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见了向浮生,表情是说不出的激动,他开口刚想喊小姐,但“小”字刚到嘴边,却因了林朔略显阴鹜的眼神,而生生成了一声“少夫人”。
向浮生对于这个称呼,也没从前那么大的反应了。反倒是眼下个人真心惦念着她这个落魄的向小姐,让她还有些动容。她点了点头,给了司机一个温和的笑意。
夜已深,香港的霓虹却还在,向浮生在车内偏着头,景色倒退,只是无一如她眼。
回程的一路很顺利,但到达山顶住所也已是午夜。这一栋原本属于向家的豪宅,在三年前已经易主,改姓了“林”。
下车后,林朔牵起她的手,自然得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手捏得不紧,却并不代表她挣脱得开。到了他的地头,她变得安静、顺遂。
进门,灯火通明,佣人们整齐的列在门口,恭敬地喊少爷、少奶奶。向浮生扫了一眼佣人,几乎都是熟面孔。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林朔道:“都是原先那一批佣人,怕新人不晓得你的喜好习惯。”
多么体贴而周到,久别重逢,她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动?向浮生有些自嘲地想,自己当初也或许是因了他这样温柔细致的一面而拜倒。
毕竟,直到如今,也未曾有一个人像林朔这般了解她。她所想所求,他最懂。也因而,他伤她最深最切。
“林先生,你有所不知。我这几年习惯变了不少,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向浮生淡淡地开口。
“浮生,既然回来了,你该改改称呼。别再让我听到你喊我林先生。”
他说话时还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是另一番神情。现在倒是他变得细枝末节了。从前向浮生喊她卑鄙小人也没见他有多气。作为胜利者,他在她面前总是游刃有余。
林朔领着向浮生上楼,照旧是一样的陈设布置,和她走时相同。
宅子在三年多前林朔入住的时候做过变动,原先属于向父向母的房间改成了林朔的主卧。所有属于她父母的东西全部消失,就连父亲生前重金买来的油画也被林朔贱卖了出去。向宅一夜之间面目全非,唯独向浮生的房间原封不动。但就是那间屋子她也很少呆,多是被林朔困在主卧或是楼下的房间,只随他的喜好。
“你房间都让人打扫过,衣服也都换了新的款式,你就睡自己房吧。”林朔见她些微惆怅的模样,便开口。
这个安排对向浮生来说也是意料之中,林朔并非耐不住性子、脾气暴躁的人,相反,他极为懂得进退之道。
“很晚了,快点休息吧。”林朔俯身,给了她一个晚安吻,印在额头,有些许暖意。
向浮生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她感觉到背后的那一束目光,如锋芒在背。她不知道他接她回来,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她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将计就计。
回房,向浮生先梳洗了一番,去了衣帽间,果然见到架上都换上了当季新款,而衣服都出自她以前喜爱的牌子或是设计师之手,当然,是以前。
随手拿了条睡衣穿上,向浮生回到屋子里。她的开放式书架并没有落灰,最后一层上放了整齐的十来本记事本,她抽了最后那一本出来,但只放在手中,久久没有打开。她知道里头记录的是她在港大最后一年的日程安排,亦是她作为向大小姐的最后一年。
记事本上的最后一天,她只写了两个字“林朔”。也就是那一天,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而她的人生,走上了完全错乱的轨道。
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向浮生匆忙将本子塞了回去。走到窗口,打开窗,她汲取了新鲜空气,终于平复了些许情绪。去睡吧,她对自己说,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只能养足了精神,去面对明天。
朝九晚五有规律的生活,让向浮生也养成了生物钟,次日七点半,便醒了。睁开眼宽阔的房间让她些微的不适应,片刻才清醒,自己这是回来了。
大抵是晚上又踢了被子,早起时便觉得冷飕飕的,向浮生取了条披肩,便顾自去梳洗了。刚整理完毕,就听见佣人的敲门声。缘是来问她起了没有,起了便喊她去餐厅用早餐。
这日正是周五,林朔该是要去公司,向浮生既然醒了,也就跟着佣人去了餐厅。早餐是她熟悉的搭配,绝算不上丰盛,但却挺营养。她大二那一年去美国交流,林朔便是给她煮这样的早餐,三明治、土豆泥,再配上一杯牛奶。
林朔早在主位上坐着了,见她来,唇角牵出个笑来:“早。”
向浮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走到长桌侧面的位置上,佣人替她拉开椅子,她坐下。
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向浮生不知怎么地鼻子就有些发酸,还是那个味道,深刻到骨子里去。她改而喝起牛奶,不再去碰那三明治了。
“没想到,你连口味都变了。”林朔扫了一眼向浮生只一口就舍弃了的三明治,幽幽地说。
