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贺兰怜低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七宝,困了吗,今天上课要排舞,老师也顾不上你,你到那边的屋子去休息好不好,等怜姐姐练习完以后去找你,带你四处看一看。”
七宝乖巧地点头,看到怜姐姐的唇畔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她的手细腻晶莹,指甲红艳艳的如同梅花,七宝顺着她所指点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那少女已经回到队伍中,很快他们又开始起舞,那乐理老师也半点没有想起自己多了个学生,肩负照料的责任,而是自己舞得十分陶醉。
七宝,要淡定,虽然学堂里的老师同伴都很奇怪,但是,一定要淡定!
金刀公主看那园中情形,实在烦透了那些愚蠢的舞蹈,索性绕到后院,直接跳窗进了自己专属的休息室。
走到软榻边,却看见一个小女孩窝在那里,泼墨般的发丝浓艳如云,捏着小拳头,睡得十分香甜。
金刀勃然大怒,竟敢躺在她的塌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起来!”她猛地一脚踹在软榻上。
七宝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蹦达起来,揉着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怎么会睡着了,刚才只是想在软塌上坐一坐的,怎么会突然困得睡着了呢?
“姐姐,你长得好像仙子——”七宝张大嘴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金刀一愣,嘴角溢出冰冷的笑容:“你以为这样说,本宫就不会惩罚你了?”
七宝一呆,她又闯祸了吗?
金刀突然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看,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下巴,“喂,矮冬瓜,笑一个给本公主看看!”
矮冬瓜?公主?这是戏台上在唱大戏吗,七宝苦恼地皱起眉头。
“不许扁嘴,本宫命令你,立刻笑给本宫看!”
七宝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古怪的要求,但是还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眼睛立刻又如同上弦月一般弯了起来。
金刀冷哼一声,总算松开了她的下巴。
七宝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华衣女子,这个姐姐生得这么美,怎么凶得跟夜叉一样。
金刀提着她的领子把她从软榻上拎下来扔在地上。
七宝眼睛一瞧,那边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人,贺兰怜站在人群中,惊恐地看向她,目光中隐约含着歉疚,身体瑟瑟发抖,仿佛很快就要晕倒。
乐理老师走了进来,十分恭敬地对着金刀行了礼,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挥,七宝的膝盖突然就一软,跪倒在地上,“公主,她是贺兰家新送来的学生,不懂规矩,还请公主重重责罚她。”
啊,不是应该帮她说几句好话求求情的吗,为什么要火上浇油,还要重重地罚,她又没有得罪这个老师,他心好黑——七宝心里气鼓鼓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气怒的神色。
“哦——贺兰家的?”金刀公主坐在软榻上,嘴角勾出一个十分动人的弧度。
七宝心里很担心连累贺兰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学着那老师的语气道:“公主,奴婢不是贺兰家的女儿。”
金刀的美眸诧异地盯着她,看到她眼圈明明已经泛红,却始终没有半滴眼泪落下来。“你不是贺兰家的女儿,怎么会到这里来读书?”
七宝软语道:“公主,能读书的女孩子都是父兄健在,可是七宝却是孤儿,只是暂时借住在贺兰家,七宝羡慕其他女孩子能够上学,才再三恳求来学堂读书,不是故意冒犯公主,请公主原谅奴婢——”
她自称奴婢,却没有半点畏缩的样子,说完就连连磕头。
“好了!”金刀听见那重重的响声,心里突然感到烦躁,“本宫累了,全都滚出去。”
啊——这样就完了,等着看金刀惩罚七宝的众多千金小姐面面相觑,金刀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太阳莫非要从西边出来…
乐理老师冷冷地看了一眼七宝,转身便走,到了门口,他突然恨声道:“全部散了,等着挨鞭子吗?”
众人顿时都散了,只有贺兰怜,看了那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红袄,才转身离开。
七宝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就要退出去。
“矮冬瓜,你留下!”
……………………………………………
晚上贺兰雪来接她的时候,看她额上红了好大一片,隐隐有些青紫,深深看了一眼贺兰怜,一句话不说,拖着七宝就走。
七宝反而显得十分雀跃,一路上唧唧喳喳告诉贺兰雪在锦绣苑的见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贺兰雪也不戳破她,只是带她回来后,先丢她去上药。
老管家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刚要帮七宝上药,原先还背着身子站在窗口的贺兰雪却接过药瓶。“我来吧。”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表情也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七宝就是觉得他似乎生了气,但是为什么生气,和谁生气,七宝却不明白。
“怎么弄的?”贺兰雪淡淡地问道,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七宝揉揉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贪玩,趁怜姐姐不注意偷偷跑到梅树林里面玩耍,不小心磕破的。”
贺兰雪看着她的眼睛,“是这样吗?”
