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以为,试剑大会只是一般的比武场,可今天看来,这简直是武林之中的一场盛会。不论是正道还是魔教,都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可见这场大会的重要。
唐悦不知道的是,其实很多年前,是没有试剑大会的。
因为那时候,武林中有最强者。
只是那最强者,并非一向人才济济,煊赫百年的少林,武当,也并非如今称霸北方的唐家堡,不是哪个江湖中享有盛誉的武林世家,与那十六大门派也全无关系,它是一个神秘的教派。
拜月教。
拜月教在短短的十年之间兴起,很快横扫江湖,威震武林,一时风头无两。因为这个教派神秘而可怕,敢于向其挑战者,轻则自己身亡,重则毁家灭族,江湖中人莫不对其怕到了极致,所以称他们作魔教。
传说中,拜月教主苏玉楼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他智计无双,惊采绝艳,有极强的实力。从他出现在江湖的第一天,就找遍了天下的成名高手决斗,这些高手之中,有少林掌门天正大师,武当太乙真人,崆峒派前任掌门燕有天,还有来自于其他门派和四大世家的无数成名高手,但这些人,除了天正大师和太乙真人外,没有一个人活着,而仅存的两人,也从此闭关不出。正因如此,他成就了拜月教的赫赫盛名,同时也与十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结下了刻骨的仇怨。
正道人士莫不欲杀之而后快,却对日益嚣张的拜月教毫无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苏玉楼死了,在众人都以为他将成为江湖中最为可怕的魔头的时候,他神秘地死了。
武林正道欢欣鼓舞之时,并未忘记结集江湖中的正道力量,意图一举攻破拜月教,彻底打垮魔教势力。然而他们失算了,苏玉楼死了,拜月教却没有垮。只因当时的副教主轩辕朗日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替了教主之位,掌控大局。是以那一次正道的群起而攻之,不但没有将拜月教一举打垮,反而元气大伤。之后双方又经历了几次小规模的战役,终究互相都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一时偃旗息鼓,江湖纷争平息了两年。
可惜好景不长,仇恨绝非那么轻易就可化解,正道恢复元气后,又再次大规模攻上拜月教,这一次,血流成河,双方都损失惨重,却仍旧不能将对方彻底铲除。杀红了眼睛的两批人,在少林天正大师的斡旋下,终于决定每五年举行一次试剑大会,规定只论输赢,不论生死,在试剑大会上既可以报前辈亲人的仇怨,又可以彼此试探对方的实力。
然而,接连两次的试剑大会,双方都势均力敌,所以江湖上一时之间倒也风平浪静,维持了一段日子的和平。魔教以一教之力,竟然能将十六大门派等各大正道势力压制下去,实力确实让人心惊胆战。正因如此,这次的试剑大会,比前两次来的人多了一倍不止,大家都密切关注着正道魔教彼此实力的消长,因为这关系到将来武林之中是否又会掀起一场恶战。
唐悦却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大会,还不知道,这里即将开始的每一次场比试,都是生死搏斗。
那些亲人前辈死于苏玉楼之手的人,要找拜月教报仇。
那些在大战中牺牲了朋友同道的人,也要找拜月教拼命。
那些对拜月教心存厌恶的正道人士,当然更要置拜月中人于死地。
每年的比试,都有很多人走着上来,躺着下山。说起来很轻松,但这样的殊死搏斗,实在不适合女孩子观看。
可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止唐悦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还很多。
原因很简单,试剑大会上,有来自各方的英雄少年、豪杰游侠,这对美丽的少女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况且来这里,还可以看到一向神秘的拜月教人,虽然他们是公认的很危险,但谁都知道,拜月教越危险,魅力也越大,尤其对于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子来说,冒险简直是一件伟大的事。
再说能来到这里的,大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他们的女眷,自然是被严密保护的,拜月教人也不会无聊到攻击一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所以当唐悦看到西边一个棚子里的欧阳明珠的时候,并不很惊讶。
“这次大会,爹的意思,你可以不用上场,在一边看着就可以。”唐漠低声道。
唐悦愣了愣,这个意思,只是让她来做后备?
她并不知道,唐堡主心中也有自己的主意,唐悦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女孩子最美丽的年纪,温雅如对她的婚事并不关心,他想要在这次的大会上,替她找到一个出色的夫婿。
当然,必须是出身名门的正道年轻人,唐悯心想。
即便唐悦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但武林中谁都知道,现在唐悦是管他叫一声父亲的,既然如此,她理所应当有一个人人艳羡的好夫婿。
唐堡主正在沉思,西面棚子里突然有人大声道:“唐堡主,好久不见!”
