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她裹着的毯子大力一扯,扯去她的遮掩,让她又一次暴|露在他眼前。他将她抵在着玻璃幕墙上求欢,而她,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从前,在情爱上,他虽强势,但总是温柔,将她当成瓷娃娃一般,悉心引导。而在两人撕破脸后,他们之间这一张纸也未曾捅破,即便是她跪在他面前那一刻,她心底还残存哪怕一丁点的希望。
而此时此刻,林朔在向她证明,她的心存侥幸有多么地可笑。他绝她所有退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若要生,便只有自己给自己找活路。对他,她哀莫大于心死。
之后的时日,她变得愈发沉静。即便他求欢,她亦不反抗,更不哀求。不消几日,男人便感受到她的淡漠。林朔这样的人,总更喜欢去征服。她如今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让他转变了态度。
他施以怀柔,亲自为她下厨,做那些曾经为她做的事,细致认真。他尝试着去放低姿态,却未能博她半分动容。她不吵闹,也不会去打翻他煮的东西,但只要是他做的,她宁愿饿着也不会吃。
林朔对于此事,并没逼着她去接受。向浮生很难摸透他的心思,他有时手段强硬不留回转的余地,而有时却可以有远超长人的耐心。
可向浮生的忍耐有极限,对于她来说,在他身边待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她知道林朔有那个颠倒黑白的本事,她怕时间来冲刷爱恨,怕自己会屈服于习惯。她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下去。
那一日,林朔在厨房煲汤。向浮生遣走了里头候着的佣人,对林朔冷声道:
“我要出去走走。”
男人没回头,顾自端着汤勺尝了尝味道,稍后,摇了摇头,淡淡回了句:“不行。”
“你没有权力阻止我。”
“而你没有能力走出去。”
接过她的话,林朔放下汤勺,转过身来,他眉心微皱,像是隐忍着什么。他靠着身后的料理台,终于说出口:“浮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就算我现在砍断了你的手脚,你还是会想逃跑。你不是金丝雀,从来不该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折磨我,你就那么开心吗?”
“你见到我的开心了吗?”林朔唇边没有半分笑意,他直直望进她眼里:“就是因为了解你,我才不能放。你我都清楚,一旦走出这个门,你必然不会再回来。”
“所以呢?你就妄想用时间来抹平你的所作所为,妄想用过去用过的那些手段来叫我就范吗?”向浮生冷笑。
“随你怎样想,我说过,我不放手,除非,哪一天我死。”
她凝视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的笑意更深,眼中闪过阴冷:“林朔,杀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向浮生踱到料理台边,双手使力扫过台面,将一边的碗全都砸翻在地,发出惊人的响声,在两人脚边溅起一块块碎片。
林朔横眉,拽住她的手厉声:“向浮生,你在做什么?”
向浮生却是拿起一旁的料酒瓶,往台面一砸,砸出尖锐的缺口来,料酒顷刻洒了下来。或许是不信向浮生会当真动手,当那尖锐的缺口划开林朔手臂的皮肤时,他还没有放开她的手。直到疼痛传来,他才下意识松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她。
拿着料酒瓶的手停在半空,向浮生看着男人手臂上极深的伤口和开始涓涓涌出的血,一时也愣住了。或许是因那积了许久的怨恨,方才下手时她竟没有半分的犹豫,此刻见了血才有些后怕。
可撞上男人像要噬人的可怕目光,她却再也放不下那瓶子,踉跄着后退,她紧紧握住料酒瓶。而林朔却步步逼近,她退无可退,撞上身后的橱柜。他用未伤的手要夺她的酒瓶,她死命不肯放手。
推搡间,林朔终是夺下了酒瓶,但腹前,又被划了道口子。另一边,巨大的推力让向浮生跌倒,没有注意地上的狼藉,手俯一撑地,一块尖锐的瓷器碎片便扎进了手心。
钻心地疼痛,她再抬起自己的手掌,却只有满手的血色。而男人,此刻正俯视着他,手垂在身侧,血珠随着手指的方向蜿蜒而下,终滴落在地上。
顿时,厨房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彼此都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朔眸色冷得骇人,是向浮生从未见过的。片刻后,他开口。
“下次再要杀我,别往这里砸。”林朔偏头朝向自己受伤了的手臂,又举起拿着料酒瓶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要下手,就往这里下手。”
他扯起半截笑:“还有,记得,还一个更好用的工具。厨房里,刀多得是,都比这个破烂好使。”
语罢,他扬手,将料酒瓶往远处的地板砸去,只听得“呯嗙”一声,那瓶子碎成了无数多块,将家具悉数划伤。林朔扭头,大步走出了厨房。
满室狼藉,只余下向浮生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而垂着的手流下艳色的血,将她纯白色的衣衫浸染。
而林朔煲的那一锅汤,此刻正在灶头上沸腾,香气溢满了整间屋子,却到底无人问津。

第二十三章

23
直到医生来给两人清理包扎伤口,向浮生才被人从厨房间请出来。她的伤口不浅,但幸运没有伤及筋骨。林朔胳膊上得伤却是严重,一直没能止血,但他却坚持着没去医院,并且让佣人对争吵的事守口如瓶,只当是事故。
厨房很快被打扫齐整,如往常一般干净,只有橱门上留下的刮痕,印证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争执。可橱门可以重新油漆,再不然,可以换成新的。但人心,那些彼此伤害留下的伤痕,却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真正愈合和释怀。
