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失望的还是唐悦,她本来以为,慕容情会上台去对付他慕容家的叛徒,谁知他却这样轻易就打了退堂鼓。
“你这样含情脉脉地对着那边棚子看,别人会以为你看上慕容小雨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唐悦耳边响起。
唐悦回头一看,立刻皱眉。她怎么会忘了,苏梦枕也跟上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本来跟唐家堡一同上山的他,却直到如今才出现。
“你是没事可做,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
苏梦枕衣衫款款,风度翩翩,一双秋水眼出奇的清亮文静,如同良质美玉。此刻站在唐悦身边,立刻引起或羡或妒的目光一片。他靠近唐悦的耳边道:“怎么,唐小姐不欢迎我?”
唐悦已瞧见唐堡主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忙收敛怒容,装作若无其事:“欢迎你个大头鬼。”
苏梦枕唇畔噙笑:“你不欢迎我,我偏就要来,来了就跟着你,非巴着你不放,你能奈我何?”
唐悦额头冒汗,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显得太过失礼,只好忍下一口气,别过脸去看场上。
苏梦枕挨得近了些:“这就对了,放弃抵抗,才是个好姑娘。”
唐悦心里翻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脚底下狠狠踩了苏梦枕一脚。
斜眼看见苏梦枕疼地退开一步,脸上也还是装作一派平静的样子,唐悦心里才爽快了一点。
原来欺负人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唐悦心想。
台上的僵持却已变了。
唐漠似已不愿等待,先行出了剑。
唐悦看向慕容梅见那一边,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也亮出了武器,只是,那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暗器,不是任何一样她平日里见过的利器,而是两只袖子。
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恨不能揉好眼睛再看。
这时候,苏梦枕却轻声道:“据武林图谱记载,慕容世家的传世绝学之中,外人所知的,只有水袖和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若是我没有看错,慕容梅见,用的正是水袖功。”
她从未听说过这些,以前也从未想到,江湖中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法子来抵御锐不可当的利剑。
这并不奇怪,慕容世家的人,向来低调而神秘,甚少在江湖之中出现,更不会仗势欺人,所以唐悦对他们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百年世家的层面上。
从慕容梅见袖口突然暴长的,正是两道长约一尺三寸的白绸。
这样脆弱的武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唐漠锋利的长剑?唐悦不敢置信。
但片刻后,她就不敢这么想了。
因为慕容梅见的每一个动作,担得起,端庄流丽,刚健婀娜。无一不若行云流水,形若翩翩起舞。
当唐漠持剑近攻时,慕容梅见便叠起水袖,露出那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手,架住剑尖。
当唐漠从上而下,想要一劈到底之时,慕容梅见只是食指上挑,将那水袖向上飞起,缠住剑尖,不消片刻,便将唐漠裹着扔了出去。
场上,几乎已不见唐漠的长剑,只看见慕容梅见那水袖投、掷、抛、拂、荡、抖、回、捧、提,轮番飞舞,唐漠的攻势,如飞龙入海,再无声息。
从前唐悦见过人家唱戏,就看见过水袖这种东西,只是从未想到,这本来只是借以抒情的工具,在慕容梅见的手中,竟然成了杀人的利器。舞台上的水袖那样美丽,可这比武场上翻飞的水袖,却无一个动作不带着凌厉的杀气,无一个攻击不带着叫人粉身碎骨的狠劲。
翻飞的水袖,竟蕴含千变万化,在短短的一刻之内,就有一百多种攻击之势,委实是唐悦没有想到的。
这样赏心悦目,犹如舞蹈一般的决斗,更是她料想不及的。
众人也都看得入迷,完全没有想到,在场中的唐漠已然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慕容梅见虽生得唇红齿白,样貌俊俏,打起架来姿势也漂亮,但他每一个招式都狠辣之极,唐漠从开始的攻击到现在的一味闪躲,肩膀上已中了两次水袖,他穿着深色的衣服,此刻已被鲜血染红,只是却无一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华丽无比的战斗中。
“你大哥受伤了。”苏梦枕淡淡道。
“你说什么?”唐悦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看他右臂处,想来已被打伤。”苏梦枕低声道。
唐悦愣愣看着唐漠的右臂,果然看见隐约的血色渗透出来。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慕容世家的水袖,好看不好玩,你可知道,也就是你大哥,换了旁人,恐怕早被那只袖子打碎骨头了。”
