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徐若瑾有心揉揉,却被春草给拦下了,“您不能动!绣娘说了要用点儿盐水或者酒兑水来擦才行。”
“擦多久啊?”徐若瑾听着就激灵。
“三天!”
回了院子,春草便立即准备物件,端了个小碗来,拿了棉布沾一些往徐若瑾的耳朵上一捂!
“嗷嗷”几声惨叫传出小院,徐若瑾翻着白眼咬嘴唇,扎时候不疼护起来疼,她还是被阴了!
徐若瑾养了两天的耳朵,上了两天的课,第三天一早天还不亮,黄妈妈便带着一众丫鬟赶来她的小院。
几天的修缮,徐若瑾的小院子也有了些许模样。
虽没有徐子墨叨叨的那么华丽,但一排芙蓉树已栽好,树下的茶案茶台也已摆好,只是木料不是花梨木,而是普普通通的木料罢了。
屋内的床比以前宽大不少,破损的书桌换上了宽大的红木桌,屋角放了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是从徐子墨的小书房借来的,用完需要还回去。
一个妆奁台子放进来,好歹能看出这是一个小姐的闺阁,而不是破杂院了。
被拎进了浴桶中沐浴更衣,徐若瑾看出黄妈妈脸上的紧张。
各种花瓣香料往里洒,徐若瑾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春草这会儿已经搭不上手,都是黄妈妈亲自来为徐若瑾更衣上妆,“二小姐今儿可要打起精神来,张家人一直都怕您的身子弱,今儿让他们好生看看,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俊美的人。”
“瞧您说的,我也不过就是到前堂露个脸,能说上两句话也是打招呼,不都还要看母亲的?”
黄妈妈摇头,提点着:“老爷今儿也会在,二小姐必须好好表现,这涉及到您今后的日子,不用我多说,您自个儿心里都清楚。”
徐若瑾轻轻点头,也认真的坐好。
无论自己心里乐不乐意嫁,场面事总要做的圆满,让父亲和杨氏都挑不出毛病。
至于那什么张公子,自己也只能在心里咒他路上落个马?摔跤啃下泥?被耗子咬两口,被蟑螂吓死过去?
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黄妈妈终于为徐若瑾全都料理好。
门外已有婆子准备好轻辇,这是怕徐若瑾路上累出了汗,要将她抬到前堂去。
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徐若瑾上了轻辇坐稳后,忍不住心里嘀咕,被重视的感觉的确好,难道这就是旁人一心攀高枝的原动力?
到了前堂,徐耀辉与杨氏都已经在等候。
看到徐若瑾出现,徐耀辉也忍不住多看了女儿两眼。
这么多年没关注过她,却未想到出落的这般俊俏可人儿,杨氏投去怨怼的目光,他才微微点头,又低头喝着茶。
徐若瑾为二人行了礼后,便到角落里去等着。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门口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夫人,张家公子到了!”
“快请进来。”
杨氏格外激动,立即站起了身。
徐若瑾从窗棂的缝隙中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进门。
仔细一看,身型与自己三弟差不离,虽没徐子墨那么胖,但也是个看不着脖子的。
模样虽不丑,但仰头踏步走来的那副金贵劲儿写满一身,一双不屑的阴损眼看何处都透着嘲讽不忿。
怪不得会把自己的前身推下湖,上上下下一瞧,这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
心里大概有了个判定,徐若瑾的心更沉了。
这种人若是嫁了,单是一屁股就把自己给压死了,还过什么过啊!
坚决不能嫁!
第二十七章 对峙
张仲恒今年十八岁,比徐若瑾大上三岁。
自幼出身名门张家,虽不是嫡出的孙辈,但张老太爷对子孙宽待,特别对留守在中林县老家的张仲恒格外喜欢。
好吃、好玩、不爱学习,中林县提及张家便都能想到张仲恒。
张家早已为他做好了打算。
考上个秀才,不丢张家几辈人的脸,随后便在中林县扎根为张家守祖荫,不求他高中状元拼官场。
因为张仲恒这一辈中已经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子弟,所以对他便得过且过,能算得了数就行。
但张仲恒却并不这样妥协。
心高气傲,凡事都想抢个尖,得知家里给选的亲事,居然是这么个破人家的闺女,这不是拿他当傻子糊弄么?
徐主簿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张仲恒早就派人打探过。
徐耀辉就不提了,只是个主簿,他家的婆娘出身商户人家,没文化、没规矩,养出来的俩儿子一个****赌博无人不知,另一个笨的《论语》读了好几年。
这种人家还能养出什么好闺女来?
而那一日,他与从京都被贬来中林县的梁霄也起了冲突,一把便将徐若瑾推了湖里。
他才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若真的死了,正可以换个人选,可谁知梁霄那个家伙真的跳进湖里把她捞了上来。
张仲恒虽警告当日所有目睹真相的人,是徐家丫头自己掉了湖里,不过徐家丫头命硬没死了,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
何况,还是梁霄把她抱上来,这始终是张仲恒心头的两根刺。
老太爷是最重名声的,若知道了真相,他在张家的地位定然受创。
不过徐家这么久都把音讯漏出来,是打算继续攀亲逼婚,还是另有什么目的呢?
