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惊呆的嘴巴合不上,刚刚的喜悦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徐若瑾看她露出欣慰的笑,“我明明白白都说出来,也是想告诉你,有时候,即便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她心里想的便是自己被张仲恒推下湖,不过见到的那个冷面男,的确是很讨厌,还是很真实!
“奴婢明白了。”
春草站在一旁揪着手里的粗布,“奴婢是个笨的,也只有二小姐乐意给我讲这么多。”
“春草,我的身边只有你,我曾对你的许诺也绝对不会忘。”
徐若瑾自嘲的挤出笑,“只要你愿意随着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咱们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春草坚定的点点头,徐若瑾便当即回到屋中,举起书本学起来。
张府。
张仲恒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吃茶逗鸟,一张胖圆了的脸上,分毫没有病容之色。
听着小厮的回话,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的训着:“一群废物!居然到现在都找不到他?他梁霄有三头六臂不成?”
自从那一日梁霄把徐家丫头从湖里捞出来,张仲恒就一直没找到他。
“少爷,那终究是梁家的人,奴才们也不敢大动干戈…”
“放屁!”
张仲恒咬牙切齿,“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跟我对着干,一个被贬到中林县的废人,能有多大本事?小爷我还不信了,在中林县,他的腰板子是否还那么硬!”
小厮不敢还嘴,大丫鬟上前安抚,转了话题,“少爷,夫人已经下了死令,不许您再招惹梁家的四爷,而且七日后您必须要去徐家才行,归根结底也要顾着张家的颜面,您若再推脱的话,夫人要告到京都老爷子面前去。”
“徐家人还真豁得出去,都到了这份上,居然还热脸往咱家门的冷屁股上贴?”
张仲恒满心不耐,却又不得不考虑张夫人最后的通牒。
丫鬟秋兰在一旁劝两句,“少爷,夫人这一次可真的生气了,您还是悠着点儿。”
张仲恒啧啧两声,歪嘴嘲讽道:
“去,七天后我肯定去,徐家都能不怕死的还找上门,小爷有什么可怕的?就当再演一回戏,看那丫头这回是想落水,还是想啃泥!”
黄妈妈回去后在杨氏面前并没有帮徐若瑾说好话。
完全以老爷进京不在家,张家真有意做筏子的话,夫人一个女眷也着实应对不了,不如把事情圆圆满满的度过去。
更是特意的提醒了杨氏,二小姐这个人不简单。
杨氏才不管徐若瑾简单不简单,再怎么厉害,不也是她手心里的丫头?
纵使抬举徐若瑾,杨氏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但她被人鄙夷的自卑和心虚已经达到了顶峰,恨透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
可这又能怪谁呢?
谁让自己肚子里生了两个祸害,没生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来?
黄妈妈唾沫星子飞溅的劝,杨氏也的确往心里去了。
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死丫头而已,再蹦跶的欢实又能如何?
添扮好了也不过是当物件做交易的,自己看她那副病歪样都不待见,也难怪张家人不乐意要。
于是杨氏咬狠了牙,拨了五十两银子给黄妈妈,“七天之后可是个关键,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让这门婚事成了才行!”
第十四章 冒头
徐若瑾虽与黄妈妈谈完,她的心思也并没有幻想太远,日子过成什么样还得靠自己,所以不如继续用心学习。
翌日上完了课,王教谕对徐若瑾终究夸了两句。
徐若瑾被激励的兴奋异常,连下课离开时手中都仍旧捧着书。
春草正等在外面,见徐若瑾从书房中出来,连忙跑过去凑她耳边道:
“二小姐,您快着点儿吧,刚刚夫人派丫鬟来传话,让您马上去一趟,奴婢想要进去见您,却被拦在外面,这都过去好半晌了,您得快点儿。”
“被拦在外面?”
徐若瑾还没完全从书本中脱离出来,脑子反应的慢了些。
春草朝着连翘那里看两眼,不用说,徐若瑾也明白过来,是连翘在故意作怪。
“咱们这就走吧。”
徐若瑾了解了实情,也并没有太慌忙。
轻盈慢步,不急不躁的离去,反倒让盯着她们背影的连翘咬紧嘴唇,没能肆意爽快有些憋气。
连翘昨儿晚上去找了黄妈妈,却被黄妈妈训了一通,仍旧让她嫁给老爷的长随,而且过些日子就办喜事。
这个消息让连翘当即就哭了出来,可无论她怎么哭,黄妈妈都不妥协,更是恶狠狠的告诉她,若是再敢哭闹的话,就把她嫁去瘸了腿的门房。
连翘不敢再闹,因为她知道姑母绝对做得出来。
回到后罩房哭了一宿,一早又见到二小姐,她心底的火一下便窜了上来。
肯定是二小姐之前是拿话诓骗她,否则姑母怎么会不让她跟随去张府?
于是,夫人派人来传话,连翘便横下心,坚决不允春草进去传话。
终归没些日子就要嫁人了,二小姐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
她还就破罐子破摔,谁都不吝了!
