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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献舞,当然让人心动。尤其这位美人还是身披薄纱,媚态毕现。

可是贺兰茗对于这些风尘女子已经看惯,再美也不过是玩物而已,刚才看到七宝才觉得清纯的闺阁小姐原来是另外一种滋味,他早已心痒难耐,借着尿遁的接口偷偷跟了出去。

却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七宝跟着一群千金小姐参观这座大园子,所到之处见到的雕栏画槛,莫不是极为精巧华丽,宛如仙境,纵然各位小姐都是出身名门,也不免惊叹这孔家当初该是何等风光,连一所园子都如此华丽,只是看在七宝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了。

这些小姐身娇肉贵,没两步都说累,于是在一边侍候的侍女们就领她们去休息。七宝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向前来邀请一起走的贺兰怜摆摆手,示意她先行一步,贺兰怜点头,跟着那群人离去。七宝只是不太习惯那些千金小姐冷嘲热讽的模样,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也许自己就是平民的命,即便穿着同样美丽的衣服,也不可能成为千金万金。

七宝避开跟随的侍女,走到凉亭休息,看着那上面题的“明月”两个字怔怔出神。天涯明月,天涯明月,孔家是不是就只剩下七宝一个人了呢,只剩下她了,七宝坐下来,托着下巴盯着亭外松树上的小鸟看了半天。

总是别人认得她,她谁也不认识。这滋味,是不太好受的。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海蓝却没有来。

早知道把西门兔子带来,可惜是宴会,也没有胡萝卜,哥哥也不肯让她随身带着只兔子到处跑。突然一只手掌落在七宝的肩膀上。

她吃了一惊!

“小姐不要害怕!我也是贺兰家的人!”

七宝看了来人一眼,正是在宴会上死命盯着她瞧的那个家伙。这人不但眼睛直勾勾的,连面上都带着点痴缠,身上还挂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荷包,拇指上戴着个墨绿的大扳指,看起来倒十足的富贵,不是贺兰茗又是谁。

“我是贺兰茗,小姐不要走!唉,小姐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哪!”贺兰茗急急忙忙上前挡住七宝的路。

“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吗?”七宝眨眨眼睛。

“这个——”贺兰茗有些微发窘,看着七宝脸上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拦我做什么?”七宝眼波流转,十分灵动,看得贺兰茗目光炯炯,一点都不舍得移开。

“我…我…恩…我——”贺兰茗支吾了半天,平日里对付那些烟花女子的赖皮样半点都使不出来,生怕吓到了眼前这个小美人。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样,他一时口干舌燥,反而不知道如何应付。

七宝逼近他一步:“你待怎样?”

贺兰茗一把拉住七宝的手,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小姐,贺兰茗对小姐一见钟情,决定此生非你不娶,万望小姐成全了此番心意!贺兰茗对天发誓,如果娶得小姐,再也不去花街柳巷,不,呸呸,再也不寻花问柳…欺男霸女…呸…也不对,以后对小姐一心一意…”

七宝目瞪口呆。

手还真就被这家伙亲了一口,他跪在地上,乐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七宝以为他是个色狼,谁知道他竟然是这样子,七宝真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儿…

“看不出来茗公子如此深情,在宴会上就如此迫不及待啊——”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七宝的手背被一把十分华丽的扇子挑了起来。

贺兰茗眼睁睁看着那只十分美丽诱人的手从他手心里被挑出去,不由对来人怒目而视。

还未看清脸,恶言已经出口:“丫丫个呸的,敢管本少爷的闲事!”


二五

扇子很华丽,扇骨是用上好的象牙片打磨而成,镂空雕刻出美人图。

贺兰茗话刚说完,一看清来人的脸,他顿时脸色煞白,眼前言笑晏晏的华衣男子,正是勃日暮。贺兰茗再大胆,侮辱皇族的罪名,却还是担不起。

只是美人面前,他又不想露出怯意。这里进退维谷,不知道如何是好。

勃日暮轻轻一笑,“茗少怎么还在这儿,你兄长到处找你,可别误了正事。”

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七宝,仿佛在说,碍事的人就是她一般。哼,七宝不愿意与这个人多说话,转身便走。她一走,贺兰茗就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告退,生怕勃日暮反悔,将侮辱皇族的罪名扣在他脑袋上。