唐悦抬起头,看到欧阳夫妇走过来,身边跟着一身碧绿的欧阳明珠。
唐悯微笑点头,“欧阳世侄女也来了。”
欧阳明珠却站在父亲身后,皱着眉打量唐悦。
五年过去,欧阳明珠已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美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在她的印象里,唐悦不过是个又瘦又小,丑兮兮的小姑娘,却想不到短短五年,她竟然变成如今的模样。
欧阳明珠凝视着她,大大的眼睛里露出极复杂的感情,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血缘这种东西,真是骗不了人。
温雅如的女儿,终究不该是个相貌平庸的女孩子,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只要是个心脏会跳动的人,被唐悦那一双如夜星般的眼睛扫过,都会不免心中荡漾。所以欧阳明珠已看见,平日里对她殷勤备至的几个世兄,今天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这对女孩子来说,是很大的刺激,很大的侮辱。
但欧阳明珠忍住了。
她忍住,不是因为她的脾气变好了,也不是因为唐悦的缘故,她是为了正站在唐堡主身边的那个冷冰冰、却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唐漠。
为了唐漠,她不但不能发作,还要上前亲热地揽住唐悦的胳膊,就像五年前一般。
只是她落空了,希望落空了,手也落空了。唐悦轻轻挣开了她的手臂,后退了一步,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很抱歉,小悦赶了几天路,身上沾了尘土,不要弄脏欧阳小姐的衣裳。”唐漠站在一边,唇角竟似在微笑,说的话却没什么人情味。
欧阳明珠的脸红了,被气红的。
她一跺脚,走回正在和唐堡主寒暄的欧阳夫妇身边,大眼睛还恨恨地盯着唐悦。
“唐堡主,这次魔教的十二堂堂主来了大半,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欧阳啸天低声道。
李虹在一边附和着点头,“我刚才上山时,看见魔教中人比往年多了许多,而且行踪鬼祟,不知在暗地里搞什么鬼。”
崆峒掌门燕不若也走过来,站在三人的身边,道:“我也发现有些异状,只是没有证据,不能张扬。”
唐悯心中一震,不由向最南边也是最远处看去,那里是魔教的聚集地,“确定?”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唐悯沉吟片刻,叹息道:“我们既然来了,只好静观其变,小心行事。”
魔教在正教主之下,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副教主,四位魔教长老,十二位堂主,以及各堂下属无数。此次试剑大会,魔教来了八位堂主,其余的四长老和四堂主镇守总教,并未出现。
唐悦远远看见,拜月教那边的棚子里,坐的都是年轻人,跟正道这边截然不同。正道的棚子里,坐在主位的一定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而魔教那边,往往是年轻的男子。她不免觉得奇怪,低声向唐家大哥咬耳朵道:“大哥,为什么那边都是年轻人?”
唐家大哥点头道:“魔教与我们习俗不同。他们残忍好杀,从不按资排辈,只认实力说话。教众之中任何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都可以向堂主挑战,生死不论,胜利者就可以取而代之。所以在教中担任重要位置的十二位堂主,都是年轻人,但这些人无一不是亡命之徒,凶残之极,你切莫小看了他们。”
唐悦突然看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魔教棚子里,站起一个儒雅的年轻男子,似乎朝这边微笑了一下,她的脑海里顿时冒出唐家大哥提醒她的,“亡命之徒”四个大字,立刻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唐家大哥不过说他们是亡命之徒,就算他说那棚子里坐的全是狐狸精,唐悦也会照信不误的。
正道中人个个正襟危坐,那些人却完全不同,一个个都似来参加秋游,笑笑闹闹,十分开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来拼命的。
“温静风请拜月教睦月堂堂主沈初空。”
唐悦正发呆,突然听见东面最大的一个棚子里,一个锦衣男子高声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比武已经开始了。
试剑大会的比武,由一方向另一方提出挑战,直到有一方倒下或者被杀死,这一场比试才算结束。
比试一共三天,在这三天中,正道高手可向任一魔教中人挑战,反之亦然。而被挑战者除非主动认输,否则必须迎战。
“那是你舅舅的长子。”唐堡主微微闭目,低声道。
唐悦一惊,向那出声挑战的年轻人看去。仔细一看,他眉目之间的确有几分像温雅如,很是秀气,只是现在他一脸阴沉,正提剑站在场中。
那个人,从血缘上来看,是她舅舅的长子,只可惜,从温家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向唐家堡的棚子看一眼,可见,对方并不想认她这个亲属。
想来也是,温家是百年世家,家风严谨,怎么会容忍一个跟人私奔的女儿的存在,更加不会接受唐悦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孙女。
“你是唐家人。”唐漠突然道,声音冷肃,“所以温家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唐悯居然也听见这句话,回头瞪了唐漠一眼:“血缘不可断。”