向浮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掌心的刺痛一直搅乱她的思绪。她蜷缩在自己房间的一角,将自己隐匿在黑暗里。
先前的勇气和冲动此刻已经退得无影无踪,恐惧占了上风,她开始后怕。他一定会报复她的,他总有办法让她比现在更痛,更撕心裂肺。
即便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但她知道,他能做到,让地狱没有尽头。
她委屈、害怕、孤独、怨恨而又无助,想要借以眼泪来宣泄,可眼角却没有分毫的湿意。
那一刻,她明白悲到深处,却是欲哭无泪。
她只努力地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躲在墙角,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她支撑不住眼皮的重量,竟保持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她好像听到声响,却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直到尖锐的疼痛感从后腰传来,她才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压制在客房的贵妃榻上,纹身机高速地运转,她本能地挣扎,却被两个助手牢牢地扣住。
她斜眼,看着站在一旁的林朔,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但那一双眸子却依旧有着点点的光,只是此刻,里头盛着的是完全的淡漠。
“你在做什么?”她冲他吼,分散身上的疼。
他唇边牵出个冰冷的笑:“等纹好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残忍何等锐利,让向浮生放弃了挣扎。她早就清楚了,不管是求饶,亦或是反抗,都只是徒劳。
他一而再,再而三,将她的尊严撕扯得七零八落。
当后腰的刺痛终于过去,助手们松了手,向浮生却还趴在贵妃椅上,一动不动。她合着眼,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林朔走到她跟前来,蹲下,手拭去她额角的薄汗。
盯着她后腰的纹身,他更像是自言自语,“有些选择就像是蝴蝶效应,有了第一件事,后头的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无论对错,都只能走到底,回不了头。”
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更不想去懂。
“林朔,我再也不要你的爱了。”她依旧闭着眸子,那样悠悠地说,像是叹气,最后落进了尘土里。
都不重要了,她身后纹的什么不重要,他爱她还是恨他不重要,地狱的尽头在哪里不重要,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她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了,于是,也放弃救赎了。
他闻言,然后默然。
他多了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自己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会将她带向怎样的境地。可他却依旧做了,依旧逼迫她,伤害她,亲手把她往悬崖边送。
起初,是出于恨,出于谋划,而之后,却是自知无法挽回后的疯狂。
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放手的滋味,一直赢的人,怎能接受自己输。
他不是没有过选择,只是他不懂得如何选择。
林朔最终离开房间,向浮生张开眼来,客房外的天色已然漆黑,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甚至想不起来今日是哪个年月。其实她很想记住这个日子的,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后腰的皮肤像被灼烧过一般,此刻触碰,温热里夹杂着刺痛。她起身踱步到浴室,褪下自己的睡衣,不着寸缕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女人的头发已经很长,乌黑地散在胸前,垂在背后,身形瘦弱,如枯槁一般。巴掌大小的脸孔,没有血色,所有青春和美丽都成了过去。
扭过身体,她终于看清背后那个纹身,两个简简单单的汉字——林朔。
那种让人作呕的感觉瞬间擭住了她,她捂着嘴跌坐了下来,一阵阵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她浑身止不住大颤,抬起眼来,却见镜子里那样丑陋不堪的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掌心,渗出一小块红色的血水。
忽然,她像是被某个年头突然击中,站起身冲到摆放着沐浴用品的架子边上,她开始胡乱地翻找。
东西散落了一地,她却仍不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到,在架子的角落看到摆着的那一整盒剃须刀的刀片。她急忙打开,取出一片来。刀片不大,很薄,亦很锋利,刀锋在灯光泛着冷光。
她抬起自己的手腕,在白皙的皮肤下,有着清晰可见的血管。下意识地,她将刀片抵在皮肤上,然后,轻巧地一拉,皮肤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口子,血透过这个口子慢慢地渗了出来。
轻微的痛,让她蹙了蹙眉,像是着了魔,她下意识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更用力地在相同的地方,又划了一道,这一刀很深,血珠子立刻就冒了出来。
不知怎的,本该是尖锐的疼痛,在她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她木然地走到浴缸边,打开水龙头,然后坐了进去。水缓慢地积聚,盖过垂在身侧的手,她想,这样,血就不会停了吧。
