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恒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向浮生,那时她还沉浸在妈咪过世的伤痛里,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和林朔联系。她起初根本不信,只想到要给林朔打电话问个清楚,他对她最好,不会骗他。
她拨他的电话,可那头回应她的永远是语音信箱。一天、两天,她渐渐开始慌了神。于是她就到他公司去找他,那时他已经换了办公室,公司业务也已非他们初见时那般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去他公司,偶尔她回去那里约他吃饭。可那一次,她被保安拦在门外,无论都不得进去。她觉得荒唐,争执之下,终于进了去,却又在前台被卡住。她去等去候,也只是一次次被挡着,被阻挠。
他不见她,没有一个解释,没有一个原因。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无声地告诉她,爹地说的,是事实。
可这事实,要她怎样去相信,她将整个自己完全交付给他,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难道都是假象?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给自己诸多的借口和理由去为他开脱。
她做着荒唐可笑的梦,直到那一天,在向恒的办公室,见到林朔,同时也见到向恒电脑里,自己和林朔的那一段视频。
那一刻,就好像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林朔和向恒的对话她都听不清晰,她甚至没有力气继续站在那里。
她没有办法思考,思考自己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思考眼前她以为熟悉不过的爱人有着怎样的本来面目。
直到爹地猝然倒在她眼前,她才缓过神来。她焦急地大喊,她要他帮忙,他却简简单单地对她说,他爱莫能助。
他眼色凉薄,自上而下傲视着她的无措与失态。
一颗心被瞬间刺穿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一切温柔都是假的,原来,他早就有预谋,原来,她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救护车来,将爹地送到医院,她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她以为剧情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在漫长的等待后,是可以舒一口气的好消息。
可当医生从抢救室出来时,给她的消息却是:“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爹地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就这样心脏病发去世。向浮生所能追溯的,向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我养了你这么个好女儿!被人骗到这个份上还执迷不悟!”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直直将她击中。
那天,她跌坐在医院的白瓷砖上,很久都没能站起来。只觉得天地失去了所有颜色,没有了白天黑夜。
直到贺劭烽和杨菀葶到医院,她才在他们的陪同下,木然地办着手续。
只是半个夏季,她就送走了她的一双至亲,从此,天下之大,她再无依靠。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收拾这心绪,向恒的离世,导致利恒股价暴跌,董事长这个位子空了,董事们开始坐立不安,摆在向浮生面前的,事关利恒,亦事关向家的生死存亡。
向恒的资产虽由向浮生一并继承,可谁都不信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小姑娘,能主持大局。但因了向浮生和贺劭烽的这门婚事,各方面也不敢妄动,任命了代理董事长,利恒眼见着可以进入过渡期。
这期间,向浮生并未见到林朔。她能支撑着不倒下,已是极限。但林朔,最终也没能给她机会。
就在向恒落葬的那一天,各大媒体爆出消息,向浮生和林朔早就暗通款曲,给贺家戴绿帽。
而配图,正是那日向浮生在向恒电脑里看到的视频截图。
那一天的葬礼庄严不再,墓区外被蜂拥而来的媒体围堵。
向浮生的车窗玻璃被拍打地作响,她强撑着在保镖的护送下进入墓区。
而刚踏进葬礼现场,她就在吊唁的人群中,瞧见了林朔。
他的双手还是那样插在裤兜里,从远处,他看向她,眉眼里是她从前喜爱的点点笑意。
她不禁浑身发抖,只恨不得将他掐死,可他却信步朝她走来,俯身在她耳边,语气轻巧地说了一句:
“节哀顺变。”

第二十章

20
这是父亲过世后她第一次见他。
立在原地,她极力地挺直自己的脊背,强忍住不闹事。她庆幸,自己还有一副墨镜遮去憔悴的面容,让她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你走。”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挤出两个字来。
“走?”林朔轻笑出声,“浮生,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当然要亲眼见到向恒向董事长入土为安,才能走。”
向浮生的拳头紧紧握紧,“林朔,你有没有一点点考虑过我的感受?”
“有,当然有。”他的笑微微收起,却还是那样残忍的弧度:“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么?”
一个字,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扎在她早千疮百孔的心口。
“为什么?”她抬起头,透过镜片看他,追寻着一个毫无意义的缘由,“为什么这样做?”
