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记下了。”络梅答应着,见皇后言罢就呆呆地望着七皇子,眸中情绪复杂纠葛,心中也不落忍,都是生儿子,为什么皇后就要如此辛苦?
忽而容澜道:“去府里传个信,让容涵进宫一趟。”
如是,朝廷诸事由泓昀代理执掌,后宫里皇帝的一切被皇贵妃独自掌控,前朝后庭形成了极奇怪的局面,一时人心惶惶,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而贤亲王晏璘南下督军,也不知道失去的城池能否收复,仿佛内忧外患,国本被一瞬间置于为难之地,京城上下乃至宫里,均弥漫着冷肃的气息,而秋色渐浓,天气的确愈发冷起来。
“母妃!”数日后的一天,初龄笨拙地拎着食盒进了涵心殿,嗣音扑来将女儿抱起,拿过那食盒问,“给母妃送好吃的吗?”
因太想念孩子,嗣音便让人带女儿过来,也惦记儿子,可泓曦太小,且太多的人出入涵心殿总不好,故而只叫抱初龄,而皇帝最疼的就是女儿,以彦琛的名义自然就不奇怪。
“父皇呢?”初龄却惦记她的父亲,从娘亲身上挣扎着下来,里里外外跑着找父亲的身影,未果又扑到嗣音膝下,娇滴滴问,“父皇躲猫猫呢!母妃带初龄找去。”
嗣音蹲下身子,温和地对女儿道:“父皇出远门去了,等初龄再长高一些就回来,你乖乖地陪母妃一起等父皇回家好不好?”
初龄呆呆地看着母亲,小嘴儿鼓着,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父皇了,可是母妃却说,还要再等等,闷了半天,跑到一边将食盒打开,抓了两块糕点,一块塞给母亲,还有一块自己吃,嘴里咀嚼还不忘呜呜地说话,嗣音隐约听着,女儿仿佛是说多吃饭才能长高。
她一把将初龄抱在怀里,让女儿周身香甜的气息将自己对彦琛的思念和担心融开,轻声呢喃着:“初龄快快长高,父皇很快就会回来。”
言罢抬眸四望空荡荡的涵心殿,心内唯盼彦琛平安。而她也明白,等朝臣们回过味来,她的挑战才真正开始。
正如初龄听母亲所言,她的父皇并没有生病卧床不起,而是悄然离开了宫廷,此时此刻正跟随晏璘的人马,一路微服往西南而去,即便是晏璘身边,也仅有几名亲信侍卫知道皇帝的身份,一切简单而仓促。
当日皇帝对晏璘说出这个想法时,他是反对的,皇帝微服私访的危险性太大,如若此去不返,对留守的皇贵妃也是致命的威胁,她极可能被扣上弑君的污名,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451.第451章 逼宫

可彼时彦琛只对晏璘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的性命与她早就缚在一起,生死相随了。”皇帝话已至此,身为臣子的晏璘,还有什么理由反对。而彦琛更说:“朕和晏珅之间的事,也该做个了结。”
此刻,连行数日的队伍终于停下,晏璘亲自拿了食物来与彦琛,他正坐于湖边望着山水,接过酒肉干粮,洒脱一笑说:“做了皇帝后,去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像这样自在竟是许久没有过了。”
晏璘在他的身边坐下,感慨道:“父皇当年屡次出巡,几乎踏遍大江南北,可回回都是十里仪仗浩浩荡荡,皇兄和父皇的个性果然不同。”
彦琛笑道:“父皇幼年登基,他过惯了宫廷生活,而你我离宫后自在过数年,自然就不同了。”
晏璘静了会儿,才忧心忡忡地说:“皇兄,若此去晏珅确实不战,崇宁、柳阳真的失守,怎么办?”
“你怕朕会杀了晏珅?”皇帝喝了口酒,撕了一大块肉来嚼,悠悠地说,“如若如此,他论罪当诛,已不是朕要杀他了。”
“皇兄…”晏璘声音微颤,蹙眉问,“如果另有隐情呢?如果他有理由呢?”