是的,就让血一直这样流吧。流到尽头,流到没有知觉,之后,就不会再有痛。
她躺在浴缸里,水渐渐地漫过脖颈,一点点淹没了嘴唇,就快要冲进鼻腔。她那样怕水,可那一刻,竟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太累了,连去恨去报复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她也接受,接受这悲惨的消极的命运。
即便她不确定,如若她真的因他而死,他会不会有半分愧疚。
水漫过她整个身体,她感受到一丝丝浮力,睁大着眼睛,那样酸涩,可却看见折射后的灯光,明晃晃的一团,带着一丝血红的颜色。
她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可心底却横生出那样多的不甘心,只是她的四肢百骸已无力气,而连意志都好像在流失。
当思绪彻底断裂前,她却又有些许的遗憾,她多想亲口告诉他,如果他来墓前看她,记得带上一束百合花。
她还是那么喜欢,他捧着百合花的样子,清爽干净一如她第一眼见他时一样。
置之死地而后生,向浮生在三年多后的今天,对自己当日下的决定都有一些后怕。或许是绝望到了极点,所以甚至不惜舍命一搏。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醒来时林朔的表情和动作,也可能她并不是不记得的,而是想要刻意去忽略,忽略他对自己的那些在意和执着。他的爱恨,她承受不起。
她刚醒时,医院刚给她做了抢救,将她转入病房,之后就要做一系列的检查。虽然向浮生醒时几乎没有力气,但一旦正式入住高级病房,她要逃走,几乎不可能。
支开林朔,向浮生毫不迟疑地拔掉了手上的针头,下床时甚至还因为腿软而摔了一跤,可是她根本顾不得那么的多。
仓皇地逃离,在奔跑的路上绊倒了多次,可却还是手撑着地,扶着墙,勉力站起来,一刻都不曾停顿,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好像下一秒就又会跌倒,然后再也站不起来,但意志却战胜了所有,支配着双腿机械地前进。
这段路,那样长,那样艰辛,她终究咬着牙走了过去,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
如果不是因为那样的不甘心,那样不可以被轻易磨灭的恨意,她就不会有那样的力气,去忽略疼痛,忽略阻碍她的所有。
逃出了医院,她也没有停。她知道光是这样的逃脱还不够,于是她去了大陆,再坐火车,转小巴,终于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路途奔波,她刚在城里落脚,就病倒了。可也是因为那一次病倒,她才知道,她的肚子里有个孩子。
大量的药物,糟糕至极的健康状况,没有任何保障的将来,相互仇恨折磨的父母,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这个孩子的命运。
它出世后,既不会有健康的身体,也不会有美满幸福的家庭。
但向浮生当时并没有立即决定放弃这个孩子,她身心俱疲,清楚知道自己负担不起这个孩子,知道未来的路可能有诸多凶险和不确定,可她还是犹豫。
不是因为对林朔还残存着希望或是任何与他相关的情感。而是在她眼里,任何一个生命都该有选择的权利。即便她如今已没有太多的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她不想轻易折断一个生命,连让它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
可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最后的选择,却因为她身体的不堪重负,孩子流产了。
就像是注定要抹杀她向浮生在这世上可能的最后一丝记挂和温情,她竟连孕育这个命数不定的孩子的幸运都没有。
自那次之后,她就落下了病根,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理上的。
从庞杂的回忆里抽身出来,向浮生只觉得疲惫不堪。
他从来不曾知道,她这三年来是怎么才走过来的,却只晓得要责备要愤怒。
林朔啊林朔,不管他再披上怎样的外衣,在她眼里,他的冷酷无情,一直都没变过。
如今,该是时候换作她来让他痛,让他恨了。

第二十四章

24
林朔独自站在露台上,靠着横杆,嘴里叼着一根烟。
外头的风很大,起初还感觉到冷,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
手边的琉璃烟灰缸,里头满了烟蒂,烟灰随着卷来的风落到了外头。
他从前不抽烟,雪茄也只是偶尔在场面上抽。后来,因为她讨厌烟味,也不喜欢他抽雪茄,所以就连雪茄也不碰了。
只是她走之后,不知不觉地,就抽起了烟,慢慢地就上了瘾。
或许是烦躁太多,空虚太多,抽烟就好像算是一件能做的事。
想她了,就燃一颗烟。
燃尽了一颗,之后却又接二连三,甚至这样就打发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他自恃颇有自制力,但总在这件事上,一次次破了界限。
就比如刚才,他也又控制不住情绪,把理智道理都忘在脑后,冲她发脾气了。
他一直都知道,受伤最深的人,就是她。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他看过自己母亲的痛苦,就也明白向浮生的痛苦。
他了解她,她以为这世上于她已再无记挂,除了对他还存着恨和不甘心。
可她却不了解他,他在这世上,除了她,也早已没了记挂。
所以,只要她要,只要他给得起。
他眯了眯眼,抬手夹了烟撵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返身回了屋内。
打开门,向浮生还蜷在被窝里,但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林朔将刚从衣帽间拿来的外套扔在床上,他走到床边要将她扶起,她却拨开他的手,诘问:“你要做什么?”