杨氏早已在屋中等的不耐烦,好似点火就着的炮仗,憋的满脸通红。
若不是家中还有来客,她早已经怒火发泄,可现在只能憋着气等那小蹄子,昨儿黄妈妈劝的那些话早已忘了脑后,恨不得见了徐若瑾就撕了她的那张脸。
黄妈妈也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昨儿自己一通嘴皮子算是白费了!
二小姐也真是的,怎么就在这时候识不清身份,原本夫人心底就不待见她,这会儿又让夫人等了快两刻钟的功夫,岂不是火上浇油么?
徐若瑾进了门就感觉到气氛乍冷,好似九尺寒冰的雪窟,杨氏眼中冒出的火光狠不能把她烧死。
不等徐若瑾先开口请安,一旁坐着的陌生妇人便笑着迎上来,“哟,这便是若瑾姑娘吧?瞧这却月弯眉俏凤眼,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莫说是男人,连我看了都喜欢得紧,可惜我没有能般配上的儿子,否则一定招到家中当儿媳妇儿,哈哈哈哈哈…”
妇人一通爽朗的笑声让徐若瑾不明所以,再看杨氏不得不挤出的笑脸,恐怕这位是她也得罪不起的吧?
“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居然让人等了这么久才到,规矩学完都吃了不成?”
杨氏终究没忍住,还是骂了徐若瑾两句。
也是有外客在,否则她的话就更难听了…
黄妈妈连忙使了眼色,示意夫人不要说的再多,杨氏闷了片刻缓缓心气,介绍道:
“这位是缘绣坊的碧娘子,还不向人问好!”
“若瑾给碧娘子请安了。”
徐若瑾袅袅婷婷,福身行礼,碧娘子笑着把她扶起来,端详片刻道:“这么俊的人儿,你母亲还舍得凶你,若换做是我,早不知道该怎么疼了。”
杨氏被挤兑的大红脸一张,“自家的闺女,又不是外人,该训就要训,哪能肆意的娇纵,不懂规矩的出了门子,还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
看向徐若瑾,杨氏立即转了话题:“别耽搁时间了,请绣娘们为你量尺寸吧。”
碧娘子朝身后一摆手,立即三四个绣娘持尺上前。
徐若瑾一声不吭的听指挥,这还是她第一次量身制衣。
上辈子穿什么都按照尺寸买,如今是里三层、外三层,亵衣亵裤、摆裙内衬、内里挂绒的貉毛袖袄,外面再来一件小马甲,最外层还有一件随时备用的戴帽披风…
虽然已经是深秋,穿这么多,就不热么?
徐若瑾听着绣娘们按照各件衣裳报尺寸,心里也更多几分好奇。
不过终归是做给自己的物件,给多少她都收着,不能穿就先放着,过冬时再全捂上也不迟。
“碧娘子看看我们家闺女还应该配上点儿什么物件?您是这里头的行家,今儿能把您请来实在不易,也不怕您笑话,这些东西我是根本不懂,就请您多多提点了。”
杨氏笑灿的与碧娘子寒暄着,徐若瑾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初见时只见碧娘子畅快的笑,这一会儿仔细端详,才看到她那一双丹凤眼透露着难以接近的冷。
碧娘子抿了口茶,淡笑道:“徐夫人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们不过是铺子里头干活儿的,哪里能与您这等官夫人比?不过徐夫人能瞧得上我,我也不妨多说两句,若说的不对您可别笑话。”
“哪能呢,您尽管说。”杨氏格外慷慨,徐若瑾也站在一旁也认真的听着。
碧娘子对徐若瑾的态度很满意,慢悠悠的一笑,随即说起来:
“中林县虽然是小地界,但也是个风水宝地,出过许多大户人家,可穷乡僻壤的不像南边儿的大家族,多数都靠科举上位,咱们中林县也多了一份文雅之意,各家各户的夫人们并不喜好奢华的打扮,更喜欢典雅庄重一些的物件,关起门来说实在话,徐夫人真不必考虑在饰品上花太多银子。”
杨氏脸上一怔,尴尬的挤出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老爷哪能像县太爷那样有油水…”
“咳咳。”徐若瑾下意识在一旁轻咳两声,把杨氏的话给打断。
当着外人品评县太爷的作风问题,这不是等着找死的?
杨氏脸色一沉,回头瞪了徐若瑾一眼,似也觉出自己说的不对劲儿,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碧娘子意外的看了徐若瑾一眼,笑容更是浓郁了几分:
“若瑾姑娘备下的这些衣装一套恐怕是不够用的,再添上两套才算妥当,她终归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头饰不需要再多讲究,便只在衣装上讲究些,也让她显得更文气一些,徐夫人同意么?”
再来两套?那得多少银子!
杨氏眼睛都瞪红了,可也只能连连点头,咬牙切齿的应着,“同意!都听碧娘子的…”
“那就再来讲讲衣装的事,不知徐夫人这里是否有熏香?”
提及“熏香”二字,碧娘子就看杨氏一脸木讷,不知该怎么回答,显然她是不懂的。
碧娘子转头看向徐若瑾,笑着道:
“熏香在大户人家也是个祭祀的仪式,但小门小户多数便熏熏衣裳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味道吸引人,比如甘松、木香、月麟香、细辛、迦南、玫瑰瓣,这些都有独特的气味,是本地夫人小姐们最喜欢的熏香,不知二小姐喜欢什么味道呢?”
