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姨娘去了,夏子然若是再因为什么和她生分或者是有什么不测,她简直会扛不住。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忍不住便将头埋进膝里,闷声的抽泣起来。
白芷和连翘哪里见过夏青心这样子,顿时都有些晃。还是白芷忍不住,爬起来跪着道“三爷如此说,姑娘是安心要害死姨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三爷还不清楚么?去年老爷新增的偏房去了,三爷可曾见过谁提过一句?姑娘纵使再能干,也干预不了这些事啊!”
夏子然刚刚是急怒攻心,口不择言下才说了那番话。现在见夏青心这般样子,顿时便心软了。
他又如何不知道夏青心对自己和沈姨娘好?只是沈姨娘这莫名其妙的去世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有些受不住。沉默了半响,他终究是慢慢蹲下了身子,挽住夏青心的胳膊,轻声道“姐姐,对不起…”
夏青心埋首哭了半响,才擦干眼泪抬头看他,断断续续安慰了夏子然一番。但是她哭的太猛,一时间根本收不住,很快连话也说不出来。
夏子然像个小大人一般的拍她的背,道“姐姐别哭,我都不哭了。娘说男子汉不能哭,我长大以后要当官,要保护你们的…”
窗外的风声越发的大,月光透过被风带起来的帷幔洒了一地,整个清庵堂看起来冷清又可怖。
夏青心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更是止不住的想哭。她抽噎的扶着白芷的手站起来,牵着夏子然的手步入里间给沈姨娘的牌位上香,才又蹲下身子道“我一直以为然儿还小,是需要我保护的。”
“以前是。”夏子然在沈姨娘灵前磕了几个头,回头冲夏青心道“但是以后,由我来保护姐姐你。娘亲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有姐姐了。”
沈姨娘的死,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何缘故。
无非就是夏青筠为了刺激夏青心争权位的决心而使出的一招极损的计谋,自然,沈姨娘初时的确被救了上来。
沈姨娘是自杀的,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存活只能给夏青心和夏子然带来威胁和负累,或许是实在对这个地方绝望。她是自己了断的…
但正因为这,和府里所有人千篇一律的冷漠,夏青心和夏子然才更恨。
“对不起,然儿。”夏青心半跪着将夏子然搂在怀里,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娘亲,但是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
沈姨娘的遗体在清庵堂停灵七天便草草的下葬,自始至终府里都没人来看上一眼。沈姨娘房里的丫环或调或卖或被打发到庄子上。平素冷清的院子,早没了半点生气。
夏青心有心要将法事做的好些,无奈规矩在那儿摆着,姨娘只能用姨娘的分例,且皇帝又是近段时间给太子择定的良娣,不可冲撞了喜事,便也只能选了块清幽的好地方下葬便罢了。
姨娘终究是姨娘,虽说是孕育了一儿一女,但老太爷老太太皆有明令下来,不需戴孝的。
夏青心却终究自己去寻了旧日里广安侯府苗氏姨娘的则例来,言明还是要守五七三十五的孝期。
老太太早差了人过来知会她近日都不必再去请安,她便也趁势让榴莲带话,求老太太将汀香榭旁边的云芝苑给夏子然住,老太太自然也顺遂推舟的应了。
她知道百花会完了隔七天便会有谢恩晏,此时胜负已分,整个宴会上便成了高级相亲会。但她此时娘亲刚去世在守孝期间,显然是参加不了了,也难怪老太太心思不在她身上。就算她明年还有用处,也断断没有今年的价值了。
老太太果然是老辣的姜,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就算看穿了夏青筠的把戏,她仍旧是将计就计的毁了自己今年参选的机会,也顺势将了夏青筠一军。
夏青筠不是不愿意去谢恩宴么?还因为不愿意去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耍心思,老太太逼着她去谢恩宴,说不得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早春的风依旧有些凉,听云轩的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夏青心下了小楼上的帘子看着夏青筠被众人簇拥着远去的身影,顺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到地上,砰的一声,那动静吓了楼下的婆子们一跳。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这些婆子你推我我推你,竟没一人敢上去瞧瞧,连夏青心的乳娘邱嬷嬷也一反常态的改了那争先恐后的邀功性子,不敢去触霉头。
白芷便皱了皱眉,冲连翘使了个眼色,苦恼道"姑娘定是为了不能去谢恩晏动气了,说起来也怪我们姑娘实在命苦,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了这个事!"