“再议。”彦琛目光清冷,远远投射在湖面上,秋风将湖面吹皱,层层叠叠的波纹延绵不绝,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波纹被打乱,但随即换了模样变成一圈圈散开,似生生不息。
“但愿一切是假的。”晏璘沉沉地呢喃着。
“老七。”彦琛吃完手里的干粮和肉,拍了拍手,吞咽下后对弟弟道,“朕至今未收到密奏。”
晏璘一愣,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不等开口,兄长又道:“其实真真假假连朕也分不清了,但此番去见他却势在必行,朕可毫不避讳地对你说,他的存在对朕始终是威胁,他年轻、强大,曾经胆略过人智谋不足,而如今经年的历练,他的个性早就变得沉稳,你我之中,的的确确只有他最像父皇。并非朕霸着皇位不肯让贤,而是比起谁做皇帝,国家的稳定、百姓的安乐更重要,而朕,也自认能做一个好皇帝。”
“皇兄自然是好皇帝,可是,十四的兵权,是父皇和您一点点放给他的。”晏璘蹙眉不散,仍挥不去忧虑,“如今您再要收回,只怕很难。”
彦琛举目望着苍穹,缓缓道:“所以朕才随你私访,朕希望他现在,或过些年能自己交出来。”
皇帝沉默片刻,又道:“之前泓昀将西南的情况与朕说过,十四他的确是带兵奇才。他到东北不过短短两年就将边防整顿得固若金汤,而西南那里他所下的功夫远远重于东北,即便他有一日挥师北上,也绝对有能力不让边防有一丝松懈。晏璘你不记得了,先帝将西南交付给他时,仅十万兵马,如今的五十万雄师,是他一手创下的。他这家伙,你就是把他扔到沙漠里,他也能存活,甚至活得很好。你我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朕却和他留着一样的血,他想什么朕想什么,我们彼此都很了解。朕活不过他,为了朕的孩子们,也不得不防着他。”
晏璘听完兄长这番肺腑,更是紧张得不行,“若他不肯交回兵权,更恼羞成怒在西南对皇兄您动手怎么办?此行是不是太危险了?”
“呵…”皇帝竟是冷笑,起身来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洒脱之气,“若他不肯放手兵权,他若要反,朕敌不过他,早晚会死在他的剑下,如此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
晏璘脸色苍白,他怎么能亲手送皇帝去赴死?
可彦琛却突然笑起来,侧身来问弟弟:“你信吗?你信他会对朕挥剑相向?”
晏璘无语,两人静默了许久许久,直到日暮最后一抹昏黄消失,黑夜笼罩山河,他们才转身回营帐去,此刻晏璘才对皇帝道:“他若有一日用剑指着皇兄,那我们之间再无兄弟情分,我手里的剑也会同时架在他的脖子上。”
“晏璘,当年兄弟反目,朕为手足之情的凉薄而悲愤过,若非你让朕知道手足情深不知是四个字,朕的个性兴许会在十多年前就扭曲。”彦琛淡淡地笑,目光和煦温暖,“而十四那小子,也时常给朕作为兄长的骄傲,但愿朕和他的情分,没那么短暂。”
晏璘再无话说,当年早已回不去,而他所要守护的人和事,一生都不会改变。
七月,匆匆而过。是年八月,竟是多雨之秋,而每一场雨过后,天就凉一层,日子渐逝,空荡荡的涵心殿便更冷了。
“母妃,吃药了。”小初龄趴在床边,谷雨正端了一碗药,入了八月后的第一场雨就让嗣音着凉了,彼时她抱着初龄在窗下睡着,女儿被自己用宽厚的衣袂裹着自然没事,而她却遭风雨所欺,染了风寒。
“母妃要乖乖吃药,不然父皇要生气。”初龄一板一眼地说着,颤巍巍地就着谷雨的手一起将要端到娘亲的面前。
嗣音莞尔,皱眉喝下苦涩的药汤,正拿丝帕拭嘴,初龄不知又从哪里钻来,双手捧着一碟杏脯,笑眯眯说:“大姐姐送来给初龄的,初龄留给母妃吃呢。”
嗣音捻了一块来吃,见女儿呷着嘴一副馋猫样儿,心疼得不行,将她抱上床,自己手里的半块送到她嘴边,故意道:“可酸了,初龄尝尝。”
小丫头果然上当,将半块吞到嘴里,忙哼哼说:“母妃骗人呢,好甜的。”见娘亲暖暖地笑着,忽明白什么,咯咯笑起来:“母妃留给初龄吃呀?”