勃日暮的扇子自在地摇了摇,向七宝离开的方向而去。

七宝脚下越走越快,可是勃日暮的脚程岂是一个小姑娘可以抵得上。很快他就挡在了她身前。在她眼中,勃日暮是比贺兰茗更讨人厌的家伙,简直可以说的上是面目可憎。

七宝刚才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避开他,可是他却没费半点功夫便赶在了她前头,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七宝的后背出了一点汗,暖风吹来,反而添了几分凉意,那衣衫贴在后背上十分不舒服。七宝也不言不语,想从他身边避开,谁知道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七宝惊惶,这里十分僻静,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她心里半点也摸不清。

“啧啧,海蓝能亲得,怎么我就亲不得?”勃日暮嘴角挂着笑意,语调却微含讥讽。

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她跟海蓝哥哥的关系?七宝怒地用手抵在他胸口:“你这人到底要怎样?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勃日暮脸上虽然还是笑意盈然,眼中却一片阴沉之色,“不认得?”

七宝当然没有认出他就是当日小巷子里被人打得面目不清的少年,可是勃日暮却十分气恼,尤其当他听海蓝亲口说跟贺兰雪的妹妹要好的时候,他猜准了海蓝口中的女孩就是七宝,也是他所谓的贱民。七宝被贺兰雪带回京都两年时间,贵族中议论纷纷,不知道七宝到底是什么来历,贺兰雪对外的说法是世交的女儿,可是贺兰家哪位世交是在丽水的,又为什么直到这小姑娘十二岁了才找到带回来。勃日暮跟其他人并不相同,他要查当年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方便,况且七宝的相貌越发与宫中的海太后相似起来,生得就是个无双的美人,又能瞒得了这些人精似的贵族子弟多久,心照不宣罢了。但是大部分人,谁也没有想要得罪贺兰家和海家的意思,即便七宝真是孔家的遗孤,孔家也早就倒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勃日暮却不像一般人那么想,他对贺兰雪的为人行事作风十分了解,当然不会以为他无缘无故带回一个小姑娘来是发了慈悲心肠,贺兰家的人要是有慈悲心,当初怎么会毫不留情地踩踏孔家,使得本来不过是流放之罪,最后变成灭门之祸,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夺得孔家手上的势力而已。

这个七宝,只不过是个道具,虽然勃日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道具生得十分惹人喜欢。
“让开!”七宝想要重重踩他一脚。谁知道勃日暮身形闪动极快,不但没有踩到他,自己反而差点跌倒,被他搂得更紧。

“调戏一个贱民,世子真是有闲心啊。”七宝翘起嘴角,笑得十分甜蜜。

勃日暮面容微微一变,凑近她道:“七宝,你真喜欢海蓝吗?”

七宝没有想到他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冷冷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勃日暮眼神闪动,闻到七宝身上好闻的味道,他都有些把持不住,突然叹息道:“我是觉得你可怜,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单单只瞒着你一个人。”

七宝眼波转来转去,突然笑起来:“上当受骗的反正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姿势十分亲密,说的话却半点亲近的味道都没有,十分诡异。

勃日暮不怒不恼:“你不想知道别人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七宝看了他一眼,面上竟然还是一副天真的表情,“知道不知道,也不用你操心。”

勃日暮突然冷笑,截口道:“自然是不用我挂心,但是被人利用,心里只怕不好过吧。”

七宝奇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不好过,没准我乐在其中呢?”

她脸上微微有些红色,看起来仿佛是有些羞怯,看得勃日暮眼睛一眨不眨,心跳如雷,也不想再耽误时间跟她继续打哑谜,“七宝,我不跟你绕圈子,你从千金小姐变成贱民身份,难道半点怨恨没有?贺兰雪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你,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孔郁之是天下第一大聪明人,海明月巾帼不让须眉,你是他们的女儿,难道生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傻瓜?还是你不愿意相信现实,不敢承认一直对你好的哥哥是别有所图。”

他字字句句像利剑一样穿透七宝的心,让她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一般,疼得差点蹲下身子来捂住胸口,可是她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勃日暮,“他们是别有所图,难道你就是真心的好人?”

勃日暮大笑:“我虽然也不是好人,但是对你来说,我是大有帮助的良人。”

七宝低下头,似是琢磨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孔家掌管天下最赚钱的生意近百年,光是这座天涯明月就消耗有半个国库的金银,可是在孔家也不过九牛一毛。”勃日暮慢慢道,显然已经胸有成足。

七宝叹道:“是啊,孔家当年的确是家资亿万,富甲天下。”言谈间似有悲戚之色,再不复刚才天真模样。

勃日暮呆望着她,面上微笑也渐渐消失,突然轻唤道:“七宝,你还好吗?”