“宁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叫天下人负我。向恒欠了我林家的,讨回来而已。”他说得很是轻松,但那是一条人命,一个因他彻底破碎的家,一个那么虔诚去爱他的女人。
向浮生猛地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力道大得骇人,向浮生如何都无法挣脱,只能干瞪着他如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她终被他完完全全地激怒,压在心底数日的情感悉数爆发,她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大吼:“林朔!你松手!你滚出去!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她另一只手也试图去推搡他,却被他一并擒住。他挑起半截笑:“你骂,可以骂得再大声一点。最好让所有的宾客都听到,看到,你就只不过是个疯丫头。”
向浮生闻言,陡然安静下来,果不其然看见不远处的宾客,听闻了响声,纷纷偏过头来看他们这里的情形。
她心下又是一沉,颓然的感觉不断漫开。他还是可以这样轻易掌控她的情绪,三言两句,就成功将她激怒。
“其实,他们看着也好,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正想要他们给我见证。”林朔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拉进怀里,扯掉她的墨镜,下一刻低头狠狠将她吻住。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这是在示威。他啃咬着她的唇瓣,没有丝毫往日的温情和怜惜,搂着她腰的手更像是在禁锢。她在瞬间的怔忪后,使命地去推他,妄图咬他,他却在她得逞前先放开了她。
他不是想吻她,他只是想让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向浮生,真的和他林朔有染,真的给贺家抹黑。他将贺家和她推到风口浪尖,要的,不过是贺家悔婚。
向浮生真是恨,恨自己先前蠢笨得没有察觉,更恨此刻对他的意图又看得这般透彻。
从一开始,她就棋差数招,此刻便是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果然,向浮生撞上杨菀葶的目光,而对方只冷冷地将身子背过去。至于杨菀葶边上的贺劭烽,神情则更为复杂。
晚了,向浮生知道一切都晚了。
“还是戴上墨镜吧,眼睛肿得核桃似的。”林朔此时却又温言开口,细心地给她戴上方才摘了的墨镜,然后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带着她往人群那边走。
她的脚步虚浮,众人或鄙夷或叹息的目光像是刀片,一点点在凌迟她。林朔似是感到她的脱力,将她搂得更紧,凑在她耳鬓旁,“如果现在倒下来,恐怕你爹地今日就没办法入土了。”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握起手,指甲嵌进肉里去,可却没有再歇斯底里。
念了悼词,落葬,亲友们放下鲜花,然后便是盖土。林朔一直站在向浮生身侧,她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流泪,只是很安静。
唯独在摆上白玫瑰的时候,本应该蹲下去的她却因为双腿无力而直接跪倒下去,整个人几乎就此瘫坐,林朔使了很大的力才将她扶起,她没有拒绝这搀扶,但目光只紧紧盯着父亲的墓碑。
向浮生曾经以为,她和林朔会有共同的未来。
但在那一刻,向浮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只是那时她还天真地认为,他的残酷会有一个极限。可之后,他却一次次破了极限,将她逼得无处可退。
葬礼后的第三天,贺家就提出要解除婚约。但这个消息向浮生不是从杨菀葶或是贺劭烽的嘴里得知,而是在报纸的声明上看到。
对,贺家没有通知她,而是直接在报纸上发了通告。
她向浮生从身价不菲的大小姐,转眼就成为全港人尽皆知的破鞋。
港媒用着幸灾乐祸的语调,揣测叙述着她的故事,将她踩在脚底,再涂上更黑的颜色。
向浮生将自己在家里关了整整一个星期,什么都不做,只看着日出日落。
公司股价一跌再跌,她的手机被打爆,董事们要召开董事会,原因,不过是想要她知趣地退居幕后,或者让出点股份来挽救利恒。
向浮生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利恒是唯一爹地留给她的东西,即便是要妥协,她也不能就这样放利恒入困局。
收起颓痞,一袭正装去参加了董事会。可打开会议室的门,却只见林朔坐在父亲曾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支着头雅然地欣赏着她错愕的表情。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这个用卑鄙手段恶意收购子公司,害死董事长的人会坐在这里?”她声音不高,却字句清晰。
林朔不答,身边的董事便开口了:“之前通知向小姐你开股东大会,你没有来,大会上已经通过了林先生入驻董事会的事了。”
“他哪里来那么多股份,又凭什么能坐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向浮生拔高了声调。
林朔此刻,终于悠悠地开口:“向小姐,你是不是因为父母过世,受了太大的打击,脑子有些糊涂了?利恒是上市公司,当然可以收购,入股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朔,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向浮生头脑发热,将包甩到一边,发出不轻的碰撞声。
“你应该注意控制情绪,这里是董事会。”林朔淡笑,像是在善意的提醒。
“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非要看到我也死了你才高兴吗?”向浮生一边问一边走到男人跟前,“是谁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在背后狠狠地往我心口捅?是谁?!”她抬手,猛力地将他往后一推。
林朔的手抓住桌沿,此刻眸色晦暗,豁然起身。
“向浮生,你确定要闹下去么?”
