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温雅如当年的旧事翻了出来,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这个美丽女人的下场。未婚生女,与人私奔,从江湖里赫赫有名的美人变成籍籍无名的马夫的妻子,马夫尸骨未寒她却又爬上了唐悯的床。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背后有多少的风流韵事可以谈论,不知道有多少的辛秘可供人取乐。
甚至有人提到了唐悦。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唐悦的容貌,述说着她在试剑大会上的表现,以及后来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说的最厉害的,是她竟然恃才傲物,不自量力,敢拒绝好几位世家公子的求婚。 
“嘿嘿,你们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她的婚事都是唐漠拒绝的,兄妹俩还亲近得过分,你们想想,这少男少女,干柴烈火…”
“不会吧——是真的吗?”
“这有什么,妹妹爬上哥哥的床,不是亲上加亲吗?哈哈哈!”
“一个从浪荡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杂种,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怪她自己不自量力,也不想想凭她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到清白人家去当夫人,人家不过是看唐悯的份上罢了。”
“你们还别说,试剑大会上我也见过唐悦,长得的确很勾人,难怪…”
“可不是,唐漠本来都要娶欧阳山庄的大小姐了,谁知唐悦半途冒出来,破坏人家好好一桩婚事!说不定就是这个扫把星给唐家带来了灾祸!”
这些风声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又为什么会传得这样难听?唐悦并不知道,她只觉得可笑,觉得这些人可笑。他们曾经都是在唐家堡的庇护下生活,被别人欺负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唐家堡求助,可如今唐家堡倒下了,唐悯死了,这些人居然迅速换上一副毫不相干的嘴脸,说着这样带有侮辱性的话。
需要你的时候,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当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
这样的人,真的太多。唐悦垂下眼睛,将眼前桌子上冷透了的一杯茶喝了下去。
炎炎的夏日,她竟也觉得冰凉刺骨。
她的手不自觉摸到了腰间,几乎已经碰到了倾城,但手却渐渐发抖。走出茶楼,走进一条小巷中,她才突然转过脸,弯下腰,猛烈地呕吐。
胃里翻搅得很厉害,仿佛那杯冷茶将她忍耐了一天的恶心都引了出来。看见那无数烧焦的尸体,想到这些人活着时候的模样,她觉得很恐惧。尤其是当她看到躲在水缸之中却还是难逃厄运的银心之后,更觉得难以忍受。
拜月教固然可怕,但这些人难道不可怕?拜月教用冰凉的刀锋杀人,他们却做得更容易,他们的武器,是薄薄的两片嘴唇。

人言可畏。

唐悦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情,她莫名替唐家堡死去的人感到伤痛,他们活着的时候,为所谓的正义奔走,为一方的安宁努力,他们竟觉得自己就是英雄了,可谁需要他们呢?

谁也不需要。

英雄是被人捧出来的,失去多少英雄那些人都不会害怕,因为总会有人出来替他们挡着危险。

比如刚才那些人,比如十六大门派,比如四大世家…唐悦攥紧了拳头,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石砖上。

“唐姑娘,你还好吗?”身侧突然传来人声,唐悦抬起头,看见赫连明玉略带担忧的脸。

“你一直跟踪我?”唐悦缓缓道。

“唐姑娘,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个时候一个人到处乱走,拜月教的人也许还在到处找你。”

赫连明玉目中露出一丝伤感之色,继续道:“即便你不愿让我陪着你,至少也该同意让我留些人照顾你。”

“那些人是你带来的,也请你带回去。”唐悦冷冷地道。

赫连明玉一顿,印象中唐悦虽然冷淡,却从未如此冷漠地对他说过话。他毕竟出身高贵,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却要承受对方的冷言冷语,不免急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也该走了。”唐悦看着自己握刀的手,沉声道。

看到她目中的黯然之色,赫连明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脱口道:“你——是怕连累我?”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从未喜欢过你,我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唐悦冷声道。

赫连明玉却因此更加确认了刚才的念头,他绝不相信唐悦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会对一个曾经帮助过她的人这样冷酷。他一字字道:“不,我绝不走。”

唐悦目光决然,刚才那丝黯淡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她道:“我不想看见你。”

赫连明玉却连动也不动,道:“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都可以为你改。但你要赶我走,除非杀了我。”

唐悦盯着他,忽然冷笑,道:“好,那我就杀了你。”

一柄异常美丽的刀终于出现在她白皙的手上。

刀锋薄如蝉翼,刀柄绯红,在空气中划过时,荡漾出一片红光。

刀身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优美。

世上唯有倾城,方能发出这样的异彩。

倾城在挥动的瞬间,刀锋带来凌厉的杀气,唐悦冷冷道:“你还是赖着不走?”