七宝笑:“我很好,我好的不能再好了,你继续说吧。”

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别的少女尚在父母兄长的手掌心里捧着,她却要面对一群别有居心的豺狼虎豹,纵然是勃日暮,也多少有些替她惋惜。尤其这些人,还一个个都披着漂亮的皮囊,装着十足的关心,对她呵护备至,体贴有加。换作任何人,都不能接受,可是她面色沉静,似乎早已对这一切洞悉,却还是隐忍不发,倒是让勃日暮原本对她的轻视有些愧然。

他想了想,反而问她:“你们孔家的生意,你知道都是些什么吗?”

“孔家当年是前朝的顶梁柱,百年来出了六位皇后,前朝有大半的皇子都是孔家的女子所生,而孔家虽然是清贵世家,掌文不掌武,却操持着国家经济的命脉。大凡国家一切用度,西南的琥珀、宝石和象牙,南方的香石,东边的金玉珠贝,还有西北方的银矿,凡是这些珍奇玩物,想要进宫,先要由专人验收入库,而这个职位,百年来从未由孔家以外的人接手。”勃日暮顿了顿,看了眼七宝平静的神色,才继续往下说,“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孔家百年来都掌控着一项赚钱的交易。”

“私盐。”七宝笑得惨然,勃日暮心里也不禁有些不忍。他还从来没有在七宝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突然卸了力气。

狠狠心,勃日暮咬牙道:“是,私盐。”

“可是当年抄家之后,先帝根本没有搜出多少东西。”

七宝看着勃日暮:“没有吗?明亲王世子真是健忘,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落在旁边的墙角,那里一个石桌,四只石凳,一条长长的竹管从墙外接进园内,每当竹筒承重,自动下垂,就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滚落下来,全部滴入一只洁白的银盆内。勃日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不由得觉得自己稍有失言,“是,除了你孔家的数所宅院,本宅的一些珠宝古董,以及从你家人身上搜出来的一千亩地契。可是除了这些之外——”

七宝突然大笑,与平日神情极为不同,“你还少说了一样吧,这所天涯明月,现在不就在你皇族手中吗,当年你勃家也不过是一介武将出身,得了天下抄了孔家还觉得不够,是不是觉得少了。我人就在这里,如果你还嫌少,干脆把我杀了,拖到市集去,说不定还有人能当猪肉买回家。”

勃日暮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看着她半响,竟然一时间把早就盘算许久的话给忘了。七宝冷眼瞧着他很久,终于低声道:“虽然我说你们贪心,但是好歹你比他们强些,想要的东西明刀明枪来抢就是了,你说的不错,孔家的确没有把家底露出来,那又如何,你们找得到吗?是不是以为只要有我在你们手里,父亲一定会来找我?打的真是好算盘——”

勃日暮原本没有想到七宝其实早就已经洞悉他们的意图,这时候真的有些没把握,仿佛一帮男人设了个极其卑劣而且下等的圈套去围捕一只猎物,他们以为她是乖巧的小白兔,谁知道却是只精明的小狐狸。这计策当然很浅,他们也一直以为对付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这点心思就够了,扣下她作为孔家的人质,那孔郁之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来找她,只要孔郁之没死,他孔家的财产总有一天会落入他们手里。

富可敌国的财富,的确是让人心动。

但是勃日暮突然觉得,也许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才是孔家的另外一笔最大的财富。

“他们除了想要那笔钱,还想要我父亲的命,当年所有人都一度以为我父亲死了,可是时过境迁,大家又都一致认为他没有死,还躲在暗处图谋着什么时候能够东山再起。就没有想过,也许我父亲早就死了,那你们不是白费功夫?”

勃日暮突然松开了手,上下端详着七宝,仿佛要重新认识她。

七宝后退一步,警惕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心里可害怕。”

勃日暮一笑,终于有些轻松模样,“就算得不到那笔宝藏,得到你,也是美事一桩。”

呸,色狼,想的倒美!

七宝翻了个白眼。

她突然向他浅笑,轻轻勾勾手指,“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我哥哥别有目的的?”

勃日暮突然沉下脸:“你怎么还叫他哥哥,莫非你还真喜欢他?”这话就有点酸了,可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便上前靠近她。

谁知道突然被七宝猛地踩了一脚:“我偏不告诉你!”

勃日暮伸手去抓她袖子,突然什么也没挨着。


第二卷: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二六

勃日暮岂肯就这样放过,一闪便又抓住了七宝的袖子,笑着看她。

七宝叹了口气:“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告诉你也不要紧,反正你跟我说了点实话,我也对你说点心事,咱们就扯平了。总好过将来你还要赖我。”

“赖你什么?”