徐若瑾一怔,眉头微微皱紧,这位碧娘子的心,可实在够黑的!
第十五章 心疑
其实碧娘子这话题问到徐若瑾的头上,也算是碧娘子的疏忽了!
徐若瑾上一辈子精修药学理论,所以碧娘子提到的这些名称,她还是知道的。
杨氏对碧娘子趋势逢迎的态度自不用提,刚刚说话也无意中提到县太爷,想必这位碧娘子便是与县太爷有些关系。
而这位碧娘子无论说什么,杨氏都是“不懂,听你的”几个字。
碧娘子也好似为徐家考量,只考虑自己的衣装不去想那些珠钗头饰。
原本是多么贴心的为徐家人着想,可碧娘子提及的“熏香”二字才是大大的陷阱。
什么是“熏香”?
说是熏香为了气味儿好,其实说白了就是香水罢了。
从便宜货到高端货,这东西实在没法定价,徐若瑾一个学药学出身的人,她虽然没见过这些香料的实物,但功效好歹是知道的吧?
什么甘松木香月麟香的,物以稀为贵,自己若是按照碧娘子提及的这几样随意说,万一点到一个价格极其昂贵的,杨氏是应还是不应?
咬着牙答应了,觉得这样做是为了巴结县太爷或者哪位官老爷,可人家碧娘子自当可以一推六二五,这都是香料的价钱,关县太爷什么事?
杨氏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自己点了那么贵的香料才是最终的受害者,杨氏还不得跟自己玩了命?
徐若瑾心思动的很快,碧娘子看她一直没有回答,更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提了一口气准备把熏香的事再推进一步,碧娘子的话到嘴边还没出口,就见徐若瑾先微微一笑,“说及这几样香,若瑾还是知道一点点,不过也是在书上看到的,不知到底对不对。”
“哦?那你不妨说说?”碧娘子惊愕后,笑容收敛几分,脸上也多了镇定。
杨氏当即横眉瞪向徐若瑾,只恨这丫头捣什么乱!
有意骂上两句,却被黄妈妈拦住。
当着外人给自家二小姐难堪,若传了出去,二小姐岂不是更被张家看低了?
倒不如让二小姐露一回脸,无论说的是对是错,夫人再骂都能站得住脚。
何况…黄妈妈也感觉出碧娘子的心计太深,让人觉得不踏实,只是二小姐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徐若瑾没理会杨氏的怒意,看向碧娘子,缓缓道:
“甘松外层黑棕色,味苦而辛,有清凉感;迦南香外表紫褐,香气浓郁;苏合香色泽黄白,气味芳香更带一点儿苦辣的味道;还有传说中的龙涎香,说是一种动物肠内的分泌物,也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药材,治疗咳嗽气闷和心腹疼痛,香气柔和,更是留香持久,也是有市无价的物件,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我对一种长的灰白颗粒模样的香料更好奇,好像叫做安息香,味道芬芳,而且还能治疗中风晕厥,有开窍行定血的功效。”
“我自落水一次之后经常会头脑发晕,这个香料倒是正合我心,不知道碧娘子是否有这物件?”
徐若瑾这一番话说出来让所有人都惊了!
杨氏微张着嘴,脸色复杂的盯着她。
黄妈妈的眼睛瞪的硕大,碧娘子微怔之后,也看到屋中众人的惊诧反应。
她微皱的眉头和审度的目光在徐若瑾的身上来回打量,虽然挤出一丝笑,但却是笑的意味深长,“若瑾姑娘倒是个明白人,都是我刚刚自大做主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也不过是在书上看到的,一没见过实物,二没用过实物,这么说出来也是想向您请教,还望碧娘子不要多心,至于那衣料所用的熏香还是要靠您来提点,若是拿给我自己动手弄,恐怕不是烤糊了就是弄臭了。”
徐若瑾把陷阱的盖子揭了,装嫩的吐了吐舌头,退后一步不再多话。
“徐夫人,您府上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个一般闺女,怪不得严大人能亲自出面做主当媒人呢,我这心里实在羡慕的很,哈哈哈哈…”
碧娘子又是爽朗的一阵畅笑,算是把这件事的尴尬给彻底的圆了过去。
朝旁边的绣娘摆下手,绣娘递上来一个小袋子,碧娘子指着道:
“这个小袋子里是各色的香料碎渣子,按说这些物件都应该再配上几遍才能用,若瑾姑娘若是有兴趣就留着自己琢磨琢磨,若是真琢磨出什么好方子,可别怪我厚颜的过来讨了。”
一个巴掌大的香囊递上,杨氏化解尴尬的笑面相对,看着徐若瑾道:
“这却是让碧娘子破费了,你个丫头,你还不快谢谢碧娘子?”
徐若瑾上前双手接过随即行了谢礼,碧娘子也没有再多呆,起身与杨氏道:
“时辰不早了,我也得回了,铺子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唉,就是这个操劳的命啊,至于若瑾姑娘的衣裳和装饰,徐夫人就不必再操心了,既然交到我的手上,定会叫您满意,县太爷都为这件事发了话,我若是敢怠慢那是不想要脑袋了!”