这也是张仲恒肯答应前来徐家的原因。
他一定要弄明白徐家人在搞什么鬼。
“晚辈给徐主簿、徐夫人见礼了。”
张仲恒拱手行礼,杨氏笑着上前,连忙把他请进屋内,“张公子何必这般客气,能把你盼来就是好的,快进屋吃茶。”
“多谢徐夫人。”张仲恒召唤小厮送上礼册,“一点儿小物件,还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这么客气干什么,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
杨氏的谄媚让张仲恒目光扫过一丝嘲讽,一拂衣襟,坐在正堂的末位。
身后丫鬟小厮站一排,有送擦手帕子的,有倒水沏茶的,有整理衣衫的,还有在一旁听候吩咐的。
这一通摆谱的架势,让杨氏艳羡不已,徐若瑾脸色如常,心里一百只草泥马奔过。
“今日小侄前来也是为徐姑娘道歉的,上一次在家中小聚,也是下人们没有护好,让她险些出了大事,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还望徐主簿、徐夫人能够原谅。”
张仲恒虽在说着,微眯的目光不由扫向屋内的所有人。
待看到徐若瑾时,他的目光一顿,随后连忙转回来,心里却诧异这次怎么瞧着不太一样了?
杨氏满脸堆笑,“哪里哪里,也是这丫头自己不小心,张公子还亲自前来道歉,也是若瑾的福气。”
“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了,何必再提起没完。”
徐耀辉打断了杨氏的献媚,“前两日刚从京中归来,也听说了你父亲的事,若有能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徐主簿。”张仲恒站起身又道了谢。
杨氏怎么看张仲恒都觉得好,看向一旁的徐若瑾,连忙召唤道:“若瑾,张公子来了半晌了,你怎么不上前见礼?”
徐若瑾感觉到张仲恒的目光投来,再看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倩步的走上前,微微福身,“张公子惦念了,若瑾恢复如初,劳您费神了。”
张仲恒心虚,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若有所指,“徐姑娘吉人天相,如今看来,却比前些时日的精气神更足了,我也放心了。”
徐若瑾冷笑两下,退后两步不再搭话。
杨氏见二人有些尴尬,急忙上来圆场,“张公子一早便出门或许也累了,不妨去园子里走走,吃上些点心,可不能再推托了,原本有意中午摆宴,而后得知您顾忌家中要事不能久留,所以才打消了念头的。”
“多谢徐夫人了。”
张仲恒原本巴不得马上就走,但徐若瑾似冷非冷的态度,让他心中没底,有心探究一番,“不知能否请徐姑娘引路呢?”
徐若瑾平淡回答:“我不认路。”
“这丫头,被娇宠的没了规矩。”
杨氏狠瞪徐若瑾一眼,随后吩咐黄妈妈去侍奉,“…园子里都准备好了,张公子请吧。”
“多谢。”
张仲恒带着一众下人在前面走,徐若瑾感觉到杨氏冰锥子一般的眼神,只能由黄妈妈和春草扶着随行。
园子里早已经布置妥当。
挡风的围栏、黄花梨的茶海、精致美味的点心将角桌摆满,周边花卉姹紫嫣红,让四角亭看起来格外俊美。
只是来到这里的人儿,却根本无心赏景品茶,各有心思。
张仲恒与徐若瑾坐在了四角亭内,两个人目光对视半晌,谁都不肯退缩一步。
意识到这个丫头有些不对劲儿,张仲恒摆手,让跟随的下人都退后。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和春草微微点头,她们自是识时务的离远了些。
秋兰仍旧站在张仲恒的旁边没有离开。
徐若瑾看着她没有说话,张仲恒一怔,吩咐道:“你也先离开下。”
“是,少爷。”秋兰退后几步,并没有离开很远。
徐若瑾脸上的嘲讽不言而喻,张仲恒微皱眉头,先开了口:
“感觉徐姑娘总是话里有话,不妨直接说出来更痛快,何必掖着藏着,我若真的起身走了,你恐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若是真心想走,还有谁能拦得住么?我看是做贼心虚,总怕别人揭了你的短。”
徐若瑾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眼眸中的不屑没有半分遮掩。
张仲恒当即色变,压低声音道:“徐家人果真是心黑手辣,想拿这件事来逼婚?休想!”
徐若瑾看着他,声音淡如虚无缥缈的空气,慢悠悠道:“徐家再怎么心黑手辣,也没罔顾人命的把人推下湖淹死,张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了!”
第二十八章 上门
“你休要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落水,于我何干?”
“你不在意的话,又何必来到这里与我争辩?”
“笑话,我何必与你争辩?你把事情说出去,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要向阎王爷去说个清楚。”
张仲恒的脸色瞬间变紫,“我做了,那又怎样?你不过是徐家攀附权贵的一枚棋子而已,嫁一个要你性命的人,你就不害怕?我若是你,死也不会同意嫁的。”
“我是棋子,难道张公子就不是?”
