笑,想到谷雨念自己南方来吃不惯北方的元宵而特特做了醪糟汤圆,心里便暖融融的,又道,“你不必自责,事实已然如此你不提我也看得到,我和刘婉仪无冤无仇我不信她还会对我下手,至于前事她若不提,我也真真一辈子不想再提。”
然话音才落,祥儿跑至门口说,“主子,刘婉仪来了,就在门外。”
嗣音的心咯噔一颤,这个谜一样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刘仙莹头一遭来这符望阁,举手投足间透着满满的新鲜,待嗣音礼毕,便笑道:“到底皇上疼爱妹妹,这样的地方再适合你不过了。”
嗣音笑而不语,让道引刘仙莹入内。
“主子。”谷雨好不担心。
嗣音却推她奉茶,随即跟着刘仙莹进来,但听她叹:“妹妹好朴素,这些家具都陈旧了,怎么皇上不说给你换一换?不知道的来了此处,只当你是被冷落的妃嫔,哪里看得出半分宠妃的模样。”
嗣音道:“婉仪谬夸了,臣妾哪里是什么宠妃。”
谷雨进来奉茶,竟不敢看刘氏,那茶碗搁上桌时罄罄作响,险些将茶水洒出。
“谷雨不舒服?”刘仙莹故意点出。
“奴婢…”
嗣音便支开她:“你去弄两碗醪糟汤圆,请刘婉仪尝一尝。”
谷雨很不放心离开去,但见主子眼神坚定,到底走了,她本不想带上门,却有立春上来将门合上。她那里还很奇怪地问谷雨:“你怎么了呀?”
嗣音让座于她,待刘仙莹落座便抬手喝茶,那绣了碎花细纹的广袖忽而顺着手臂落下,露出藕臂上一枚精致的镯子,嗣音入目,本端了茶杯的手顿时滞在了半空。
刘仙莹已喝了茶,见她发呆,便笑道:“妹妹只管这样捧着,不怕烫了手?”
嗣音放下茶碗,见她不经意地撸下袖子,含笑作态好不温和,竟从心里感到恶心,遂直言:“婉仪手腕上的镯子很漂亮,臣妾瞧着竟似曾相识。”
☆、99.第99章 赈灾
“妹妹好记性。”刘仙莹又露出那枚镯子,朝嗣音伸过手来几寸,得意道,“正是定康郡王赠送与你的双扣镯,辗转几次竟到了我这里。”
“臣妾想知道…”
“想知道我怎么得的?”刘仙莹此刻全无平日在人前那如仙女一般祥和温柔之态,眼角微抬目光犀利,仿佛说每一个字都要直直地刺入嗣音的心去,“你想知道为什么这只镯子又到了我手里?”
嗣音点头,不语。
“那我且问你,这镯子该在哪里才是对的?”刘仙莹明知故问,一手托腮只等嗣音作答。
而此时涵心殿里,方永禄正向彦琛禀告:“刘侍郎和夫人前来谢恩。”
“免了,请刘夫人入后宫去便是。”彦琛头也不抬。
“万岁爷…”方永禄欲言又止。
彦琛最厌恶奴才说话不利索,只是嗯了一声,也不言要不要他继续讲。
方永禄想了想,还是腆着胆子道:“刘婉仪去了符望阁。”
彦琛抬头,那浓眉已蹙在一起,冷声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想起昨晚的事,不免有些生气,“朕已给了她补偿,她这又是想要什么?”