碧娘子的话让杨氏很受用,听的也很舒坦,“哪里的话,还能不信碧娘子的?我这就送您出去。”
杨氏说着,朝向黄妈妈摆手,黄妈妈当即递上一包银子,杨氏顺势的便放了碧娘子的袖兜之中。
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贿受贿啊!
徐若瑾跟在后面满心感慨,春草在后面低声道:
“二小姐,您…您也太厉害了,居然能说出那么多!”
春草被惊的已经不知如何评价,她完全没想到二小姐居然还懂熏香?
二小姐不是只看过《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书么?
怎么连熏香的书都看过呢?
不过这才几天的功夫,二小姐就能学到这么多,放在前几天,她还是连字都不会写呢!
徐若瑾见春草满脸敬仰的放光,不由露出苦笑,“厉害?再厉害又能怎么样?瞧着等会儿挨骂吧!”
话音还未落,就看碧娘子的马车开动。
杨氏原本笑容满面,转回身来便冷脸插腰怒骂: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跟碧娘子顶嘴?你不想好好过了是不是?你想让你爹丢了官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嘴!”
第十六章 找茬
杨氏的转身怒骂让所有下人都低头缩了脖子,更是吓的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腿脚一软就跪了地上。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就知道杨氏没看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亦或许觉得自己顶撞了碧娘子,让她没了做当家夫人的脸面。
“…那碧娘子是何人你知道吗?那是县令大人奶娘的女儿!中林县里谁不给碧娘子几分颜面?站那里这个香那个香说的好像你多么懂一样,你把我这个当夫人的放在哪儿?”
“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要入张家的门了,也开始玩起雅致的说辞了,还想与人家请教探讨,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是什么货色!”
杨氏咆哮到最后已经气喘吁吁,黄妈妈连忙递上一杯茶,捧着杨氏插话道:
“二小姐,今儿你也的确是做的过了,还不来给夫人赔个礼?夫人这次是全心全意为你好,你可别不领情啊。”
杨氏喝着茶侧目瞟着徐若瑾,可这丫头却一副淡然的模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合着自己在这里白骂了半天,人家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不说话?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的!”
徐若瑾在一旁慢悠悠的抬头看着她,“母亲不说,女儿哪能知道碧娘子是什么来路?只是觉得她专门挑捡您不知道的事情说,有点儿诳银子的心思,那什么甘香木香月麟香的,女儿能挑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比金子还贵的物件,女儿若选错了怎么办?”
“就算她是县令大人奶娘的女儿,人家卖的是香,只会嘲笑这一家子是冤大头,连熏香都不懂是怎么回事就随意的挑拣,父亲的俸禄银子哪够用这等物件的?若是被县令大人知道了,岂不是会怀疑父亲徇私舞弊有额外的油水?”
徐若瑾说到这里认认真真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氏,“母亲疼女儿,女儿自当知道,可母亲咬牙舍银子花大价钱用贵重的熏香,高门大户也会笑话咱是一身铜臭味儿,被张家瞧不上就是瞧不上,不是用了熏香就能转变观念的。”
杨氏嘎巴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来。
这死丫头说的头头是道的,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杨氏憋了半天也明白过来碧娘子划下的这个坑,可为何就这么来气呢?
这话为何不是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而是这个外面私生来的死丫头!
看着她那一副笑眯眯的脸,杨氏就气不打一出来,生这丫头的死狐狸精指不定长成什么骚模样!
“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窝着去,看到你我就恶心烦,滚!”
徐若瑾心里吐了舌头,带着春草逃难一样的离开。
杨氏骂的口干舌燥,提着心气仍旧不忿,“不是自己肚子里生的就是养不熟,你还让我对她态度稍好一点儿,看到没?这才刚给点儿好脸色,立即便不是她了!”
黄妈妈也很难堪,可这时候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她更是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二小姐今天会站出来与碧娘子对话,更想不到她居然懂得那么多东西。
之前是低估了二小姐的本事,难不成落水一次,脑子还开了窍了?
“之前不声不响的装柔弱,装委屈,如今落水一次,知道张家人过几天便来,你瞧她那副德性,好似明儿就当了高贵的姑奶奶了!绝不能任这丫头为所欲为,刚刚她不也说了?都是看书才懂的,去告诉子墨,不能让这丫头随意乱翻书看,也要去告诉一声王教谕,除了女训女戒,只许教三从四德,除此之外不许教她别的东西!”
杨氏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我活了近四十年,还治不了一个小毛丫头!”
徐若瑾回了院子里,想一遍今儿发生的事也微有后悔。
读了几天书,她的精气神被充的太满,今天遇上事分毫没犹豫就冲上去了。
想必杨氏又恨上了自己,不知道会找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可她不站出来又能怎样?
