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没有想到,倾城的锋芒竟然会两次印证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慕容梅见…
下意识地收回了倾城,她眼睁睁看着慕容梅见倒在了柳月眉的怀里。
然而慕容梅见临死前,看的却并不是柳月眉。
他竟看着唐悦,冷冷地望着她。
柳月眉抱着他的头,感觉到他的身体正逐渐变得僵冷,她的泪水不自觉流了满脸,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你…”她喃喃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梅见还是没有看她,他一直执拗地望着唐悦。
唐悦以刀支地,不肯让自己倒下,她终于听见对方说:“倾城…多杀一人,戾气就深一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话未说完,却断了气。
直到很久以后,唐悦还记得他脸上那残酷的笑意。
她并不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
柳月眉以为慕容梅见的死,是对爱的牺牲。
唐悦却觉得,那是他成为一个废人之后的怨恨。
真相如何,只有慕容梅见自己知道。
可惜世上,永远没有真相了。
唐悦回过头去看沈初空那边的情况,却发现白少秦还倒在地上,蓝天星却已死去。
沈初空的长剑,割破了他的喉咙。
直到最后,蓝天星的眼睛都还睁着,仿佛不敢置信一般。
只有沈初空和柳三月仍在缠斗。
这时,天空中突然有嗖嗖嗖三声响箭,唐悦心中一寒,以为是对方的援兵到了。
谁知面上变色的却是柳月眉,她竟丢下慕容梅见的尸身,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而另一边缠斗中的柳三月,也施展浑身解数逼退沈初空,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唐悦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沈初空落在唐悦身边,轻声道:“你——还好么?”
唐悦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刚刚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的白少秦身上。
这个娃娃脸的少年,似乎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放他走吧。”唐悦道。
沈初空并不在意地挥挥手,白少秦低声道:“堂主——”
“我不是你们堂主。”沈初空冷冷道。
白少秦也走了,没有再试图说什么。
沈初空闷哼一声,身形一矮,单膝跪地,唐悦想要扶住他,却发现自己也失了力气。
沈初空惨笑道:“唐姑娘,我恐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唐悦的目光落在他胸前,只看见暗黑色的血迹,不用多说,已明白了一切。
蓝天星的暗器并不是全部落空了,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深深扎入了沈初空的心口。
只有银针末端一点暗蓝,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唐悦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她简直不知要说些什么,没有了沈初空,她突然觉得连继续走回去的信心都没有了。
“他们走了——可是你——”唐悦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沈初空摇头道:“不,他们是收到了撤退的暗号,我想,恐怕是…要提前行动了。”
提前行动?他的意思难道是——一丝阴影笼罩在唐悦的心头。
拜月教提前撤退,要引爆所有的火药。
难怪…那四位堂主迟迟也未来到,竟然是因为计划改变了…
沈初空皱眉道:“你走。”
唐悦抓住他的袖子,死死地抓着,不肯放手。
沈初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别他娘的没出息,你能打倒别人,就一定能走回去!”
“快走!”