嗣音抱着这香软的小东西,什么病痛都没了,这些日子可怜女儿陪着自己困在这涵心殿,起初她哭闹着要出去玩,嗣音细心地跟她解释为什么不能出去,本以为要花些功夫,正后悔不该把女儿抱来,谁知小丫头竟懂了似的,听完自己的话后就再也不闹。只是整日整日地黏着自己,好像怕娘亲会离开她一样。
“母妃,谷雨说儿臣长高了呢。”初龄忽而伸手比划,“都这么高了!”
嗣音心疼,拥着她轻轻摇晃,“再高一些,胖一些,让父皇回来看见大吃一惊。”
“好!”初龄嗲嗲地应一声,大口吃下一块杏脯,嗣音失笑,她更口齿不清地说,“母妃快好起来,父皇看见母妃生病,要生气。”
“是啊,母妃会快些好起来。”嗣音笑着,只是拥着女儿不放。
谷雨立在一边瞧,早已心疼得不行,她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就不见有要回来的样子,万一有人强行闯入,娘娘一人之力怎么能抵挡,到时候说也说不清啊。算算日子,又要到中秋,看来今年主子也没法儿过个太平的节日了。
这天,泓昀从朝中归来,浑身疲惫的他独自在后院休息,静思的功夫,想起第一天站在龙椅下俯视群臣时心内的忐忑,只是那么多天过去,他已经习惯那居高临下的感觉。政务也在几位宗室皇叔和外祖舅父的协助下井井有条,虽不敢沾沾自喜,几分骄傲总是有的。唯一让他不安的,是父皇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起色,涵心殿依旧门禁森严,而中宫也不见客,仿佛帝后都不在似的,后宫竟是嗣音一人独大。
“泓昀,你怎么不去房里休息,又来了这里?”赫娅找到他,语调似有些不悦,大概是因她不喜欢这个承载了太多过去的地方。
“我就想一个人静静,过会儿就回去,你让下人备膳吧,我饿了。”泓昀应一声,却半晌没得到回复,抬眸来看,却见赫娅一身新作的桃红云纹锦缎长裙,面颊绯红,宝髻玲珑,整个人娇艳无比。
“好看吗?”见丈夫看自己,赫娅方笑起来,原地转了一圈,骄傲地说,“是新作的衣裳,准备明日中秋穿,你如今监国理政,我不好给你丢脸。”
泓昀摇头,沉着声音道:“我要为母妃守孝三月,你打算这样守孝?”
赫娅闻言,登时尴尬得不行,急匆匆就要跑出去说:“我马上去换。”
泓昀见她如是,倒不忍心了,且管家说最近因为自己的叮嘱,王妃每日只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去,有客****也拒不相见,十分的安分。而自己每日回家来,她见自己疲惫也不再如以往那样唠叨,只是细心地侍奉饮食坐卧,很尽心尽力。算起来,反是自己对不起她多些。
想到这些,忙起身追到门前说:“换一身简单的衣裳,我带你出门去。”
“出门?”赫娅兴奋不已,一边说很快回来,一边飞跑着就回房去换装。
只是入了秋白昼渐短,待夫妻俩出门,已然华灯初上。而泓昀有心随处逛逛,便没带家人,只与赫娅同行。嫁给泓昀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就两个人出门逛街,这样的情景从前赫娅连想都不敢想,今日更是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一路只是挽着泓昀,做小鸟依人状。
“听说你把京城都逛遍了?不如你带我去热闹的地方,我们都没吃饭,找一家馆子吧。”泓昀也不晓得去哪儿好,便问赫娅。
赫娅却道:“你别揶揄我,不就是想说我总到处疯玩么?可是你想想,我在京城也没有亲人朋友,你们皇室里那些夫人王妃都没意思,我只能到处玩儿了。我可没乱花钱,这两年我都不用家里的钱了。”
泓昀无奈地嗔道:“你就不能简单地听人说一次话,谁那么有心思总要话里有话?我饿了,赶紧带我去你熟悉的馆子,今日我请你吃饭,不花你的钱。”
赫娅莞尔,嘻嘻一笑,拉着丈夫一路小跑,待到一家酒楼前她才松了手,跑进来一边和店家打招呼,一边说:“就是这家,老板都和我认识了,泓昀,你不是喜欢吃烤乳猪吗?”
