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松下心来,扫了屋中一圈,的确被李秋萍砸了个破烂。
脑中又蹦出冷面男那句“你的屋子真破”,徐若瑾的好心气当即没了。
破就破吧,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还就拼一回了!
…
黄妈妈这一会儿正在与杨氏回禀着二小姐的事,“老奴已经叮嘱三少爷看好自己的书籍物件不能胡乱外借了,只是三少爷好似没太听懂,但也点头答应了。”
杨氏没好气,“你也是,怎么就不直说?直接告诉他别把书给那个丫头看,不就得了?”
“夫人,老奴哪能那么说?三少爷年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若真不小心把这话漏了出去,老爷还不得怨怼您?”黄妈妈的解释让杨氏很不屑:
“老爷?这么多年,老爷问都懒得问一句那丫头,能知道什么?若不是张家的婚事,他恐怕都把那丫头忘了。”
“归根结底,二小姐还是徐姓,对外您还是要多斟酌着来,别让人诟病。”
黄妈妈的说辞让杨氏叹了口气,“老爷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张家若真的有变,我可怎么办?”
“老爷不是进京去见严大人了吗?想必这两天也该到了,婚事是严大人做的媒,张家纵使耍手段,也要顾忌下严大人的脸面。”
“那就等着吧,”杨氏紧咬着嘴唇,“我就先容那小妮子活泛两天,一切都等见过张家人再说。”
门外的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夫人,老爷回来了!”
杨氏立即从忧转喜,急忙起身奔出屋门,“老爷回来了?人呢?”
“去二小姐的院子了。”
杨氏恨不得把帕子撕碎,瞪红了眼,“走,我们也去!”
第二十章 交待
徐若瑾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平淡的男人,实在无法与心里的“父亲”联系起来。
虽然知道父亲是离开中林县去了京城,但徐若瑾曾幻想过这位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
杨氏不待见自己,因为自己非亲生。
但父亲终归是父亲,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徐若瑾从见到他到现在,始终没能感觉到“亲情”二字。
似乎父女之间的感情,都不如自己与那个三弟徐子墨。
回想着前身对父亲的记忆,除却怨恨之外,没有可想的片段。
徐若瑾无奈的叹口气,还是别奢望了,若是父亲肯负起责任来,自己还会过得这般凄惨么?
春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悄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女二人在屋中。
徐耀辉撂下女儿写的字页,看着面前的人儿虽已能说能走,但脸上仍旧挂着病容虚弱之色。
女儿当初掉进了湖里,徐耀辉还以为她被淹死了,而后得知女儿苏醒,他才放下心,进京去见严大人,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之前没有仔细的关注过她,如今徐耀辉这般一看,病容、瘦弱,小脸苍白,只有那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的光芒;
再看屋中的陈设,已经不用多说,只有一个字:破。
难怪张家的公子瞧不上她,在家中就不是个宝儿,哪能被外人呵护供着?
“能恢复如初,是你的造化了,这些日子还需多养好身体,就快要出嫁了,有什么想要的物件就向你母亲开口,我会再吩咐下去,为你准备嫁妆。”
徐耀辉的声音很平淡,“王教谕是一位高才的学儒,他肯教你,也是你的福气,你也是聪明的孩子,学了几日就有如今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要多多努力。”
“女儿知道了,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徐若瑾的回答很干脆,声音也悦耳清脆,倒让徐耀辉多看了她两眼:
“别有怨气,你落了一次水,家里人心也都乱了,难免有舌头碰牙的时候,归根结底是我没有顾虑周全,早些为你请了教习,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会出那档子事。”
“女儿从来没有怨怼,是父亲多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嫁于什么人家,都依父亲的意愿,只是女儿笨拙,学了这么些天的课业,也只懂得简单的计量,只懂女训女戒,出了门子能否还帮得上父亲和兄弟,就都依天命了。”
徐若瑾语气淡漠中夹杂着不满的试探。
徐耀辉的目光阴沉起来,盯着她仔细的打量一番,但见她目光清锐,也直直的看向自己,徐耀辉心底不由微起心虚愧疚,安抚道:
“还说没有怨怼,那刚刚这番话又是何意?嫁你去张家也是为了你好,不要以为我只为铺就自己的人脉,那就把为父看的太低了。”
徐耀辉眉头微皱着抿了一口茶,待入口中时,觉得苦涩难咽,只能强忍着咽下去,把茶杯扔于一旁。
“是女儿错了,不应该误会父亲的好心。”
徐若瑾说完便低下了头,这位父亲不是慈父,能与自己这般说话已经是到了界限的边缘,她若再不识时务的抱怨,恐怕连这一位也得罪了。
徐耀辉对她的态度倒是满意,点点头还欲再说两句,门外便响起杨氏说话的声音:
“老爷真是疼女儿,进了家门直奔这里便来,倒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把女儿忽视了,要来向老爷请罪了!”
徐若瑾余光睹见父亲眉头微皱下便舒展开,父女一同看向门口,杨氏一脸横气的进了门。
“女儿给母亲行礼了,母亲哪会忽略女儿,父亲正在说起您对女儿的好,母亲匆匆的赶来快坐下歇歇,女儿的院子还是初次这么热闹呢。”
徐若瑾笑着说罢,看向春草,“快去给母亲沏茶。”
“大晚间的谁还吃茶?存心不想让我睡踏实吧?”