唐悦不想走,可是不得不走。
明明知道,一旦她现在走了,沈初空必死无疑。
唐悦心如刀割。
转身走开的那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背弃了朋友。
她知道留下来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失去最好的时机,甚至可能要让所有的正道中人陪葬,她还是想要留下来,帮助这个朋友。
一路上有他保护着她,可现在,她却失去了他。
如果没有他,她早已死在树林中。
认识他不过短短的时间,却仿佛对他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朋友——她第一次意识到这种人的存在。
沈初空…
明知自己一定会后悔,唐悦还是走了。
就像沈初空所说,她别无选择。
因为他说:“帮我救上官家,求你。”
一场浩劫
唐悦知道自己还没有死,只是因为她感到很痛,全身都在剧烈地痛。
她耳边只听见一阵阵嗡鸣声,额头大汗直流。
眼前一片空茫茫的灰色,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笼上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唐悦跌跌撞撞地回到试剑大会的场地,仿佛连嘴巴都已张不开了,始终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双脚如同走在棉花上,不知深浅,不知远近,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连想要停下来都没有办法。她又哪里知道,自己整个人,不过是凭借着惯性才支撑着走到这里。
然而,唐悦却没有想到,回到这里,碰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
她本来以为,只要到了这里,随便找到任何一个人,让他替自己送一个口信给唐家堡的人,就可以让他们躲开危险。
可她如今找不到任何人,不要说唐家堡,连敌我都已分不清。
因为这里已是一片混战,可怕的混战。
本该全部撤走的拜月教众,却不知为何与正道中人陷入了混战。
唐悦远远望着,完全惊呆了。
她从第一天受伤开始,就没有再回到比试场上,当然不了解这里的状况。
试剑大会是一场明斗,也是一场暗斗。
十六大门派,四大世家,还有很多寄望于在试剑大会中一举成名的英雄人物,奇人异士,都不愿意错过这样的大会。纵然大家都明白,真正有资格上擂台的,只会是江湖中有名望有地位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武林中的新起之秀,他们之中有唐漠这样出身名门的武林公子,也有出身普通却武艺不凡的江湖少年,或为家族或为名利或为复仇,都站在了同样的擂台上。除去台上的竞技,私底下,他们也同样与拜月教斗得不可开交。
试剑大会进行到第三日午后,已比过三十五场,正道胜十八场,表面上看与拜月教可说是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在试剑大会开始后的短短三天,正道死于暗斗的人已超过一百五十人,远胜过台上一对一的比试,而拜月教的情形,他们始终无法摸清。
今日这场混战,是因为拜月教派出的应战者,全都是各堂堂下的堂主,而使得正道连胜三场。即便如此,那八位拜月教堂主,还是一人也未下场,莫说是下场,就连面都没有露。待到正道中人胜到第四场之时,拜月教中仍是没有反应,这终于引起了华山少侠林水色的怀疑,在他百般探查之下,赫然发现坐在拜月教棚中的八人并非那八位堂主,而不过是八个穿着堂主服饰的普通教众而已,不由得大吃一惊。
正道中人得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少林武当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们老一辈中声望极高的前辈都未来参加这场大会,而在座之中名望最高的,当属唐家堡堡主唐悯,偏偏他因为爱子重伤,中途离开了比试场,这才使得正道中人群龙无首,竟然以为拜月教中无人坐镇,想要一鼓作气将他们这些普通教众全部消灭。
拜月教堂主离开之时,虽已带走大部分的精锐,但留下来的人,却也都不是好打发的,兼之他们虽分属十二堂下,毕竟是同属一教,在紧要关头都能同仇敌忾,协力抗敌。正道中人却分为十六门派,四大世家,还有无数小的团体,遇到这样的混战,他们反而各自为战,毫无章法。是以拜月教虽在人数上稍逊正道,真正拼杀起来,却也毫不示弱。
唐悦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们打得毫无章法,却极惨烈。
不要打,火药马上就要引爆了…不要打…不要打了…唐悦竭尽全力才能发出的声音,很快就被杀红了眼睛的人们淹没。
她明明满身是伤的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因为所有的地方都是喊杀声,所有的地方都是鲜血,她却感觉四周,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静谧得可怕。
因为她的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巨大的耳鸣声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大,又有谁会注意到。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不要打了,他们马上会点燃火药…要爆炸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这里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已疯狂了。
这里,只有杀,被杀,或者同归于尽。
终于有人发现了唐悦,然而这个发现她的人,却只是一个杀红了眼睛的拜月教徒。
他的腰侧,有一道长长的裂缝,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大腿,膝盖,甚至地上,他却浑然不觉,血红着眼睛,向唐悦扑过来。
唐悦背对着他,毫无所觉,那柄长剑即将刺入唐悦的后背。
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出来。
这只手看起来很柔弱,柔弱得仿佛只适合握笔。可它的主人却用这只温柔的手,做了一件极骇人的事。
这只手伸出来,抓住长剑,两指一拗,空气中只听见“叮”地一声,长剑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偷袭者的眼睛,仿佛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瞪着那只手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条活生生的毒蛇。
他早已失去了常性,那只手的主人虽使得他一时恐惧,却不会令他因此清醒。很快他就扑了过去,目标依然是唐悦。
还是那只手,轻柔地,借着他冲过来的力量,将他甩上了半空。
唐悦终于有所察觉,她吃力地回过头来,却看不清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朦朦胧胧之中,仿佛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可她却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可奇怪的,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商大哥?”她试探着发出声音。如果对方是,他当然会承认,如果不是,他应该也会离开。
那人静默了一会儿,却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她的。
唐悦在这一刻终于安下心来,是商容没有错吧,可是他的手心,却为什么这样寒冷。印象中,商大哥的手,一直是温暖的,像他人一样能够给人以安慰。
她脚步一顿,却还是安静地随着那人走了。潜意识中,她已直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是商容,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又从何而来?