“有些东西,我吃不起,只好戒了。”向浮生放下杯子,抬眼盯着林朔,直白道:“就好比你,林朔,我也戒了你了。”
左肋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扎一般,让林朔生生得疼。可他的回答却是:“今天天气不错,你要是觉得闷,就打电话给May,让她带你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你可比三年前大方多了。”向浮生猝然一笑,起身凑近林朔,压低了声音道:“可惜,我不打算领你这个情。May那个叛徒助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她的气息离他很近,可惜只有片刻,他们间的距离便又拉开,她甩下话,就翩然离席。林朔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良久,才收回落在女人背影上的视线。
佣人上前来,问是或否要将向浮生的餐具收走,林朔看着那无人问津的三明治,阖了阖眼:“把我的也一起收走吧。”
他原以为她回来,这座宅子就可以没那么冷清,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她恨,他亦恨。
向浮生不用上班,也算是偷闲。昨夜回来,也没见有媒体的人,估计还没有收到她这个落魄小姐归来的消息。向浮生自然不会挑这个时候去街上,免得撞到熟人。故人重见愉不愉快暂且不说,但若是撞出个新闻来,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索性就回房睡了个回笼觉。没有佣人打扰,自己的屋子又宽敞舒适,她这一睡,竟是将午饭也睡了过去。最后,还是因肚子里那一阵阵饥饿感而醒来。
起了,向浮生便披着衣服自己下楼打算去厨房寻点吃的。却没想到,楼下客厅里,已经坐着一位故人了。
厉志诚听见脚步声,便扭头看去,果然是向浮生。他也是来这里之前才听林朔说起她回来的消息。比起初时的时候,她已经出落成了标致的美人,而人却也跟着瘦了几圈。他还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喜欢穿鲜艳的衣服,在他公司那里等他,却还要佯装巧遇,朝他笑的时候好像阳光一样明亮。
只是这抹阳光,在三年多前就湮没了光辉。几乎全香港的人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她的艳照丑闻,一夜之间,她成为香港人尽皆知的破鞋。父母离世,婚约解除,家族落入别人之手,她朝夕失去所有。
而他厉志诚,是帮凶。
方见到厉志诚,向浮生有些微的诧异,她并没料到会如此快就见到这一位故人。但转念一想,他是林朔的金牌律师,左膀右臂,又和林朔有着一样狠辣的处事方式。两人交好,不是一两日,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栋豪宅,早就不是她的家了,是林朔的家。
“向小姐,好久不见。”厉志诚开口,一如既往地客气,用词精确:“我有合同上的事宜要与林先生谈,他在回程的路上,叫我在这里等他。”
“哦。那你自便。”向浮生淡漠地应了一声算作礼貌,就顾自往厨房走去。
在厨房,佣人给她泡了杯茶,又寻出些饼干。向浮生让佣人端着东西跟在她身后,再路过客厅,向浮生旁若无人,完全忽视了厉志诚的存在,径直上楼。
厉志诚这几年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人模人样的。向浮生坐在阳台上,手边放着食物。她抿了口茶,胃里头才有些暖意。从她的位置眺望出去,可以看见山下那一大片海,景色怡人。
她绝不是一个不顾礼数的人,但厉志诚,向浮生眯了眯眼。如果她对林朔是两万分的恨,那么对厉志诚就不会少于一万分。她到现在都会怀疑,自己会最终喜欢上林朔,厉志诚可谓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
犹记得那是她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她和林朔的关系刚得到缓和,并没有真正放下芥蒂。跨年那晚,林朔举办了场盛大的party,向浮生也受到邀请。她起初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林朔和贺劭烽他们玩乐的圈子,和她还是有些不同的。可林朔诱惑她说,厉志诚也在邀请之列,而向浮生也就这么轻易地被诱惑了。
如果她当时知道自己那一晚会有多伤心挫败,知道之后种种因果,她一定不会去,她一定不会给林朔任何机会接近她,看到她的软弱和无助。
第十一章
11
跨年那晚的party开在摩天楼里的VIP酒吧,坐着观光电梯上去,玻璃外头是美轮美奂的夜景。向浮生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专人领着她穿过大厅与走廊,终于来到华丽的大门前,推开门,里头的狂欢已经开始。
贴身热舞的男女搂抱纠缠在一起,震天的音乐声盖过了呻吟和喘息,红绿的灯光冲击着视觉,赤|裸裸的淫靡。
向浮生并不适应他们的狂欢方式,她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踏进这扇门。
“Crystal。”林朔不知何事走了过来,立在她面前,两手往裤兜里一插,瞧瞧她,又侧身看了看内场,他眼里含着笑,“你来都来了,怎么,见到这场景,就不敢进了?”