唐悦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年的正魔之战中,温家一反中立的态度,首先加入正道一方,可惜魔教气数未尽,温家反而损失惨重,有数位前辈也死于魔教之手。”唐漠淡淡地道。
这就是为什么温静风第一个站出来向对方挑战的原因。唐悦不由自主朝温家的棚子看了一眼,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些温家人,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但唐悯也没有说错,彼此之间尴尬的立场,恰恰说明,血缘是不可斩断的。如果真的能够当彼此是陌生人,也不会如此刻意疏远。
越是不承认,越是惹人注意。
既可笑,又可悲。
对面棚子里走出来的,正是那个刚才向唐悦微笑的年轻男子。
他慢慢踱过来,站在场中,唐悦才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文弱,几乎叫人怀疑他能不能拿得动一把剑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唐悦没想到,魔教的睦月堂堂主沈初空,竟然是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请指教。”温静风抱拳道。
虽然心底里厌恨这些魔教中人,温静风却是一个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年轻人,基本的礼节,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磨灭不去的。
唐悯赞许地点头。
沈初空说了一句话,唐悦登时睁大了眼睛,他说——
“滚你妈的蛋!老子是来打架的!”
温静风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双铁拳打飞出去。
慕容世家
山顶狂风大作,这看起来文弱的书生,却似脚生根一般钉在地下,挺拔可怕,他大声道:“娘娘腔,爬起来。”
娘娘腔,说的当然是温静风。
他已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那身锦衣上的浅色团花。
魔教沈初空内力何等深厚,这一拳无疑是威震四海。不要说温静风是血肉之躯,就算他是石头凿的,也要立时粉碎。
唐悦不忍看下去,别过了脸。
但是本已倒下去的温静风,下一刻,却站了起来。
他勉强用长剑支撑着,站在台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不是那一拳突如其来,他不会败得这样快,也不会伤得这样重。
“如果你连这样的场面都害怕的话,趁早回去。”唐漠冷冷道。
唐悦咬紧嘴唇,回过头来,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场上的搏斗。
比武已经开始,刚才她还奇怪,为什么没有看见商容。现在,她突然明白,商容大概是不会出现在这里,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愿意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这里没有正义邪恶,只有殊死搏斗。
千万不要有事,唐悦心中暗自祈求,她虽然对温家人没有感情,但也不希望比武刚一开始,就亲眼见到温家人血溅当场。
可是,那边的沈初空却闪电般冲了过来。
温静风立时扔了长剑,双指如铁,反抓过去!
沈初空的拳头,竟想也不想,笔直朝温静风的太阳穴砸来。
他的拳法,不见得如何精巧,却出奇的雄浑有力。
温静风五指张开,狠狠架住!
转眼间,两人已对拆了十二招。
每一次沈初空的威猛招式,温静风都险险避过。
唐悦这时才知道,温静风竟然也是赤手空拳与人搏斗的高手。他在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能够挡住对方凌厉的攻势,这与他秀气的外表截然相反。
但不论如何,温静风闪避的身法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了下来,相反的,那沈初空的重拳破空之声,声势夺人,越发凌厉。
“不出十招,温静风要败了。”唐漠叹了口气。
唐悦紧皱着眉头,场上的局势现在已经是一边倒,温静风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上。
唐悦也知道,他实在是太累了。任何人想要躲开沈初空的凌厉攻势,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他本来就受了伤,这种剧烈的消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可是十招之后,温静风居然还站在场上!
连唐漠都有些吃惊地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他看见,温静风已重新举起了剑。
尽管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可他的剑却拿的极稳。没有十五年以上的刻苦磨练,他绝不可能撑得这么久,更不可能还有力气拿起剑。
剑在手中,便是奋不顾身地夺命一刺!
沈初空一声冷笑,双掌一合,竟硬生生夹住剑尖,脚已重重踹在温静风的心口。
唐悦只觉得手心冒汗,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以为,温静风会被甩飞出去。
可是他全身颤抖,竟然硬生生承受住了那一脚,右手死死握着那把剑向前狠送而去!
沈初空似也大吃一惊,连退两步,险险稳住身形,场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剑断了。
温静风像是瘫软的棉花一般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沈初空站在台上,看了他一会,突然大声道:“娘娘腔,你是好样的,以后再比过!”