徐若瑾的语速减缓下来,“若你不是棋子,张家又怎会让你结一门你压根儿就瞧不上的亲事呢?若你不是棋子,你怎么只会私下耍手段,不敢找上张家的老祖宗去抗议呢?这世道人人都是棋,顶多你是个镶金边儿的,日子舒坦点儿罢了,归根结底都是卒,没比别人强多少!”
“你…”
张仲恒被戳痛了心底的刺,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般刁嘴。
上一次见她时,不是唯唯诺诺的女子?与今日完全不是一样的人。
只是那时他只与梁霄争执对峙,根本无心多看她两眼,却没想到徐家的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家人,这让张仲恒更是心中无底。
因为他不知道徐若瑾最终的底限和她的需求,这样难以把控的人,让他发狂。
“你敢把这件事传出去试试!”
张仲恒的威胁让徐若瑾嘲讽的大笑:
“在人前装成谦卑有度的张公子,居然也会怕了啊?虚伪,无耻,恶心!”
“谨言慎行,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自当不怕我,怕什么你心里知道!”
张仲恒没等开口再说话,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秋兰耳边回禀了事。
秋兰脸色一变,立即上前,“少爷,他们找到了梁公子的下落。”
“他在哪儿?”
“刚刚回了梁府。”
“终于找到他了,我这就去!”
张仲恒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冰冷的看了徐若瑾几眼,转过身匆匆带着人离开。
黄妈妈与春草离的很远,只看两位主子脸色越发的不对,如今张公子又气冲冲的离去,她们连忙跑到徐若瑾身边。
“张公子怎么走了?二小姐,您怎么不留住他呢?”
黄妈妈的埋怨让徐若瑾冷扫他一眼,“留?我怎么留他?是留他吃还是留他住?您没看到是有人来回禀事情,他才急忙走了么?”
“哎哟,夫人还打算今儿就把事情定下来呢。”黄妈妈无意中把杨氏的目的说出口。
徐若瑾心中冰冷,脸上也没什么好气色,“恐怕母亲要失望了,黄妈妈您还是去回一声,别让母亲等久了。”
“唉,我这就去。”黄妈妈说着话便奔向正堂去找杨氏。
春草见周围的人陆续退下,只剩她与二小姐单独留下,“二小姐,那咱们怎么办?”
“拿上吃的回院子,物件不能浪费,终归没吃了狗肚子里,我心情还舒坦点儿。”徐若瑾发泄的谩骂两句,便带着春草往回走。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张仲恒的问题。
看来他也是有心要打探下自己是否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否则也不会提出要与自己私谈。
不过刚刚来人回禀“梁公子”,就是那个冷面男。
张仲恒那么气冲冲的离去,显然是与他有怨仇的,是因为冷面男救了自己吗?
徐若瑾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这事情想也没用,她有太多的不知道,径自的想也没有用。
想到那个冷面男,徐若瑾心里五味陈杂,谈不清喜怒,说不出善怨,若因自己,让他结了仇,倒也是愧疚了,有机会再见,还是应当说一声谢谢。
却不知能再见面是何时了…
想到张仲恒,他最好与张家人闹腾一阵子,拒绝娶自己,否则刚刚那一通架也白吵了。
徐若瑾敢私下里本色的跟他争锋相对,就是想让张仲恒知难而退。
原本他就瞧不上徐家,再找个阴测测的女人在身边,他也得害怕吧?
心里在不断的期盼,徐若瑾回了院中便褪下那一身华丽的衣装。
虽然扮上后靓丽俊俏,可女为悦己者容,为那么个混蛋畜生,她巴不得扮鬼。
黄妈妈像杨氏回禀了张仲恒匆忙离开,杨氏当即大惊,“发生了什么事?我刚送老爷去了县衙,怎么一转眼就闹出了麻烦,还不快追回来!”
“好似是张家下人来禀事,张公子便匆忙离去了。”
黄妈妈的回禀让杨氏松了半口气,“他与那小妮子都做什么了?”
“在四角亭里单独谈的,老奴没听见啊。”
黄妈妈摊手无策,“是张公子吩咐都退下的,连身边的大丫鬟都遣走了,老奴也不敢逾越。”
杨氏紧咬着嘴唇,想吩咐黄妈妈去把徐若瑾叫来问个清楚。
但稍后一想,问明白又有何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与张家把亲事定下来才行。
“准备马车,我要去张家见张夫人。”杨氏一鼓作气,“今儿必须把事情定出个章程,两个人都私下相谈了,容不得张家再这么推托!”
张夫人这会儿正在听秋兰回禀今日到徐家的事。
“…你说,徐家的那个姑娘跟仲恒斗嘴?而且还对你横眉冷对?”
张夫人半皱着眉,“徐家人不是向来都趋势逢迎的么?怎么会出她这样的人?”
“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宁肯领罚。”
秋兰跪在地上,“不过为了何事争吵奴婢没有听到,少爷与若瑾姑娘在亭中私谈,把周围的人都撵走了。”
“不管是谁的错,这么做也的确离谱。”
张夫人看向秋兰,“不过他也的确过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规矩都哪儿去了?若是被老太爷听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奴婢知错了,也是少爷突然知道了梁公子的消息。”
“这孩子真是的,与谁较劲不行,偏偏与梁霄纠缠没完,威远大将军即便是被贬罚到中林县,也没必要得罪了他,梁霄如今还有伤在身,否则你们少爷没好果子吃。”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缩了脖子,“少爷的意思是…梁公子既然下湖把若瑾姑娘救上来,也有了肌肤之亲,不妨让她…”
“闭嘴!”