“去医院。”
“不去。”
向浮生回绝地果断,她对医院已经有了本能的恐惧。只要踏进那个地方,她就只不住要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想起身下流过的血,想起滴不完的吊瓶和医生没有任何感情的声线。
林朔方才好容易压下的怒气此刻又有些蠢蠢欲动,将她硬将她扶了起来,他压着声线:
“去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靠止痛药过日子不是长久之计。”
“我说了,我不需要。”向浮生望着他,讥讽的笑挂在苍白的唇边,“怎么,怕我就这么死了?放心,被你这样折磨我还好好地活着,死不了。”
“向浮生。”林朔咬牙切齿,不由拔高了声音:“你以为自己这样很能忍很英雄是不是?你就真只有这点能耐?折磨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折磨我?我告诉你,你错了。”
“我不在乎你有多痛。我只是不想娶个病秧子回去,搞得门庭晦气。别和我说你不想嫁,也别耍什么花样。”林朔放开抓着她的手,站直了身体:“医院今天不去也行,毕竟验血也得空腹。我们明天回港,我会安排你入院。”
男人语罢,转身欲走,向浮生开口,“林朔,娶我,你会后悔的。”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片刻后,他只说了一句“今晚好好休息”,便举步走出了门。
向浮生觉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知道什么,可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夜里,两人分房睡。
昨夜的缠绵缱绻仿佛还在指间,可今夜,宽敞的七尺国王床,又独剩一人。
隔在他们之间的,仿佛只有那一道墙壁,那两扇门,那一段路。可这一段路上,隐匿着的山水,却有千帆。
林朔执着酒杯,立在落地玻璃墙前,外头曼哈顿的夜景一如既往的绚丽。向浮生从前很喜欢站在这个位置,看景色,不管是夜里,或是白天。
他记得第一次带她来公寓的时候,两人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可她还略微有些迟疑和芥蒂。其实想来,虽然她混在这个富豪圈子里,却有些出奇地保守。
直到他保证了自己不会出格,她才跟着他来。刚踏进门,她就被这片落地窗吸引了,虽然嘴上说他这样的装潢太过浮华,可久久立在窗前没挪过位子。
玻璃窗上印着她的影子,漂亮的轮廓,黑夜里都亮堂堂的一双眸子,细长而与他相交的手指,那个站在窗前的人从没在他脑海中隐去过。
他教过她煮青口,帮过她写论文,去爬山游玩的时候背过她。
她给他煮过米粥,画过素描画像,在他生病的时候手忙脚乱。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她给他的温暖,却太多。一个诚挚的眼神,一份熨帖在他掌心的温度,一只她亲自烘焙的蛋糕,每一点每一滴,都缓慢渗入他凉薄的心,传递着鲜少的温暖和牵绊。
放不开,放不开,是因了有些执拗,不只是给生活填上情趣的东西,而恰恰是生活和生命本身。
那晚,他独饮,薄醉,仿佛看见了玻璃墙上印出她的身影,浅浅的笑意,上扬的眼角。
她说,林朔,我们一定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的。
可是,祝福啊,这一世还会不会来?
