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念走近床边,唐悦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她的眼中有一种奇异的火光,那是一种誓死也不回头的执着,绝不因任何事物改变的,可怕的执着。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却有一种令人惊艳的美丽,这世上任何一人看到这样一张脸都要赞叹,都会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九念大师的表情却变了,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失声惊呼道:“你!”
唐悦看着他平和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安,甚至有一丝绝不会在这样的高僧面上出现的惊疑。
“大师,你怎么了?”她伸出手,想要扶住这位看起来仿佛要倒下的老和尚。
九念后退一步,面上却已平静下来,手却还在颤抖,他断然道:“不,你绝不会是他。”
唐悦疑惑地看着他,九念却喃喃自语,丝毫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他只是重复道:“可这眉,这眼,这神情…怎么会…”他不断摇头,像是要将脑海中什么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

不是嫉妒(修字)

“大师?”唐悦原本靠坐在床上,此时想要挣扎着下床。
“阿弥陀佛。”九念唱了一声佛号,似已平静下来道,“女施主,老衲失态,还请原谅。”他的一只手已将唐悦扶住,让她重新躺下,道:“老衲无事,多谢女施主关心。”
唐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却没有开口问半句话,只因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必然有不愿意让他人知道的秘密。如果对方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就算勉强也是无用。
九念站在原地,默立半响,才长长叹息了一声,从宽大的袈裟中取出一件东西,轻轻放在唐悦枕边,“女施主,物归原主,望你好自为之。”
抚摸着倾城,唐悦感受到那冰凉的冷锐,所有人都说倾城是不祥之物,可那又如何,她不也是不受人欢迎的么?没有人在她身边也没关系,她只要有倾城就好了。
这么想着,耳边却再次传来九念的佛号,她抬起头,看着老和尚慢慢走出房门。
“师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九念似乎并无言语,便已离开。
唐悦摸着倾城刀,悄悄将它抱进了怀里,藏在心口。顿时感觉到那种冰凉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阳光中,商容推门而入,莫名的,唐悦就觉得眼眶一热。但她所做的,不过是将被子掩好,掩饰住快要掉泪的冲动,若无其事地道:“商大哥。”
商容走到她身边,似乎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抚摸她的长发,手伸到半空却不知为什么,又放下了。
他只是勉强笑笑道:“你好了…”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悦的目光望向那扇关住阳光的门板,道:“是,我好多了。”似乎难以忍受这种尴尬的气氛,她又道:“商大哥来的不巧,九念大师刚走出去。”
“我知道——”商容笑了笑,笑容却说不出的僵硬。
唐悦看在眼里,心中痛苦,却还是鼓起勇气道:“商大哥,其实你不必这样,我早已知道,你从未…从未喜欢过我,也没有那种奢望。现在这样,我觉得,也很好。你就像…就像我大哥一样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出那种事,你不要担心。”
她这样说着,却低下了头,这不过是因为,她害怕被对方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湿了,马上就要流泪。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泪,更不想造成对方的困扰。所以她一直忍着,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忍着。
商容没有动,就这样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纵然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还是这样看着。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唐悦才开口道:“商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情景,我坐在高高的树上,看着马车驶过,心想着为什么每个人都会为小宝来庆贺,却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我。我的心里甚至想,要是没有小宝就好了,要是没有唐家堡就好了,要是爹爹没有死,就好了——”唐悦继续道,“可是,后来马车停下了,你走下来对我说,可不可以为你摘一颗樱桃。我就想,这个人长的好俊,却也好奇怪…”
“后来你送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给我,我就以为,这世上总算有人将我看做一个女孩子,你不知道,那时我心里,对你是多么的感激…”
“不要说了!”商容突然生硬地道,截断了唐悦所说的话,他已不敢再听下去,但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僵硬,如此的冷漠,让唐悦误以为他对这些话十分的厌烦。
唐悦的眼泪已干涸在眼眶里,所以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恢复了往昔的表情,“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商容长吸一口气,勉强自己平定下心神道:“小悦,你没事就太好了,这一次多亏你能赶来报信,否则真的会有很多人死。”
唐悦低声笑了笑,道:“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当时我只是希望,不要辜负一个朋友的嘱托,不要让大哥他们死,我其实…并没有想到其他人。”
商容不敢面对她这样的表情,他只觉得看到她那种强撑欢笑的样子,连心都在绞痛起来。
他强迫自己道:“你不知道,现在武林中有多少人说你的大义,连唐夫人这一次都很高兴。”
唐悦面上却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淡淡地道:“是吗?”