张夫人当即变色,“这种话谁再敢胡说,我割了她的舌头。”
“奴婢知错。”
“你自幼就伺候仲恒,要替我看着她,你也莫要因着身份跋扈嚣张,正妻进门,提你做了姨娘,也算圆了你多年尽心伺候的情分,若让我知道你敢有私心,我绝不饶你。”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连连磕头。
门外的妈妈缓步进门,“夫人,徐家夫人来了,称有急事要见您,您看?”
张夫人满脸厌弃的神色,“见吧,这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
第二十九章 订亲
杨氏并不觉得她作为女方的母亲,找上男方的家门有什么丢人的。
因为徐老爷的话已经很清楚了。
与张家结亲,算给了严大人一个交代,而老爷也正依靠着严大人再往上爬一阶。
要想家人过的好,那就只有与张家正式结亲才行。
杨氏才不管文人家的繁杂规矩,她的眼中只有最实际的利益,所以见到张夫人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的提了此事。
“…两个孩子聊的也不错,张公子更是特意的邀若瑾到园子里小聚,我是发自内心的看重张公子,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总该有个定数了。”
“做母亲的不能不操心,贸然登门,张夫人不要怪罪。”
杨氏的话,让张夫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秋兰。
丫鬟刚回禀过仲恒与徐姑娘争吵斗嘴,怎么徐夫人这里一说,反倒是聊的不错?
张夫人自当更信任身边的人,只是这样答应徐夫人,她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事情早就应该定下了,若无上一次的意外,现在也该问礼纳吉了。”
张夫人虽是这般说,脸色却很冷淡,“这一次让仲恒前去探望,也是要看徐姑娘的身子是否恢复好了,毕竟婚事不是小事,姑娘家准备嫁礼也操劳得很。”
“是是是,张夫人说的对。”
杨氏听出张夫人不悦的埋怨,也只能强忍着笑,“那您看,这几日是不是就请人把事情定下来?”
“我也得跟老爷商量一下,不过…我说句不中听的,您也不要见怪。”
张夫人低头看着茶杯中的叶片拂动,声音清冷:
“我刚听丫鬟回禀,徐姑娘好似不太懂得大户人家的礼,问安、请礼、接人待物还是以和为善更妥当,而且,她纵使习课练字,也不应当是先生教,若是徐夫人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教,我就让身边的妈妈去帮帮忙?好歹里外三层的嫁衣要绣好,张家的婚事,也是要请很多人来观礼的,也要顾忌下脸面。”
杨氏的脸色也沉下来,没了刚刚谄媚巴结的笑容。
她虽然能厚着脸皮登张家的门,可她不是个傻子,对张夫人的讽刺还是听得明白。
挑剔徐若瑾没有规矩,更不提她都学了什么,只称教习的人不对,这骂的可不是徐若瑾,而是她这个当母亲的。
旁的话也就罢了,杨氏最敏感、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她出身商户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礼,何况张夫人还要让身边的妈妈到自家去教?
这等同于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抽一巴掌。
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杨氏再不舒坦,也不会起身就走,毕竟她的目的是两家结亲。
“让张夫人笑话了,您身边的妈妈哪能用得起,还是留下来专心的伺候您,对女儿的事,我这个当母亲的自当一手操办,那也是我们府上的宝贝疙瘩,怎能亏待了她?”
“我们老爷前阵子去了京都见了严大人,严大人还特意提及到定亲之后,他这位大媒人要亲自来一趟中林县,我们老爷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明年任期就到了,不知会提个什么官儿,另外一件啊,就是女儿的亲事了。”
杨氏笑着把话说完,也不打算久留,拿出了徐若瑾的生辰八字放在桌案上,“物件我就厚颜留在这儿了,张夫人也有忙碌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提及到严大人,张夫人只能心里闷口气,那是主管他们老爷的顶头上司,她不敢胡言乱语被拿捏把柄。
强在脸上挤出半分笑,张夫人寒暄送客,“既是都忙着孩子们的事,也便不多留徐夫人,还望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各家有各家忙的事…”
杨氏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了张家,进了徐家门便直接去了徐子墨的院子。
徐若瑾今日没上课,但徐子墨还是没逃了王教谕的板子,这会儿正在挨着打。
原本就被张夫人给挤兑了一肚子气,再听到宝贝疙瘩的凄惨痛嚎,杨氏没了以往的好脾气,进门便与王教谕的争吵起来:
“背不下来您就只会打,就是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处?不是还没背下来?依我说,您就是不肯用心教,我之前便说让您教那丫头女训女戒、三从四德,可如今出去还被人斥骂不懂规矩,您到底都教的什么!”
王教谕原本就不愿意在徐家上课,若不是徐主簿三番四次的求请,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
被徐子墨气的吹胡子瞪眼就罢了,杨氏还找上门来说他教的不用心?