赫连明玉不相信她真的会对自己动手,只是道:“只要你真能下得了手,我也一样死而无怨。”
瞧着他笃定的神情,唐悦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赫连明玉道:“你虽不爱我,却绝不会杀我。”

唐悦淡淡道:“我讨厌你像一条狗一样跟着我。”

赫连明玉虽明知她是故意刺激自己,但他高傲的自尊心还是受不了,他已竭力忍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受伤的情绪。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痴迷地凝视着唐悦的脸。

唐悦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一步步走过来,仿佛真要将倾城送进他的胸膛。

但赫连明玉却已瞧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甚至连倾城的刀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突然间,她腾身跃起,一道耀目的红光划过天际。

赫连明玉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老天来决定。

然而这一刀的目标却不是赫连明玉,唐悦在挥出倾城的瞬间,与另一把长剑错身而过。

“叮”的一声,刀剑相击!

赫连明玉蓦地睁开眼睛,这才看见唐悦的刀光与剑光相撞,冰冷的锋芒几乎是从他的耳边削过。

与唐悦相斗的人,此刻也在半空中,原本预备偷袭的他突然被人识破,本就处于极为尴尬的状态。唐悦的刀光竟也是他从未想过的凌厉,几乎封住了他所有的出路,让他不能呼吸,无法动弹。

唐悦挡在赫连明玉身前,与对方对峙。

赫连明玉手下高手如云,除了黄泉二老,还有十八个江湖中名声赫赫却已久不露面的高手,只要他有需要,这些人就会出现摆平一切。他们可以保护他,为他杀人。只要他动动嘴皮,鲜活的瑞鱼就会跳到他的盘子里来,只要他一个手势,就有无数的人为他不惜一切代价,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必要去学武功。

然而此刻他却无比后悔,今日为了能和唐悦单独在一起,他支开了所有人。

现在,他竟然成了唐悦的拖累。

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另一侧,突然出现了一二十人,他们低着头,鱼贯进入巷子。

这样一来,本有七八尺宽的巷子突然变得狭小。

突然有人叹道:“可惜…”

随着那声叹息,在那群人身后出现了一顶软轿。

刚才还与唐悦相斗的白衣人此刻却急速向后退去,并在那顶软轿前矮下了身去。

唐悦皱起眉头,看着那顶软轿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

抬轿子的两个锦衣大汉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轿子。

下一刻,她便已明白,那白衣人为何要弯下腰去,为何摆出一副匍匐在地的姿态。

自那薄纱软轿中,突然伸出一双绣鞋。

绣鞋上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使得那穿着鞋的脚很是娇柔,让人无比爱怜。

绣鞋慢慢地落在了白衣人的背上,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真是可惜了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人。”那女子轻声笑道。

这是一个生得楚楚动人的美人,与唐悦背道而驰的两种美。

唐悦纵然美丽,却无法引起男人的保护欲,因为她身上并无一丝一毫柔弱的气息。

而这位从软轿中走出来的姑娘,却天生有一种让人心怜心颤的感觉。

她只是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那温柔而明媚的风姿,那羞涩而动人的娇弱,就能让人有将她搂在怀中好好保护的冲动。

唐悦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这种感觉,仿佛是鹰遇上了蛇,黄羊遇上了狼,蜜蜂遇上了刺猬,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任何人不能亲身经历,绝不能感受到。

只要遇到天敌,便会相生相克,不死不休。

唐悦冷冷地看着那个女子,道:“你是拜月教的人?”

那女子温柔地笑笑,眼睛却定在唐悦身上,道:“我是轩辕迟迟。”

轩辕迟迟当然是拜月教的人,因为她是拜月教主轩辕朗日的女儿。

唐悦的眼睛发红,她的声音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道:“是你们杀了我娘?”

轩辕迟迟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看起来像是一位误入凡间的仙子般纯洁无辜,她慢慢地反问道:“你是温雅如的女儿?”

唐悦的脸色慢慢变得更加苍白,她紧抿的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一句话。

轩辕迟迟却开口道:“你想问我为什么?”

唐悦走上前一步,道:“是…”

轩辕迟迟轻轻笑了笑,她的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她说道:“因为她是唐悯的夫人,而唐悯却不太听话。”

不听话?唐悦的胃里开始翻滚,仿佛控制不住想要吐出来,但她忍住了,只是问道:“因为他不肯听你们的话,你们就要杀光唐家上下所有的人?”

轩辕迟迟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我们总是要想些法子让人听话的。”

唐悦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大哥在哪里?”