向浮生弯下腰来,将椅子重重推开,整个会议厅里回荡起骇人的响声。
“林朔,有本事你今天就杀了我!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林朔攥住她指着他的手,冷笑:“怎么?你以为我不敢?”他将她用力甩到一边,她重重地撞上桌沿,桌脚磕到她的后腰,生生地疼。
“不过可惜,我不和精神不正常的人计较。”
“你说谁精神不正常?”
“在座的都看见了,你在这里无理取闹,惹是生非,大吼大叫,难道还不是精神不正常?”林朔环起手臂来,居高临下地看她。
“我要告你诽谤。”
“告啊,我也正想找人帮你做个精神鉴定。”
男人依旧游刃有余,而向浮生却已经没了还口之力。后腰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而眼前尽是董事们轻蔑的笑意,狂怒、懊悔、焦急、绝望…负面情绪将她团团包围湮没,她觉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或许是撑到了极限,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下,失去知觉。

第二十一章

21
黑暗里,向浮生被放肆地嘲笑声包围,脚下是没有尽头的泥沼。她抬头,看见头顶好像有光,她伸手去抓,却被突然出现的千百只手拖住。
它们将她往更深的泥潭里拖拽,她不断地下陷,沉沦。
粘稠的泥浆一直漫上来,从脚踝漫到膝盖,渐渐地没过肩膀。
她挣扎,可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浆水一点点将自己淹没,没过口鼻,将她窒息。
惊叫一声,她豁然坐起,睁开眼,见着熟悉的房间摆设,才缓缓回过神来,可后背却还是出了一层冷汗,心有余悸。
“醒了?”男人的声音划破一室静谧。
向浮生机械地扭过头,见他一声便衣,翘着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明眸瞧着她,里头有她猜不透的心思。
“谁允许你进来的?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向浮生指着门口,厉声道。
林朔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而是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看她。
见他不走,向浮生掀开被子,下了床就要去拽他,可脚刚一着地就是一软,林朔眼疾手快,起身将她扶住。这曾经给她安定的这一双手如今却让她颤栗。
“还是这么莽撞。”林朔摇头,语气无比柔和,“瞧你这样,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你。”
向浮生挣开他,后退了一步,她注意到自己裙摆下的膝盖,因会议室没有铺地毯,倒下去时碰出了淤青,而她的后腰,也还隐隐地酸痛。
“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了!”
林朔却勾了勾唇角,道:“我不是来假慈悲,我是来办正事的。既然你醒了,我想你应该可以和心理鉴定师谈一谈了。”
“你说什么?”
“我给你申请了精神鉴定。”林朔向她迈了一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他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却碰到她磕破了的伤口:“别怕,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向浮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用不稳的声线反驳道:“你没有权力那么做。我要叫我的律师。”
“你的律师?”林朔轻笑,压低了声线在她耳边道:“你觉得,如果你的律师知道他的对手是厉志诚厉大状的话,他还会出现么?”
“林朔,你…”一种绝望缓慢地吞噬她的心,他真的一点缓转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我说了,不要怕,浮生。照我说得做,我不会亏待你的。嗯?”