"可不是嘛?!"连翘刻意提高声音"咱们姑娘在百花会上可是得了赏的,本来应是她去谢恩晏才对,如今…诶"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若是姑娘,我也得生气,现在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事情。"
白芷势要打她,瞪了她一眼,严肃道"这话在我们屋子里抱怨抱怨就是了,若是出去说了,让人以为姑娘不庄重,你可仔细你的皮!"她说着,又特特的看着众人,加了句话"嬷嬷们也要体谅体谅姑娘现在的心情,在外面少说几句才好啊。"
众人自然是唯唯诺诺的一片应和声。
旁边一个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小丫头眼睛一转,脆生生的应了是,转身却道要去二小姐那里拿鞋样子。白芷点点头,由着她去了。
夏青心在楼上听着这话,见雨幕里匆匆奔出去的身影,笑的愈发的好看。
冷兮将地上的碎屑都扫到玉斗里,小声道"姑娘是要让筠姑娘知道,您已经中了她的计了?"
夏青心已经有了些倦意,她侧身歪在榻上,扯过一旁的绒毯盖着,淡淡道"冷兮,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冷兮自然知道,那一晚沈姨娘溺水去世,自己因为那天成了汀香榭的人,便被改名为‘冷兮‘。
她上前去将炭炉里的火拨的旺了些搬到夏青心身旁不远的环箍上,道"姑娘说过,因为我看起来便谨慎小心。"
屋子里静了会儿,夏青心看着冷兮动,打了个哈欠"你说说看,大小姐会信么?"
"若是五小姐,说不定便信了。但是若是大小姐,怕是没这么简单便相信。"冷兮毫不掩饰的将话说了个清楚"再说大小姐似乎很忌惮姑娘你,我看她对您的事情只会更小心。"
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丫头,以后定然会有大用处。
她正皱眉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白芷的声音,说是夏子然使了二门上的小厮来要一样东西。
夏子然现在就住在隔了不远的云芝苑里,最近他跟着夏子岐他们在族中的族学里上课,平日里倒也时常使小厮来传递些小东西。
夏青心便冲冷兮道“你下去看看,要什么,你们给他就是了。”
夏子然方才六岁,给他挑选的也是才未总角的小厮,按理说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但是夏青心最近却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便事事都谨慎小心了些。
冷兮却了一趟,不一时又回来,朝着夏青心的耳朵小声道“是那位来了,要见姑娘您呢。”
下自信眉头微微皱起来,略微思索一番,朝冷兮道“去二门廊上找你表哥来,只说是你娘烦他进来带些吃食的。再去使一个可靠的婆子带个总角的小厮过来。让她们好好的守好门户,无论谁来,都一律不见。”
冷兮应了是,自去楼下将人极隐秘的带上来,又关上门出去交代完了,自己却在二楼门上坐针指。
“王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如何敢闯入这里来?你可知这里是何处?这可是侯府姑娘的闺房,被人发现了,我一个死字免不了,王子你的名声却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夏青心对他这种突然到访显然有些不满,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甚好。
恭王王子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外罩了白色的白纱,倒是颇有几分像夏甫养着的清客打扮。
“有要紧事与姑娘商谈,自然得冒险走一趟。何况这府里有哪个是干净的?我不知鬼不觉的便混了进来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既然能进来,自然有把握不会被发现,你急什么?”卫瑾墨颇有些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坐在凳上。

 

第二十九章 睡浅梦初成,又被东风吹去。
夏青心从美人榻上缓缓的站起身来,到镜子前端详了自己一会儿“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上我?”