杨氏阴阳怪气的挤兑一句,徐耀辉轻咳一声,她才闭上嘴。
场面就这般的冷上加冷,徐若瑾站在旁边不再说话,杨氏怨气冲天的看着徐耀辉。
徐耀辉也觉得这个气氛不对劲儿,站起身来有意离去,“行了,今天也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明天晚上若瑾到主院来一起吃饭,那时再细谈。”
“谢谢父亲,父亲慢走。”
徐若瑾殷勤的送到门外,杨氏的牙都快咬碎了,不过杨氏再厉害也懂得看眼色,原本她有意拒绝明晚的事,却见自家老爷的脸色很难看,她也闭上了嘴。
徐耀辉带着杨氏回了院子,关上门把黄妈妈都撵了出去,张口便斥:“胡闹!荒唐!”
两句斥骂让杨氏一肚子的委屈都憋了回去,反驳道:“老爷说这话是何意?您去了京都,家中的事都依我一个人周旋,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胡闹什么?又怎么荒唐了?”
“那是个什么破院子?若瑾身上的衣服又都是什么布料子?”
徐耀辉勃然大怒,与刚才的淡漠判若两人,“我去京都被严大人足足晾了一整日,连他都听说了若瑾在家中比不得一个奴才,我还有什么脸去求张家的婚事?我原本以为亲事定下来,你能立即把若瑾从里到外都添补妥当,可谁知你只会算计银子,除了外出的衣裳,还让她过的那么破遭一团,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嗯?”
“她出门见客的衣裳都是最好的…”
“放屁!整个徐府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难道外人都是傻子不成?看不到你表里不一?”
徐耀辉冷漠的脸色让杨氏不敢再顶嘴,“那…那老爷说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要把她当姑奶奶供起来?这些年吃的喝的我也没亏了她,如今她有了老爷做靠山,我倒要过的不如个野丫头…”
“闭嘴!”
徐耀辉指着她,阴狠的警告:“往后谁要再说她是野丫头,我撕了她的嘴!”
杨氏不敢再吭声,徐耀辉沉了片刻道:“把院子收拾好,衣裳首饰也都添补齐了,不说大富大贵,也得是小家碧玉,把若瑾的婚事办成,咱们也算对严大人有了交待。”
“可是就怕都收拾妥当了,张家也能挑出毛病,那丫头可是被梁家的公子救上来的,怎能没有身体的接触,万一…”
“慌什么?有些事,也由不得张家的!”
徐耀辉的话让杨氏眉头微皱,对他的话听不不明白,却也不敢再追问。
徐若瑾这一天被事情搅和的睡不着,特别是见到了爹,让她原本的期盼完全消失殆尽。
想起碧娘子送的那一包熏香,徐若瑾心中起了兴致,前世好歹是学药学的,不知这包熏香是否能为自己寻出另一条出路?
若真的能琢磨出点儿道道来,她也不必完全指望着徐家了…
第二十一章 情分
月落日升,漆黑的夜幕被橙色的阳光遮盖,隔壁的公鸡起早打鸣,一宿的时间过的很快。
徐若瑾又熬了整整一晚。
揉着酸疼的眼眶,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有一双大黑眼圈,她的心彻底的被现实打败。
一个小小的熏香囊包中不知有多少种香料,她点灯熬油的分辨了一夜,也不过才认出来四五种,其它的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认识。
“好歹让我读完了大三的实验、体验过大四的实习再变成现在的模样也行啊!”
徐若瑾心底哀叹着嘀咕,书本与现实差距太大,理论和实践完全联系不起来,她也只有认命了。
春草睁开眼就见二小姐坐在椅子上发呆。
知道她又是熬了一宿,春草也不再唠唠叨叨的埋怨,立即打来一盆冰凉的水,随后便冲去厨房取早饭。
二小姐莫看寻常待人和蔼,但春草是最清楚她身上那股子韧劲儿。
若非与二小姐朝夕相处的生活在一起,春草是绝不会想到有官家的小姐会过成这幅模样。
二小姐总能给人一股不屈的力量。
因为她从不服输,尽管她没有多言多说,但她的努力和刻苦,让春草早已认命的麻木也有复苏起来的希望。
徐若瑾不会伤春悲秋的感慨,也没有自哀自怜的时间。
既然失败了,那就将这件事放一放,把熏香的囊包收拾好。
净了一把脸,她自己收拾好衣装等候春草拿早饭回来,吃用过后又看了一遍书本,便匆匆的带着春草去上课。
进了徐子墨的院子,连翘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
徐若瑾懒得理睬她,拿好书本作业便去了书房,徐子墨正在一旁闷头背着书,看到徐若瑾进来,他没有以往那般兴致勃勃的打招呼,只在一旁悄悄的看着她。
徐若瑾想到昨天黄妈妈与徐子墨的私谈…
再看今日三弟的不寻常,想必是黄妈妈与他说什么了吧?
心底微微苦涩,徐若瑾叹了口气,她本就是外来者,又何必强求与家人能融合在一起?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许伤感,毕竟她前几日能与三弟嬉笑开心的相处。
一定要这样格格不入吗?