终于,将她带离了风暴的中心,直到听不见任何的喊杀声,再也没有人随时随地扑过来的地方,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那年轻的公子却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反而又握了片刻,才终于慢慢放开。
他轻轻地一挥袖,似乎就要离开。
“你…你是谁?”唐悦跌跌撞撞跟上去半步,那公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还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慢慢地,一笔一笔地,认真写着。
慕容。
慕容。
唐悦以为,这是因为过度疼痛和疲惫产生的结果,她不禁闭上眼睛,想要休息片刻,这一定是幻觉,不然已经死了的慕容梅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他真的是慕容梅见,那他又为什么要救她?
只是等她集中心神,睁开眼睛,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状况时,那人却已经悄然离开了。
至始至终,他留下的,不过是“慕容”两个字。
他到底是谁?唐悦站在原地,困惑了许久,在她真的快要相信自己见到的不过是一个鬼魂的时候,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唐悦心中大骇,回过头来却眼眶一热,大声道:“商…商大哥…”
商容平静的面容也似起了变化,他的眼睛里原本充满了忧郁和痛苦,看见她的这一刻,却涌现出狂喜,“你去哪里了?受伤了吗?”
唐悦却顾不得看他的神情,将自己得知的讯息全都说了出来:“山上埋了火药,马上就要爆炸了!”
商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眼中的欢喜已经全都化作了不可置信。
“相信我!商大哥,信我!”唐悦攥紧了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可以救命的浮木。
商容冷静的时间只有短短的片刻,唐悦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马上跟商六离开这里!”
商六虽不信这里会埋有火药,但看到唐悦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模样,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毫无异议地从他公子怀抱中接过了唐悦。
商容已向比试场的方向掠去,唐悦毫不怀疑,有商容在,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那些疯狂的人们。
“唐小姐,我们先离开这里。”商六急切地道。
“不,我要等商大哥回来。”唐悦一动也不动。
商六愣了愣,终于从唐悦异乎寻常的神情中看出了点什么,他顿时心软了下来,这是一个真心喜欢他家主人的姑娘啊。思及此,一向急脾气的商六竟劝慰道:“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听他的话,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会成为他的顾虑,反而会拖累他。”
谁知唐悦咬咬牙,却还是道:“不,我不走,我还要去找我大哥!”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甩脱了商六就要走。商六急得直冒冷汗,一把拽住她,“那我去报信,唐小姐,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唐悦知道自己是在硬撑着,所以她只能点头,别无选择。
商六施展轻功,很快就在视野中消失,唐悦这时候才像是一团泥一般,毫无顾忌地倒了下来。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完成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安静下来。唐悦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她不知道,等的到底是谁。也许是赶去报信的商六,也许正焦心担忧的商容,也许是大哥他们,也许,她谁也没有等,只是在等死。
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吗?唐悦想,至少她在临死前,可以救一些人的命,总算是有了代价吧。
这一瞬间,唐悦已忘却了她不堪的出身,忘却了娘亲冷酷的面容,忘却了爹爹充满期待的脸孔,忘却了缠绕她这么多年的,那么多的痛苦,忘却了世间的一切。
直到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你找死吗?”那个人的声音像是已经气到极点,在她脑海里回荡个不停。
他有力的手臂死死扣住她的腰,呼吸之间的热气喷到她的脖颈之上。
“放开我!你放开!”唐悦不知道哪里来的焦躁,只觉得平静的心情一下子都被打破,很讨厌,很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你清醒点!”那人的手突然挥出,重重地捆了她一巴掌。
苍白的面颊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唐悦痛得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了眼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这样混乱的时候,就这么哭了出来,好委屈好难过,仿佛要把所有的伤心难过全都发泄出来。
那人所有的动作一下子都停了,似乎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仿佛天地都在坍塌。
“你真该死!”眼前的人突然用力将她拉进怀里,恶狠狠地抱着。
这个人,好像是——苏梦枕。