“皇上…”
彦琛却道:“明日下一道旨,符望阁不允许皇后之外任何人踏入。”
方永禄忙说:“可突然这么说,便只当是您要封了符望阁,视同将梁贵人打入冷宫。”
“她不会计较。”彦琛冷声道,随即合上一本奏折,又翻开一本再不理会他。
方永禄颤颤道一声“是”,莫名其妙地退了出来。
“哐…”
一声脆响从符望阁传出,谷雨端着的两碗醪糟汤圆洒了满地,她呆立在嗣音的门前不敢往前,却见刘仙莹翩翩而出,又拿那祥和温柔的语调说:“小心些,别烫着了。”随即便带着她的立春离去。
“主子。”谷雨回过神来扑进屋子,嗣音正跌坐在墙角,脸涨得通红,刚才谷雨瞧见的,正是刘仙莹将双手扼在嗣音脖子上的情景。
“咳咳…我没事。”嗣音喘着气,青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
犹记得正月十五那晚的飘雪,却不料京城细散的雪花,竟是江南成灾的暴雪。
禁止皇后之外所有人进入符望阁的圣旨颁下不久,江南遭受雪灾的消息便传入皇宫,这是隆政帝登基以来遇到的头一件大灾,皇帝急招六部议事,涵心殿几日几夜灯火不灭。
幸而暴雪没有拖延太久,到正月二十一送来京城的奏折,江南各地的风雪已停。然近十日霜冻对春耕带来的灾难已不能挽回,受冬雪滋润的土壤因春雪融化而汪泽一片,农民将错过最佳播种时机,夏收不容乐观。
隆政二年正月二十二,帝下旨免江南、湖南二省二十一受灾州县本年赋税,拨白银八十万两用于赈灾。然赈灾钦差一职尚未决定,皇帝遂命六部举贤。
至是日下午,六部一致推举定康郡王晏珅为赈灾钦差,被帝驳回。是夜,六部再次谏言推定康郡王为钦差,帝终允准。
正月二十三,定康郡王奉命南下。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样要紧的差事自然还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才能放心。”后宫里,女人们这样议论这件事。
☆、100.第100章 舒宁有喜
而那一天,宫里也添了一件喜事,承乾宫西配殿小媛武舒宁有了喜脉。原来她过了月信的日子仍无动静,宫女小满不经意在古昭仪近侍翠芙面前提起,翠芙告知古氏,古氏便召太医来诊脉,竟不想搭出了喜脉。
传至六宫时,有人吃味揶揄:“到底年轻啊,皇上不过召见她一回。”
最高兴莫过容澜,彦琛膝下子嗣稀少是她心头痛,旋即下旨擢升舒宁为正五品宝林,更亲往承乾宫探望。而数日忙于赈灾一事,终以派晏珅南下而告终可松口气的皇帝得知这一消息,也无不高兴,不仅即刻着方永禄送来赏赐,至日暮时分亦亲自来承乾宫探视。
虽已怀有身孕,可舒宁在皇帝面前仍旧腼腆羞涩,叫人好不爱怜。
“好生养着身体,朕得空便来瞧你。”临走时彦琛与舒宁许下再来看她的话,舒宁却乖巧地说,“臣妾自然会保重好身体,皇上得空还是好生休息才是,您龙体康健,臣妾自然托福。”
彦琛笑对古曦芳说:“这是你教的?”
曦芳笑:“宝林她天生的蜜儿嘴,臣妾也终日叫她哄得开心。”
“皇上,臣妾想讨个赏赐。”但送皇帝将至门口,舒宁犹豫半日的念头到底吐了出来。
彦琛笑道:“难得你开口,说来听听。”
“臣妾和梁贵人感情甚好,可碍着您的旨意臣妾若去探望梁贵人必先通报皇后娘娘,娘娘每日繁忙还要分心臣妾这小小的请求,实在叫人羞于开口。”舒宁低声呢喃,“臣妾已好些日子没见过梁贵人了…”
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正要开口,忽听宫女翠蓉道:“皇上、娘娘,梁贵人到了。”
原来嗣音怕白日宫嫔往来频繁,特特挑了日暮时分来探望舒宁,没想到却偏偏遇上才要走的皇帝。她穿一身淡青色织锦琵琶襟上衣,同色的暗云襦裙,带着平平淡淡的脸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姐姐来了。”舒宁瞧见嗣音便高兴,一时忘了位分尊卑,顺口唤起了姐姐。
嗣音上前行礼,方才在宫门外瞧见皇帝的暖轿她就有折返的念头,可几个方永禄的亲信小太监眼尖,麻溜地就到面前请安,叫她避无可避。
“朕应你了,只是要当心身体,莫要给自己添麻烦。”彦琛顺着方才舒宁的话回答,随即好似无视嗣音,与曦芳嘱咐几句便要走了。
曦芳带着二人相送,直到皇帝的暖轿离去方回来,她笑对嗣音说:“天色不早,梁贵人今日就在本宫这里用膳吧。”
嗣音谢恩,古曦芳便不打扰她们姐妹说话,带着翠芙、翠蓉走了。
舒宁兴奋地将嗣音带到自己的西配殿,一开口便热泪盈眶,“姐姐,我是不是太顺了?心里好不踏实呢。贵妃她们跟着皇后娘娘来看我时,我都不敢看她们的眼睛,那宋修容说话好吓人,叫我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嗣音笑道:“她说什么了?”