徐若瑾没有空闲细琢磨,王教谕也已经到了。
姐弟二人交上了作业,王教谕又是训斥徐子墨一通,随后罚他重写。
把徐若瑾叫到了一旁,王教谕道:
“背书练字,你一个姑娘不走科举之路,学到现在也差不多了,从今儿开始,我便给你讲一讲各地的风俗习气,礼仪百态,你随耳朵一听,练字的事便都依你自己了,我能教的也就这么多。”
“多谢王教谕,这对我更有帮助。”
徐若瑾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如今最头疼的便是对生活环境一无所知,本就不受家人待见,再被圈在院子里,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
从这个笼子去那个笼子,哪能活得精彩?
王教谕满意的点点头,顿下后便开始讲起了大魏国的历史风俗。
“大魏国疆域广阔,东临七离国,北临沙漠,南靠大海,西方是一片荒野,中林县位于大魏国略北之地,也是肥沃富饶之地…”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徐若瑾听的津津有味儿,巴不得明日早些到来,继续听王教谕讲。
王教谕临走时扔给她一本《论语》字帖,“虽然不用你背课了,字还是要练的,你是个自觉的,每日一篇二十遍,明日我检查。”
“是,多谢王教谕。”
徐若瑾接过字帖,满怀激动的送王教谕出门。
尽管王教谕没有明说,徐若瑾也会领他的呵护之情。
虽然不是明着教,但王教谕已经知道她超强的学习能力,给一本《论语》字帖,她可以练字,自当也可以照着背下来,若有不懂的再偷偷的问。
上课时为她讲一些风俗地志,也是在为她开阔眼界,王教谕虽没允自己敬称他一声先生,但他对自己的期望恐怕比徐子墨还要高。
徐若瑾小心翼翼的把字帖收好,兴奋的心情仍旧挂在脸上。
一转身,忽然一股热浪扑来,她险些撞了对方的身上,抬头一看,却是徐子墨。
“二姐。”
徐子墨挠挠头,尴尬的喊了一声。
徐若瑾看着他,“怎么了?有事?”
“那个…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徐子墨胖乎乎的脸上还涌起羞涩的红,“二姐,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昨天跟黄妈妈说谎话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怪我,我也实在怕挨父亲的打,二姐你不知道,父亲打人可狠着呢。”
“呃,到底怎么回事?”
徐若瑾眨眼发愣,事情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难不成三弟今天看自己别别扭扭的,是另有原因?
他可是杨氏的心肝宝贝,怎么还能怕挨打?
徐子墨一咬牙,把实话说了,“昨天黄妈妈来问我课业学的怎么样,也问了二姐的,我…我说二姐学的没我好,字也写的丑,比我还笨,背不下来被先生训…我真不是故意的,二姐你别生气啊?我给你道歉。”
徐若瑾怔住半晌,“扑哧”一笑。
想到昨天黄妈妈问起自己时,徐子墨拼命的叽咕眼睛,原来是为了这个…
黄妈妈还真够阴的,问过徐子墨,还来试探自己。
“我不生气。”
徐若瑾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徐子墨撑开了小眼睛,惊喜道:“真的?二姐真不生气?”
“不生气,我怎能容三弟挨打?往后你就说我比你还笨,我本来也比你笨。”
徐若瑾的话让徐子墨愣半晌,随后龇牙笑的合不拢嘴,竖起胖胖的大拇指,“二姐,真够意思!”
“拉钩,这是咱们姐弟俩的秘密,谁敢漏出去,一定不饶她。”
徐若瑾伸出小手指,徐子墨立即勾上来,姐弟二人会心的笑,扫清了昨日的尴尬,倒是更近一分。
徐若瑾正在笑着,余光突然看到连翘在屋后的角落里露了一面又没了。
心底豁然暗沉,不过徐若瑾转念再想,她一个要嫁出去的丫鬟,不会为此生事吧?
那得罪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这位三少爷了…
第二十二章 布置
徐若瑾打算与徐子墨在院子里练一会儿字,然后一同去主院等候用晚饭。
昨晚父亲临走时的召唤,她仍旧记着。
虽没有人来传话让去主院,但自己若真的没去,定又会被杨氏拿了把柄,哪怕过去后再被撵走,她也不会在父亲面前落了埋怨。
这般打算好,还没等铺好纸墨准备动笔,春草便匆匆的从外凑过来,回禀道:
“黄妈妈刚刚特意过来传话,王教谕离开后让二小姐回去一趟,说是找了匠人和木工,要为您院子里添物件,请您去选一选。”
徐若瑾怔住,突然就有这种好事?随后想到父亲回来,这应该是他吩咐的吧?
有好事临门,徐若瑾自当不会拒绝,只是上一次黄妈妈也大张旗鼓的说帮自己修缮院子,最后却是那么的不了了之。
这一次,又能比上一次强多少?
若她真的毫不客气的要东西,黄妈妈给不给添是一回事,杨氏恐怕会冲过来掐死自己的吧?
徐若瑾思忖后不由多了个心眼儿,看向一旁的徐子墨,笑眯眯的说着:
“三弟,我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黄妈妈带着人要为我院子里添物件,我得回去一趟,你先写着王教谕留的课,我去一下再回来找你?”