卫瑾墨的眸子便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他略微走近几步,靠在屏风上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杜芳曦一争高下的女人。”
又是杜芳曦。夏青心自从五岁起就不断听各种人谈起这位传说中才貌双全的女子,虽然碍于闺阁礼仪未曾谋面,但心里早对她存了满满的好奇。
现在又听卫瑾墨提起,她不动声色的微笑,淡淡的看着他“我原先还一直好奇王子为何要与我提这些条件,现下想来,原来王子也是痴情人啊。”她说这话的语气老气横秋,一点也不像个在闺中的单纯姑娘。
卫瑾墨竟也没有过多的探究这些,不知道是没在意还是有其他的事情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蹙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王子要与人合作总该先尊重尊重您的合作对象,您要和我合作的目的总不会只是为了要我夺了杜芳曦的宠爱吧?”夏青心眼里满满的都是算计,笑得弯了眉眼“我看王子可不像这么闲的人。”
卫瑾墨见她眉眼中满是自信,心内为她的与众不同赞叹了一声,果然是可以和杜芳曦一拼的人。
知道选对了人,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夏青心黑如墨玉的眼睛,笑道“这件事于你没有坏处吧?现在,能助你的人只有我。同理…”他欺身逼近她,笑的如沐春风“若是你聪明的话,不要和我打小算盘。咱们最好坐下来商量商量以后的路,你说呢?”
夏青心坦然自若的对着他笑,竟没有丝毫扭捏,她回身一旋坐到榻上“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子不要告诉我,你帮我只为了要我打压杜芳曦。”
卫瑾墨只在杜芳曦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狡黠里带着几分可爱,谈笑间却可以定人生死。他有些晃神“你可知道你真的像极了一个人?”
“像杜芳曦?”夏青心勾起一抹笑“王子不会是要我直接抢了杜芳曦的良娣之位,好成全您的锦绣良缘吧?”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杜芳曦现在,死也只能死在太子府。
她这番话三分假意七分嘲讽,如同一盆冰凉的水从卫瑾墨头上淋下,浇灭了他所有的遐想。但他并不恼怒,依旧噙着适宜的笑看着夏青心“当然不是,你如此聪明,自然也猜得到我的目的。你要报仇,而我可以助你,作为回报,夏青心,你最好对杜芳曦的下半辈子负责。”
对杜芳曦的下半辈子负责?她不由得失笑,她这辈子除了对夏子然要负责到底之外,倒还未曾对谁动过这么重的心思。但是她迎着卫瑾墨的目光站起来,笑意盈盈道“成交。”
“很好。”卫瑾墨浅浅的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扔给她,“你最好有让太子神魂颠倒的能力。”
夏青心伸手接住那卷画轴,随手摊在旁边的檀香木方桌上,见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美目含情泪光点点,身姿窈窕纤腰似不足一握,竟真有沉鱼落雁之容貌,她皱了皱眉“果然不负了这才貌双绝之说。”
卫瑾墨双手负在身后,并不去看那画,只冷声道“现在还如刚开始那般自信么?”
夏青心知道这是他在试探自己,但这个杜芳曦的确太过优秀,他有些怀疑正常得很。她便出其不意,伸手拔了用来绾发的桃木簪子,三千青丝便如同瀑布般垂落到腰上,回头对卫瑾墨绽出一个笑来“王子认为呢?”