“可那只是一只袖子而已啊!”唐悦心中升起焦躁,硬声道。
“慕容世家的水袖,自然蕴含内力,而且千变万化,没有轨迹可寻。慕容梅见的武功,已不在慕容世家这一代的顶尖高手慕容小雨之下,你大哥毫无与慕容家人对阵的经验,当然会吃亏。”
“那柔软的水袖,怎么会有这般威力。”唐悦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苏梦枕瞥了一眼她紧张的神色,笑笑道:“以柔克刚,本就是慕容世家绝学中的精髓。”
以柔克刚,以柔克刚,以柔克刚——唐悦翻来覆去念着这个词,唐漠的剑法无疑是刚,那看似柔弱的水袖自然是柔,可谁都知道,越是不经意间忽略的东西,越是可怕的祸患。
“现在该怎么办?”唐悦上前一步,紧扣住棚子一边的木头,以此来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两个办法,一是你大哥认输,他受的伤,我来医治。第二,就是他死硬到底,被抬着下山。”
唐漠绝不是心甘情愿认输的男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认输,这一点唐悦再清楚不过,可是她更加不希望唐漠受伤,这个大哥,无疑是她心中,分量最重的人之一。
“我不信,大哥不会输的。”唐悦咬牙道。
苏梦枕微微一笑:“我已看过你大哥的面相,他额角峥嵘,骨骼清奇,是少年得志之相,本该一帆风顺,扶摇直上。可惜我看他遇上你这个煞星,影响了命势,只恐今年有血光之灾。”
唐悦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也会看相,你现在印堂发黑,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哦?”苏梦枕奇道,“你也会看相?还看出我要倒霉?”
唐悦冷笑,“你不也跟我这个煞星在一起,我哥哥若是被你这张乌鸦嘴说中,有任何一点损伤,我就将你千刀万剐,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倒大霉了。”说完不再理他,向场中看去。
慕容梅见的攻击复杂,多变,却优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在场中的唐漠,已然是疲于应付。他沉住气,后退两步,使出唐家九式第五式,金日生辉。
这一剑,剑会越使越快,剑锋会越来越凌厉,场上,只感觉到唐漠森寒的剑气,扑面而来。
慕容梅见在唐漠狂风骤雨般的剑气中,依然很是从容。
只是那水袖却变了,并非抵挡,而是展开了可怕的攻击。
那水袖以最不可能的角度卷住了唐漠的长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恰恰是唐漠的那一柄长剑,洞穿了他自己的心口…
“漠儿——”
唐悯失声,站起。
“大哥…”唐悦已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苏梦枕拉住。
“你这时候出去,只会让他无地自容。”
“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就是借力打力的功夫,你大哥的剑法越好,速度越快,伤得就越重。”
“你住口,住口!”唐悦已冲了出去。
唐家堡中的人,除了像一棵青松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悯,所有人都已掠了出去。
唐漠无疑是武林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他出身名门,个性冷酷,精于武艺,本身就有骄傲的资本,可他却败了,出其不意地败在慕容世家的叛徒手中。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莫大的侮辱。
唐悦第一个冲过去,及时扶住倒下的唐漠。他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唐悦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淌下,打湿了面颊。
慕容梅见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扶住了唐漠,转头看向自己。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冷漠中蕴含着烈焰般的愤怒。
她的面容,看来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像是一朵鲜花刚刚绽放。但她的表情,却似乎一只发怒的猫,随时都会跳起来找他拼命。
慕容梅见当然不害怕,他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准确的说,他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打败唐漠,杀了他,杀了所有人,都无所谓。
但这样愤怒而仇恨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悸,即便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慕容梅见,也是一样。
唐家的其余人,却远比唐悦理智,他们抬起昏迷的唐漠,退了下去。
苏梦枕在唐家堡的棚子里,替唐漠诊治。
欧阳明珠心急如焚,赶忙要过来,却被李虹一把拽住,动弹不得。“不许去,你爹呆会也要上场,沾了血腥怎么办?”