“也不知能给我添什么,”
徐若瑾看着徐子墨院里的花鸟怪石,“对布置院子这事儿我是个糊涂的,绝对比不上三弟这般在行。”
“有我啊。”
徐若瑾没有立即答应,苦笑道:“我的院子不大,三弟的才思恐怕施展不开。”
“二姐你这是笑话我!”
徐子墨在课业上被二姐比的五体投地,好容易有一个他能发挥的空间,怎能不施展一下?
“二姐你放心,这事儿有我在,定给你布置的漂漂亮亮的,别的事我不敢托大,这件事我绝对靠谱,比背课轻松多了。”
徐若瑾看着他一双放光的小眼睛,心里对这般利用他有些愧疚,“还是三弟靠得住,回头姐姐一定重谢你。”
徐子墨看起来比徐若瑾还兴奋,撂下笔就往外走,“二姐说这话多见外,咱们快去吧,我也得仔细想想才行…对了,二姐你是喜欢花梨木还是红酸枝?”
黄妈妈这会儿已经与匠人们说完了对院子的重新安排。
说是让二小姐回来挑选下东西,那也是走个过场罢了,哪能真容了她的意思?
夫人昨晚被老爷训的哭闹一宿,今天虽然妥协了,让自己找人为二小姐来修缮院子。
但黄妈妈哪能不懂夫人的心?
归根结底,修院子是为了让老爷心里舒坦,但修成什么样子,还是夫人说的算。
匠人们已经领了差事,只准备黄妈妈一点头便立即动手干。
黄妈妈对此事格外谨慎小心,她要等二小姐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同意自己的提议,然后才让匠人们动手。
“二姐,你的院子,怎么这么破?”
徐子墨惊呆的叫嚷在院门口响起,黄妈妈耳朵一竖,心里暗叫不好!
三少爷怎么好端端的还跟来了?这不是跟着添乱嘛!
黄妈妈心里嘀咕着,急匆匆的向院门口迎过去。
徐若瑾正满脸通红,虽然心底怨怼,又一个见了院子就说破的,可她也只能承认自己人品太差,没投胎到好人家!
“我寻常静惯了,何况就我和春草两个人,院子若是太大了,我反倒害怕。”
徐若瑾这个借口找的很恰当,让黄妈妈都跟着松口气。
快步的跑向门口,离得很远她就开始与二人打着招呼,“二小姐终于回来了,三少爷真是热心肠,是二小姐请您来帮着布置院子的?”
黄妈妈虽然在笑,她的提问却是一把刀。
徐若瑾没开口,徐子墨满脸不忿的回答,“怪不得二姐刚才说院子小,用不着我来布置,这院子还有什么可布置的啊?”看着一旁闲呆的匠人,徐子墨没好气的指挥着:
“你们干嘛呢?看到地上的杂草怎么不修修啊?”
“你不是负责草木的吗?移过来两株桃树梨树,再把屋门口都栽上刺槐。”
“啊?三少爷,栽刺槐?”
“二姐不是说就两个人不安全吗?刺槐有刺,谁来扎谁!”
徐子墨的不满让徐若瑾忍不住笑出了声,看黄妈妈的一张老脸满是尴尬,快憋成了落秧的紫茄子,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光看戏,得适时出来圆场:
“三弟三弟,咱们先进屋,这事儿哪用得着你操心?黄妈妈定是早就布置好了。”
黄妈妈连忙递话顺着说:“对对对,三少爷,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只等二小姐回来点个头,他们就开始干活了。”
“黄妈妈吩咐的,哪有我想的周全!”
徐子墨虽不是跋扈性子,但在这件事上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分毫不让。
不说那话还好,既然说了,他就必须得做出些响动来:
“墙角那边栽上一排芙蓉树,树下置办个地台,上面摆个花梨木的书案,二姐这里安静,我也能抽空过来吃茶…还有背书。”
“千万别忘了,还得建好围挡,若是下雨下雪了,也有遮着的物件。”
“围挡一定要红木的,屏风要双面绣,没有双面绣就里外摆两层,一定不能漏了怯。”
“回头我再为二姐去选两只角百灵,叫声特别好听,若你院子里有了响动,鸟儿一出声,你就知道了。”
“行了行了,这些已经够了,我没有三弟那么高雅的心,鸟儿这些金贵物件,还是三弟自己留着吧,姐姐心粗,再给养坏了,岂不是辜负了三弟的心?快进屋去坐一会儿,看看你,额头都出了汗了!”
徐若瑾轻推着他,徐子墨站在原地也没想出还有什么可发挥的,便举步进了屋子。
黄妈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肚子里,长舒一口气,她不由审度的盯了徐若瑾半晌。
但见二小姐满是无奈,更有着被三少爷挤兑的尴尬和不得不编瞎话圆场的羞涩,也不像弄虚作假。
联想刚刚三少爷的抱怨,想必他跟来真是个意外。
但若真是二小姐刻意安排的,那她的心机岂不是太深了?
第二十三章 烧香
春草这会儿已经回了屋里冲好了茶,递给徐子墨一杯,徐子墨入口便喷,“都是茶渣滓!”
徐若瑾没得解释,只能投目看向黄妈妈。
黄妈妈挤出半分笑,“二小姐的院子在修缮,物件都不全,稍后都会填补。”
“唉,这屋里更破,我的一番心啊,没地方施展了。”
还是破!