商容道:“是的,你娘还来看过你,只是你不知道。”
唐悦嘴角却出现了一抹奇怪的笑:“那也许…她现在还需要我。”
需要她,为唐四夫人做某件事。
商容道:“我听说,南宫上官两家和其他一些门派都有来提亲的人,只等你好了,便可以去看一看,总有…总有你喜欢的。”
唐悦猛地抬起头看着商容,商容便再也说不下去,他避开了她的眼睛。
唐悦的声音冷下来道:“商大哥,你的话如果说完,就请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商容从未见过她如此冷漠的模样,简直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样冷冷淡淡的话语,仿佛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都浇得彻底。
第一次尝到,受到唐悦冷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向来是知道的,对于苏梦枕,对于其他一些唐悦并不在意的人,她从来都是这样冷淡的表情,从来都不会露出可爱的笑容,甚至是羞涩的模样,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唐悦竟然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商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她这样,半点也忍受不了。唐悦可以对任何人这样,却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所以,他立刻就反口了,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理智而冷静的思考,他道:“对不起小悦,商大哥错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唐悦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叹了一口气道:“不,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做了让商大哥为难的事。”
商容心中那一大片虚空仿佛瞬间被填满,原本冷下去的心也很快热起来,他终于能够恢复往日平和潇洒的笑容,“小悦,我只想说,你能好起来,我真的好高兴。”
唐悦看着他,目光中终于又露出难以割舍的情意。
商容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不能接受,却还是千方百计想要挽留住她的注目和关心,她对他,总是与众不同的。而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这样的不同消失…或者转移到别人身上。
“商大哥,我…”唐悦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一个人打断了。
“唐小姐,你似乎还忘了要谢一个人。”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男子,双目含情,唇畔带笑。只是那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那笑,有一丝难以隐藏的阴沉。
苏梦枕——唐悦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从醒过来开始,她就刻意忽略掉那个部分,只因她知道,那时候不顾一切抱住她的人,正是苏梦枕没有错。
苏梦枕笑看着他们二人,心中却百转千回。刚才在窗外,他已看见他们二人之间相处时候的情景,唐悦喜欢商容,他早已看出来。只是亲眼看到他们之间这种暧昧的气氛,仿佛不容任何人□去的感觉,苏梦枕觉得莫名的烦躁。
这两个人,好像自有另一个世界,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闯入的世界。
他第一次觉得商容这个人是如此的令人讨厌,对于这样自命清高的君子,他向来是抱持着完完全全的不屑态度,冷眼旁观,可从未如此痛恨过。他隐约可以感觉到,在唐悦的心中,商容这根刺,扎得有多深,有多重。深到不论他苏梦枕做了什么,在唐悦的眼中都只是一个陌生人,完全不似商容说一句话,都可以让她哭,让她笑。
他可以让商容在这个世上消失,然而唐悦心中的那个呢,可以吗?纵使让商容死一千次,一万次,她却只会更加认真地记住这个人而已。对唐悦而言,苏梦枕这个人意味着什么?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吧,苏梦枕轻笑,这不是很有趣么?他真的很想看看,到底是她心心念念的商家公子与她纠缠得久,还是他苏梦枕更有耐心。
“难道你忘记,抱着你的人,是我了么?”苏梦枕面上笑得越温柔,说出的话就越恶意。他很享受地看着商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血色尽失。
对上唐悦冷冷的目光,苏梦枕知道当着她心上人的面说这种话,简直可以说是在挑衅了。那又如何,商容敢说什么吗?苏梦枕走近床边,将手放在唐悦的额头上,“终于不烫了,这大半月以来,你一直在发高烧,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害得我好担心。”