次日,两人就坐飞机回了香港。
旅途劳顿,浮生到了向宅,就上楼睡了。林朔则去处理公务。
之后一日,向浮生仍是不肯去医院,林朔和她软磨硬泡,最后硬是将她拖了去。
因是全面的身体检查,所以还要办手续住院。高级病房,铺了米色的墙纸,床头摆着花瓶,很是温馨。
林朔替她将东西都一一摆放进橱柜里,就吩咐了两个保镖将她守着,生怕她再出逃。
住院的头两天,向浮生并不配合检查,医院几次告到林朔那里。他却偏晾着她不理睬。一直到了第四天,向浮生终于不闹腾了。林朔想,她怕是知晓好歹了,也放下心来。
而林朔的想法怕只是对了一半。
浮生也算是个聪明人,既然前几天闹了也没任何效果,便不再做无用功。她知道林朔是个什么样的人,下了决定,就改不了。何况,回港之后她也经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折腾,真是有些累了。
不过,真正改变她决定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医院的生活,又是规律而宁静。向浮生独自在病房里闷得慌,护士便建议她到楼下的草坪去走走。而仅仅是这建议,也遭到了两个保镖的制止。向浮生盛怒之下,让他们打电话给林朔,这才逼得他们同意。
她现如今没了林朔首肯,倒真是寸步难行了。
下了楼后,她便四处走,见有儿子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来晒太阳,也有穿着住院服的小孩子在草坪上嬉闹。
突然,一只皮球滚到了向浮生脚边,向浮生正想弯腰拾起,便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朝这厢奔来,小小的双手将皮球捧起,而男孩子的母亲跟在孩子身后迟了两步才到。
“向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母亲连连道歉。
向浮生却微微蹙起眉来,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姓向。还未等向浮生理出头绪,保镖便上前想要赶走母子俩。
“你们做什么,还想要我给林朔打电话,替你们请示么?”向浮生横眉,“不过是对母子,能怎么样。”
保镖迟疑,但还是退开了。
“是我该抱歉,希望那两个人没有惊吓到你们。”浮生朝男孩子微微一笑,才看向母亲,将声音压低:“请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向?”
“向小姐,那边有个凉亭,我们可以坐下来说。”
向浮生点了点头,便让保镖候在原地,而那母亲也让孩子自己玩去了。两人顾自到了凉亭。
坐定后,那母亲先开口了。
“我是受了那位先生所托,来给向小姐带几句话的。”
“先生?他知道我住院了?”
“他一直在关注着向小姐的动向,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他怎能不知道。他让我告诉向小姐,千万要保重身体,未免心中所想还没有做成,自己就先倒下了。”
向浮生垂眉,若有所思,“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话?”
那母亲瞧了一眼不远处不停往这里张望的两个保镖,收回目光道:“看小姐身后还有两个监视人跟着,想必在林家日子不好过吧。他想要提醒小姐,有时候服软是需要的。无论如何,都别让自己受委屈了。”
向浮生微微一怔,他倒是比她想象的要了解她啊。
她轻笑,道:“他想得如此周全,倒实在不像他的风格。那麻烦夫人你也带个话,我心里有数了,谢谢他的提醒。”
两人又聊了片刻,那母亲便去领孩子了。向浮生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思忖良久。
那话颇有几分道理,在林朔的事上,应该是时候转变一下态度了。如果一直保持这样与他作对的状态,难保有一日他倦了,或当真怒了,于她,决计是不利的。
就好比今日,她连想要下个楼散步的自由都没有,保镖不也是因了林朔的命令,才将她看得如此之严。如果能让他放下些设防,她做事会方便许多。
何况,一遍又一遍提起过去,在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来港还没半年,她就已经大病了一场,再这样拖下去,恐怕真是没到计划完成,就一命呜呼了。
那日之后,向浮生当真开始渐渐收敛和平复自己的情绪。或许是感觉到她的转变,林朔一晚来看她时,也问起了那对母子,似是有些怀疑。
向浮生的回答不冷不热,只说是那母亲见她年纪轻轻就面色苍白,劝了她几句。她自己则也觉得最近身体不适,所以才配合检查。
林朔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猫腻,之后似乎也有去查,但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此事也就作罢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多,检查报告便出来了。
那日,林朔来了医院,和向浮生一同去了医生的办公室听检查报告。
向浮生在心底本能地害怕见到白大褂的医生或是听报告,就好像是一种宣判。她进办公室的时候,身体轻微的发抖,林朔适时地握住她的手。
或许是因为情绪的集中点在别处,她竟也没有将手即刻抽走。
两人在医生对面坐下,医生像是看出了向浮生的紧张,便笑道:“向小姐,你不用太紧张,你的身体并没有恶性的疾病。”
此话一出,两人都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而医生却又开口:“但是,你的身体状况,也并不太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