她母亲沈姨娘当年乃是出了名的美女,夏庆松也是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充分继承了二人优点的她原本就有标准的美人脸,再加上她是现代来的,对化妆和妆扮一类的事情比古人丰富许多,古人的妆面要紧的是面,眉,唇,这几样她早学会了,而在其他方面她虽然不敢很离格,却也总有些改变的,足以令人不说惊艳也要惊奇一番了。
她在现代一直是个露不得额头的女人,在古代倒是圆了露额头的梦,但千篇一律的露额头的久了却又怀念起现代的刘海来,私自拿剪刀修了个平平的刘海,现在她将簪子去了,一头青丝披下来,五官显得更加小巧精致。连卫瑾墨都看住了,直愣了半日才出声道“你也不怕嫁不出去么?”
他说这话也不全是唬人的,大周令,女子并不能在外男面前披发,何况夏青心现在这幅样子。
夏青心脸上却一片平稳,丝毫不以为意的继续绽开一抹极浅淡的笑来,眼里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卫瑾墨,清亮得很。
卫瑾墨伸手掩住她的眼,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招数留着对太子使罢,我并不吃这一套。”
他在她耳边呼吸,呼出的热气痒的夏青心有些难受。她往旁边移了两步避开他,浅笑道“那咱们便是盟友了。王子可要对小女子多多关照哦。”
“关照不敢当。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算不能帮我,最好也不要拖我的后腿。不然,就算你的潜在价值再怎么大,我一样会放弃你,就像丢任何一个弃子那般随意。”卫瑾墨缓步踱到窗前,看着外面飘摇的落花,说话的语气冷淡。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能帮忙还拖后腿的帮手。夏青心一点不觉得这残忍,她转过身看着欣赏风景的卫瑾墨“我知道。不过现在,我有一事要求你。”
卫瑾墨早知她特别,于是对她听了自己这番绝情的话还如此理所应当并不觉得奇怪。这会儿听见她说有事求自己,想了想笑道“关于你弟弟?”
“没错,裘老太爷是王子的启蒙先生,我想求王子说说情,请他将然儿也收进学堂。”她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来夏子然遭遇娘亲去世的变故性情越发古怪,且冲动易怒,这并不是好事。二来,他也是时候读书了。
裘老太爷乃是当朝太子曾经的太傅,举朝上下都对他敬爱有加。且他学识渊博,能拜到他门下,夏子然虽然碍于庶子的身份不会太大作为,但是好歹也是裘老先生的弟子,总比现在好上万倍。
再说夏子然如今脾气越加的暴躁,实在是不适宜再这样呆在家里。
卫瑾墨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不怕我以容易暴露我们关系的理由拒绝你么?”
“若是王子连这点避人耳目的本事都没有,那青心和您的合作又有什么意义呢?”夏青心直言不讳回击他的试探,丝毫不让。
“你倒是会得寸进尺。”卫瑾墨嘴上讥笑着,却并不见不快。轻声道“我应了。”
只是,卫瑾墨怕真的是将自己当成了极有用的棋子了,不然如何能让一个庶子,拜入裘老先生的门下,这可不是凭着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夏青心这才放下心,目送着他出了槅门不见了身影,才朝着那通上小楼来的栏杆上细细敲了七下。
白芷和连翘一直在楼下候着,便极快的上了楼,向夏青心道“姑娘真决定了要与恭王王子结盟么?”