唐悦看得分明,他自己垂下的双掌,早已鲜血淋漓。
任何敢用双手去抵挡剑的人,都必然是英勇无畏的,敢对着血糊糊一团的人说出这些话,他也必然是狂妄的。
温家的人上来,静静抬着人回去。
沈初空站在台上,做出一个,下一个谁上的手势。
场内外一片寂静。
“这里有个叫唐悦的,杀了我堂下铁灰使者,出来!”
出乎意料的,沈初空竟然点了唐悦的名字。
所有人都向唐家堡的棚子里投来目光。唐悦心中疑惑,杀死灰老大的,是唐家大哥,却不知道这位魔教堂主,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想起此人刚才意味不明的微笑,她慢慢走上前一步。
唐悦哪里知道,青木使者回去之后将大半的罪过栽到她的头上,意图让她这个人在世上彻底消失,连本该是唐漠杀的人,都一并算在她身上。
唐悦的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一个身影已飞快地从她身边走过。
唐悦还没来得阻止,那个阻止她的人,已上了擂台。
“是你杀了我堂下的灰老大?”沈初空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唐漠。
唐漠冷笑,“如果你说的是魔教那四个蠢货之一的话,没错,是我杀了他。”
沈初空疑惑地看了一眼唐家堡棚子里那个红衣似火的年轻女孩子,突然大笑,“好!”
他喜欢干脆利落的男人,唐漠恰好很对他的胃口,“就用你的命来赔!”
“有本事的话,等你来拿。”唐漠剑已出鞘。
流霜剑光闪闪,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沈初空初战告捷,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当初青木使者回到拜月教后,告知下属正是死于唐家堡的一个小丫头手中,然而这一次,他并非真要向那丫头挑战,他针对的,正是雄霸北方的唐家堡。
只是没想到上台的是个年轻男子。
唐漠出招迅速无比,等到沈初空惊觉之时,剑光已到了他额前不到一指。
但沈初空毕竟是从拜月教千百教众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坐上如今的堂主之位的高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失败。他在最危急的时刻,临危不乱,一提起真气,身体迅速地向后退开一尺。同时腰间一直没有出鞘的剑,也腾地拔出,挥向唐漠。
唐漠一剑未中,身形已向后退去。片刻间,向左避过了沈初空长剑的攻击。
只听“璫”地一声,两把长剑已然相交。两人错身而过,沈初空突然道:“好剑法!”
唐悦心急如焚,却看到地上半截衣角,原来是唐漠削下了对方的衣物。
沈初空自坐上堂主之位,前来向他挑战的敌手莫不死在他手下,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觉得失望透顶,难得今日遇上唐漠,自觉棋逢对手。不由大喝一声,一剑向唐漠胸口斜刺而来,剑还未到,唐漠已觉得一阵强劲的剑气直达胸口。
当下手中长剑一扬,唐家剑法第四式“长虹贯日”将身前要害防守得毫无破绽,从唐悦的角度看去,唐漠仿佛在自己身前竖起了一堵剑墙,使得对方的剑根本无法攻入。
沈初空并不是善与之辈,与他文弱的外表截然相反的,除了他力拔千钧的蛮力,还有极为嚣张霸道的剑法。遇到唐漠这样的敌手,他自然会更加用心战斗,当下手腕翻转,使出变招,向唐漠颈项之间挥去。
唐漠冷笑一声,身形忽然飘起,脚尖正好借力于沈初空长剑之上,向上纵起数尺!
此消彼长,二人对战,不知不觉中已走过半个时辰,却还未见分晓。这边唐悦心中焦急,那边拜月教的棚子里似乎有人“咦”了一声,接连有两个年轻男子走出来观看,他们对着唐漠指指点点,似乎十分好奇的样子,还很有几分惊讶。
唐漠的剑法越来越凌厉,浑洒自如,看得所有人目不转睛。而沈初空出招也越来越快,两人相持不下。
沈初空的剑法和他的拳路一般,走的是刚猛一路。剑式比起唐家剑法来更加简单,但他虽年纪不大,内力却是极为深厚,平常人即便知道他的剑法走势,却也还是很难架得住他那一柄长剑。他使出一招,重重向唐漠面门劈去。
唐漠并不迟疑,举剑相迎。
沈初空自出道以来,屡战屡胜,从未有过人能架住他的长剑,是以他以为唐漠无法闪避,才迫不得已正面对敌,不由心中大喜。谁知到唐漠剑尖一拨,沈初空本来势如破竹的长剑立刻失去了准头,滑向虚空之中,沈初空脸色一变,立刻变了招式,但不论他的剑招如何变化,却始终觉得被对方一把长剑缠死了去路。
他气呼呼地纵身跃回原位,啪地一声摔了剑,“娘的!不打了!不打了!”