七宝心里一惊,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说一句谎话,都要感到羞愧难忍,无地自容。
贺兰雪见她惊恐的神情,突然想起那一日她抱着他的腿,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哥哥只是怕你有难过的事情却不告诉我,学堂我们不去了,明天开始哥哥在家里教导你,也是一样的。”
七宝却拉住他的衣袖,“哥哥,七宝要去学堂。七宝答应了公主,要每天都去学堂。”
九
京都城中横穿一条河流,黑夜里被两岸灯火点燃,波光潋滟,极尽妖娆。岸上青楼朱舍,灯笼高挂。水面上泊着一条华丽的游船,船上两层,下层是封闭的内舱,上层则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两边并排六个大窗,垂下薄薄幔帘,却丝毫不影响视线,两岸屋舍景色,尽收眼底。
一张丰盛的餐桌旁坐着一群华衣男女,酒意正酣,谈兴正浓。
海蓝一掀开帘子,首座那人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来了来了,还以为今夜我们又得空欢喜一场,好在二位还没忘了咱们这帮人呐——”
青衫男子将贺兰雪和海蓝让到首席,自己坐在贺兰雪下手边,两侧各位公子都自动自觉地往边上挪了一个位置。
青衫男子生得很是儒雅,面上虽显得几分书卷气,言谈举止却半点没有文弱之态,一双眼睛更是透着十足的精明,言谈间对贺兰雪很是尊敬。他向贺兰雪低声说了几句话,海蓝那边佯怒道:“你们家族生意,能不能改天自己回家去谈,今天可是酒宴,哪能只顾着这些?”
贺兰景一拍脑门陪笑道:“看我这记性,既然是小聚,这些事情都可不提了,好,我自罚三杯。”
他轻轻一招手,旁边的侍女已经替他斟好了满满一杯酒。他极其爽快地一饮而尽,亮出杯底,在座的众位公子和歌姬当然都拍手叫好。三杯喝完,众人见正主已到,纷纷各自与身边的歌姬调笑,一时间酒桌上气氛十分热烈。
贺兰景笑着对贺兰雪说:“表兄这次回来,还没有见过我父亲,他老人家十分惦记你,还千万嘱咐我见到表兄一定要让你回家看看。”
贺兰雪点头,“是我的疏忽,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叔父,改天一定登门请安。”
“表兄这话严重了,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就连我家小妹,都成天心心念念想着你,整日没完没了地追问我,她雪表哥什么时候回京都,怎么不来家里坐一坐,问得我是哑口无言,这不就把你约出来了嘛!”贺兰景三杯下肚,脸上微微泛起点红色,但眼里却没半点醉意。
海蓝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知道正题要到了,心里暗暗偷笑。
贺兰雪神情自若,并不接这话茬,“不知道叔父近日身体可好?”
“好、好,父亲身体十分健朗,还多亏了怜儿细心照顾,我父亲总是说,他就疼爱这个女儿,我们几个兄弟他都白养了,半点不如闺女贴心——”贺兰景小心地观察着贺兰雪的脸色,语气夸张地继续说道。
“是吗?”贺兰雪付之一笑,
“当然,我们几个儿子都不顶她这一个女儿有用,唉,我心里也十分为难,以后万一我这小妹出嫁了可怎么好,我贺兰家最出色的女儿,怎么好嫁出去,父亲肯定舍不得啊——”他故作为难,拖长了声音。
海蓝笑道:“贺兰小姐今年就要及笄了吧,不知道伯父可为她选好亲事?”
旁边贺兰景的弟弟赶紧插嘴:“没呢没呢,小妹她——”
贺兰景不着痕迹地踢了他一脚,他顿时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抹抹嘴上的油光,讪讪地喝了一杯酒。旁边的歌姬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贺兰雪瞧,早就把身边的他给忘了。
他一转脸看见,火从心起,伸出狼爪就探入那歌姬的艳色肚兜揉捏起来,那歌姬恍惚地回过神,风情万种地横他一眼,浅浅压住口中呻吟,眼睛没过多久就又转到贺兰雪身上去了。
不堪入目,海蓝心里冷哼。这贺兰家兄弟当中,就数这个不学无术的贺兰茗最为丢人现眼,成日里沾花惹草,欺男霸女,贺兰家是门风严谨的世家大族,贺兰雪的父亲去世以后,叔父贺兰傅贤继承了族长的位置。他沿袭兄长的治家之道,对族中子弟管教极为严格,奈何这个庶出的幼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愣是死不悔改。贺兰傅贤无法,只能命长子成天栓着这个弟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让他再做出有辱门风的蠢事情来。可是,看又怎么看得住呢?