他毫不愧疚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发高烧是真的,陪伴她也是真的,然而借机打击也是真的,他明知道商容因为出去寻找九念和尚,无法陪伴在唐悦身边,却还是这么说。其实以唐悦的伤势,苏梦枕还是可以医治,却无法预料到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相比九念和尚纯正的真气,苏梦枕的武功偏于阴柔一派,并不适合帮唐悦驱逐她体内的寒气,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动手替她治疗。至于今天为什么要在她与商容单独相处的时候故意打断…
苏梦枕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喜欢看见这种情景,单纯的不喜欢,所以才会出言打断,所以才会现身,让他们无法再这样含情脉脉地你看我我看你。
这不是嫉妒,绝对不是。

何为真相

商容走出唐悦的房间,便去了九念大师的居所。
当初为了方便治疗,特地将九念大师安排在距离唐悦最近的牵机园。
商容一路走到大师的门口,伸出手想要叩门,却顿住,稍停片刻,他放下了手,转身想要离开。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由屋内传来。
商容略一犹豫,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原本是一间布置十分豪华的客房,九念大师来了以后,唐家堡想要为他另外布置成禅室,却被九念止了。他只说,他是和尚,住什么样的房间,都是和尚,何必大费周章再重新布置。
房间里有床有桌子有椅子,然而九念大师却坐在地上的蒲团之上。旁人若看到这样的老和尚坐在这么一间豪华的房间里,一定会觉得很古怪很可笑,但商容却升起一种肃穆的心情,他走过去,在九念大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师父,我来了。”他轻声地道。
“老衲看见了。”九念大师睁开眼睛,平和苍老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在他眼中,商容还是那个八岁就跟着他习武的孩童。
商容跟着笑起来,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情绪低落下去。
九念仔细地打量着商容道:“你有心事。”
商容并未否认,在他的心中,九念虽只是他的师父,实际上却如父亲一般重要。所以他道:“师父,我最近一直被一件事情困扰着。”
“不能解决?”九念问道。商容道:“不能。”九念道:“不能放下?”商容的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道:“不能。”九念沉吟片刻道:“也不能忘记?”商容默然,道:“弟子不能。”九念道:“是不能,还是不愿?”商容道:“是不能,也是不愿。”九念道,“那老衲也无能为力。”商容急道:“可您是我的师父。”九念笑道:“老衲只是僧人,不是佛祖。”
商容道:“师父,弟子想问您,怎样才是真正对一个人好,是让她得到短暂的快乐后痛苦一生,还是让她虽一时痛苦却能避免将来的悔恨?”
九念凝目道:“你自己认为呢?”商容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一直以为,要对一个人好,就当为她的以后着想,虽然让她一时痛苦,却能避免将来的祸患。”九念道:“既然如此,又何必来问老衲?”商容闭目片刻,才答道:“可是我发现,这样一时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九念道:“是她痛苦,还是你痛苦。”商容答道:“我…我不知道。”
九念道:“真是如此的话,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如何能够贯彻到底呢?”商容道:“是,我现在怀疑自己的决定。可是师父,若是我改变自己的做法,将来有一天,她会感到后悔,那时,又能如何挽回…”九念道:“她是否后悔,是她的事,与你何干。”商容怔了怔道:“可是我希望她一生幸福,不要她日后后悔。”
九念笑道:“日后究竟如何还未可知,你如今却已后悔。”商容道:“即便我后悔,也不愿让她将来辛苦。”九念道:“为师修行多年,尚且看不到明日,难道你已能洞悉天机?”商容脸一红,道:“弟子妄言,请师父原谅。”九念笑笑道:“凡事皆有定数,这句话的确是老衲教于你。可另一句话,你也莫要忘记。”商容道:“什么话?”九念道:“与其追悔昨日,忧愁明日,不如活在今日。”商容叹息道:“师父教诲,弟子并不敢忘。只是,明知宿命不可更改,还要重蹈覆辙么?”九念道:“ 这件事你无法解决,只是因为你的心结无法解开,老衲帮不了你。”商容黯然道:“就是因为弟子无法解决,才来请教师父。”
九念笑道:“最能掌控命运的是你自己,你都无法解决,老衲不过是个旁人,又如何帮你解决。”商容道:“弟子知道凡事不能依靠旁人,可弟子害怕,会做错。”九念道:“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就不能瞻前顾后,须得无怨无悔。”商容道:“无怨无悔?”九念道:“无怨无悔。”
商容目露迷茫之色,九念叹了口气道:“痴儿,情之一字,怎可来问老衲这个出家人。”商容本以为九念不会知道,却不曾想到这样就被轻易看穿,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窘迫。
九念道:“唐家那位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