轩辕迟迟道:“哦!你大哥,他么…”

她说话的时候,调子很软,尾音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我带他来了,你想见么?”轩辕迟迟这样问道。

唐悦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中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她咬牙坚持道:“是。”

轩辕迟迟弯起唇角,轻轻击掌。

那三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荡片刻,便被凌乱的脚步声取代。

春风瑶琴
轩辕迟迟的确没有食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子,有着飞扬的剑眉,英挺的鼻梁,像刀削一般轮廓深刻的脸庞,看似薄情的双唇,和冷情的下颚。

一切看起来都再熟悉不过。

但唐悦脸上的神情却在那一瞬间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只有近在咫尺的赫连明玉,才能察觉这样的转变。

唐漠冷冷地站着,守候在那顶软轿边,不,是守候在轩辕迟迟的身边,一双冷然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成了一块僵硬的岩石。

“唐公子,这位姑娘说是你的妹妹,你认识她么?”轩辕迟迟轻柔地问道。

唐漠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落在了唐悦的身上。

唐悦面色苍白,眼睛却亮如星辰,她静静地等待着,一言不发。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唐悦的身子不禁微微发抖,不自觉地,她向后退了一步。

赫连明玉奇怪地向那个本应被唐悦称作大哥的男子望去。

这一望之下,心中大骇。

那是一双冷酷的眼睛,天底下无论谁被那样一双眼睛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里面简直没有一丝的感情,没有一点的生气,甚至于,那不像是个活人该有的眼神。

然而,唐漠却用这样的眼神在看着唐悦。

唐悦早从一开始就发觉了唐漠的不对劲。因为他是她的大哥,他们曾经朝夕相处过,而她又一直将他看作是十分重要的亲人。

她又怎么会瞧不出来,此刻的唐漠,跟以往那个骄傲冷酷,却又面冷心热的男子截然不同。

唐漠毫无感情地望着她,面容僵冷,神情木然,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唐悦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喃喃地道:“怎么会…”

轩辕迟迟已可瞧见唐悦既是吃惊,又是不信的表情,于是她面上也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简直已是令她很高兴的一件杰作了。

当唐悦再次看向轩辕迟迟的时候,眼神中已流露出难以消弭的怨恨,她慢慢地道:“你们——到底将我大哥怎么了?”

轩辕迟迟嘴角突然泛起一丝浅笑,柔声道:“你自己难道看不出么?”

唐悦从未见过轩辕迟迟这样的女人,她的容貌是如此的娇美,声音是如此的温柔,甚至于只要一个浅笑,就有一种娇弱不胜,惹人怜惜的味道。然而那美丽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般诡谲难辨的心思。

唐悦握紧了倾城,道:“你们控制了他?”

轩辕迟迟闻言,倒像是十分欢喜,笑道:“唐姑娘严重了,唐公子真的是人中之龙,现在我身边,可少不了他呢!”

唐悦不再言语,身形乍起,往前直掠,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轩辕迟迟的跟前。

白衣人见状,立刻护在了轩辕迟迟的身侧。

唐悦飞身过来时,他便与她对了一掌。

这一掌平分秋色。

然而轩辕迟迟却似认真看了一眼唐悦,才转头对白衣人道:“你输了。”

白衣人本是面无表情,此刻终于显示出些微的吃惊,他道:“我?”

轩辕迟迟微微笑道:“唐姑娘人在半空,无处着力,原本是吃亏的,可刚才你并没有立刻击败她,可见这一局,是你输了。”

白衣人面色难看起来,望向唐悦的眼神也露出一丝狠毒。他不准备再给唐悦喘息的机会,身形突然一转,如同鲤鱼摆尾,跃至半空,长剑直向唐悦逼去。

唐悦手中一转,倾城迎着长剑来势,刀剑相撞的瞬间发出“叮”地一声。

长剑立刻被击飞出去。

白衣人面色大变,他没有想到,唐悦手中的刀,竟然是如此的锋利。

等他脚尖着地,才看到长剑已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这回连轩辕迟迟面上的笑容都不见了,她淡淡地对其他人道:“你们是石头,不会动么?”

果然,那分行而立的人都拔出了武器,向唐悦的方向围拢。

赫连明玉急道:“你们要以众欺寡?”

轩辕迟迟用那双诱人的眼睛望着赫连明玉道:“小王爷,我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赫连明玉冷冷道:“你们还不配做我的朋友。”

轩辕迟迟微笑道:“既是敌我相抗,当然是能赢就好,难道还要讲究江湖道义不成?”

赫连明玉瞪着她道:“你明知道我是谁,还敢这样对我说话?”