“你们这群人玩起来,还真是没下线。”向浮生撇了撇嘴。
林朔却不以为意:“你若是玩不起,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向浮生吃瘪了一般地看着他,许久不说话,林朔轻笑:“我带你进去吧,半层有休息区,那里比较安全。”
“你最好祈祷我安全,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朔闻言,却笑意更深了。
男人带着她穿过人群,即便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但还是不免地和人撞上了。
撞上向浮生的是个微醺的男人,手里还执着鸡尾酒,此刻已洒了半杯到向浮生手臂上,向浮生惊呼。
或许是借着醉意,又或许是这环境就让人迷惘,男人扫了一眼向浮生,笑容里有几分轻佻:“靓女,来跳支舞吧。”
男人的手眼见着就要抓住向浮生,却有人抢先一步将她拉到了身后。
林朔挡在向浮生前头,唇角三分笑:“Mike,她可不是你的猎物。”
“好好,我另寻目标就是了。”男人见只主人家发话,只得撇了撇嘴,晃悠悠地走了。
“什么人嘛。”向浮生嘟囔着甩了甩手臂:“泼到别人也该道个歉才对。”
林朔回过身,握着她的手腕,拿出手帕来替她擦拭:“你乖乖地跟在我后头,没事的。”
向浮生抬眼看他,他俯着头神情认真地擦着酒渍,红绿色的镭射灯扫过他的头顶,她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奇怪地觉得那个弧度很好看。
擦干净了酒渍,林朔就顺势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向浮生也乖乖地紧跟在他后头,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片刻后,他们终于是走到了楼梯处,向上半层是休息区,摆放着好几个长沙发。
林朔将她领到最里头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拿饮料。记住,不要喝别人给的东西,waiter端来的也不行,知不知道?否则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男人几乎是冲她喊,可是电子音乐的声音实在太大,向浮生也只听了个大概。她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于是林朔便返身下楼,消失在她视线里头。
向浮生此番算是见识了贺劭烽他们这群人的玩乐圈子了,比起他们来,那些国王游戏的惩罚还真是算不上什么。就连向浮生现在所在的休息室,隔壁沙发上也已经有一两对在那里缠绵了。
她对男女□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她本人还是相对保守,此刻见得隔壁这现场版的激情戏,实在让她有些为难。
有着嘈杂的音乐作掩护,陌生女子的嗯吟越发肆无忌惮。向浮生急忙站了起来,走到远处,靠着扶手以远离他们。往下看去,舞池里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向浮生此刻算是理解了贺劭烽的滥情了。长期浸淫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私生活要能检点倒也奇了怪了。至于办这个聚会的林朔,向浮生也只能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此刻,她突然有点担心起厉志诚来。他那样的人…
正想着,就有人顺着楼梯上来了,灯光打过阶梯,她看见了那四五人里头厉志诚的脸。他那一头棕发在几人之中煞是好认。
向浮生心下一喜,刚想要走过去,却依稀听见他们谈话间提到了她的名字。
“听说今天那个向家到小姐要来啊!怎么没见着?”
“怎么,想泡人家啊?”
“诶,我哪敢和我们志诚抢啊。”
话语间他们已经上了楼,往最里头的沙发走去。因为昏暗又吵闹,他们并没有发现更在后头的向浮生,而是顾自大声交谈。
“听说,前几天圣诞节,她还给你送礼物了是不是?”