说着转身来,却不见泓昀,再出店堂,仿佛觉得街上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再定睛看,丈夫竟已经不知所踪。
夜深,贤亲王府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正房里叶容敏正睡得香,忽而听下人禀告说和郡王妃来了。她无奈起身穿衣来见客,谁知才入厅堂,赫娅便扑上来哭道:“婶婶,泓昀不见了,泓昀不见了。”
叶容敏只当是小俩口又吵架,泓昀出去散心了,正要劝她,赫娅却迅速将晚上的事说了,她哭哭啼啼地说:“难道泓昀被人掳去了吗?”
如此说来的确蹊跷,泓昀不至于主动陪妻子出来玩再故意甩了她,且这些日子都说和郡王府里的光景今非昔比,没道理他要扔下妻子去清静。
“让泓昕起来,说我要见他。”叶容敏无奈,丈夫临行时也让她多帮帮泓昀那里,谁晓得一有事就这么严重。
不时泓昕过来,但听母亲吩咐:“你到各家王府去问问,可见过你堂兄,别弄得老大动静的,他现在毕竟身份特殊。”
泓昕答应下,转身就出去,赫娅也派人回府里等消息,可人去了就没再回来,显然泓昀没有着家,直到过了子夜,所有人都疲乏时,泓昕却先回来了,他一大圈找下来,都说没见过泓昀,几位堂兄弟帮着去叔侄们常去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到底是惊动了宗室。
叶容敏也无奈,只能道:“再等等,若天亮还没有他的消息,我即刻进宫向皇后禀明。此刻若去,万一泓昀回来,反弄得尴尬。”
赫娅无奈,只能听婶婶的安排。
一夜难熬,翌日天亮果然各处仍无泓昀的消息,叶容敏梳妆打扮,顶着晨露便往宫里去,送走母亲,泓昕突然问赫娅:“嫂嫂可知道,近日府上有谁来得殷勤?”
赫娅愣愣地想了会儿,说:“是有是有…”
宫内,嗣音一夜未眠,前两****风寒已愈,没想到女儿似乎因和自己太亲昵而感染了,昨晚烧了一整夜,看着小家伙辛苦,做娘得怎能睡得着。好容易天亮时分退烧,她却已全无睡意。
此刻正喂女儿喝米汤,方永禄匆匆到来,嗣音便假手给谷雨,自己出来见他,方永禄皱眉说:“今日早朝,和郡王迟迟不出现,大臣们很焦躁,娘娘这里有个准备,只怕他们会闹出别的事。”
嗣音心头一紧,咬唇半晌,冷静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等他们也很久了。”
方永禄果然一语成谶,刚入巳时,大臣们从朝堂退出,一路往涵心殿来,自然才到殿门前就被羽林军挡住,有大臣厉声对羽林军侍卫道:“请皇贵妃出来,臣等有话对娘娘说。”
他们也不硬闯,只是要见皇贵妃,侍卫们不得不通报进来,不久,嗣音着一身鸾凤华服款款而出。
此刻正是阳光开始浓烈时,绚烂的日光从她嵯峨高髻上的金银发簪折射而出,晕成炫目的光华,嗣音神形傲然,气度非凡,竟让众臣看得发愣,待回过神来,方一一行礼。
“大人们有话与本宫说?”嗣音淡淡含笑,不怒而威。
一大臣道:“今日中秋佳节,臣等欲向皇上行礼以示恭贺,皇上若龙体康健,还求赐见天颜,臣等躬身聆训。”
嗣音道:“既是如此,各位大人的心意本宫会代为转达,你们且退下,皇上不会见任何人。”
忽而一人在人群中出声:“娘娘如怕惊扰皇上休养,臣等可选出一二人代表觐见。”
嗣音冷声道:“本宫的话已说得很明白,皇上不会见任何人。”
便听有人说:“究竟是皇上不见臣等,还是娘娘不让见?”