王教谕立即有了离去之心,戒尺往地上一扔,“我年迈已老,不足以再教徐家的大才之人,告辞!”
“哎,你别走啊。”
杨氏没想到一句抱怨,王教谕撂挑子便走,追赶两步却赶不上王教谕的步伐,其实是不知王教谕恨不得跑出徐家门。
摊手无策,杨氏狠瞪了徐子墨一眼,有心下手狠掐他一把出出气,可看到儿子挨打的红手心还舍不得。
杨氏越想越后怕,王教谕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这件事还得让老爷出面,她是请不回来的。
徐耀辉得知此事只觉得头皮发炸。
他心中明白王教谕不会再回自家去教课,但该宽慰人心时,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赔罪。
得知徐耀辉前来的目的,王教谕沉叹口气,“原本我就不合适去教府上的若瑾姑娘,还望主簿大人细细思量,为她请一位有名望的教习妈妈才好。”
“说句不入耳的逆言,府上的两位公子加在一起,天资都不如若瑾姑娘,徐主簿,此地只有你和我,我也说句交心的话,栽培好女儿,不见得比儿子差。”
徐耀辉眉头一动,“先生可有推介之人?”
“梁府。”
徐耀辉有些迟疑,梁府如今是新皇最忌讳的人家,更是被责贬到中林县…
王教谕看出了徐耀辉的难点,低声道:“您别忘记,梁夫人的出身不知高张家多少倍,她身边的妈妈若是能请动,谁敢挑剔?”
徐耀辉恍然大悟。
梁夫人的亲兄乃是忠勇侯,纵使梁家失势,旁人也不得不顾忌梁夫人的身份。
有她身边的人做了女儿的教习妈妈,张家即便不悦,也绝对不敢挑剔,否则就是打忠勇侯的脸。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徐主簿,梁家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情了…”
第三十章 教习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会换老师。
前几天还心怀澎湃的感激王教谕为自己特意安排的学习方法,让她能够得到充足的信息。
可谁知,杨氏与王教谕的争吵,让先生再不肯登徐家门。
徐子墨被安排每日到县学的学堂去上课,而父亲则为她单请了一位教习妈妈。
这位教习妈妈的来历很特殊。
年轻时曾在宫中当差,离宫后被忠勇侯府请去教习府中小姐。
梁夫人出嫁,教习妈妈便陪嫁到梁家,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梁夫人比对生母还要敬待她。
只是让徐若瑾纳罕的是,这么一位有名望身份的妈妈,自己家怎么请得来?
即便不是杨氏出面,换成自己那位主簿的爹,梁家若不想用眼皮子夹一下,也挑不出毛病的吧?
难道又与那个冷面男有关吗?
可他是救了自己,又不是自己救了他,梁家的做法的的确确让人有些想不通透了。
不仅是徐若瑾想不通这件事,徐耀辉都觉得事情办的太顺利了。
原本以为想要搭上梁家的线会很困难,绞尽脑汁的找到中林县最有身份的夫人去说合,却没想到来人一开口,梁夫人便点头应了。
非但如此,还告诉教习妈妈不收束修,只全心尽力的帮忙便罢。
徐耀辉得到信儿后准备几大箱子礼送去梁府道谢,梁夫人也没客气,留下谢礼,寒暄几句后便端茶送客。
后来徐耀辉仔细打探一番才得知,不是他这个主簿有面子,而是梁夫人在以此来敲打张家。
张仲恒前日登了梁家的门好一通闹,最后闹成什么结果无人知晓。
但看梁夫人如今的做派,显然是与张家结了怨了。
徐耀辉有些后悔,但仔细思忖,这倒也无妨。
张家瞧不上自家出身低,请一位出身高贵的教习妈妈,他们还有何可说?
严家和梁家虽然也有些许恩怨,但只请一位教习妈妈,也不会被怪罪。
徐耀辉想到了若瑾,吩咐身边的长随陈才道:“去把若瑾给我找来,我有话要交待她。”
徐若瑾听到父亲说及教习妈妈的来历,她不知自己是喜是忧。
喜得是这位妈妈更有身份,她或许能够借得更多的利;
忧的是这位妈妈虽懂得许多,但肯不肯教给自己,便要看日后的相处了。
对于借力的虚名和真才实学,徐若瑾更看重后者。
她更相信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安安稳稳的走一辈子。
“…能得这样一位教习妈妈,也是你的造化,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学,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懂吗?”
徐耀辉并没有把几家人错综复杂的恩怨说给徐若瑾,只说了这位妈妈的来历,但他的特意叮嘱,让徐若瑾也很重视。
“没想到能得这样一位妈妈教习,也着实让女儿吃惊,女儿省得了,一定不让父亲失望,更不会堕了咱们家的脸面。”
“与张家的亲事很快就会定下日子,你在家也呆不了太久,咱们家一共就你们兄弟三人,这些时日学习之余,也别忘记与兄弟们多聚聚,出了徐家的门,见面就没这么方便了,我们都老了,将来都要看你们的。”
徐耀辉召徐若瑾来单聊,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这个。
老大县衙里混差事,老三年纪小,虽说现在不乐意学习,但若能往好的方向引导,还是能再踹两脚前进两步。
与张家攀亲,除却为了他的仕途,不也都是为了孩子?