贺兰雪却半点没有注意到那酥胸半露的歌姬,继续低头喝着自己的茶。
贺兰景恨不得把这个蠢弟弟一脚踹出去,但是一转脸却笑意盈盈:“小妹她不舍得离开父亲,父亲也觉得小妹年纪尚小,还想再多留几年。”
海蓝却开始走神,十五岁就几笄了啊,那七宝不是还有两年就长大了,不知道这么可爱的七宝长成大姑娘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是跟现在一样可爱,嗬嗬,他越想越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脑子里的怪念头也越来越多,恩,似乎是有点醉了,他摇摇头,看着那酒杯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可爱的笑脸来,他咽咽口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心里突然觉得慌慌的,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那边贺兰景还在孜孜不倦地大谈自己的妹妹有多贤良淑德,却不知道旁边似乎在倾听他说话的贺兰雪,心思也早不在谈话上头。
七宝现在已经睡熟了吧,贺兰雪看看窗外高悬的明月,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
贺兰景还以为是哪句话打动了这位表兄,正在琢磨,突然旁边那蠢货叫了起来:“金、金刀公主——”
被打断思路的贺兰景刚想再踹他一脚,却被那蠢东西一脸垂涎的表情弄得呆了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侧面款款地划来一只船,船头旁有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人吹笛一人扶弦,却都殷切地关注着船尾的情形。
一个年轻女子仰面半卧在船尾上,头发被风轻轻撩起,神情慵懒,姿态优雅。
那小舟划得很慢,女子微微闭目,似是在欣赏着飘荡在河上的悠扬的笛声和吱吱的弦子混杂起来的朦胧乐曲。
她的面庞光洁明媚,却因着凄清的月色而带上了一点冷色。
一个男子离她很近很近,近到肌肤相触,身体相贴,他俯身替她围上披风,低头耳语了几句,那女子突然轻笑起来。
哐当一下,众人回过头来,贺兰茗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掉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旁边的歌姬心怀不满地盯着对面船上那个十分放浪形骸的女人,低声道:“不知道是哪家的歌姬,居然这么——”她话还没说完,却被那边贺兰景凌厉的眼神吓住。
贺兰茗没顾得上她,恍惚道:“那是咱们的公主殿下——”
海蓝看他神情,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贺兰景显然也有几分尴尬,呵斥那歌姬道:“你懂什么,那是金刀公主殿下,岂是你这下等妇人可以妄议的!”
歌姬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那个香肩半露,风流放浪的女人竟然是皇朝的公主。
公主竟然也学风流公子哥出来夜游,还带着几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一起?她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船上只有一个船夫,同样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边摇着船一边哼着小调,伴随着悠然间歇的桨声,在河水上空遥遥沉浮。
目送着那支船远走,坐在末首的一个公子轻声道:“看见没,又换了又换了!”
这话是对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说的,却勾起了一个歌姬的好奇,“什么换了?”
“男人,男人又换了!”
贺兰景看看旁边的弟弟,居然到现在还一脸傻样盯着那已经消失在河流尽头的船,顿时火气上来,想起这个家伙连日来给自己添的麻烦,狠狠地在下面踩了他一脚。
贺兰茗正在走神,却被兄长狠踩一下,顿时跳了起来,失声道:“我又说什么了!”
贺兰景几乎要仰天长叹,只能尴尬地对贺兰雪道:“我今日听妹妹说,表兄从别处领了个女孩子回来,不知道是何家的小姐?”
贺兰雪目光轻轻一闪,淡淡地道:“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跟叔父提的,不过是父亲在世时候一位故友的遗孤,我见她孤苦无依,才将她带回家来,送她去学堂念书,也算是为故人尽点心意。”
海蓝眯起眼睛想,这个人平日一本正经,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实在是难以想象。
他都这么说了,提问者当然不好再追究下去,只能回头继续瞪着自己的弟弟。
贺兰茗一脸无辜地擦掉下巴上的口水:“是好看嘛,比这满座的庸脂俗粉好看多了!比小妹都漂亮——”
贺兰景已经要吐血了,这个蠢货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话,刚才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妹妹是京都当之无愧的大美人,现在他这么一说不是自打耳光吗?
回家就封了他的狗嘴!