徐若瑾的脑中又蹦出了冷面男,摇摇头,连忙把那个人影挥散。
徐子墨只觉得坐着的椅子“咯吱”乱响,没什么安全感。
站起身来,他也懒得再问黄妈妈后续的打算,只能看向徐若瑾道:“二姐,等修好了弟弟再来看吧,若是你没有的,就从我院子里搬,我还有好多藏件…”
“那都是三弟的,我怎能随意要你的东西。”
“怎是二姐要的?那是我送的。再说了,咱们姐俩谁跟谁。”
徐子墨今儿被二姐的大度彻底感动了,何况二人也拉勾有了小秘密,这会儿更急于想表现一下。
只是徐子墨的大方,让黄妈妈心肝抽搐,每年三少爷败家的银子都无法计算,这话若让夫人听见,一定气吐了血。
徐若瑾也没想到三弟这么实在。
她原本只想徐子墨过来一趟挑剔几句,黄妈妈也会权衡一下,比之前的布置再多添补些。
这会儿再看黄妈妈的脸色,恐怕已经到了临界点,不能再有让步了。
“三弟,咱们还是去主院吧,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等咱们,咱们早去一些?”
徐若瑾的提议,徐子墨很快便回应了,“快走快走,你这里的茶没法喝,母亲那里有上好的龙井,我得去讨一杯,都渴死我了。”
说着话,徐子墨率先出了门。
徐若瑾做戏的长舒口气,用帕子擦擦脸颊,略带歉意的看向黄妈妈。
黄妈妈若有所思的笑着道:“二小姐还有什么想填补的?都一并说了,我也好向夫人回禀。”
“妈妈这是哪儿的话,原本您做主就行了,不用与我商量,有您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也别听三弟胡闹,还按着您原来定的办就是。”
徐若瑾歉意的寒暄,黄妈妈却摇了摇头,“这一次可不能疏忽了,连老爷都特意过问,夫人也为此挨了训斥,我怎能怠慢了您?就依着三少爷说的办。”
“那怎么行?”徐若瑾露出惊慌,只是她惊的却是杨氏挨了训。
昨天见父亲那副淡漠的模样,还有杨氏趾高气扬的冲了自己院子来,还真没想到父亲会私下发令。
不过徐若瑾并没认为这是父亲的疼爱,这是在应对张家的不满。
因为他的目光中,分毫没有半点儿的父女情分,只有利益的交易。
黄妈妈见到她的惊愕似很满意,“二小姐就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不会让夫人怪罪您的,别让三少爷等急了,您还是先随着他去主院吧。”
“那…那就都托付给黄妈妈了,定会向您道谢。”
徐若瑾福了福身,笑容中更夹杂着感激,转过身叫了春草,主仆便匆匆的奔向了院门口。
黄妈妈一直送徐若瑾离开了院子,脸上的笑容也顺势的落下。
思忖过后,她叫来一个婆子,“去看连翘在三少爷院子里做什么,把她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徐若瑾与徐子墨到主院时,家里人都已经聚齐,桌席也已经开始上菜。
杨氏瞧着徐若瑾那副模样,冷瞪一声便别过头。
徐耀辉坐于主位,仍旧一脸严肃,徐若瑾连忙上前行礼请安,“给父亲请安,母亲今儿派人为女儿修缮院子,黄妈妈特意询问女儿的意愿喜好,所以女儿来晚了,父亲不要怪罪。”
徐耀辉挑眉朝杨氏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行了,一家人怪什么。”
“谢父亲。”
徐若瑾并没有立即到一旁坐,而是去了杨氏的身边站着端茶递水,“黄妈妈在为女儿忙碌着,女儿来顶替她伺候母亲,母亲可别嫌女儿笨。”
杨氏的脸上微有舒缓,起码这妮子还知道好赖。
“笨就多学学,家里人不挑你,将来出了门子,哪会有人还这么宠你纵你?”
徐若瑾也不反驳,“都听母亲的。”
徐子墨也为父亲母亲行了礼,随后坐在一旁吃茶不吭声。
李秋萍的旁边还有一男子,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徐若瑾朝他看去,这应是她还没正式谋面过的大哥徐子麟。
徐子麟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却夹杂着阴损痞气,一双三角眼也在徐若瑾身上来回扫量着,“很久没见到二妹妹,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张家那小子还真有艳福。”
李秋萍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她从徐若瑾进了门就在撑着眼睛瞪她,可徐若瑾根本不往她这里看一眼。
如今自己男人还夸赞她,李秋萍哪里受得了?
“你觉得是艳福,人家恐怕不这么想,否则哪能二妹妹掉了湖里,是别府的公子给捞上来?张公子自己怎么不去救?”