碧娘子的熏香摆出来,她即便做低伏小不揭了碧娘子画的是馊饼,杨氏迈入坑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后无论怎么算都是自己倒霉,那时已经不容她多想,而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原本以为日子已经朝向光明大道前进,可孰料一个碧娘子出现就全都搅和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的根基太浅,但这也没法子怨怼,只能努力学习,让自己强大起来。
看着今日从王教谕那边拿回的《论语》,徐若瑾二话不说坐下便开始继续学、继续练。
黄妈妈晚间让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拔了院子里的杂草,又把那个瘸腿的椅子换成了不瘸的,给了两床新被褥,送了一个小书柜,便算是帮徐若瑾拾掇院子了。
春草心里为徐若瑾抱委屈,但见二小姐什么都不说,仍在那里闷头学,她也只能把一肚子抱怨咽回去。
只是徐若瑾忍下杨氏的苛待,却仍然有人看她不顺眼,这个人倒不是杨氏,而是李秋萍。
上一次李秋萍吃了闷亏,又不敢真去向婆婆告状,徐子麟回家,她絮叨了两句,又被徐子麟斥了一通磨叽烦躁,只能把这口气忍了。
可今天得知杨氏请了缘绣坊的绣娘为徐若瑾量身订衣,李秋萍的心底嫉恨起来。
她才是徐家的大少奶奶,而且还是有了身孕的,婆婆不关照她,反而抬举那个野丫头?
上一次事加这次的嫉妒,怎么想都不能顺心。
可李秋萍不敢无缘无故的去找婆婆诉委屈,只能又把撒气的目标转向了徐若瑾身上。
翌日一早,徐若瑾在收拾东西,准备带着春草去上课,就见李秋萍带着丫鬟婆子进了院。
“大嫂怎么来了?之前也没有人过来说一声,我正要去三弟的院子里上课,有什么急事吗?”
徐若瑾站立在那一动不动,李秋萍进不去屋只能站在门口,白眼翻上了天,嘲讽的冷笑,“我来你这里还要提前向你汇报一声?二妹妹读了两天书别的没学会,规矩倒是越来越大了。”
徐若瑾眉头微皱,“大嫂事情急吗?我正要去上课…”
“不急我一大早来找你干什么?”
李秋萍推了徐若瑾一把,“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让开?我如今可有着身孕,若是累了乏了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徐若瑾很想把她给顶回去,可惜李秋萍的肚子里有孩子,若是她借机再摔个跟头之类的,自己还真会惹上麻烦。
让开了路,李秋萍径自的进屋坐在那里,大张旗鼓的吩咐春草端茶倒水,徐若瑾在门口转身看着她,“有什么事还不说?不是急事么?”
“我娘家来了信,问我如今的身子如何了,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比不得你这位攀上高枝的才女,就劳烦您帮我回封信吧?这可不是故意来麻烦你,你大哥倒是会写字,可我连人影都瞧不见,三弟终归是个小男娃子,我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嫂子去也不合适,劳烦大才女抬抬手,就帮帮我这个可怜人的忙吧。”
李秋萍坐在那里扶着腰,挺着肚子,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徐若瑾。
这个借口也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徐若瑾若是拒绝,她有一大堆理由等着说!
第十七章 烦躁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早就猜到李秋萍是故意找茬。
若是真有什么急事早就奔去找父亲母亲做主了,哪能来找她?
“这事儿我答应了,不过等我上课回来再帮大嫂写。”
徐若瑾话一出口,李秋萍便“腾”的站起来,“那怎么行?现在就写。”
“不过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回得晚了还能火上房?”
徐若瑾求学心切,完全没有心思与李秋萍穷墨迹,回起话来也分毫不含糊。
“你说谁家火上房?你咒我娘家是吧?我不过是来求你写封信而已,你至于这样的恶毒吗?攀上高枝就不想搭理我们这些娘家人了,神气了是吧?”
李秋萍原本就是来找茬的,早已经准备了一勺子油随时往火上浇,嚎着话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了地上开始拍大腿,“我告诉你,今儿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不然我、我、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
徐若瑾一拍脑门,她实在低估了李秋萍撒泼耍赖的道德尺度。
不过她并不后悔说了那句“火上房”,因为依着李秋萍现在的模样来看,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是这副模样。
“我又没说不写,只是让你等我上课回来而已…”
李秋萍嗷的一声瞪着她,“我为什么要等?不过是上课而已,晚去一会儿能怎么着?你分明就是不想理我!”
昨天刚有杨氏发飙,今儿一早又遇上大嫂撒泼打滚耍脾气,老天爷就这么见不得她痛快吗?
徐若瑾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烦躁,声音也高亮了些,“你有完没完?能不能讲讲道理?”
“什么?你跟我喊?你居然敢跟我喊?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你就算不敬着我,你也要敬一下你的大哥吧?你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母亲还指望着你将来嫁了人能帮衬兄弟们一把,我看母亲恐怕要伤透心了,如今让帮着写封信都推三阻四的,人啊,怎么就能这样的没良心!”
“你说谁没良心?”
徐若瑾的眉头皱的更深,李秋萍指着她的鼻尖便道:“你没良心,就是你没良心!”
李秋萍说着说着心底委屈,还真的抹出来几滴眼泪儿,而且有越哭越凶的架势。
徐若瑾满脸的不耐烦,也没了寒暄哄逗的心,挑眉看着她:“我可告诉你,爱哭生不出儿子来!”