商容顿了顿,道:“师父,我——”
九念却道:“你可知道,你师弟也曾来央求过老衲,救这位唐小姐一命。”商容愣住,道:“慕容也来过?”九念道:“是,他也来过。老衲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但想必牵涉颇深,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求老衲。”
商容并未留心九念大师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只以为慕容小雨是感念唐悦在试剑大会上击败了慕容梅见一事,却不曾想到这其中另有缘故,所以他只是道:“师父,小悦的伤,真的能够恢复如初么?”九念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她便可完全无碍。”商容刚放下心来,却见九念脸上的神色有些沉寂,不免问道:“师父,你可是有话要说?”九念道:“老衲一直想问你,这位唐小姐,今年多大年纪?”商容道:“她今年刚满十七罢了。”九念将“十七”反复念了几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商容道:“师父,怎么了?”
九念道:“老衲见那唐小姐的容貌,总觉得有些面熟。”
商容笑道:“师父,是不是像你禅房里挂着的那幅人像?”
九念道:“看来你早已知晓。”商容道:“是,弟子早已察觉。其实弟子一直有个疑问,却从不敢问出口。”九念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你是否想要知道,那画上的人,究竟是谁?”商容点头,九念叹息,却转而问道:“商容,你以为,老衲的武功如何?”商容道:“师父武功之高,是弟子平生仅见。”九念摇头道:“老衲也曾如你这般认为,但事实并非如此。”商容讶然:“并非如此?”
“老衲虽是出家人,却一直痴迷于武道,也曾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能独步天下。可是很多年前,老衲不但败给一个人,还散尽了大半的功力,差一点就丧生在其手下。”
商容见九念面上露出一种怅然的神色,便认真听着,一直没有打断,更没有出声催促。
过了许久,九念才接着道:“这个人不但是老衲平生最大的对手,也是唯一让老衲敬佩的人。”
商容道:“师父敬佩他?”九念笑道:“是,老衲很敬佩他。因为一个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地步,必然需要有常人没有的毅力和执着。”商容道:“难道师父说的这个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个武者?”九念道:“是。”
商容道:“他是什么人?”九念道:“他——就是如今的拜月教主,轩辕朗日。”
商容大为惊异,“轩辕朗日?”
九念道:“是,老衲将这位施主的画像挂在禅房之中,正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修行永无止境。”
商容道:“那师父后来有没有再遇见过他?”九念道:“老衲原本想要重新与他一战,可惜,这么多年了,老衲都没有再见到过这个人。”
商容道:“弟子听闻,近年来这位拜月教主已经不问世事,专心闭关修炼。”九念道:“他的事,老衲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那位唐小姐,面貌上竟与那人如此相似,实在是匪夷所思。”商容默然片刻,突然道:“师父,她并不是唐堡主的亲生女儿。”九念道:“休得胡言。”商容道:“师父,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九念道:“毫无依据之事,不可乱下判断。”商容垂首道:“弟子错了。”九念摇头道:“关心则乱。”
九念叹道:“其实她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商容道:“重要不重要,需要她自己来判断。”九念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是,一切都需要她来判断。”商容愣了愣,终于明白九念大师在说些什么,但他却还是迟疑不决,终究只能道:“她年纪太小了,弟子怕她做不出正确的判断。”九念道:“这世上并无对错之分,只有想与不想,做与不做。”商容无言以对。九念道:“你刚才所言,本就自相矛盾,为何一切的主张都是你的,从未问过她的意见。”
的确,他明知道让唐悦自己决定一切才是最好的,却又为什么不敢将决定权放在她的手中?是害怕她知道了实情后会义无反顾,还是怕她会就此掉头离开,再也不肯眷顾他?商容自己也无法回答。
房间里一片沉寂,两人似乎都在思索,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片静默。
而另一边,商容走后,唐悦的房间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唐悦看着眼前悠然自得的苏梦枕,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梦枕奇道:“谁教你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
唐悦突然想起火药爆炸时候的情景,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出言不逊。苏梦枕满意地在她身边坐下,“这样才是乖孩子。”