“赖我欠你人情。”七宝的袖子被他拉拉扯扯,她挣又挣不开,没好气道。

“那就说吧!”勃日暮就着袖子揽上去,想要握住七宝的手,偏偏七宝捏起拳头,他怎生也掰不开。

“我曾经是很感激很敬重哥哥的,我以为他是除了乳娘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可是他做错了一件事,露出了一点线索。”

勃日暮把七宝的拳头握在掌心,七宝瞪了他一眼,“他让人扮成我乳娘来试探我,追问我爹爹的下落。”

勃日暮眼睛沉不见底,唇角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哦?你怎么分辨出来的,他既然找人试你,就不会出岔子,贺兰雪做事不至于如此大意吧!”

七宝笑:“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摸到了那个女子的手指。”

“手指?”

“对,手指。乳娘为了养活我,给别人纳鞋底,你知道那鞋底是用什么线吗?”

七宝终于成功收回手,她轻轻比划了一下,勃日暮摇头,七宝继续说下去:“你们当然不会知道,麻线你见过吗,我乳娘的拇指和食指上头都是厚厚的茧子,可是那天的‘乳娘’——”

勃日暮笑道:“莫非那个女人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七宝摇头,“那手非常细腻精巧,不像做鞋底的,倒像是刺绣的。”

“刺绣?”

“做刺绣和做鞋底,别人看来是差不多,可是其实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针线活儿,但是刺绣的手要细腻柔软,不然会伤了缎子,而我乳娘不但做针线还要做粗活,她连手掌都是厚厚的茧子,你说,我摸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分不出来?”

“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以为天下的针线活都是一样的。”七宝脸上带笑,勃日暮却觉得她似乎是要落泪。只是似乎而已,因为七宝的脸上并不能真切看到要落泪的迹象。

“但是我也没有就这样认定哥哥是在骗我,可是那女人竟然问我,怎么不去找我父亲,我心里就觉得她有问题,乳娘从来不会问我这种事情,所以,我告诉她,到了时候,父亲自然会来找我。”

“你拖延时间?”勃日暮想要搂她在怀里,七宝后退一步。

“所谓到了时候,到什么时候,当然是我说了算,他们要等,我也没有办法。”

勃日暮好奇心并没有就此停止,“那你怎么知道不是别人想要骗你说真话?”

七宝似乎觉得冷,稍微动了动身子才接着回答:“是,开始我也不确定,直到我看见玉娘。”

“绣楼?”

“是,绣楼,刺绣,针线,玉娘的手。”七宝点点头,肯定了勃日暮的猜测。

“我吃的是乳娘从糨子里省下来的面烙的饼,穿的是乳娘改小的旧衣,为了省钱,晚上不敢点蜡烛,但是我的眼睛比别人亮,耳朵比别人灵,触感比别人敏锐,同样一只手,我只要摸过一次,绝对不会错。哥哥未免存了试探我之意,才将我送到玉娘的绣楼,可是反而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就是那只手!”

“我长到十二岁,连扁担大的‘一’字都不认识,可是我不傻也不蠢,我知道贺兰家是想要什么,但是我乳娘已经不能保护我了,她才会将我送出来,谁知道,却还是到了贺兰家。”

勃日暮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七宝,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七宝,你想要哭,就哭吧。”

七宝感到呼吸不能,脸上不免涨得通红,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他,“你有病啊!我要憋死了!”

勃日暮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诶,你不是要哭了吗?我借个肩膀给你啊!”

七宝睁大眼睛:“哪个说我要哭了,我又不伤心,为什么要哭?”

勃日暮脸上露出笑意,扇子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哭了。”

七宝跺了跺脚,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人家也没有平白对我好的理由,我从来就没奢望过,哥哥毕竟没打过我,没骂过我,也没逼迫我,我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为什么要哭!”

“可是他们骗你了呀,你不怨恨?”

七宝摇摇头:“我又没有什么损失,凭什么恨人家,到现在为止,哥哥也没有强迫我说出父亲的下落,他们对我未必就半点真心没有,我们无亲无故,他们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说你聪明,这会子又傻起来了,他们对你好是别有所图,难道不怪他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倒也没有,我吃饱穿暖,不用在外面流浪,这就已经很好了。即便是我的亲生父母,父亲即便真的活着,丢下我一走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看我一眼。我母亲,你们说她做了妃子,那是富贵了吧,可是她也没有给过我一口饭。贺兰家虽然是别有所图,毕竟我吃人家两年白饭,还能认字读书,我凭什么怨恨人家,亲生父母尚且都不管我,怎么能将错都怪在别人身上?”