舒宁便学着宋蛮儿的样子,幽幽然说:“武宝林你要当心,千万别叫喜欢吃胎儿的鬼魂盯上,没事别在宫里瞎转悠,指不定哪里就伸出一双手掐住你的肚子。”
这话叫嗣音也听得打颤,但还是勉强笑道:“早听说修容娘娘神叨叨的,果然是了。”
☆、101.第101章 氅衣
“可不是嘛,后来被皇后娘娘狠狠骂了她两句她才不吓唬我了。”舒宁愤愤,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说,“娘娘说幸好是昭仪谨慎,不然我未必知道自己有喜,能这么早察觉就更该好好保养。”
“娘娘说得不错。”嗣音笑。
可舒宁突然抬头,满面好奇笑嘻嘻地说:“姐姐没有好消息么?皇上见姐姐的次数可比我多。”
嗣音又被舒宁的直白弄得很无奈,可不能也直白地说她不是,便只笑道:“我身子不如你吧。”
“是啊,姐姐益发瘦了呢。”舒宁伸手捧着嗣音的脸,“这脸上都摸不着肉了。”
“天天被人欺负,能好么。”谷雨在一旁嘀咕。
舒宁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瞪了眼睛问谷雨:“谁欺负姐姐了?难道年贵妃又找姐姐麻烦了?”
“谷雨。”嗣音嗔怪,便要赶她出去。
谷雨却不肯听,更是扑到舒宁面前跪下说:“宝林有所不知,前几日刘婉仪来符望阁,险些把主子她掐死…”
“什么?”舒宁大惊,竟有些喘不过气,嗣音怕她动胎气,一边安抚一边骂谷雨,“你越发厉害,连我的话也不听,伤了宝林怎么办?”
舒宁却抓着嗣音问:“真的?刘婉仪要掐死你?谷雨不会说瞎话的,你骂她做什么?究竟怎么了,姐姐你倒是说话啊!”
“你、你别激动。”嗣音好无奈…
夜里回符望阁的路上,嗣音一直没有和谷雨说话,脸色肃然显然是在生气,谷雨也知自己鲁莽,可她是真心心疼嗣音。
“往后再不许你这样,不然我要与皇后娘娘说将你换走。”嗣音忽而停了脚步这般对谷雨说,只是脸上没有半分嗔怪,竟撅着嘴好似在撒娇。
谷雨垂着眼帘,竟落泪了,“皇上今日瞧见您,莫说问一声就是多看一眼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封了符望阁不让人来,别的宫女都在说符望阁如今和冷宫有什么区别,原先有几个看在您份上巴结从德的太监不仅疏远了他,还出言嘲笑。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皇上不仅不心疼,还这样委屈您…”
嗣音叹:“你是怎么了,这样抱怨的话是可以要了你的性命的,从前在钟粹宫数你最稳妥,如今倒处处意气用事,难怪淑慎总是抢白你。”
谷雨不言,嗣音又道:“跟你说几回了,怎么不想想皇上不让人来符望阁是要保护我呢?”
“有心保护您,把您抬得高高的不是更便宜么?”谷雨到底在位分上为嗣音抱不平。
嗣音却轻松一笑,自在地往前走,悠然说:“贵人有什么不好,哪一个贵人能像我这样独住符望阁?我不要最好的东西,能有想要的东西我就满足了。”
“主子想要什么?”谷雨跟上来问。
“都有了。”嗣音莞尔,她所骄傲的事绝不是旁人能轻易察觉的,但只要有一个人懂,就够了。
涵心殿里,彦琛用了晚膳正捧一碗茶立在天朝版图前比划南下的路线,不知计算着什么,方永禄捧着漆盘进来,高高堆着的两件大氅衣将他的脸都挡住了。
“皇上,奴才在内务府倒腾半天只找到这两件氅衣,都是兔毛的。”
彦琛回眸扫一眼,冷声说:“内务府那么缺银子,像样的貂裘氅衣也拿不出来?”
☆、102.第102章 风寒
“万岁爷您是知道的,后宫娘娘们的衣裳都是有份例额定,冬天的衣裳早在秋天就做下了,如今春装都快妥当了,而这两件氅衣还是旧年拿给各宫娘娘做样子时留下的。”方永禄解释,顺手撸了撸那两件氅衣说,“虽是兔毛,但也精致得很,皇上您看…”
“你去找老七,跟他说朕要两件貂裘的氅衣。”彦琛很不高兴,茶碗搁在桌上时发出的声音显然透着他的不悦,“朕这个皇帝当得好,连两件氅衣都要伸手向弟弟去要。”
方永禄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笑:这可不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才能有的事么?
“虽要貂裘的,但别弄得太华丽,素些最好。”彦琛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而方永禄却分明听得皇帝之后的低声自言自语:“省得她又不敢穿到人前,那么冷的天着一件对襟衫就跑出来,脑筋里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