夏青心见只有她们上来,知道冷兮定然是跟着那个丫头出去了,便也不多问,只点头道“现在的局势,若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大树遮掩着,我们便会输的一败涂地。除了与他结盟,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前有狼后有虎,若是不入虎穴,她迟早要坑在狼窝里。
“可是这恭王王子靠得住吗?”白芷心思缜密,对夏青心这一冒险的举动依旧持保留态度。连翘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便也附和道“白芷说的是,姑娘怎么就断定恭王王子可以结盟?况且,姑娘真要答应王子当太子的良媛吗?”她见夏青心眉目依旧浅淡,不由得急道“杜芳曦杜姑娘能干机敏,早便听人说便是男子比之于她尚且有所不及,姑娘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夏青心正要答话,却听见楼下乱哄哄的嘈杂一片,过了不多时,冷兮刻意放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五姑娘,我们姑娘歇下了,您明儿再来吧。”
沈姨娘刚刚去世,夏青心还带着孝,傻子都知道如今实在不该来招惹她,夏青笙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麻烦,要么是实在笨的无药可医,要么是有恃无恐,见她似乎是失了势,落井下石来的。
依着夏青笙的性子,肯定是后一种的可能性大。
白芷见夏青心只冷着脸不说话,楼下的夏青笙越发咄咄逼人起来,忍不住试探着道“姑娘,您…”
夏青心眼睛涩得很,本来只想着应付完卫瑾墨以后休息会儿,却不曾想夏青笙杀了来,若是再如此示弱下去,倒显得她任人鱼肉了。
反正现在老太爷老太太摆明着撂开了手,要她自己靠自己。那她若是不证明给他们看看她的实力,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太太固然是不好对付的主儿,可是真正掌权当家的,是成了精的两个老人。
这样想着,她便冲白芷道“咱们去迎迎五妹去。”
白芷知道她有了主意,并不多问,走前几步打了帘子,扬声道“冷兮,姑娘醒了,煎好了的药快端上来。”
冷兮也是个剔透的,听了这话当下便不再拦夏青笙,低了头反身便带着珊瑚出门去了,连看都不再看夏青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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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今年花事垂垂过,明岁花开应更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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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笙对夏青心从管事那里要了一个丫头早有耳闻,只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便能调教得如此驯服,倒真的让还未完全懂事的她开了眼。她不大好使的脑瓜子忽然就有些开窍般,想通了为什么自己母亲将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么严重了。
她仰头看向阁楼时便触到夏青心的脸。
夏青心消瘦了不少,脸上竟一点肉都没有,两个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有些恐怖,一头青丝也不知为何竟并没有挽起来,她哑声了许久才抬步上了几个台阶,讽刺道“多日不见,四姐姐变了不少呢。”
夏青心站直身体,伸手示意白芷和连翘不必搀扶自己,冲着夏青笙淡淡的扯了个笑,不冷不热道“五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府里现在又热闹的很,五妹怎的跑来我这儿了?别走错门了吧,我这可没热闹凑。”
夏青笙一拂袖子自顾自的坐在不远处的铺了青锻的藤椅上,皱着眉头在桃木几上摆着的果品间翻了翻,才不紧不慢道“我可是一片好意呀。”见夏青心依旧面无表情,她歪着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继续道“四姐姐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我可是专程来看您的。”
“难受?”夏青心疑惑的看她,笑道“有劳五妹挂心了,我现在好得很。”
夏青笙掩着嘴嘻嘻的笑,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尽是嘲讽“怪道人家都说大姐是个有福的,她这么一去可不就平步青云了么。四姐姐你…真真是可惜了呀。”
夏青心依旧脸色淡然的看着夏青笙,不答话也不表意,只仍旧勾着嘴角微笑。
夏青笙恨极了她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更忍不得自己在夏青心眼里薄弱的存在感和威胁,一咬牙又讥笑道“也对,姐姐是个随性的,名利于你自然无甚紧要的,沈姨娘去的也真是时候,帮了姐姐的大忙呢。”
屋里的气氛瞬间冷了,夏青心眼里像是结了一层冰。夏青笙隔着镂空的花窗看着她,只觉周身都是寒气。
夏青心的脸色果然便如夏青笙预想的那般灰败下来,夏青笙难得见她如此,心中自是得意,顺带着脸上也有了笑意。只是她的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就见夏青心迅速换了神色,翩然站起来走至她身边,轻笑道“五妹的嘴可真是让人厌恶啊。”她这话说的不紧不慢,手上却一点也不如语速那般慢腾腾,快速抓了夏青笙的腕,缓缓的着力,冷然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倘若我将这话告诉了太太,她会不会夸奖你呢?”