贺兰茗在自家兄长几乎可以说得上凶狠的眼神中,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歌姬赶紧将他拉坐下来,他却不知好歹地一把推开她的手,“滚边去!”
歌姬瞪大眼睛,刚才是谁猴急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现在居然转脸就被那公主迷得七荤八素,她怎么说也是这京都有名的歌姬,被贵族公子捧惯了的,现在还要受这等气,刚要拉脸,却突然看见贺兰雪的目光扫过这里。
顿时娇嗔道:“茗少,奴家也是为你好,还是坐下来喝酒吧!”
她的话是对气呼呼的贺兰茗说的,眼神却在贺兰雪的脸上打转。贺兰家年轻男子虽多,被世人称为贺兰公子的始终只有贺兰雪一个,仿佛只有这个神仙一般美好的男子,才是贺兰家唯一的代表。
比之身边这个满脸衰样的贺兰茗,歌姬心里十分不悦,早就听说贺兰公子洁身自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爱女色,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下,如果能够攀上他,这全城的夫人小姐可不要羡慕死她。
这么想着,她更加情热地看着贺兰雪,连连向他抛出媚眼。
贺兰雪视若无睹。
海蓝拍桌子大笑,引起众人瞩目。
“我只是想——”海蓝心念一转:“这宁歌算是爱宠不衰了吧,几年来公主身边男人来来去去,他始终屹立不倒,真让人佩服,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高招,让金刀公主对他另眼看待,这男宠首席不但非他莫属,连带还混了一个锦绣苑执教的身份,真是春风得意。”
他话中多含讥讽,满座贵公子都会意地发出笑声。只有贺兰茗一脸欣羡,“刚才坐在公主身边的就是宁歌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公主怎么偏偏看上他呢!”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贺兰雪却开口道:“宁歌能够坐上锦绣苑的教席,是因为他技艺不俗,通晓各种乐器,当世未必有人能够超越他,所以他做这个位置,也是理所当然。”
他说的话十分中肯,不过是对宁歌才能的客观评价,连海蓝也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但是海蓝出身将门,一贯看不起这种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男人,自然对宁歌多有讽刺。
贺兰茗立刻凑过来:“啊?他还做教习吗?”
贺兰景点头,“这京都的千金小姐,大半的乐理都是他教导的!”
贺兰茗顿时怪叫:“怎么没人告诉我!他一个男宠怎么能做大家小姐们的老师,太荒唐了!”心里却想,被那么多美人包围,怎么不乐死他!
海蓝也皱起眉头,低声对贺兰雪说:“这小子说得对,要不还是把七宝接回来,跟着这种男人学习,万一把七宝教坏了怎么办,七宝这么乖巧,可不能让她跟这种人学什么乐理!”
贺兰雪显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一层,但是七宝说的话又在他脑中回想,金刀公主为什么非要七宝去陪伴她呢?她究竟怀有什么目的?
贺兰景这回觉得自己弟弟说了句正经话,便出声应和道:“小妹也说,这人成天跟在公主尾巴后面转,有时候乐课也不上,丢下她们就走,就算他技艺卓越,难道京都就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吗,非要这样品行恶劣的男人去教导名门闺秀。”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海蓝笑道:“谁让人家是个便宜驸马呢?”
贺兰茗妒忌地咬牙切齿,金刀公主不是还没成婚吗?那这宁歌也就是个男宠,还是个只会跳舞的不入流的男人!
但是想想公主曼妙的身影,贺兰茗又目光迷醉到:“要是我也愿意去——”
他哥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他的脑袋磕在桌上菜盘中:“我弟弟喝多了,大家不要管他,自便自便!”
歌姬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如果公主看得上他,他也愿意去做那面首。
好在他兄长眼明手快,非常迅速地解决了他。
众人都借着喝酒掩饰,实际上全都暗暗发笑。
连贺兰雪的面上都微微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十分浅,一瞬间就不见了,还是看得众歌姬目眩神迷,难以自持。
歌姬帮着满脸是油的贺兰茗擦着脸,心里不由自主想到刚才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面容虽然称不上特别英俊,却别有一番韵味,他当时披散着头发,低着头,对着公主那副恭顺的样子,也还确实,颇有点让女人心动。
只是想不到,那么雅致的男子,竟然会是公主殿下的男宠。
真是,可惜了。
歌姬手中的动作稍微重了一点,那贺兰茗打开她的手,“想叫你茗大爷破相是不是!”