即便老三真没多大出息,有一个姐姐护着,也能富裕的享一辈子福。
徐若瑾自当听懂了父亲的话,犹犹豫豫的试探着:“女儿是有这份心,只怕母亲那里…”
“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行了,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再召你来。”
徐耀辉无心再多说,徐若瑾也没有停留之意,离开徐耀辉的书房,出了门就看杨氏横着一张脸在瞪自己。
一把将自己推了边上去,杨氏进了书房便关好门,不容徐若瑾再靠近半步。
屋内隐约有杨氏喋喋不休抱怨的声音传出,黄妈妈在远处站着,徐若瑾也没多停留,免得被怀疑故意听墙角,笑着过去与黄妈妈打了招呼。
“二小姐就是有福气的,只是女人的福气还是要靠男人,您听我一句劝,哄好了张公子,您的日子才能过舒坦。”
黄妈妈的话是指上一次见面,徐若瑾与张仲恒斗嘴。
“您说的我都懂,往后不会再犯了。”
徐若瑾的敷衍,让黄妈妈忍不住好奇,“那一天,您与张公子都聊什么了?”
“原本好好的,后来提及母亲…我有些不忿而已。”
徐若瑾好似有口难言,又怕黄妈妈追问不好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提早准备好物件,免得明日有疏忽,那么有身份的教习妈妈,实在不敢得罪了,倒是有些紧张。”
“紧张也不必,若是您样样都强,哪还用得着教习妈妈了?”
“还是您会宽慰人。”
“二小姐慢走。”
黄妈妈原本有些怀疑二小姐的话,可见她的脸色也不像装出来的。
只能把事压在心底,斟酌着稍后是否要与夫人讲。
徐若瑾并非是戏演得好,而是她对于往张仲恒的脸上泼脏水毫无压力。
原本他也瞧不上自家人,所以那话也算不得诽谤。
不愿与黄妈妈多说,只是不喜欢被审问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赤裸裸的侮辱,何况,还只是杨氏身边的一位妈妈?
徐若瑾倒有些期待明日见那位教习妈妈,她有一种直觉,一切改变,似乎都从明日开始!
张夫人听说梁夫人身边的妈妈去做徐若瑾的教习妈妈,气的一整晚都没咽下去饭。
原本凭借张家在中林县的地位,她始终是被此地各家各户的夫人们当做身份最高的女眷看待。
可自从梁家人被贬到此,梁夫人成了众位夫人的话题。
尽管梁夫人只窝在深宅不露面,可提及她时的赞叹吹捧,让张夫人很不爽。
不就是出身侯门么?
现在威远大将军是被贬的罪人,一家人没被砍了脑袋都是烧高香,她还有什么可牛气的?
张仲恒得知这个消息,又看到了杨氏扔在桌案上的生辰八字,他脑中露出徐若瑾的影子。
身姿曼妙,一张俊俏的脸蛋让人看过便无法忘记。
但这个女人不是几句话便可唬住的,特别是她眼眸中的仇恨,让张仲恒心底的刺更深。
若想制服她,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另外一个,便是让她死!
第三十一章 收留
徐若瑾翌日天未大亮就起了身。
洗漱过后用了早饭,她又将自己学过、练过的东西粗略看上一遍。
今日要见那位教习妈妈,聊起曾经学过什么,她起码也得能应答几句才行。
春草今日也颇为紧张,徐若瑾用心看书,她则将书箱打开整理了好几遍,一样一样的数着,生怕再落下什么物件。
教习妈妈进了门,便有小丫鬟跑过来知唤一声。
徐若瑾立即整理好衣装到门口相迎,远远的就看到杨氏满脸含笑的陪着一位妈妈朝自己走来。
“方妈妈,这便是我的宝贝女儿若瑾。”杨氏笑着介绍着,“若瑾,还不叫人?”