唐悦再不甘心,也必须守在大哥的身边,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退了下去。
比武场上,本就有胜负,有生死,但当这一切发生在唐漠的身上,唐悦才觉得锥心的痛,那是她的亲人,是一直帮助她,保护她的大哥,别人竟然那样轻易就伤害了他。
唐漠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气息奄奄。
唐悯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害怕苏梦枕下一刻,就会作出可怕的审判。
“他的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及心脉,有我在,不会有事。”
苏梦枕检查了一番,低声道,“现在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替他拔剑。”
唐悦看着他,不出声,苏梦枕笑笑:“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唐悦站起来,转头看着唐悯,对方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唐家堡的人带着唐漠离去,在离比武场不远的地方,早就辟出一块很大的地方建了屋子,以备不时之需。
唐悦站在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那里面躺着的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直到苏梦枕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还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他没事,唐悦,我说过,你大哥没事的。他的心脏比一般人略偏,那一剑看起来可怕,其实没有伤到心口,你听到了没?”
唐悦听到了,下一刻,她已冲了出去。
林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那种痛彻心扉的哭声。
苏梦枕慢慢走过去。
唐悦把自己藏在一棵大树后,哭得很伤心。
伤心的像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真正伤心的人,一哭起来,就会像是个孩子,毫无节制。但还有眼泪,还知道哭,已经是个很好的现象。
只是苏梦枕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冷漠的唐悦,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哭声,像是压抑已久,再也无法忍耐的,全部爆发出来。
他隐约猜到,这个女孩,并不如她表面看上去那般坚强,那般无动于衷。
甚至于比外表看上去的,要脆弱得多。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孩子,他向来很有自信可以对付。安慰人一向是他很拿手的,尤其是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她的肩膀,唐悦的脸已抬了起来。
她迅速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梦枕愕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你做什么去?”
唐悦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向比武场的方向奔去。
苏梦枕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傻瓜,不会是要替唐漠报仇吧…
一刀倾城
继唐漠之后,慕容梅见接连打败了峨眉大弟子周凤来、华山剑客宋明、普陀派掌教弟子郭平,崆峒派掌门大弟子林静,这些人皆身受重伤,其中华山剑客宋明和普陀弟子郭平当场战死。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就像唐漠最后伤在唐家九式之下一般无二。
年轻一代中的高手见连唐家堡大公子都伤在慕容世家水袖之下,其他几位成名高手又都接连受挫,不免都沉默下去,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上前挑战。
而年老的一辈自恃身份,都不肯轻易应战。人都是如此,越是名气大声誉久,越是不可行差踏错。尤其是已开山收徒的高手,他们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岂非贻笑大方,将来如何有脸面再去收徒弟,将自家武功发扬光大。
只有年轻人才敢一战再战,只因他们跌倒了,没有人笑话他们,还能有再爬起来的机会,这也是他们英勇无畏的原因。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慕容世家的棚子,只可惜,那里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场上忽然出现一个人,穿着红如烈火,动人心魂的衣服。
眼眸如星星一般的亮。
脸色却像雪一样苍白。
她的表情仿佛要流泪,但她脸上的泪,已被狂风吹干。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刀,笔直地对着慕容梅见,“你伤了我大哥。”
场上所有的人都指望她能说些什么,但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冷冷望着对方。
“你是唐漠的妹妹?”慕容梅见笑着道,“你哥哥尚且差点死在我手上,你有自信比你哥哥更强吗?”
唐悦握紧刀,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我断气前,会先杀了你。”
慕容梅见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江湖上一个传说,慢慢道:“你本不必和我动手,唐漠并不是你的亲哥哥不是吗?”
唐悦脸色未变,眼底的神情却变了。
慕容梅见视若无睹,突然大笑,道:“慕容小雨,你看见没有,这个女孩子,跟你一样是个私生子,她都敢站在阳光下,为什么你却不敢?”
众人哗然。
唐悦一时之间如芒在背,私生子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利刃,刺痛了她的心脏。
面对众人好奇窥探的目光,她尚且如此痛苦,而坐在棚子里的慕容小雨,他又在想些什么?
“你一个慕容世家的私生子,现在却高高在上,是不是感到很痛快?你莫要忘记,我才是慕容世家嫡长孙,你算什么?”
慕容梅见目光阴毒,继续冷冷道:“怎么,你到如今还是不敢出来面对我?你怕我在众人面前揭露你的阴险面目?你害我无处容身,迫死我娘亲,这笔账我总有一天会找你算!慕容小雨,你要做缩头乌龟吗,滚出来!”
棚子里似乎已有人站了起来,却不是慕容小雨,而是慕容情,他已按耐不住冲了出来。
他白皙的脸气得通红,声音颤抖:“慕容梅见,分明是你与表嫂通奸,杀死表兄,当场被抓,大伯母也是被你活活气死,你竟然还敢满口胡言乱语,污蔑自己的兄长,你还是人吗?”