他冷哼一声,一手抓起刚才丢在一边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仿佛是那宁歌的肉一般,在嘴里狠命嚼了嚼。
一个坐在最末位的男子见身边歌姬的眼睛都盯着贺兰雪看,心里有点泛酸,便低声道:“其实那宁歌原先也不姓宁——”
歌姬顿时被这八卦吸引了,侧过耳朵去听。
河水始终静静地流淌着,陷入暗色的光影中,余波淼淼。
十
夜里非常寒冷,因为七宝并不习惯有人在身边看着她入睡所以将所有侍女姐姐都请了出去。
平时这个时候,贺兰雪都会坐在她身边,哄她睡觉。
更早的时候,她是自己睡觉。乳娘从来没有哄过她。
乳娘说,七宝,你是不需要哄的。
不需要吗?
为什么当贺兰雪每天哄她入睡的时候,七宝心里还是觉得特别高兴呢。
多了个哥哥,就是不一样呢…
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直到一只手摸在她的头发上。
七宝惊坐起来。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呜呜呜,怎么又遇到奇怪的事情了。
七宝咬着小被子的一角,蜷成一小团。
床尾坐着一个女人,微笑地看着七宝。
刚才还没有人——怎么会!
但是这味道,这味道是,七宝睁大眼睛,“乳娘!”
她扑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里,顿时打了个寒颤,好冷…
“七宝,”她轻柔地道,“乳娘好想你。”
七宝的眼泪瞬间决堤,突然想起乳娘最不喜欢她掉眼泪,赶忙将眼泪全部擦掉。
抬起脸来看乳娘,仿佛是乳娘熟悉的面容,却始终看不真切。
乳娘好像变得很温柔,跟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乳娘伸出手,握着七宝的小爪子,放在手心里。
七宝心里一惊,然后平静。
这一晚,乳娘说了好多话,七宝一直窝在她怀里,听着她所有的话。
最后,乳娘问了七宝一句话,“七宝,你还记得要去找爹爹吗?”
七宝抬起脸,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奇怪:“乳娘,你糊涂了吗,不是你说,爹爹到了时候,自己会来见七宝的吗?”
那女人轻笑,“是,乳娘糊涂了。”
她拍拍她的头,七宝迷迷糊糊地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七宝在屋子里到处找到处找,却什么都没找到。
她很失望,垂头丧气地坐在餐桌前。
贺兰雪看着她,“七宝,昨天睡得不好吗?”
七宝咽下口中的汤圆,眼泪汪汪地抬起脸,“哥哥,我昨天梦到乳娘了——”
贺兰雪惊讶,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怎么会梦到乳娘呢?”
七宝的眼睛肿得像小核桃,贺兰雪的眼神柔和起来,把七宝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替她擦干眼泪:“七宝,别哭了,没有乳娘,你还有哥哥啊,你是哥哥的宝贝,跟哥哥在一起不好吗?”
七宝点头,懵懵懂懂。
贺兰雪叹了一口气,“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把七宝留在家独自出门,以后哥哥晚上都陪着七宝,这样七宝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乳娘不是噩梦,七宝心里想,如果哥哥以后在,那个乳娘可能就不会来了。
但她还是乖巧地点头,贺兰雪见她明明还是伤伤心心的样子,却显得越发清秀可人,不由自主在她额头上香了一下,“哥哥送七宝去学堂,好不好。”
七宝点头。
老管家在旁边垂手而立,笑咪咪地望着。
……………………………………………………
“矮冬瓜,去取本宫的披风!”
“是,公主殿下!”七宝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矮冬瓜,本宫的脸被风吹干了,去打水!”
“是,公主殿下!”七宝乐呵呵地又跑了出去。
“矮冬瓜,这水这么烫,你想烫死本宫吗?换水!”
“是,公主殿下!”七宝毫无怨言地小跑出去。
“矮冬瓜,去泡茶!”
“是,公主殿下!”
“矮冬瓜,水凉了!”
“是,公主殿下!”
“矮冬瓜,矮冬瓜,矮冬瓜…”
“是,公主殿下!”
众多千金小姐难以相信,在金刀公主无所不用其极的使唤下,七宝小姑娘居然全部扛了下来,全程笑咪咪,乐呵呵,半点埋怨都没有,既不拖延也不敷衍,用心尽力全部完成。金刀公主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七宝到底是贺兰家送过来的,不算千金,也算百金吧,这么蹂躏都心甘情愿,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她们开始观察这个小姑娘,她每天早晨第一个来学堂,在梅树林里坐着念夫子教的文章。
金刀公主是最后一个来学堂的,她一到,七宝就要狗腿地跟着她到处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