嗣音将目光迫向说话的人,大臣们她并非人人都认得,只能从朝服纹案来辨别他们的地位高低,见此人区区三品就敢在殿前说话,很是恼怒,斥责道:“大人这是质疑皇上,还是质疑本宫?”
“只怕,是要质疑娘娘了。”突然人群后有高声响起,众人散开,但见容涵带了一队羽林军前来,涵心殿的侍卫们忙拔刀相向,而那一对人也不甘示弱,一时两派人马剑拔弩张。
容涵高声呵斥守卫在涵心殿的羽林军道:“尔等当以皇命为先,如今皇上着和郡王代理朝政,和郡王之令便是皇命,岂能听一介妇人之言?”
嗣音冷声道:“本宫所执即是皇命,容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容涵即答:“娘娘,臣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见一见皇上,娘娘若执意阻拦,休怪臣等失礼了。”
“容大人要如何失礼?”嗣音纤手指向他身后的羽林军道,“带着这群人逼宫?”
“娘娘言重了,只要臣等见到皇上,一切都不会发生。”容涵冷笑,目光扫向众大臣,毫无疑问今日他们会群群而来,在他的算计之中。
嗣音跨前一步,目光逼向每一个羽林军侍卫,厉声道:“本宫所持皇命,你们身为皇上的亲兵,为何听令一个外臣?此刻只要你们放下刀剑退散去,今日之事本宫会向皇上禀明概不追究,但若你们要擅动,莫怪本宫无情。”

☆、452.第452章 屠城

侍卫中有人动摇,一人道:“容大人持和郡王手谕令末将等前来涵心殿护驾,末将并非有意冒犯娘娘。”
嗣音猛然一颤,泓昀?
容涵冷笑一声,举起手信道:“今日赴朝堂的路上竟遭遇和郡王被偷袭,几番厮斗,王爷身负重伤,而偷袭之人供出幕后指使乃皇贵妃。”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容涵继续道:“你们以为皇上还安然无恙地在涵心殿内吗?兴许已死在皇贵妃的手里也未可知。”
“容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嗣音冷色相对,厉声道,“今日之事,本宫不会不追究,即便你是国舅又如何?说这些话时,你将皇后置于何处?”
“娘娘,此刻您若让臣等进殿见皇上,皇上若安然无恙,臣宁愿以死谢罪,否则!”容涵毫不退让,“莫怪臣冒犯了。”
他旋身喝令羽林军:“尔等乃皇上亲兵,要看着这妖妇谋害皇上吗?还不速速将她拿下!”
嗣音不为所惧,反呵斥众人:“本宫方才的话说得很明白,你们若敢擅动,死罪难逃!”
却是此刻,一声嘹亮的呼喝响起,竟是皇后驾到,但见容澜着明黄色凤袍逶迤而来,她冷冷地看着梁嗣音,一步步走近她。
嗣音的心突突直跳,硬是稳住身子周正行礼,只听皇后居高临下地问自己:“皇贵妃,皇上如何?”
“回娘娘,皇上正在殿内养病。”
“本宫可否进内一见?”
“不能!”
“不能?”
“是!”嗣音不等她开口,自己起身,直视容澜的眼眸,严肃地告诉她,“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相见。”
容涵越前几步,高声道:“娘娘莫听这妖妇所言,她有心弑君篡位。”
皇后霍然转身看向弟弟,见他神情亢奋激昂,竟是绞心而痛,冷冷开口道:“容大人,你唤哪个做妖妇?这里只有本宫与皇贵妃在,你说哪一人?”
“娘娘?”容涵愣住,心内徒然慌张,难道他被家姊…
“各位大人在这里,又是凑什么热闹?”容澜广袖微震,肃穆相对,冷声道,“之前圣旨里,皇上的意思说得很清楚,此刻皇贵妃再三解释,怎么,大人们不肯信?”
众人沉默,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容涵,他定了神,匪夷所思地看着家姊,半晌开口道:“娘娘不要被皇贵妃所迷惑,臣手中有和郡王手…”
“本王怎么了?”忽而泓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与泓昕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满身尘土,模样有些狼狈。
嗣音的心蓦然放下,见到泓昀出现且安然无恙,竟是悲喜交加,但旋即定了神,严肃地问:“和郡王,容大人说您被本宫所派之人偷袭,便赐他手谕前来逼宫?问本宫挟持皇上之罪,是也不是?”