唐悦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却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执着不改
唐悦的世界是一片的黑暗,漫无边际。到处是阴冷的雾气,毫无光亮。
这样昏沉沉一片,却忽然见到唐漠从远处走过来。唐悦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唐漠皱起眉头,“你怎么还不回去?”唐悦一愣:“回哪里去?”唐漠拉住她冰冷的手道:“回家。”唐悦道:“哪里是我的家?”唐漠道:“唐家堡。”唐悦骇然后退道:“不,那里不是我家。”唐悦冷冷地走近一步,“不是你家?那里有你娘,有你弟弟,为什么不是你家。”唐悦道:“不,那不是我娘,我没有弟弟。”唐漠的手中,流霜剑突然出现,寒光闪闪,他喝斥道:“忤逆。”唐悦要向前走,却被那道冷冷的剑光逼退。唐悦尖利地道:“大哥!”却不知为何,唐漠的神情冷漠得仿佛冬日的冰霜,毫无感情,唐悦只觉得自己连心都在颤抖。前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唐悦抬头望去,竟然是马夫站在那里,笑吟吟地望着她。唐悦立刻不顾一切要冲过去,“爹!”可是唐漠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许去!”
唐悦大叫一声,挣扎着想要甩脱唐漠的钳制,可惜那只手却似铁钳一般,死死抓住她,毫无放手的意图。唐悦绝望地哭泣起来,哀求道:“我好辛苦,好累,让我走吧。”唐漠却道:“你去哪里?”唐悦抬头,指着马夫所在道:“去找我爹。”唐漠冷道:“那里什么也没有。”唐悦不相信,仔细一望,本还笑吟吟站在那里的马夫,不知何时已化作一团雾气消失了。唐悦呆呆地跪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唐漠道:“你没有爹。”唐悦道:“不,我有爹。”唐漠道:“他早就死了。”唐悦道:“他刚才还站在那里。”唐漠道:“他走了。”唐悦问道:“大哥,他去哪里?我去找他。”唐漠冷笑道:“你今生今世都见不着了。”唐悦站起来,向着那已空无一人的地方认真地望着。唐漠来拉她的手,“走吧。”唐悦执拗地甩开,“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等我爹。”唐漠再次抓住她,大声道:“你醒一醒!”
大哥说的对,她的确从未清醒过。唐悦心想,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糊涂的人了。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来,她是如何度过每一个时辰,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甚至在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预料到结果。只是除了再一次地欺骗自己说,下一次就会好,下一次,再下一次…然而对她来说,每一次结果都是同样的,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有时候她半夜醒来,面对冰冷的房间,会觉得心脏都疼痛得不能呼吸。
看到马夫的身影出现,唐悦心中涌起的是狂喜,不管那是什么,是幻觉也好,只要可以带她离开这里,不管是去哪里,去地狱也好,只要让她可以脱离这里,任何一个不用面对娘,不用面对商大哥的地方,她都会觉得解脱。可是那个身影还是消失了,唯一可以带走她的人也消失了,唐悦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绝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握不住,浑身都冷透了。她想要放弃了,什么都放弃了,不要爱,不要恨,就自己一个人走,这样不行吗,连这样…都不行吗…
这么想着,肩膀上那只铁钳一样的手突然消失,唐悦抬头望去,却见唐漠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唐悦心中凄惶,叫道:“大哥。”然而唐漠还是很快不见,唐悦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居然就这么向黑洞洞的深渊坠落…
唐悦大叫一声,突然惊醒。
守在她床边的人,赫然竟是梦中的唐漠。
只是她瞧着他,却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因为他竟然在笑,唐悦几乎从未见过大哥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在他的脸上,偶尔会出现冷冷的笑,但绝不会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喜悦,她怔怔望着他,不知道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不是说会好么,人不是傻了吧。”唐漠皱起眉。
“唐施主放心,老衲说会好,就一定会好。”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一个老和尚。
见唐悦看着他,老和尚双掌合十行礼道,“女施主终于醒了。”
“小悦,你该向九念大师道谢,若不是他,这回谁也救不了你。”唐漠说道。
唐悦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老和尚,见他白眉白须,面上一派慈和,知道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由道:“谢谢九念大师。”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九念摆手道:“不必谢不必谢,老衲两位徒儿都来相请,可见你必有当救之处,九念不过是顺应天意而行罢了。”
唐悦疑惑地回头望唐漠,唐漠道:“商兄是九念大师的俗家弟子。”
唐悦点点头,继而不解道:“可是刚才大师明明说是两位?”