徐子麟冷眼扫过去,“少说这等屁话,还嫌谣言不够多么?老子撕了你的嘴。”
李秋萍被骂的一愣,眼圈一红就准备要哭。
杨氏最厌恶谁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哭什么哭?你那张嘴的确要收敛一下,小心教坏了我孙子。”
哭声没等响起就被憋了回去,李秋萍只能低头闷声自己委屈,只是看向徐若瑾的目光的憎恨更加浓郁。
徐若瑾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说话被大哥和母亲批了,反倒赖在自己的头上。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柿子专挑软的捏…
“行了,都少说一句!”徐耀辉板起了脸,众人立即一声不吭。
“今儿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我也有话要说。”
目光挨个扫过众人的脸,徐耀辉沉了半晌才开言,“七年了,我在中林县历任两届主簿一职,还有一年便是审评,能不能再爬一阶,今年便是关键。”
“虽成就不足,但能有这样的成绩也不算愧对祖宗,下月初一,所有人都跟随我去拜祖宗牌位,磕头烧香,若瑾也去。”
徐若瑾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杨氏猛然的转头看着她!
目光中的复杂憎恶,让徐若瑾大吃一惊。
这事儿,难不成和自己有关?
第二十四章 工具
徐若瑾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她虽在徐家长大,姓了徐家的姓氏,但并没有被列入族谱之中。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是出于杨氏的肚子,非杨氏所生。
非嫡出子女不入族谱,纵使杨氏出身商人之家,也遵循同样的规矩。
所以这么多年,徐耀辉没提,杨氏对徐若瑾便以庶出相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徐耀辉要带三个孩子一同去拜祖宗,明摆着是让徐若瑾划名于杨氏之下,正式认定徐若瑾的身份,把她列入嫡出的行列。
因徐若瑾生母不在,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等子事。
徐子墨年幼,也不懂,除了徐耀辉和杨氏之外,便只有徐子麟反应了过来。
徐子麟眯着眼看父亲,随后便又看徐若瑾满脸懵懂无知,杨氏一脸的阴狠不忿俨然临近爆发,也只有他这个做长子的站出来圆场了。
“儿子要恭喜父亲即将高升了!”
徐子麟一句话划破了尴尬,让杨氏的思绪也转到老爷要升官的上面来,忍着期待的喜色忙问道:“严大人已经答应帮老爷了?”
徐耀辉微微点头,“若有可能,会被调邻县任县丞一职,但这都乃明年再定,是后话。”
“那岂不是要离开中林县了?”
杨氏略有惊诧,徐耀辉皱了眉头,“不要把这等话传出去,若被县令大人所知,还当我有私心。”
“自家老爷的好事,谁敢在这上添牵绊?都把嘴巴闭严实了,若敢肆意胡说,我撕烂她的嘴!”杨氏发了狠话,又一一看向屋中的所有人。
下人们脸上也都喜色盈盈,连称不敢。
唯独只有徐若瑾一个人还在发呆。
她怎么有些听不懂了?父亲升官与拜祖宗有什么关系?起初好像杨氏愤恨的看自己,大哥豁然提到父亲升官,杨氏的脸色马上就转了晴,把不忿压制下去。
而那位严大人又是什么人?
徐若瑾感觉到信息量的不对称,她望向徐子墨,那位三弟已经魂游天外,眼神早奔向了桌席,根本不在此处。
她忽然意识到个很大的问题。
那便是没有人能来为她解答心中的疑惑。
这种求知无能的感觉实在让人心情烦躁,更烦躁的是她只是个出气筒,没有人肯理睬她。
桌席已经摆放好,徐耀辉便让所有人都去用饭。
这一次没再分席而坐,徐若瑾也被召到了主桌。
“抛开规矩不提,都是一家人,寻常各自忙碌着,今天我只想吃个团圆饭。”
徐耀辉发了话,杨氏也没敢再生事,只是她看向徐若瑾的目光仍旧冰冷,似比寻常更添了恨意。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很快便用完。
徐耀辉离开去了书房,杨氏仍有刨根问底儿的心,把孩子们都撵走,跟去书房伺候。
徐子墨巴不得回院子里睡觉,一溜烟儿没了影,徐若瑾仍旧被疑惑困住,浑浑噩噩,回去的路上若没春草扶着,几次都险些跌倒。
“二小姐,您今儿怎么了?吓死奴婢了,刚才差点儿撞了树上。”
春草被惊了一身汗,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的,索性拽着二小姐往前走。
“春草,你来徐府之前,也在别的府邸做过丫鬟?”徐若瑾发现她能够问的只有春草一个人,虽没报太大的期望,却也忍不住问上一嘴。
“这些年被卖来卖去的,奴婢只求不给人做小。”
“刚才父亲的话,你能听懂吗?我怎么感觉母亲更恨我了呢?”
徐若瑾的目光很真诚,让春草忍不住一怔,四下看看没有外人,她憋憋嘴,“回去说!”
徐若瑾眼睛硕大,她没想到春草真的懂,反过来拉起春草的手便狂奔,吓的春草心都快跳了出来。
回了院子里,春草不等回过神,就被徐若瑾盯着,只等她讲个明白。
“其实这些事也是您让奴婢打听黄妈妈,奴婢顺耳朵听来的,加上张家公子与您的亲事,私下里七嘴八舌的传闻,奴婢才有了谱。”
“老爷肯带着您去拜祖宗烧香,是要把您记在夫人名下,挂上嫡出子女的身份,往后没人敢再说您是…外面来的,即便嫁人也有身份,对您来说是好事。”
“怪不得母亲恨我了,对我是好事,她肯定不甘心。”
徐若瑾长舒口气,恨就恨吧,谁让这事儿是自己有益呢?
“但拜祖宗和父亲升官,我怎么没想明白?”