轩辕迟迟嫣然道:“拜月教向来是礼到情到,奈何小王爷不肯笑纳。不过也是无妨,礼安、郑安、睿安、豫安、肃安各位王府的香炉,我们倒还能拜上一拜。”

赫连明玉脸色变了,他猛地意识到对方话中之意。上次那些送到静安王府门前的礼物,想必也同样送去了其他几位亲王的府邸。换句话说,即便他静安王府的小王爷要站在唐家堡的一边,拜月教也有足够的实力能与之抗衡。

更何况,本朝祖制便是,绝不干涉江湖中事。

本来在皇亲之中,只有静安王一支是嫡系,但赫连明玉初涉权力,现在就旗帜鲜明地帮助唐悦,很容易被其他人以违背祖制之由攻击。

思及此,赫连明玉皱起眉头,看着那边似笑非笑的轩辕迟迟。

刚刚击退白衣人的唐悦,突然之间感到右侧袭来一道剑风。

那剑势极快,角度极为狠辣!

赫连明玉眼见剑己逼近唐悦的咽喉,失声大呼道:“小心!”

唐悦心中一凛,猛地吸气,向后疾退!

这才看清刚才偷袭之人,赫然是青城派的苍鹤道长。

唐悦对这张青白的脸十分熟悉,五年前,她曾经从他和欧阳啸天的手中偷偷放走了商行舟。

只是,青城派也算得上是名门正派,苍鹤道长怎么会公然跟拜月教的人在一起?

此时,其他人也已慢慢围拢上来。

等唐悦看清他们的容貌,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些人中,竟有许多她都曾见过。每年唐堡主的寿辰,这些人都会千里迢迢赶来为他祝贺。

他们之中有嵩山掌教华不平,恒山大弟子金剑临,点苍高手赵无极,昆仑派李南新、莫干山伏魔真人、灵台使者原宝珍、宝华派杨德、阳羡教江一水、雁荡尊者周白石…

这些人现在却都是面无表情,毫无人气,唐悦心中骇然,不由得脚下慢了半步。

他们大多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本不会公然围攻一个年纪轻轻的江湖晚辈。但此刻他们心智既迷,又怎么会有这种顾忌。只将唐悦围在中央,一来二去,连番发起攻击,唐悦手中的倾城虽然是天下难得的利器,但却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这样一群高手不要命似的连番追击。

唐悦咬牙看了唐漠一眼,见他面上毫无动容之色,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的人一般。

她心中对拜月教的怨恨大起,倾城仿佛感知主人身上传来的愤怒,顿时红芒大耀!

唐悦反身一刀,竟将原本偷袭之人的利剑连同手腕一齐砍下,血花飞溅,只听得惨叫一声,恒山大弟子金剑临面色惨白,倒了下去。见到这种场面,本应有所畏惧的众人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对痛苦的同伴也丝毫没有伸出援手之意,只知道如潮水般再次涌过来。唐悦身形越来越快,不由自主施展出当年玄机老人的“漫天风雨我独步”,人随风走,形比雨薄,刀起处,苍鹤道人道袍碎裂,刀至半途,点苍高手赵无极腰腹之间鲜血淋漓,刀及落处,更是生生截断了阳羡教江一水手中重锤,破了他们的联手攻击。

轩辕迟迟却安然坐回薄纱软轿之中,不多时,便从轿中传出了琴音。

这阵琴音低回缠绵,宛若情人私语,美人低诉。初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曲子,但细细听来,却觉得仿佛连最细微之处,也妙不可言。

赫连明玉原本对轩辕迟迟十分反感,此刻听见这可亲可爱的琴音,又透过薄纱隐隐看见她抚琴时的情态,竟也不免觉得心动神摇,难以把持。

然而这阵琴音在唐悦听来,却实在是可怕之极。她心中的怨恨,仿佛被这柔靡的琴音慢慢消磨,连倾城的煞气也一点点地在融化。

红光黯淡之处,却只见到那群原本已七零八落的攻击者又站了起来,悍不畏死般向唐悦逼近。

不论是谁,听到这样的琴音,都会消弭心中的怨恨,削减战斗之心。唐悦曾听过九念大师讲经,当时只觉得戾气消散,心神宁静。此刻听着这琴音,却觉得心神烦躁,头痛欲裂,几乎连倾城都握不稳。

春风瑶琴,佛口蛇心,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离恨经》中曾有对春风瑶琴的记载。知道这琴音最是能消磨人的意志,甚至令人产生幻觉,难以摆脱,是天下间除倾城刀外最具魔性之物。