唐悦不看他,干脆把头扭向床内。苏梦枕勾起一抹笑,毫不在意道:“似乎不管我做什么,都很难打动你的心。”
唐悦还是不开口,苏梦枕笑道:“你可以不看我,不听我,不想我,但你不能阻止我看你,听你,更不能阻止我想你。”
唐悦转过头,盯着他,慢慢道:“相信你对宋姐姐,也这样说过。”
苏梦枕露出有些苦恼的模样道:“你能不能不要提她?”唐悦道:“我为什么不提?你不觉得,你我之间除了她,并没有什么可说的?”苏梦枕道:“可你也是为了她才怨恨我。”唐悦道:“我不恨你。”苏梦枕咬牙道:“你是不恨,你压根就漠不关心。”看唐悦毫无反应,他又道:“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我,更何况,你还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丫头。”唐悦冷道:“我的确是不懂,我永远不会懂,怎么会有人喜欢上你这样狡黠狠毒,见风使舵的男人。”苏梦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恨,道:“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唐悦道:“是,我就是这样看你。不管你做什么,我的看法都绝不会改变。”
苏梦枕慢慢道:“就像你喜欢商容,也永远不变?”唐悦面色刷地变了,她道:“这跟你无关。”苏梦枕却平和道:“你确定自己有看男人的眼光?”
唐悦道:“或许你看不起我,可我至少能区分出,谁是真心,谁是虚情假意。”苏梦枕道:“真心又如何,没有实力,真心又有何用。”这句话简直刺到了唐悦的痛处,立刻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爹,不由得怒上心头,她越发冷酷道:“你再有实力,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我也不会喜欢你。”苏梦枕的眸光倏地变冷,不怒反笑道:“哦,你确定?”
唐悦斩钉截铁道:“哪怕江河倒流,我也绝不更改。”她的侧脸看起来如此美好,但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讨人喜欢,苏梦枕眼中的轻松和笑容被骤降的阴郁一扫而空,整个人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杀机,他道:“唐悦,你不爱我,只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看过我。”
唐悦闻言,冷笑一声,盯着苏梦枕的脸,神色极为认真。
一个男人有魅力,不在于他的容貌是否英俊,地位是否崇高,而在于他的自信有多少,魄力又有多少。
相貌英俊的男人对女人来说固然有吸引力,但更重要的,是他能否有足够的魅力可以将这种吸引力维持下去。
唐悦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苏梦枕,她并不怀疑这个男人的魄力和手段,更加不否认他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个男人有一流的相貌才情,高超的交际手腕,一张嘴就能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只可惜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豺狼般的心。
他做事随心所欲,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高兴,就可以任意地利用伤害别人;他性情乖张,翻脸无情,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他残忍好杀,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可以一脚蹬开,唐悦暗笑,除非她是疯了,或者傻了,否则她又怎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我现在就看着你,可我却没有爱上你,苏梦枕,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我绝不相信你是因为喜欢我才靠近我,你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
苏梦枕一愣,呆了很久才又笑着说:“你想要的,是商大公子的真心,不是我的真心。”
唐悦道:“不,我谁的真心都不敢要了。我没有那样的福分,不配得到那样的幸福。但是苏梦枕,从今以后,请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哦?没有么,你怎么知道没有?”苏梦枕冷笑道,“说不定你的利用价值要远远超过你那位宋姐姐。”
唐悦道:“你承认了,你果然是想要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
苏梦枕慢慢靠近她,撩起她颊边的发丝,轻笑道:“要不然会是如何?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爱上你,所以要缠着你了吧。”
唐悦侧头避开道:“我从不敢这样想,若是真被你这种人爱上,恐怕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