徐若瑾继续看着春草,春草顿下后,开始数着手指头,“奴婢说说最近听来的消息,二小姐聪明,您自己斟酌。”
“快说。”
“您的亲事媒人是严大人,而严大人十几年前是邻县的县令,咱们老爷那时只是他的幕僚,严大人现在是户部员外郎,张公子的父亲刚调任户部,张家的老太爷是吏部的官…”
“张公子虽然不是张家的嫡孙,但张家老太爷很喜欢他,有意让他留在中林县看管祖宅。”
春草一只手的手指头不够数了,更发现自己也混乱了,“您自己想想?”
“合着我就是个交易的工具。”
徐若瑾笑的很苦涩,“也难怪张家再不喜我,也要顾忌严大人的脸面了。”
一环扣一环,层层迭迭,只是徐若瑾想不明白,严大人真想与张家攀交,为何不把自己闺女嫁过去,偏偏选自家?
这其中恐怕还有事,便不是她这等女眷能知道的了。
春草她一脸苦闷,“二小姐也别这么想,好歹如今事情对您是有益的…”
“有益?”徐若瑾看着自己还在修缮的破屋子,“好歹在这里我还能活着,真的嫁去张家,是死是活便不知道了。”
春草皱眉,似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徐若瑾看向春草,“你是个实在的,我若告诉你,我当初是被张公子推下湖险些淹死的,你信吗?”
春草大惊,小脸都吓白了,“那,那怎么办?您怎么不告诉老爷和夫人?”
“他们即便听了,难道就肯改变主意吗?”
徐若瑾想到救了自己的那个冷面男,也不知对他是该谢还是该怨了。
径自的摇头,徐若瑾嘀咕着:“若真想改变命运,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十五章 耳洞
这一宿,主仆二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清早起床,互相看到对方的大黑眼圈,两个人都忍不住苦笑摇头。
“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心里有数就行,若是我真不得已要嫁给那个畜生,你不想跟着就告诉我,我自赴苦窑之前,怎么也会把你安排好的。”
徐若瑾并不后悔把事情告诉了春草,春草是个实心人,没必要让她陪着自己去受苦。
“二小姐,您也别想太多,奴婢寻思一宿,还是张公子不了解您的为人,等真的懂您了,或许会待您好的。”
春草的安慰让徐若瑾摇头,“那都要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几率太小。”
“反正奴婢是跟定您了,有奴婢在身边,别的事情帮不上,解解闷倒是行的。”
春草的话让徐若瑾发自内心的高兴,“好,我们就一起努力。”
吃过早饭,徐若瑾还没等带著书箱去上课,杨氏院子里的小丫鬟便过来传话。
“缘绣坊的娘子送了物件来,夫人让二小姐过去试衣装。”
“这么快?”
徐若瑾惊叹缘绣坊绣娘们的速度,但掐手指头算算,岂不是马上就要见张家的那个人了?
这阵子习课背书,接二连三的事情找上门,徐若瑾忙的忘了时间,怎么一眨眼就快到七天了。
撂下心思,徐若瑾又问着小丫鬟,“缘绣坊都有什么人来?碧娘子到了么?”
“来了,正在前堂与夫人吃茶,二小姐还是快着点儿。”
徐若瑾心里有了谱,“春草,不必背书箱了,你去与王教谕打声招呼再马上去前堂找我,今儿不能去上课了。”
春草应下便立即跑出去,徐若瑾又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才随着小丫鬟一同去了前堂。
这一次再见到碧娘子,徐若瑾更多了几分谦逊。
杨氏的脸色依旧冰冷,但见徐若瑾没穿着粗布麻衣露面,她终究还是舒了口气。
碧娘子这次不由得细细打量下徐若瑾,虽只有十五之龄,但她眸子里的云淡风轻,好似一湖波澜不惊的水与自己对视。
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丫头…
碧娘子也没有再多话,招手吩咐身边的人,“为二姑娘上妆更衣!”
绣娘们围着徐若瑾到堂后更衣梳妆,杨氏也吩咐了丫鬟跟去,用心记着一个接一个的步骤。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徐若瑾褪去平凡的纹衫,换上古香缎子的牡丹纹刻丝袄,下配一件黛色的软缎百褶裙,简简单单的双丫髻用彩条缠着,脸上也略施了淡淡的脂粉,让原本白皙的面眸增添一抹红润。
身形虽瘦弱了点儿,却并未显得徐若瑾面相单薄,眼眸中的那抹晶莹剔透让人不禁惊诧的多看上几眼。
没有小家碧玉般的惹人垂怜,而是大气镇定的平和。
一旁的绣娘忍不住心里嘀咕着,这还真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
徐若瑾看着面前铜镜中影影绰绰的模样,也忍不住多看上自己两眼。
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现在的这幅眉眼鼻子,还有那一张润红丰满的嘴唇,徐若瑾轻轻撅了下略显俏皮,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让一旁的小丫鬟看的惊诧不已。
眼前的二小姐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联想起前阵子卧病残喘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一个人?