勃日暮被她一通奇怪道理噎个半死,不知道说她知足好,还是不求上进,这在他看来是万万不能理解的,被人家利用还要反过来感激人家,这小妮子脑袋可能真的是进水了。在他料想里,七宝应该是听了他说的真相后大为愤怒,感到晴天霹雳,然后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接着发誓报仇雪恨,毁天灭地,跟他合作,将贺兰家闹个鸡犬不宁才是,怎么会这么阿斗,唉,真是没办法,要死要死,这个死丫头说得他心里都酸酸的,当事人还半点无碍,叫他怎么提要求,没法儿活啊简直…

“你有话快点说,我要回去了,哥哥找不到我,要生气的。”

勃日暮被她气得干瞪眼没办法,恨不得掰开她脑袋瓜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才好。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他想起自己跟七宝身世的不同,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羞愧起来,他整天怨恨,天天思忖着如何报复那个贱女替自己的母亲报仇,虽然不见得是错,但是论起心胸,似乎反而比七宝差了些,她没吃没喝,在贫苦中长大,看见他这么一个落难的人,居然会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他,他却还要倒戈一击,怎么着都显得那么不厚道不仁义,虽说——虽说他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教育,他所知道的,是将自己要的东西夺过来,为了自己开心,可以毫不留情地践踏别人的感情和自尊,将自己的愉悦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常有的事儿,他们习以为常,毫不羞耻,做得极其坦荡,想起七宝的童年,他突然觉得心底隐隐有些痛感,又反而更加怨她没脑子,明明知道被人家利用还要百般讨好献媚,真是矛盾得要死。

“七宝,别的我也不说,我愿意帮助你,但是如果你父亲真的出现,你必须让我第一个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我爹来找我,还要让你第一个知道,呸!

七宝心想这好没道理。

勃日暮的扇子轻轻在他自己手掌心中扣了扣,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盯着七宝的脸看,这是十分从容的凝视,七宝心想这种好像别有目的的眼神还不如贺兰茗那厮直勾勾的眼睛可爱。

色狼固然可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色狼,女人更讨厌。

“你放心好了,我一不要你父亲的命,二不要你孔家的财。我所求的,不过是这天下太平而已。”

“天下太平?”七宝没有听明白勃日暮的意思。

勃日暮摇头笑道:“傻姑娘就是傻姑娘,我还以为你真聪明,原来还是个傻孩子!”他语中多有亲昵之意,听得七宝心里一抽一抽,鸡皮疙瘩落了满地。

“这孔家的财,是万万不能落入贺兰家手上。贺兰家掌管你孔家事务不过几年光景,已经富贵逼人,那海家不但出了个太后,还与贺兰家关系密切,你说如果真的让孔家的钱财落入贺兰家的腰包,这天下还太平得起来吗?”

七宝奇怪道:“可是我刚才还听小姐们说,你母亲不是海家的小姐吗?”

勃日暮淡笑:“是,可我是姓勃的。”

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姓,既不会是贺兰,更不能是姓海。

七宝此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二七

男人总是会给自己的行为披上华丽的马甲,就像勃日暮,明明是为了他勃家的统治千秋万代,现在却说什么为了天下太平。

再华丽,那也就是一张皮啊,七宝心想。

“我为什么要帮你?”七宝哼哼唧唧。

勃日暮一挥扇子,十分潇洒模样,“如果你答应了我这个要求,日后你需要我的帮助,随时来找我即可。”

这个要求,还蛮令人心动的,人生在世谁不需要别人帮助呢?七宝反复思考了一下,虽然说自己并没有别的想法,但是未必别人就让她很太平,万一遇到危险,勃日暮这厮说不定能帮上忙。但是他所说的,要求第一个知道孔郁之的下落,这个——

“我没法儿答应你。”七宝很认真地回答。

“这是为什么?”勃日暮根本没想过她会拒绝。

七宝实话实说:“我都认不出我父亲,即便他真来找我,万一他自己不出面相认,我怎么可能来通知你。而且,你还要第一个知道,我更加不可能向你保证。他没有出现以前,我什么都保证不了。如果到时候你硬要讹我,不肯兑现这个承诺,那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不要轻易许诺的好,你向我许诺,我难免要当真,万一你到时候做不到,我不是要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