一群人在沙发上坐下,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发问。向浮生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听你助理说,是C家的手表,少说也要几十万块了吧。”
“志诚,你可真是好命啊!向家小姐在你屁股后头追,那就是金库银库在等着你,就算入赘不了向家,捞一笔也不吃亏啊。”
向浮生蹙眉,她始终没有听到厉志诚的声音。
“朋友们,现实点。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贺家一直想讨向浮生当儿媳妇的。”厉志诚开口,带着些许醉意,“要不是看在向恒的面子上,我是真是没兴趣和那个向小姐有瓜葛的。她简直就是一个麻烦。”
向浮生身体一僵,而那边的对话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哇,话不用说安么狠吧。我的小女朋友和向浮生她们混的不错,听她说,人家可是很崇拜你厉志诚的,什么,说你很有正义感。”
“正义感?”厉志诚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她不就是看我打些综援的关系嘛。做我们这一行的难道不知道?律所要维持良好的形象的,当然要接一些像深水埗吃综援的人的Case咯。所以,我说她是Naïve and Soft。”
一阵哄笑,向浮生坐在位子上,拳头紧握,原来是这样…
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富家女。厉志诚,她以为的他,另一面竟是…这样。
向浮生可以接受厉志诚不喜欢他,接受他当面拒绝或是数落。毕竟人各有喜好,而她也不是完人。她可以努力可以改进可以弥补,只因为她喜欢他的秉性。但这样一个厉志诚,将她当作一个话题肆意嘲笑的厉志诚,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厉志诚,她却难以接受。
可又能如何反驳,如何怪罪?
厉志诚说得没错,她向浮生是傻,不然为什么每一次都看走眼,喜欢上错的人。
她所有的资本,在别人眼里看来,也就只不过是向恒的女儿,向家的大小姐,仅此而已。
端着酒饮的侍者走上楼来,由客人们来取,侍者走到向浮生跟前,她抬起头,犹豫了片刻,拿了一杯鸡尾酒。
她和好友也没有少去酒吧,她的酒量不差,心里有底。十六岁那一年,她放弃了贺劭烽,和朋友偷溜出去喝过彻夜,喝到吐的滋味还依稀记得。人说酒能消愁,向浮生可颇有感触,身体难过至极,自然就会片刻忘记心里头的难受了。
抿了一口,果汁的口感,不过向浮生知晓这一杯恐怕度数不低。但她没想到的是,不仅这酒的度数高,里头还加了料。只喝了小半杯,向浮生便有些头晕。
厉志诚那一圈人的哄笑声在她耳边鼓噪,像是装上了扩音器,她捂着耳朵却也没有用处。厉志诚的那一句“天真软弱”在她脑海里盘旋。
向浮生豁然起身,拿着自己的酒杯绕过沙发走到那一群人中,看准了厉志诚,扬手就将酒泼了过去。
就在此刻,笑声停止了,向浮生松了一口气。但见那一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她,有人诧异地喊出她的名字。
有些回神的向浮生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又看向愕然的厉志诚,竟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她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冰凉的,出奇地舒服。
向浮生的手滚烫,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空酒杯,林朔便知道出了事,他对厉志诚他们说:“她醉了。志诚,我让服务生给你弄件赶紧的衣服来。你们继续。”
他说完,便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拉着向浮生往楼下走。
向浮生脚步踉跄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里头的空气又闷又热。唯有男人的手是凉的,向浮生扔下酒杯,另一只手也搭在林朔的臂上。
两人匆匆走出了大门,林朔对专人吩咐了几句,那人进去,大门也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嘈杂的音乐和闷热的空气。
可向浮生觉得燥热的感觉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地严重。她抓紧了林朔的手,难耐地说:“林朔,好热。”
林朔头也没有回,拉着她进了电梯,电梯缓慢向下运行着,林朔这才放开她,眸子对准她的脸,正色道:“我和你说过,不要喝别人给的东西,waiter的也不行。你听了没有?”
向浮生见他这严肃的样子,似是在责备她,憋着一肚子委屈又无处发泄,身体又燥热难受地要死,毫无征兆地,她竟然大哭了起来。
“又不要你负责,干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全都是伪君子,臭男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向浮生边骂边抹着脸上滚落的泪珠,“我再笨也比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的好!有钱就要被你们背后议论算计吗?这是什么道理!”
见她这泪水横流,还骂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林朔也是没有料到,只递了手帕过去,向浮生瞧见,接过去抹泪,便又继续骂。平日里她就算是有些使性子,却也没今日这般。
又是委屈,又是泼辣,这倒让林朔对向浮生有了另一番认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林朔褪下西装,盖在向浮生肩头,一手按住关门键,一手将向浮生揽在自己怀里。
他说:“你先省着点力气,听我说,楼上这么热闹,外头一定蹲着很多记者。等会儿门开了,你把头埋在我胸口不要抬起来。你也不想自己哭花了妆的脸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吧,嗯?”