“给方妈妈请安,母亲安。”
徐若瑾微微屈膝行礼,随后束手站在一旁。
方妈妈发鬓已白,年纪不小,但她的和煦沉稳,端庄得体,让人看去便心生好感。
“徐夫人请放心,梁夫人发了话,我自当会尽心教好若瑾姑娘,您就请回吧。”
方妈妈已经发了话撵人,杨氏本有心多絮叨几句,却也张不开嘴。
“若是这个丫头不听话,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训她的,只请您不要生气。”
杨氏的话说完,方妈妈仍旧淡笑着等她走,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未有。
徐若瑾在心底忍不住笑,看着杨氏一肚子奉承巴结的话愣是说不出来,那副尴尬的劲儿着实可笑。
又叨咕了徐若瑾几句,杨氏便只能自寻台阶离开了此地。
不过临走时,杨氏吩咐身边的丫鬟柳翠留下来伺候,明摆着也是派人看着徐若瑾。
将方妈妈请进屋,徐若瑾刚要拿出自己曾学过、写过的东西给方妈妈看。
方妈妈摇摇头,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咱们今儿只坐下聊聊天。”
徐若瑾一怔,随后亲自倒了茶递上,坐在小杌子上认真听方妈妈说话。
“…女人这一辈子其实过的挺难的。”
方妈妈慢悠悠的抿着茶,开场第一句话便让徐若瑾眼前一亮。
没提三从四德,没提女人应守的训诫,好似推心置腹的老妇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严苛的教习妈妈。
优雅端庄的气度让徐若瑾眼眸中的期待更浓,这还是她睁开眼来见到的第一位和善的女眷…
“生下来就被圈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过了七岁就要学习织绣书画,识字算术,及笄之前更是要学女训女戒,德言容功,嫁人之后晨昏定省侍候婆婆,随即便一门心思要为夫家诞子嗣传香火。”
“大院子小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要管着,家中各房的账目也要算计着,小门小户还倒罢了,若是夫家是当官的,还要帮衬着男人出外应酬,是送礼巴结的,是收礼寒暄的也都要明眼识人,否则就容易落下个不贤无德的坏名声。”
“帮着男人操劳,还要再管教孩子,孩子管好了那是贤妻良母,管不好就都是包庇纵容惹下的祸,这一辈子就是操劳的命,只盼着当了婆婆子嗣孝敬,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可那时一张脸早已经老的全是褶子,又要开始挂念着攒棺材本。”
方妈妈说到此不由自嘲一乐,“所以说,能乐呵呵的过一天是一天,自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再没有生过一次气。”
徐若瑾没想到方妈妈上来就把女人一辈子的苦处都给讲了通透。
按照她想象中的教习,不应该是教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切都听男人指令的?
徐若瑾满脸都是吃惊好奇,方妈妈的笑容也更浓郁了些:
“其实说到底,男人要求女人,女人也没有一日不是在要求男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但凡是家事不合的人家,男人也不见得会有多大出息,即便是盛极一时也总有衰落的一日。”
“我要教给你的,就是如何高高兴兴的把日子过好,这是用心过日子,那些整日学计谋、学算计的,根本不屑一提,心不正,再聪明走的也是歪道,总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
方妈妈拉过徐若瑾的手,“能学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了!”
徐若瑾当即起身给方妈妈行了一个大礼,“都请方妈妈教我!”
“我既然答应了来教你,定要交出个模样来,囫囵糊弄的事,我不屑于做,起来吧,今儿咱们不讲别的,就说说故事。”
方妈妈的笑容透着一股慧眼识人的精明,徐若瑾也收敛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听。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两个人也都忘记了时间。
柳翠琢磨着是不是到了应当用饭的时辰,可见春草什么反应都没有,上前问着:“这位妈妈要教多久?”
春草摇头:“不知道。”
“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是咱们去取、还是陈婆子送来?”
春草仍旧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翠只觉得与春草没了对话的心思,春草咬着嘴唇,回答道:“我昨儿去问了,被陈婆子顶了回来,说都要听夫人的吩咐。”
柳翠眉头微蹙,“那你再去问问?”
“我?”春草指着自己的鼻子,没有回答,倒是反问:“柳翠姐姐,你是要一直留在这里伺候二小姐吗?”
柳翠被戳中心事,脸色一红,“我也不知道。”
她昨儿被老爷多看了两眼,今儿就被夫人点名在二小姐院子伺候…
“还是我去吧。”春草站起身,走两步转回头,“其实能跟着二小姐更好,只用一心的做事,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你自个儿琢磨吧。”
春草出了门,柳翠坐在石阶上呆了半晌。
她这辈子,到底求的是什么?
方妈妈讲累了才把课停下,与徐若瑾一同用过简便的饭菜,便离开徐家回了梁府,只道明日再来。
柳翠送走方妈妈便回了主院向杨氏回禀。
徐若瑾满心愉悦,嘴里嚼着一根素黄瓜都能笑的很开心。
王教谕讲的是人文地志,历史风貌,方妈妈所讲的人、事更贴近生活,实实在在的扎到了徐若瑾的骨子里。
那股深入骨髓的满足,让她能将颓废的苦逼日子彻底抛掷脑后,好似方妈妈的话语是魔咒,潜移默化的便驱散了她心底的焦虑和不忿怨怼,也更认定了自己这个身份。
她就是这个徐若瑾,她要踏踏实实的过好日子…
不管是不是那个冷面男的原因,方妈妈才来教习自己,自己都记得他这个人情了。
下晌小歇片刻,徐若瑾便起身开始继续练字。
明日要给方妈妈看她学过的所有东西的名目,既然是写,不妨就认认真真的练。
一举两得,更有效果。
院子里突然有了声响,徐若瑾听到是春草在与什么人说话,未过一会儿便夹杂了哭声。
撂下笔,徐若瑾连忙跑到门口,生怕是春草受了什么欺负。
可定睛一看,那不是柳翠?
柳翠的发髻凌乱,脸上印着被巴掌抽打的红肿,怀里搂着一个包袱,抽泣着跪在徐若瑾面前,“二小姐,求二小姐收留奴婢吧,不然奴婢无处可去了。”
第三十二章 人心
徐若瑾虽不是个恶人,但她的善心也不会用在所有人身上。
春草与她相处的时间虽没多长,她却能够感觉到春草的诚心呵护,踏实认真。
可对于柳翠,她也不过是早间才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为何就要收留?