没有人会想到,在江湖中享有盛名的慕容小雨,竟然是慕容世家长房慕容不凡的私生子,而慕容梅见竟然因与表嫂合谋杀害自己表兄,,才最终叛出慕容世家,难怪慕容世家隐忍不发,恐怕就是不希望把慕容梅见逼得太甚,将这些全都抖出来吧。
所有人都变了表情,只有唐悦目光冷锐,毫无感情地看着表情扭曲的慕容梅见。
“兄长?兄长?哈哈,自从他踏入慕容家,我的确敬他如兄长,可他又是如何对待我和我娘的?慕容情,你用你那颗蠢脑袋想一想,我与那刚过门的表嫂素不相识,怎么会与她在后花园相会,又怎么会那么巧被表兄撞见?事后她又如何会悬梁自尽?凭我慕容梅见,会做出这般毫无理智的蠢事吗?”
慕容梅见英俊的面貌笼上恨意,恶狠狠道:“就是因为慕容小雨,这个狗杂种,才会害得我这么惨!”
然而不论他如何破口大骂,慕容小雨都毫无反应,仿佛他是个石头人,无动于衷。
唐悦踏前一步,冷冷道:“慕容梅见!”
所有人,都不免为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捏一把汗。
唐悦刀已在手。
她纤细的手上,出现了一柄异常美丽的刀。
刀锋薄如蝉翼,刀柄绯红,在空气中划过时,荡漾出一片红光。
刀身较普通刀更小,更奇,更优美。
任何一个练武者看见这样的一把刀,都要惊叹它是如此的妖冶,如此的令人惊艳,那是一种,无法用天下间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来表达的不可一世。
连高高在上的阳光,都无法遮挡它的风采。
所有人都以为慕容梅见丧失了理智,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倾城。
“这柄刀天下皆知,可再好的刀,落在不会使用的人手中,只是浪费。”慕容梅见慢慢说,“你不会将这把刀,交给我的,对吧。”
唐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慕容梅见认得,她是觉得他疯了。
“我本不愿杀一个美人,但不杀你,倾城就不会属于我。”慕容梅见轻笑,他又向慕容世家的棚子里看了一眼,接着道。
“况且——你们这样的狗杂种,都该死。”
唐悦一震,平静的目光已变得炙热,像是一团火焰,但她的脸上却并无一丝感情流露出来,冷冷道:“你这种人才该死!”
她已用最快的速度,砍向慕容梅见。
倾城刀是极狠辣的,所以总是先发制人。
慕容世家的功夫,却是后发制人,以逸待劳。
但后发制人,绝非在对方真正出手后才出招。慕容梅见在唐悦的倾城向他扑过来的时候,抓住最好的时机,用水袖截住对方的来势,将她的攻击扼杀的毫无杀伤力。
后发制人的秘诀,在于看清对方的弱点,一击必中!
所以只是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台下的苏梦枕叹息:“论武功,慕容梅见比唐悦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论实战,他出道的时候,唐悦才刚开始握刀,这场比试,还有看下去的必要么?”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却突然有一个人回答了他的话。
“世上总有明知不可为而非为不可的事,苏公子,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唐悦跟他哥哥的感情有多深厚。”
一袭白衣的商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这里。
苏梦枕挑起眉头,“哦,商兄到底见解独特,怎么我没看出来这两个毫无血缘的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商容俊容平静,一双眼睛却一直关注着场上的变化,淡淡道:“如果你是唐悦,有一个人跟你毫无血缘,却还是肯教你武功,默默关心你,即便他待你再严厉,也还是会很高兴的。”
“哼,我倒忘了,这丫头心心念念就是想要亲人的重视和关爱。”苏梦枕靠在木桩上,打量了一番商容,冷笑道:“得不到的东西,她会一直以为是美好的,那是因为她对人性了解不够,没有时间与她欢喜的人相处在一起。当有一天,她深入了解后,就会发现很多向往的东西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美好。”
商容听他这话说的很是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感情毕竟不是慈善,不能随便施舍的。她娘对她不好,可能有原因,也可能没有原因,但这是唐四夫人的自由。唐悦对她娘好,一心一意想要变成个好女儿,这也是她的愿望,她的自由,所有的后果,她都不怕承担,我们是外人,又何必多言。”
苏梦枕神色冷傲,却道:“这我不管,我待一个人好,他自然要待我加倍的好,否则要他何用!”