那些心神受控的人,根本听不见这琴音。在场会受到影响的,只有唐悦和赫连明玉。思及此,唐悦迅速地挥刀斩退一人的攻击,拔身而起,快如闪电般从众人头顶飞掠而过,片刻之间复至轿前。

神智清明的其实并不仅唐悦和赫连明玉,还有那白衣人。此刻他也正以手覆耳,全神贯注抵御琴音,甚至来不及阻止唐悦。

唐悦劈刀而下,那薄纱纷纷碎裂,如漫天花雨飘散。

琴音戛然而止。

唐悦与轩辕迟迟目光相对,竟都许久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轩辕迟迟感到指尖吃痛,才低下头来,发觉自己的瑶琴上第二弦已断了。

唐悦也很吃惊,以倾城之锋利,竟然未将瑶琴拦腰斩断,看来这春风瑶琴,果然十分古怪。

倾城刀锋近在咫尺,刀尖上的鲜血滴落下来,轩辕迟迟却没有畏惧之色,只淡淡道:“倾城刀,煞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放了我大哥。”唐悦冷冷道。

轩辕迟迟惋惜似地抚摸着断弦,终是道:“唐姑娘,我劝你还是罢手吧。以你一人之力要与拜月教为敌,何异于以卵击石。”

唐悦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心情道:“我从不与任何人为敌,是你们在逼我。”

倾城的刀锋,已停留在轩辕迟迟的脖子上,红芒隐隐流动,几乎映红了她白玉一般的颈项。

她却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那群人远远望着,竟都没有过来。

在轩辕迟迟没有发布命令的时候,他们不过是一群没有生命的石像而已。

白衣人摄于唐悦身上的煞气,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琴声停下来,赫连明玉就已恢复正常,他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大脑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片静寂中,突然听见“啪嗒”一声。

一滴鲜红的液体从空中滴落,恰好落在瑶琴的断弦之上,最终隐没于青色的琴身。

轩辕迟迟叹了口气道:“唐姑娘,你的右手已受了伤,还要硬撑么?”

唐悦却连右腕上的伤口都没有看上一眼,十分平静地道:“放了我大哥。”

轩辕迟迟凝视着对方明亮的眼睛,缓缓摇头道:“我绝不受任何人威胁,唐姑娘,你也一样。”

语音刚落,她的右手小指突然勾起末端的琴弦,琴弦铿然一震,与此同时,唐悦只听见背后一阵风声。

她下意识地反身以倾城相抗,却在看清眼前之人的瞬间,硬生生收回了倾城。

倾城本可以洞穿那人的胸膛,也能够成功帮助她避开这次的危机,唐悦却没有这么做。

唐悦已竭尽全力避开,头脸之上却仍是被那人锋利的剑芒毫不留情地划过。

赫连明玉站得较远,不知道唐悦究竟伤在何处,只看见她用一只手掩住了眼睛,另外那半张苍白如雪的脸上,神情复杂,似有些失望,有些愤怒,又有些难以形容的悲伤。

鲜血一点溅在唐漠的眉心眼角,他似是愣住了,竟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哥…”唐悦的一声轻唤,此刻听来却像是哭泣,隐隐带着哀伤。

唐漠冰冷的眼底印着眼前女子的面容,竟泛起了一丝涟漪,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身后的轩辕迟迟一字字慢慢道:“唐姑娘,这半个月来,我们先后收服了点苍、青城、无极门、天鹰帮、海南剑派、金剑山庄和降龙社等众多高手,你大哥,才是最大的功臣。”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瞬间,白衣人突然向赫连明玉急掠而去,想趁此刻以静安王府的尊客为质。

唐悦便再也没有犹豫的时间,向白衣人的背影直扑而去。

这一刻,连轩辕迟迟都已愣住,她实在是想不到,这种时候,唐悦还有心思去顾及别人的死活。

白衣人本有十成把握可将赫连明玉抓住,却在半途感到隐隐煞气,仓促之间回头,立刻被一把闪耀着诡异红芒的刀,重重砍在了左肩,他顿时一声惨叫,跌落在地。

唐悦片刻也未停顿,头也不回地一把握住赫连明玉的手,向巷口飞掠离去。

轩辕迟迟看着他们的背影,悠然叹了口气,却没有再下追击的命令。

直到奔出险地,唐悦才停了下来。赫连明玉四处一望,发现他们已到了无人的郊外。他不由握紧唐悦的手,关心道:“唐姑娘,你受伤了吗?”

下意识地向唐悦望了一眼,赫连明玉却骇然摔开她的手,脚下几步踉跄,跌倒在地。

“你——”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唐悦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她的左颊,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正顺着伤口留下来,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