何况,柳翠这副破落模样若出现在大街上,或许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
但这是徐家。
敢对柳翠动粗耍狠的人屈指可数,最大的可能便是杨氏了…
柳翠跪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春草见徐若瑾皱着眉头不说话,走过来给她讲了个大概。
原本杨氏就有心撇开柳翠,柳翠送走方妈妈之后,回了院子去。
正巧李秋萍在,杨氏心思一动,便把柳翠分派去伺候大少奶奶。
李秋萍心里有了怨。
明明是婆婆不愿让柳翠在公公面前搔首弄姿,却把人给了她?
如今她还有着身孕,怎能让柳翠这等有些姿色的丫鬟钻空子?
带了柳翠回去,李秋萍便开始找茬,终究在她准备晚饭时,问是否要为大少爷准备碗碟,李秋萍便发了火。
“骚蹄子”、“贱货”这等词汇都算轻的,李秋萍越发火越大,更是上去动手打了柳翠。
黄妈妈知道了信儿,却也知道夫人是不愿柳翠回主院的,大少奶奶容不得,那就只剩他和徐子墨的院子了。
夫人是最重视三少爷身边人的,故而黄妈妈便让柳翠来求二小姐。
如若二小姐也不肯收留,她就只能一头撞死了去…
春草说着柳翠的事,心思不由得软起来。
她自小就被卖来卖去,伺候过不知多少府邸的主子,这等事哪能没遇过?
兔死狐悲,春草眼圈里不由得润了泪。
徐若瑾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打人的不是杨氏,却是李秋萍。
那位大嫂的性子也着实够烈,心眼儿比杨氏还狭隘,柳翠面容姣好,又是个能干的,她不嫉恨才怪,哪能让自己大哥得逞?
只是自己出面收下柳翠,又有什么理由呢?
毕竟让她来找自己的是黄妈妈,而不是杨氏分派的。
何况柳翠也是没了辙才了求自己,心底也不见得真愿意。
“先带她去净一把脸再说吧。”
徐若瑾的声音很平淡,她也得琢磨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春草要过去扶,柳翠却不肯起来,“二小姐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身,奴婢绝对没有什么私心,只想一心的伺候主子,求二小姐成全。”
“这话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让母亲真的信你,让大嫂不忌讳你,徐府里的丫鬟也不是少数,怎么母亲就挑了你的错?”
徐若瑾不容柳翠急色的解释,倒是先把话说个明白,“这事儿你也不用解释,因为我不可能单凭一面之词就信了你,我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忙碌,的确是缺人做事,可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春草在旁边说着好话,“二小姐,柳翠人心挺好的…”
“你先带她去洗把脸,我琢磨琢磨再说。”
徐若瑾的语气不容置疑,柳翠满脸呆滞,眼神麻木,好似已对生活无望。
春草急忙去扶她起来,哄着拽着去洗脸安置。
徐若瑾长叹口气,怎么事都找到她的头上来?就不能让人舒坦舒坦?
想到这件事里绕不开黄妈妈,徐若瑾不由得多心了。
按说这事儿黄妈妈知道了,不是应该向杨氏请示的?怎么单单让柳翠来找自己呢?
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有那么良善的心思收留她?
还是觉得自己过的太舒坦了,想借机找茬呢?
徐若瑾闭目揉额,仔细的思忖,而这一会儿,春草也带着柳翠进来。
发髻梳理整齐,虽是眼睛仍旧红肿,却也没了刚刚那番狼狈,怎么瞧都是个伶俐人儿。
给春草使了个眼色,示意春草先离开下,春草悄悄退到院子里守门。
徐若瑾半晌才道:
“心里还委屈着吧?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委屈,不单单是你,母亲也有,大嫂也有,我也不例外,可没有一刀了命的勇气,还不如乐呵呵的过,想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你说是不是?”
徐若瑾的话让柳翠嘴唇微翕,“二小姐说的对,是奴婢不自量力。”
“是你长的俊,人也聪明,被主子忌惮是正常的。”
徐若瑾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敢说,你没有想出头的心?无论是跟了父亲,还是跟了大哥,都能从死契的奴才变个身份…”
“奴婢没有,奴婢若有这份心,天打雷劈!”
柳翠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奴婢不过是个奴才,主子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哪里敢说个不字?夫人怨怼奴婢,不过是因老爷…老爷这些时日总点着奴婢名做事,但奴婢绝对没有主动的去做不要脸的勾当。”
“可你被大嫂打出了门,你的名声恐怕已经洗不干净了,我若去向母亲要了你在身边伺候,挨骂的恐怕就是我。”
徐若瑾的语气很无奈。
她也是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想让柳翠跟着自己,早间直接告诉她就罢了,何必不说明白,只吩咐她在这里伺候方妈妈?
大嫂是什么脾性,杨氏早已经摸透了。
把柳翠送去给她,要么是柳翠被留下,给了大哥,让杨氏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