“你放屁!”
李秋萍“噌“的一下子就火了,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火而不是装的,“你才生不出儿子!”
“扯脖子乱喊也生不出儿子,你看谁家的男娃子是哭出来的?哭的都是丫头,不信你就继续哭。”
徐若瑾没了好脾气,反而狠呆呆的瞪着她,李秋萍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捶着胸口坐了地上便喊疼,“我不能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没时间在这里陪着你磕牙,你若是愿意等,就等我回来再帮你写回信,若是不愿等就继续在这里哭,我走了。”
徐若瑾看向春草,“拿好东西咱们走。”
春草在一旁早就已经看傻了,听了吩咐便立即转身去拿书箱,可跟着徐若瑾走到了院门口才急忙拉住她,“二小姐,咱们就这样把大少奶奶晾这儿不管了?”
“那还怎样?咱们院子有值得偷的吗?”
徐若瑾没好气,那个冷面男早已经把冰种玉如意拿走了,剩的全是破玩意儿,根本入不得眼。
春草连连摇头,“没有,狗都不来找食吃。”
“那还有什么怕的?时辰不早了,咱们已经去晚了,还是快走吧。”
徐若瑾亟不可待的一溜小跑,春草震惊无比的跟在后面,心里想的都是大少奶奶恐怕真的要被气到了,二小姐不会又摊上麻烦吧?
李秋萍呆傻的坐在地上,看到徐若瑾带着丫鬟离开了院子才缓回神来,翕着嘴惊愕道:
“她…她居然走了?快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婆子们跑到院门口瞧过后连忙回来,“真的走了,大少奶奶您快点儿起来吧,地上凉,您可受不得。”
下人们上前扶着,李秋萍也不再做戏,急忙从地上起了身。
扶着腰快步到门口,李秋萍仍没能从惊呆中缓回神来,“这个小蹄子,居然真走了?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丫鬟婆子们全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搭腔。
自从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脾气和挑剔指数直线飙升,特别是这时候正一肚子火,谁都不愿当消火工具。
“她是哑巴,你们也都是哑巴吗?”李秋萍的火气无处发泄,憋的浑身难受。
身旁的妈妈硬着头皮上前,“您今儿也累了,要不然先回去歇着?等二小姐上完课回来再说?”
“我不走,我跟她没完!”李秋萍朝向屋外大吼一声,便一屁股坐回屋子内。
她要等着徐若瑾这个小蹄子回来,她一定要等!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心惊忐忑的带着春草往里走,因为她还没等看到徐子墨和王教谕的人影,就已经听到三弟挨打的叫喊声。
声音凄惨悲戚,痛之入骨,沙哑中夹杂着嘶嚎的哀声,让徐若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草紧了紧怀里的书箱,又看看二小姐的手,不会第一次挨打是因为来迟了吧?
徐若瑾这会儿也在不停的揉搓着手心,心里忐忑的担忧稍后会不会挨打。
可即便真的挨了手板子她也逃不掉,谁让她来晚了的?总不能因为怕挨打就不进院子了。
硬着头皮往里走,徐若瑾进了屋中就看到徐子墨龇牙咧嘴的在往手上敷药,看着被染红的纱布,王教谕这一次下手不轻。
王教谕一脸怒气腾腾,似是连骂词都已经懒得说了,他还从未教过如此不上进的学生,怎么就上了当,偏偏答应徐主簿来他们家教课?
这简直是自己这辈子的污点啊!
见徐若瑾进了门,王教谕扫在徐若瑾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
还以为这个丫头是个勤奋刻苦的,可这才几天功夫就上课迟到,失望至极!
徐若瑾看到王教谕怒目冷哼,吓的汗毛倒竖,连忙小碎步的跑上前,躬身赔礼道:
“请王教谕恕罪,早上实在是因为一些事情来得迟了,绝对不是故意的…”
徐若瑾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具体的原因,即便说了,晚了终归是晚了,手板子仍旧逃不掉,反而还把家丑给揭了出去,不如压根儿就不提。
王教谕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皮看她,戒尺连连敲打着桌案,淡漠道:“先把昨天要求你写的字拿来看看。”
“是。”
徐若瑾面露喜色,立即转身看向春草,春草急忙打开书箱。
可书箱里的一迭纸白净如雪,上面压根儿一个字都没有。
春草的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儿,满脸青紫的看着徐若瑾,“奴婢忘…忘带来了。”
徐若瑾只觉得头皮酥麻瞬间遍至全身,她难道是撞了鬼不成?这顿板子,她恐怕是逃不了了!
第十八章 惊人
王教谕轻咳几声,阴沉的脸色表示着他的不满,可他对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也觉得很头疼。
若是寻常的学生,莫说是忘记带课业,就是来晚迟到,他的板子早就抽打过去。
可徐若瑾是个姑娘,而且还是即将定亲、要嫁给张家的姑娘…
这事儿虽说该罚,但怎么罚就是学问了。
按说教姑娘家习课,都应该是由专属的管教妈妈来担任,他也是不得已才硬着头皮任此职。
何况今天一早,那个黄妈妈还拐弯抹角的传达了徐夫人的意思,只让教这孩子女训女戒和三从四德。
王教谕坐在位子上蹙眉皱鼻不说话,春草早已经脑袋扎在了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徐若瑾也已经从哇凉哇凉的惊愕中缓了回来。
迟到、不带作业,若是在以前的学校里,老师是会给撵出去罚站两节课的吧?