这个人文弱的书生模样,却屡出惊人之语,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打得正精彩,他为什么不肯打了?
脑子坏了?
唐漠持剑而立,风姿潇洒,皱着眉看着沈初空。
对方卷起袖子,“你小子的剑法很厉害,我喜欢。灰老大那个家伙自不量力,死在你手上也是他技不如人,怪不得你!”
没人想得到,对敌的关键时刻,这个魔教的堂主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炸开了锅,整个比武场都沸腾了。
唐悦心中了然,若是别人说了这句话,只会让人以为他是打不过唐漠,故意找了托词,但沈初空却并不是如此,他的实力,虽然暂时难以取胜,但长久支持下去,未必就一定会落败,他肯立刻放下剑,必然是因为他对唐漠的剑法十分佩服。加之魔教中人的价值观与外人不同,强者就是强者,技不如人,死在对方手上也是活该。每一个堂主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爬上去,更是将这种信仰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当他佩服唐漠的时候,能毫不在意立刻放下剑,这种人,的确是有趣又可爱。
沈初空的确是唐悦平生仅见的奇葩,率性之极。身为一个堂主,他连魔教的面子都不顾,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拜月教弥月堂主,慕容梅见请唐公子见教!”
慕容梅见是一个约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唇红齿白,十分英俊,一双眼睛很是有神,简单一袭布衣,却神采飞扬,看起来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公子。
唐漠冷冷看着他,不防沈初空下台之时,突然低声对他耳语道,“这小白脸很阴毒,小心。”
唐漠惊讶之余,越发感叹这帮拜月教人不按常理出牌。
慕容梅见笑得很亲切,但唐漠知道,拜月教人,并不似他们外表看上去的这般无害。
岂止表里不一,这帮人简直就是内外严重成反比。
外表越温顺,内在越彪悍。
唐漠并没有一开始就动手,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慕容梅见,就像是一个棋手在观察即将与自己对弈的敌人,冷静而理智。
对方那张年轻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看在眼中。
慕容梅见,也正微笑着面对唐漠,但眸子深处的冷酷,却泄露了他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性格。
过了片刻,慕容梅见忽然笑了接,道:“论剑法,我不是你的对手。”
但他目中却又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道:“好在我不用剑。”
他说他不用剑,那么,他的武器又是什么?
唐漠站在原地,却已有一丝不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了解你的对手更重要的事了,连对方用什么武器都不知道,岂不是让这场比试变得盲目而愚蠢?
唐漠既不盲目,也从不做愚蠢的事。
而场下,已有人窃窃私语。
唐悦耳力极好,将周围棚子里发出的议论声音听得十分真切。这个慕容梅见,竟然是温、南宫、上官、慕容四大世家中的慕容世家的叛徒。
原来这慕容梅见竟然出身名门正派,可他为什么会跑到魔教阵营中去了呢?
西北侧慕容世家的棚子里,坐着的少女个个娇俏温柔,大方美丽,男子个个仪表高雅、风度翩翩,只是如今,那边死寂一片,似乎他们震惊不亚于其他人。
一阵难堪的沉默,魔教堂主中竟然有一个人,是从名门世家中叛出,这是何等的耻辱。果然很快,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已忍不住站了出来,大声道:“慕容梅见你这个叛徒,应该由我们来清理门户,唐世兄,你先退下吧。”
唐漠没有动,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说话者一眼。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说,“退下”这两个字,尽管对方不含恶意,但语中已隐隐有对他的看低,依唐漠骄傲的性格,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慕容梅见大笑:“慕容情你算哪根葱,三年前被我打的那十记耳光,还没让你长记性吗?”
那叫慕容情的白衣男子立刻涨红了脸,几乎要跳出来,唐悦巴不得他跳出来,立刻就跳出来才好,她才不关心这个慕容家的叛徒到底谁来对付,只要唐家大哥没有危险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这个慕容梅见上场,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一直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致命一击
慕容情那一张白净的脸皮已经涨红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他刚要开口说话,慕容世家的棚子里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喝,他立刻就闭上嘴巴,毫无异议地退了回去。
看来,那说话阻止他的人,正是代表慕容世家这一代青年人中最出名的慕容小雨。众人本还指望慕容情在失去理智之下可以说出慕容世家为何会出了这个叛徒的隐秘,谁知到慕容小雨一句话,慕容情就没胆子地缩回去了,不免都感到十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