他的残忍那么明显,却还包裹在温和的外衣里,他竟就这样笑着,将她往刀口上送,一次又一次。
鉴定报告出来,狂躁抑郁症,以情感的异常高涨或低落为特征的精神障碍性疾病。医生建议,入院治疗。
消息很快传开,因了向浮生前些日子在公司董事会的失态举措,这样的鉴定结果在媒体看来,也算是相当可以接受的。一个痛失双亲,又被退婚,深陷艳照门的女人,必然深受打击,就算是失心疯也情有可原,正常得很。
加之幕后助推,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人人都在说,向浮生疯了,带着或扼腕,或漠然的口气。
她的没落和苦难,在别人嘴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完了,就过着各自的生活。而真正的伤痛,还只是她自己的。
向浮生对鉴定结果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知道自己现在很愤恨、很冲动、很苦痛、很需要发泄来维系、来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但她也清楚,自己没有疯。
可林朔要她是一个疯子,她就只能是一个疯子。她没有辩驳的权力,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董事会要求向浮生即刻卸任,而同时,摆在向浮生面前的,是林朔递来的一份委托书和一支笔。
他要她授权,委任他来处理她的所有资产股份。
世间总有不平和荒唐,向浮生曾经依靠了父亲的权力财力而站在至高的位置,规避了对于弱者的不公。而如今,她成了地上的尘土,就只能接受残酷的现实,和荒唐的命运。
她握着那支笔,端详了很久,不是文件的内容,而仅仅是那一支笔。黑色的笔身,没有繁复的花纹来修饰,这支笔,将决定她今后的路,那般难走。
“律师刚送来的,签了吧。”他立在一旁,语气不急不缓。或许赢家就是这样的姿态,高高在上,胜券在握。
坐在沙发上的她抬头看男人,眼神里是强烈的恨意,她扔下笔,起身拿着那一份委托书,举到他的面前,然后一页一页开始撕,她越撕越快,最后竟将整本扯开,将碎纸朝他丢去。破碎的纸片撞在他胸口,然后散落在地。
林朔的神情暗了暗,却没有发怒,他低低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佣人又将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摆在她眼前。
“别再浪费纸了,我浪费得起,可你,浪费不起。”
他那样淡然,她却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灵魂,单单剩下一个躯壳。复又跌坐在沙发上,他将委托书在她面前摆好,就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再也没了挣扎的勇气,因为知道是徒劳。坚持下去,非但没有意义,还会拖累整个利恒。他说得对,她浪费不起。
“给我两天。”她的声线里是无限疲惫,抚着额角,她重复:“再给我两天。”
或许是自信,就算再拖延几天,于他林朔也无妨碍。他也终于松口,答应了她。
临走前,林朔俯□来,揉了揉向浮生的脑袋,温言道:
“浮生,做一个正确的选择。我想,你也不愿意住到精神病院去吧。”
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去形容那一刻心里的那一种痛,痛到想要把心脏挖出来丢掉才能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走后,她独自一人颓坐在沙发上许久…
向浮生出了那样多的事,再也没人上向家的门来看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想去见任何人。但就在她拒签委托书的第二日,Lara上门来看了她。
这时的向浮生,才终于没有忍住委屈,在这个闺蜜面前痛哭了一场。或许不到危难的时候,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朋友。
Lara虽然家世颇丰,但是要帮向浮生却还是苦难重重。就算Lara愿意冒这个风险去和林朔作对,Lara的家人也不可能同意。何况,现在杨菀葶摆出作壁上观的姿态,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翻身,对那时的向浮生来说,太过奢侈。Lara也劝她,签了委托书,先把眼前这一关渡过去。
那天Lara走后,向浮生盯着最后那一页上的签名,怔忪良久。
两日之后,林朔来向家,浮生将签了字的委托书递到他眼前。他将那委托书翻到签字页,瞧见“生”字旁,墨水微微晕开,像是一滴眼泪干涸的痕迹。
他抬头看她,她眼眶微红,他蹙起眉来,将她搂进怀里,他说:“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向浮生呢喃,“为什么…”她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平,以至于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他抱紧她,在她耳畔轻声道:“浮生,从今往后,你便只有我。”
这算不算一个回答?
向浮生已经无力思考,她漠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摆设,任由他抱着。
他夺走她所有,让她变成了他牢笼里的一只金丝雀,一个囚徒,一个禁|脔。
是的,禁|脔。
那时已到了夏季的末尾,最繁盛的时节已经过去,生命都在走向落幕和终结。
林朔将向宅划到他自己的名下,向浮生没了家,却连个壳子也标上了别人的名字。
她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曾经是她的向往,而今是她的噩梦。
她几乎从不外出,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人迅速消瘦了下来。而他,对她加倍地呵护,补品衣服,样样不少,堆满了整个衣帽间、储藏室。
他给她的物质越多,给她的笑脸和温柔越多,她的恨也就越多。
终于在他搬入后的第五天,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
将他递来的燕窝羹打翻在他身上,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吼:“林朔,你还要怎样?!你既然那么顾及我的感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拿走我珍视的东西?!你赢了!我承认你赢了!”