自然不会。
夏青笙再笨,也知道她母亲在府里一直都是以仁厚温柔示人,若是知道了这话,母亲还罢了,连带着老太爷老太太也会从此看扁了她。
她心里一慌,嘴上却也不饶人道“哼,我纵使唇舌再不好,也不过是被老太太教训几句,倒是你,借着百花会的名头勾搭恭王王子,居然和外男有私交。也不知我们两个的罪,谁更大呢?”
她也不过是听着夏青筠偶然间提过一两句罢了,其实根本不晓原委,现下口不择言便当威胁的筹码提了出来。
夏青心闻言一愣,旋即大笑几声,提起夏青笙的前襟道“真是笑话,你尽管说去好了。大姐没有告诉你,是恭王王子主动相邀,且是大姐代为答应的么?”
这下,她唇舌不好挑拨离间,且落井下石的名声也算是坐实了。犹自愣怔着,夏青心低头俯视她,冷不防一个使力将她从椅上提溜起来,淡淡道“若我没有记错,妹妹你后年便到参加百花会的年龄了吧?你说,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你还收得到邀帖吗?”
没错,自己先是对四姐不敬,对死者不尊,然后又出言相侮,竟是一下子骂了恭王王子和夏青筠夏青心三人,无论到哪去说,她都是理亏的。
她整理了下头绪,冷静的盯着夏青心道“那你想怎样?”
果然,人要是想聪明,都是得先犯傻得到教训的,夏青笙也是时候懂了。
夏青心便松开自己在她前襟上的手,环顾一圈众人后微笑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我将这话当作笑话讲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二…”她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夏青笙一眼,道“是你亲手,将我这汀香榭所有的落花通通扫了收到房里来。”
这是三等洒扫丫头做的事,夏青心竟敢像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直过了半日才冷冷的应道“好。”
她带来的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梅香没想到夏青笙竟然会答应,担忧道“姑娘…”
夏青笙神色倒是忽然变得淡定了,伸手示意她别再多说,拂袖转身便要下楼去。
夏青心也并不阻拦,道“妹妹可要记清了,桃花与梨花得分开来装,且都不能进一点脏污。若是不小心脏了,还请妹妹洗干净了再交给琥珀保管。这桃花可泡茶,梨花可入药,浪费了可不好。”
夏青笙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真有心要转头去扇她两个耳光,但是权衡再三后还是只顿了顿便下楼去了。
夏青心笑笑,带了白芷和连翘慢条斯理的走至廊上,转头吩咐连翘道“你下去吩咐珊瑚将秃了的扫把给五姑娘。若是五姑娘不服,就明着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连翘应了是,却仍旧呆在原地有些不安道“姑娘这么做…怕是不妥吧?”说着又求救似地看了看白芷。
白芷于是也劝道“五姑娘是该罚,可是姑娘这样做,大太太那儿可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您就算不看五姑娘的面,也得照顾太太的情绪啊。”
“太太巴不得我这眼中钉肉中刺早死。再说了,太太那平日里慈善背地里阴狠的事做的还少么?我就算是再小心再赔笑脸,左右也不过是个死。还不如彻底楚河汉界落得个泾渭分明,以后行事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再说若是摆开了闹翻了,太太反而顾忌着贤良的名声不敢轻易动我。”
连翘原先是担心夏青心如此做得罪大太太,现在听夏青心如此说也不再反对,平时夏青笙骄横惯了,有这个整她的机会,她还是很乐意见的,于是转身也跟着到楼下去了。
这厢夏青笙正弯腰用秃了的扫把扫着落花接受着来来往往不解的目光,那厢夏子岐早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的往天下阁会友去了。
天下阁,说起来历又是另一番久远的故事了。天下阁自从存在以来便是那些贵族纨绔最爱来的地儿,说也奇怪,来的人中有纨绔不羁的,有风流倜傥的,有擅吟诗作对的,有附庸风雅的,有新贵有世家,总之无所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