不仅是祸不单行,已经是深入泥沼了!
徐若瑾硬着头皮上前赔罪,“王教谕,今日事情突然,出来的太过匆忙忘记了拿,我认罚,还请您不要生气。”
徐若瑾的态度很诚恳,让王教谕的脸色舒缓了些,找了个台阶下,
“你是个姑娘家,能这样虚心的认错,没有找各种理由来搪塞,态度还是不错的,来的晚一些也就罢了,课业不带是要罚,不过在罚之前,我也要考考你背的课,然后再一并算。”
徐若瑾长舒口气,舒缓下情绪,认真道:
“昨日先生留的是《论语》第一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徐若瑾缓缓地背出,一字不差,一旁龇牙咧嘴等候幸灾乐祸的徐子墨早已长大了嘴。
二姐可是才来学了几天而已,她把《三字经》、《千字文》背下来也就算了,如今连《论语》也背的这般熟练,而自己学了好几年,如今才背到《论语》第十篇,这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这是什么记忆力啊!
王教谕看着她格外自信的目光和流利的背诵,心情不免转好。
只是再聪明刻苦又如何?可惜是个姑娘家。
徐家虽说养出这样一个姑娘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只可惜这辈子徐主簿娶错了媳妇儿,把青烟都给扇呼没了,只养出俩败家儿子…
徐若瑾背完最后一个字,连忙向王教谕行礼。
王教谕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还可以,别光背下来就完了,字都会写了吗?”
“已经会写了。”
王教谕琢磨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徐若瑾看王教谕还在沉脸皱着眉,心中忐忑,难道是王教谕仍旧松不下这口气?
摸摸自己的手,她实在不想挨打,想起早上进门时徐子墨的凄惨嚎叫,她就觉得手掌发疼。
“王教谕,其实第二篇,我也能背了。”
“啊?”
“背!”
王教谕的手一指,徐若瑾便又继续背诵起来。
脸色虽麻木,王教谕的心中却已经十分惊骇,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这个丫头。
这才几天而已,她已经把蒙学课程读完,更是把《论语》前两篇也背诵下来,这是什么样的记忆力?
《论语》可不似三字经、千字文,即便死记硬背也绝不可能这样轻松!
可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第二篇,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一字未错,徐若瑾顺利背完。
王教谕还沉浸在震惊的发呆之中。
徐若瑾见王教谕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不免苦涩。
难道还不够吗?
要不要再努一把力,表现一下?
纵使还要挨打,能少几个板子也是好的吧?
“王教谕,其实昨天三弟学论语第十篇时,我也偷偷的学了,要不,我背给您听听?”
徐若瑾一脸献媚,王教谕微翕着嘴,只是胡须太长,没人发现他惊愕的状态。
“背!”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然;唯谨尔。”
此时王教谕的脑子里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只是一字一字的听着她的声音,清脆柔亮那般美,徐子墨也忘记了手疼,打开书本一字一字的对照。
一字不错,又全部背完。
徐子墨手中的书已经“啪嗒”落了地上,瞠目结舌张大着嘴的盯着徐若瑾,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背了多久还磕磕绊绊,二姐居然说昨天偷学一下,就背的这么流畅!
这还是正常人吗?
王教谕揉揉眉头,从惊愕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行了行了,莫要急功近利,光背下来又有什么用?顶多是能识一识字,其中的释义你也是不懂的。”
徐若瑾心里撇嘴,可王教谕既然这么说,她也不能反驳,谁让自己犯了错呢?
“教谕教导的是,是若瑾贪功冒进了。”
“有这份心思是好的,不过上课迟到、忘记课业还是要罚的,看在你虚心认错、刻苦努力的份上,就只罚你三个手板好了。”
王教谕板着一副老脸,用威严来压制内心的震惊。
徐若瑾搓搓手心迈步上前,直接伸了过去…
“先生,我二姐是个姑娘家的,那个…反正我也挨打了,要不,这三下我替二姐挨了吧。”
徐子墨突然从一旁走过来,主动为徐若瑾挡板子。
徐若瑾的心底涌起一份惊诧的感动,在徐家,居然也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吗?
王教谕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的用戒尺指着徐子墨,“不许胡闹,若是你来替,那就三十下!”
“那还是算了。”
徐子墨立即缩了脖子,三下也就罢了,虱子多了不咬,反正他已经疼着了,挨三下也不当什么事,若是三十下…自己的手恐怕就废了。
“三弟不用为姐姐挡,错是我犯的,理应由我受罚。”徐若瑾咬着嘴唇看向王教谕,“请您不要怪罪他…”
王教谕没有说话,拿起戒尺朝着徐若瑾的手心“啪啪啪”的三声轻敲,好像是为她手心敲了敲灰的那般轻,随后便是一句:“开始上课!”
徐若瑾傻呆呆的看着,这…这就罚完了?