商容摇头道:“这便是你与小悦的不同。”
“不同?”苏梦枕神色怪异,“我们是一样的,你敢说她心底没有期待,不希望她娘心疼她?你敢说她最后求而不得的时候不发狂?商公子,真正不了解人性的人是你,不要作出了解天下人的模样。”
苏梦枕以往和商容对答,都是和气而机智的,从未有针锋相对的时候,是以这一次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同以往。
商容并不反驳,淡淡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小悦的将来,我说不准,你也说不准,一切要看她自己。”
苏梦枕嗤笑一声,“商公子,你若能一切随她去,便当真是世间自在人了。”
商容垂眸道:“我也想做个自在人,只可惜人在世上,莫不是有所牵绊的。当初我劝她努力,本来也是想她不要放弃希望。只是到如今,她也不肯放手,我不知道,她心中到底痛苦几何…”
苏梦枕大笑:“真是痴儿,她手上死死抓住一样东西不放,最好的可能不过是拥有这样东西,若是放手了,不就有大千世界在等着她么?多的是机会选择更好的!”
商容道:“我以前也曾后悔过,不该这样劝她,但我今天看见她,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哦?”苏梦枕侧目。
“这些年来,唐四夫人固然让她感到痛苦,但有了这个对她不满意的娘,唐悦才能有所追求,她的生活有了重心,有了目标,生活的并不空虚,她为了自己的追求,一直挺起胸膛向前走,在追逐的过程中不断去完善自己。相比之下,有些人虽然有疼宠她的父母,却始终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很完美,所以活得自私自利,毫无进取之心,相比之下,小悦不是也有她幸运的地方么?”
苏梦枕冷笑:“追寻到了又如何,你敢保证,她最后得到的,还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商容看着场上的红色身影,道:“这我并不能保证,不仅我不能,老天爷也不能,但路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我相信小悦有足够坚强的心,可以接受这件事情的后果。”
“哪怕她不自量力去向武功远超过自己的人挑战,你也眼睁睁看着,不准备阻止?”苏梦枕忍不住问道。
商容笑了,“我相信她。”
苏梦枕走出了棚子,冷冷道:“傻子都是传染的,我要离这里远一点。”
他这样说着,站得却离场上近了些。
就在他们谈话的短短时间,慕容梅见的水袖已洞穿了唐悦的右肩。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对这看起来如此柔弱美丽的女子,慕容梅见下手也没有半点留情,实在是心狠手辣的男人!
唐悯皱眉看着这一切,他不希望这场战斗再继续下去!但他看着唐悦决绝的背影,并没有真的出声阻止。
唐悦重伤的时候没有痛呼,更不肯求饶,她咬着牙站了起来。
魔教棚子里又有几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站在近处观看这场战斗。
人总是喜爱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即便站在敌对的阵营,还是不会有人否认,这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战斗。
尤其是战斗中的两个人。
“娘的,慕容梅见你个小白脸,那是个小姑娘,你他娘的睁大狗眼看清楚!”突然,沈初空咆哮起来。
“战场上…没有男女之分。”
沈初空没有想到,回答他这句话的,并不是背对着他的慕容梅见,而是右肩血流如注的唐悦。
沈初空愣住了,一边的卯月堂主孟竹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吃瘪了吧,人家才不要你多管闲事。”
另一边的文月堂堂主秦时雨捅了他一肘子:“喂喂,老沈,不要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动歪心思啊!”
沈初空呸了他一口,“当我跟你一样是花痴!”
秦时雨摊手:“那你前任堂主不也是个女人,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还有上个月向你挑战的小姑娘,你还不是一掌劈了?”
沈初空哑然。
苏梦枕皱眉,“这样下去,非被抬着下去不可。”
所有人都以为唐悦伤得不重,只有慕容梅见知道,自己那一击,本来是致命的,只可惜让她闪避了过去,可是那样的力道,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
第一次正视唐悦,慕容梅见笑了:“你跟你大哥一样,是个好对手。”
唐悦脸色苍白得可怕,右肩的伤口,令她持刀的手,在轻轻颤抖。
猩红的鲜血顺着右臂,慢慢淌下,染红了她雪白的手,也流到了刀柄上、滴到了刀刃上。
这一瞬间,倾城红光暴起!
她已再次出招,速度极快、但不稳,慕容梅见看在眼里,明白她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但唐悦的来势无一点迟疑,他的水袖再次扬起,这一次,要彻底击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