怪不得二小姐能被高门定亲,合着是真有姿色。
绣娘们也在笑着奉承,徐若瑾听了高兴,也知道拖延不得,缓缓的站起身朝前堂去,“不能让母亲和碧娘子等急了。”
春草这会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眼见焕然一新的二小姐,快步的过来护着。
徐若瑾心里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这副模样,而是想杨氏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果不出其然,徐若瑾到前堂一露面,碧娘子和杨氏都满脸惊诧。
碧娘子惊后啧啧几声便过来围着打量,杨氏惊诧过后便是满脸凶神恶煞,瞧着好似恨不能过来撕掉徐若瑾的这张脸。
徐若瑾心头叹气,她果然是联想到自己那位不知长相、不知姓名的生母了…
“…真真的是个伶俐人儿,之前我就觉得二姑娘不是小家小户的女子能比的,身上总有股子让人说不明白的劲儿,如今打扮完了一瞧,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仙女吗?莫说是嫁入张府,就是进宫选秀都会被留牌子!”
“哪里当得碧娘子这般夸赞,都是母亲教的好。”
徐若瑾连忙吹捧杨氏,让杨氏那张冰冷的脸,好歹有点儿血色,“也是碧娘子用心了,单凭府里的丫鬟婆子的手艺,怎么也扮不出这样出落的丫头。”
碧娘子寒暄的笑笑,忽然注意到徐若瑾没有带耳坠子。
再仔细一看她没有耳洞,看向杨氏调侃的逗道:
“连耳洞都不给我们若瑾姑娘扎,这母亲可是怎么当的?年幼时扎就扎了也不知道疼,这会子再扎,那可就要忍一忍了!”
杨氏一怔,哑了半天才想出个由头,“就这一个姑娘,我也不懂啊,家里的婆子们也是,一个提醒的都没有,这就给耽搁了。”
“这话早不说,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不愿给耳坠子当陪嫁呢!”
碧娘子笑的很畅快,不由杨氏尴尬的再多解释,更不由徐若瑾想躲,一把将徐若瑾摁在旁边的椅子上,“今儿我就亲自动一把手,给我们若瑾姑娘扎上两个耳洞,可不能给你们夫人省这个陪嫁的银子!”
杨氏满脸僵的挤出笑,“瞧您说的,我就至于那么抠门?”其实还真至于…
徐若瑾也知道逃不过这两扎,索性起身谢过,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可怎么看碧娘子的眼神都透着不对劲儿呢?
她与碧娘子之间曾因熏香有过含沙射影的交锋,自然不会把她想的太良善。
自己与杨氏的关系,碧娘子比谁都清楚,刚刚那一番吹捧可不是好话,而是让母女之间的关系更僵硬。
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这一会儿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只任碧娘子下刀了。
她会在扎耳洞上做手脚吗?
第二十六章 见客
徐若瑾已经想好了,一分疼她要表现出十分来,十分疼她就要掉眼泪了。
堂堂的中林县第一绣坊掌柜的连扎耳洞的手艺都丢人,这传出去碧娘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
心中笃定就这么干了,徐若瑾便觉得两个黄豆粒儿在揉搓着她的耳垂。
搓的麻了,忽然一个针刺的轻痛,一串纯银的耳坠子便已挂在了她的耳垂上。
不等徐若瑾有反应,便是另外一个也这般流程的扎好了。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觉得疼吗?”
碧娘子的问话和目光让徐若瑾略有不好意思的笑笑,“根本没有半点儿疼的感觉,就像被蚊子轻咬了一口,碧娘子的手艺高超,若瑾在这里谢您了!”
“不疼就好!我这颗心啊也彻底的放了肚子里,已是有十年没动手为人扎过耳洞,今儿心一痒拿若瑾姑娘试试手可怕出丑呢!”
碧娘子随即让绣娘去把接下来几天如何养护的事教给春草,她便起了身,与杨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徐夫人什么时候当上了丈母娘,这杯喜酒我可是要讨的!”
“那是当然,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啊!”
杨氏也无心再多应酬碧娘子,心里还没从咒骂生出徐若瑾的女人那里跳出来,“我送您出去。”
“怎能让主簿夫人送…”
“您这话是臊我呢!”
二人说着话就往外走,徐若瑾跟在后面一同送行。
碧娘子带着人刚出了徐府大门,杨氏便转过身来冷瞪着徐若瑾,上下扫量着:“没瞧出来还真是一张小狐狸脸,勾引男人是绰绰有余了!”
徐若瑾眉头微蹙,“女儿终归是母亲的女儿,您这般说被传出去,恐怕会被外人诟病。”
“一张小嘴说的倒是明白,你也庆幸我没生出个闺女,否则这身好皮也根本轮不上你,别寻思歪的邪的,老爷肯抬举你,也是因为你还能有点儿用,我现在肯容你,也是等你嫁了,能帮上我两个儿子的忙。”
杨氏的脸色更多分阴狠,“别以为出了门子我就治不了你,你的心,还得向着徐家!”
“我原本就是徐家的人,又怎能不顾念爹母亲兄弟。”
徐若瑾的回话只让杨氏冷笑,“行了,回去好生琢磨如何伺候好张公子,后天你若是表现不好,我就扒了你的皮!”
杨氏摆手就将徐若瑾给撵走,分毫没有与她纠缠没完的心。
徐若瑾的心里更冷,看来杨氏已经被父亲说服,打定主意要把她塞入了张家门里。
否则自己刚刚顶了两句,她不跟自己吵个没完都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