徐子墨当即面部抽搐,跑过去看看徐若瑾的手,再看看他的爪子,咬牙咽了唾沫,“先生重女轻男!”
“你若是背顺了《论语》前十篇,我还会打你吗?再敢多说,继续手板伺候!”
王教谕的书往案上一拍,徐子墨立即哑口无言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一上午的功夫很快便过去,徐若瑾也把早上的事情彻底的忘至脑后,收拾好东西出门,有心要谢三弟两句,可刚一出门,便看到黄妈妈在与徐子墨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徐若瑾出来,徐子墨脸上的迷茫与黄妈妈挤出的虚笑已经不言而喻。
刚有个肯护着自己的三弟,也要这么快就远离自己了吗?
第十九章 筹措
“给二小姐请安了,这么久的课,是不是已经累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晚上给二小姐加道菜,您得好好补身子才行,否则夫人要怪我没照料好您了。”
黄妈妈反应很快,当即走到徐若瑾身边来嘘寒客套。
徐若瑾笑着福身致谢,“还是黄妈妈疼我,今儿就等着吃顿好的了。”
“那是应当的,哪还用二小姐客气,您是个聪颖的,学的也好,夫人知道了,定是更高兴。”
黄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心底一紧,下意识朝向徐子墨看去,却见徐子墨躲在黄妈妈身后一通叽咕眼睛。
可惜徐子墨眼睛太小,根本看不到眼神…
徐若瑾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黄妈妈的话也让她警惕了些:
“黄妈妈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哪学得好了?能不被训骂也是王教谕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您若是如实回禀给母亲,我晚上的饭都咽不下了。”
徐若瑾低着头装羞赧,没有看到徐子墨松了口气。
黄妈妈看徐若瑾这副模样倒放心的笑了笑,“在夫人面前,我自当会为二小姐说好话了,难不成去告状不成?王教谕乃是县学的学官,眼界高的很,若二小姐上来便被教谕夸赞,那您就是奇才了!”
“就知道黄妈妈舍不得我吃苦,可要多谢谢您了。”
徐若瑾拍着胸口松着气,黄妈妈也不再多呆,随着她一边走,一边问着晚间有什么想吃的。
徐若瑾随意的说了几个菜名,黄妈妈便称要去厨房看看,两个人在路上分开,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春草这一早上都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原本出门就想与二小姐说话,孰料又遇上了黄妈妈,这会儿回到院子里,她刚想开口却又见二小姐在一个人静默思考,嘴巴张开又合,可不说心里还难受。
犹犹豫豫了半晌,还是徐若瑾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
徐若瑾见春草憋的满脸通红,眼圈都已湿润。
“二小姐,您骂奴婢一顿吧,您这样不声不响的,奴婢心里更难受。”
春草“噗通”一下就跪在徐若瑾的身边,“奴婢绝不是故意忘带物件的,险些让您挨打,都是奴婢的错。”
徐若瑾恍然想起,四处看看屋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大少奶奶走了?”
“走了,院子里的物件被砸了几样,奴婢刚收拾完了。”
春草满脸诧异,二小姐居然把大少奶奶给忘了?她还以为二小姐刚刚在想是否要去给大少奶奶道歉。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李秋萍,她一直都在想今儿黄妈妈话中有话的试探。
昨儿碧娘子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今儿一早便接连有李秋萍和黄妈妈找上门,对于李秋萍,徐若瑾分毫不吝,因为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瞧不上自己来找麻烦。
但黄妈妈…徐若瑾的心里更谨慎。
她毕竟是在杨氏身边出谋划策的,她的态度对杨氏很重要,所以还是要与那个老婆子处好关系才对自己更有利。
但前两日的叙谈,自己已经提过“陪房”,其他的她也给不起,没有做交易的资本。
就不知道这个老婆子的心里会怎么想了。
应该抽空打听打听黄妈妈的家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现在最欠缺的便是一无所知,消息闭塞。
原本徐若瑾想要再深度思考一下后续的日子,可谁知春草在旁边急的火上房,问了一句,她倒是跪在地上认起了错,徐若瑾反倒脑子有些发懵了。
“行了,起来吧,早间那么闹了一通,我也脑子迷糊着呢,以后别再慌神忘了物件就行。”
徐若瑾把春草从地上拉起来,要说完全不责怪也的确不可能,但春草自己能认错,徐若瑾还是心底很高兴的。
毕竟,她的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了…
春草还想再说两句,徐若瑾忙打断了她,“我有个事,你闲暇的功夫帮我留意一下。”
“二小姐您说。”
春草很积极,她没想到自己犯了那么大错,二小姐两句话就算过去了,换成别的主子,没打几板子撵出去都是烧了高香的。
她春草不是傻子,虽也知道二小姐的状况不佳,自己也乐意过好日子,但却不是阳奉阴违斗心眼儿的人。
二小姐已经这样的待她,她若不一心一意的为二小姐做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抽空帮我打探下黄妈妈的家里人。”
徐若瑾收敛了心神,认真道:“她是个眼高贪多精明的,咱们也不得不多动动脑子了,还有府里的事,你但凡听到的,都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