“娘娘息怒。”泓昀躬身,转而怒视容涵道,“偷袭本王的,恐怕另有其人吧。容大人,你们家的府邸,我还是头回去呢。”
容涵脸色惨白,节节后退,泓昀又怒视群臣:“各位大人不在朝堂等候,来涵心殿作什么?方才娘娘说逼宫,你们要逼哪一个?”又指着羽林军道:“收起你们的刀剑,你们这是要指向谁?”
因容涵的话前后矛盾,破绽百出,且泓昀本尊出现,容涵的命令已毫无效用,方才对峙嗣音的羽林军纷纷屈膝请罪。
嗣音则道:“你们退下吧,今日之事本宫可向皇上求情概不追究,然下不为例,记住你们的使命,唯皇命是从。”
“是!”众侍卫应诺,迅速离开了涵心殿。
“但是。”嗣音定一定神,朗声道,“容涵违抗圣旨在先,捏造是非诬陷本宫在后,事实若如和郡王所言,更是伤害皇嗣罪无可恕。”她停下,看一眼皇后,见她不为所动,遂道:“来人,将容涵拿下,去官袍打入天牢,稍后发落。”
有侍卫要上前动手,容涵喝道:“区区一个皇贵妃,凭什么捉拿我?我是朝廷一品大员,国舅之尊,皇贵妃,你是不是自视过高了?”
嗣音正要开口,身边容澜忽道:“皇贵妃不足矣,本宫呢?”她一步步走近弟弟,用痛心疾首的目光凝视他,口中字字清晰地说着:“传本宫懿旨,容涵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即刻押入天牢。”
“大姐!”容涵怒目圆睁,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突起,“大姐,你说什么?”
“容涵。”皇后伸手理一理他的衣襟,“去天牢里好好想想吧。”
言罢,她欲行,大臣们分开两列,让皇后徐徐而过,嗣音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直觉得心在滴血,眼前种种,显然是她…皇后,你何苦?
容澜缓步出来,涵心殿外,站着双鬓斑白的老人,与之双目相对的一瞬,愤怒与心痛纠缠而生,猎猎朝她逼来。
“父亲。”容澜微微欠身,垂首间,含在眼眶中的泪水便滴落,可是再抬起头,她却笑了,笑容凄美清冷,直令观者心碎。她道:“父亲,我能做的,都做了。”
容栗阳的身体发颤,苍老的手攥成了拳头,他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什么,眼前这一切,他劝过儿子要三思,他不信女儿会背叛皇帝,可儿子不听,他固执地认为机不可失。
事实呢?
此时,被脱去官袍,只穿着素白内衫的容涵被羽林军侍卫架出来,一眼看到容栗阳,便高呼:“父亲救我。”又冲容澜道:“大姐,你好狠好狠!”
“络梅,扶我回宫。”容澜只觉得身体被掏空,飘忽忽已不存在于天地间,边上的人说什么,喊什么,哭什么,都会化作那一句“大姐,你好狠。”
儿子被架走,女儿的身影渐行渐远,大臣们从殿内鱼贯而出,见容栗阳站在那里,稍稍行礼后都尴尬地走开,直到所有人都散去,涵心殿门外一片死寂,容栗阳亦不曾挪动身子。
一位太监凑上来殷勤地说:“容大人,回吧。”
“呵…”容栗阳冷笑一声,旋即眼前一黑,重重跌倒下去,惊得一群内侍慌张不已,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走。
殿外的骚动传来,但旋即又静了,嗣音还立在高处,泓昀亦在原地,有小太监跑来禀告说:“启禀娘娘、王爷,外头是老容大人晕过去了,此刻已将他送出去。”
“知道了,退下吧。”嗣音漠然,之后深吸一口气,含笑对泓昀说,“谢谢你。”
泓昀此刻才露出茫然之态,他静默了很久才说:“其实,我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记着对你的许诺,不论如何,我都会顺从父皇的安排,站在他的身后。”
嗣音欣然,颔首肯定他,随即缓缓转过身子,消失在泓昀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