被男人这样揽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向浮生竟一时止住了哭,只觉得像被什么蛊惑了似地点着头,然后不自主地将脸埋在他胸前。
果不其然,他们刚出了大门,就有闪光灯在闪,林朔抬手将向浮生遮住,两人快速地上了车。林朔报了自己住所的地址,司机便启动了车子。
车内,向浮生的头还枕在林朔肩头,药力和酒精的混合作用,让她的思绪越来越不清晰。她也不在哭了,只感觉得到燥热和烦闷。趋于本能地她想要靠近身边的男人,但是残存的意志一直在阻止她自己这么做。
“送我回去。”她说。
“我活腻了才把你这么送回去。”林朔让司机把冷气再开大一些,垂下眉来看她:“怎么,怕我吃了你?”
向浮生盯着男人翕合的薄唇,气息有些乱。林朔抬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眼中蓄满了笑意:“不过看情况,倒像是你要吃了我。”
他凑近她,气息洒在她眼睑上,一路往下,空气暧昧像是顷刻便会擦枪走火。可下一秒,向浮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向浮生再醒来,已是次日,张开眼头像要炸开一样地疼,肩膀也是酸疼。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黑白基调的布置,宽大的床铺。再低头,却见自己穿了一件男士衬衫。她心里的疑惑还没理清,一句问候就在耳边想起。
“早上好。”林朔穿着居家服,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一脸笑意。
向浮生噌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男人的鼻子质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向浮生的手指就在他眼前,他挡掉她的手,指腹滑过她的唇瓣,反问:“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又是被下了药,还能发生什么?”
“禽兽!”向浮生怒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似乎除了头疼肩酸,也没有别他的不适了。
“和你开玩笑的。”林朔轻笑,绕过她走到床边的摇椅上坐下,悠悠道:“在你想对我霸王硬上弓前,我就把你打晕了。你的衣服是帮佣换的。我拿了你手机给那个叫Lara的打了电话,叫她告诉你父亲说你留宿在她那里了。”
向浮生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林朔摇着摇椅,一双美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虽然美色当前,但既然你那么喜欢正人君子,为了博君所好,我还是要把持住的。”
向浮生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出去,却听背后的林朔又添了一句:
“其实,厉志诚的事也好,贺劭烽的事也好,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向浮生,你值得一个懂得珍惜你的人。”
他的语气很淡,却在那一个清晨,深深地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向浮生,你值得一个懂得珍惜你的人。
可是林朔,你为什么偏偏不是那一个?
天色暗了,手里的茶也凉了,向浮生垂下眉来,眼底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佣人此刻进来,低声说:“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第十二章
12
林朔回到家,只见厉志诚坐在大厅沙发上喝茶。他偏过头去问下人向浮生所踪。下人说,夫人在楼上睡了大半天,约莫半个多小时前下来取了点吃喝的,就又回房去了。林朔点了点头,就举步往厉志诚那走去。
“四十三分钟,林少,你生意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啊。”厉志诚斜靠在沙发上,棕色的瞳仁注视着林朔。
林朔松了松衬衫扣子,不以为意地坐下,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拿起了厉志诚摆在桌面上的文件:“你没见到我的面,但律师费可是照算的。你厉大状可一点没亏。”
“那帮你那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等人。”厉志诚坐直了身体,道:“这单生意我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下周就可以安排对方签约。不过,我想你今天找我,应该不只这件事吧。”
林朔放下文件,抬眼见厉志诚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将资料扔回桌上,道:“和她打过照面了?”
“对,并且被很彻底地无视了。”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么?跨年舞会那次被你背后恶言中伤,之后她就再没给过你好脸色了。”林朔挑眉。
“我对她做的坏事,可不及你万分之一。”厉志诚不屑地说:“所以我就弄不明白了,你找她回来作甚么?摆在家里辟邪?”
佣人在林朔面前摆上茶水,他拿起杯子来抿了一口:“她回来是事实。我找你来,只是想解决一些我和她之间存在的法律问题。”
厉志诚眉头蹙起:“你和她之间现存的法律关系就只有委托关系。难道你想撤销她的委托?”
林朔扬眉,顿了顿,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别开玩笑了。当初是我们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弄了张精神问题的报告,让法院相信她没有办法履行股东职责。这才签了委托书,让你成为最大股东。你如今要那么轻易让位给她,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朔了。”
“难道我就不能良心发现一下么?”林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