她推搡他,胡乱地去抓他的衣衫,沾上了满手的残羹,却还不肯罢手:“你放过我吧!我通通让给你,所有的东西通通让给你!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行不行!”
他由着她打,一步步后退,直到她喊累了,才看向她,“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走。”他眉宇间隐忍着那样浓烈的情感,翻腾在他黝黯的眸子里。
可她所能理解的只有残忍,她的眼角垂下一行泪来。
缓缓地,她跪在他眼前,膝盖撞向地面,那声音惊心,让林朔的眸色更沉。
“求求你,放我走吧。”她低垂着头,他只能看见地面上落下的一滴滴水珠。
冰凉而坚硬的地面,她的手在身侧握成拳,或许只有他们彼此心里清楚,那样一个骄傲的向浮生,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在他面前屈膝。
她被打垮了,那样彻底。
林朔当即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戾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向浮生,谁允许你跪的!”
“没错,你今时今日身败名裂是因为我。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过去的这些财富是靠你爹地用怎么样的手段争夺来的?你爹地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来讨回我的债。成王败寇,怨不了人。”
“我输,我不怨。”向浮生低低地,自嘲,“是我蠢,蠢到相信你说的你爱我。”
“向浮生。”林朔攥着她的手像是要捏碎,“你以为你现在还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爱情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你也说爱我,现在呢?不也是一分一秒也不肯多待的样子?”林朔继续道,“我做了这些,就从来没有期望过会得到你的原谅。你要我还债,要恨我,怎样都好,但不要想离开我,除非哪一天,我死。”
向浮生仰起脸来,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她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此刻却突然笑了起来,“世人都笑我疯癫,原来,你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林朔眼中闪过一丝阴鹜,他不喜欢这感觉,明明抓着她,却咫尺天涯。半挑起唇角,他声音却冷:“你既然希望我疯,我就疯给你看。”
他拽着她带进靠近花园的客房,将她甩到大床上,欺身压住。一声裂锦,他毫不怜惜,将她拥抱,占有。
她承受着他的疯狂,咬住自己的手背,偏头去看窗外的碧翠庭院,视线复又模糊不清。
她那一颗心,彻底染成了灰烬,化成了无色无味的毒药种在他心底。
她恨,她疼,而他爱,他嗔。

第二十二章

22
或许正是因为抓不牢,才会在任何可能的机会下就拼命去抓紧那可能抓紧的东西。
所以即使向浮生的泪沾湿了被褥,林朔仍旧把着她的腰,不曾停下动作。
她的呻吟混杂着哽咽,破碎在喉咙里,断断续续。漂亮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单,她羞愧于下腹传递来的快|感,让她觉得粘腻肮脏的不只是沾了燕窝的手,还有整个身体。
她开始奋力挣扎,甚至在他肩上咬出血来,他盛怒之下,失了所有的温和姿态,扯过领带将她双手捆住,不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那一日,像是一场漫长,永不会过去的噩梦,他要她,一次,又一次,她以为自己会死在下一刻,却最终苟延残喘了下来。
她身心俱疲,但阖上眼,却怎么也不能入睡。他躺在她身边,曾经是她的温暖,而今是她所有惴惴不安的源泉。
睁着眼,她茫然地望,直到月影移动消失,阳光复又点亮外头的花园。
外头的树影在风中摇曳,她抬手,想要抓住从玻璃墙外洒进来的那一片阳光,却只瞧见自己手腕上捆绑的痕迹。回忆起昨日的凌乱,她胸口便即刻涌上痛楚,喉咙一阵阵发紧。
裹着毯子艰难地下了床,向浮生挪着步子走到窗边,手掌贴上玻璃,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热度。
他却在这时醒了,冰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她僵立在原地,而他从身后一步步靠近,她不敢回头,直到男人将她的转过来,粗暴地压在玻璃上,他的眸子灼灼,唇边却是笑:“怎么?想逃吗?”
她读懂了里头蕴着的狂风骤雨,恐惧席卷了她,她听见自己发出无意义地哀求,就像昨晚无数次做的那样,“林朔…放过我…好不好…”
男人垂眉,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他轻笑,温柔里带着伤人的残酷:“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