九念笑道:“慕容小雨,也是老衲的弟子。”
慕容小雨?慕容世家的慕容小雨?唐悦忆及慕容梅见曾经说过的话,更加不解,慕容小雨从未露过面,更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也要去请九念来帮助她?可她旧伤未愈,只略一思考,就觉得头痛欲裂。
九念道:“女施主不要妄动,依你的伤势,能活下来已是佛祖垂怜,不可过于心急,还需好好调理。”
唐漠道:“大师所言极是,小悦,这一次不光商兄为你千里迢迢找回云游四方的九念大师,连慕容公子也赠了许多慕容家的疗伤圣药,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番好意,以后再也不许任性妄动!”
唐悦点点头,唐漠接着对九念道:“大师救下舍妹性命,唐家堡上下感激不尽,既然小悦已醒,还请大师在唐家堡多住几日,让我们略尽心意。”
唐悦突然想起当日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那时候好像听见一声巨响,她猛地抓住唐漠的手:“大哥!”
唐漠回头望着她,声音竟十分柔和,道:“怎么了?”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唐悦心中有千万个问题,却不知该问哪一句。
“大家都没事,小悦,不必担心。”唐漠反握住她的手,面上终于又露出笑容。
唐悦松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回来了?”
唐漠奇怪道:“你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么?这里是唐家堡啊。”
“唐家堡?大哥,你的伤好了么?”唐悦惊异道。
唐漠道:“你已昏睡月余,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说这话,其实还隐藏了一部分事实。他的伤确是已好了些,却还没有到可以下床走动,甚至守在这里的程度。他如今这么做,全然是出自于关怀唐悦的一片真情。
九念叹了口气道:“唐施主,你自己也还需多保重身体。”
唐漠目光闪过一道感激,他知道九念早已洞悉实情,却没有将这些话告诉唐悦,他道:“大师放心,既然小悦醒了,我也就可以放心调养。”
“我昏睡了这么久吗?那山上的情景到底如何,商大哥还好吗?”唐悦又紧接着问道。
唐漠冷冷瞪了她一眼,道:“你不看看自己现在苍白得跟女鬼一样,还问这么多问题,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说。”
唐悦“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下意识地摸摸床边,突然道:“倾城?”
唐漠皱眉,九念站起道:“唐施主,老衲有些话,要单独对女施主说。”
唐漠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来,看了唐悦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唐悦更加疑惑,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倾城不在她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施主,倾城原是一把充满罪孽的利器,本不该再现世,老衲希望,你能同意把倾城交给老衲毁去。”
唐悦想也不想,只觉得这句话令她愤怒,难道面前这看似慈悲的老和尚,也只是一个想要得到倾城的伪君子么?她怒视着对方,却见他目中一片澄澈,毫无作伪之色,她心中顿时感到愧疚,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多疑起来,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她却怀疑他和别人一般有不轨的企图,这才真正是小人之心。
想到此处,她平定心神道:“大师,倾城一直在我身边,我不想将它交给任何人,请你将倾城还给我。”
九念道:“女施主,倾城染血太多,杀孽太重,怨气无数,只怕它有一日会侵蚀你的心神,控制你的神志,终将伤及你的性命,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它吗?”
唐悦彻底愣住,倾城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所拥有的,她从没有想过,倾城有一天会离她而去,更不会想要主动放弃这把刀,不,这不是一把刀,是唯一陪伴着她的朋友,唯一没有舍弃她的朋友,所以她坚定道:“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