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九爷爷的孙女儿舒绿,恰好小你一岁。”大夫人把白衣少女揽到身边,又笑着给舒绿介绍:“这是你舒媛姐姐。”
舒绿一听这少女称呼大夫人娘亲,又穿着素衣净裙,心知这便是大夫人的亲女儿——凌府三小姐凌舒媛了。
关于本家各房的人口,早在大杂院里香秀就曾跟她说过多次。大房有两子两女,大夫人生了大小姐舒雅、大少爷展鹏、三小姐舒媛,还有一个庶出的五少爷展怀;二房则是二子一女,二少爷展腾和二小姐舒华是二夫人所出,三少爷展风是庶出;至于三房本来就是老太爷的庶子,三夫人素来病弱,生了四小姐舒敏以后一直卧床休养,五小姐舒芸和四少爷展明六少爷展兴都是姨娘生的。
这些孙辈们里,除了大小姐舒雅已经嫁人生子,和大少爷早已定下亲事只等孝满成亲外,都还没有嫁娶,全在本家大宅里住着。
舒绿只来过大宅几次,每次都没见到凌家的女儿们,这回却刚好遇上了。
她微微福身与舒媛见礼,叫了声“媛姐姐”。舒媛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大夫人又把其他的三个姐妹给她做了介绍。
平心而论,凌家的孩子长得都不差。一眼看去,这四个少女都颇为苗条秀丽,但容貌衣饰自然有所不同。
已满十四的二小姐舒华身材略高,在众姐妹里有鹤立鸡群之感,却并不显得孤高自傲,反而极为谦和。光看她的长相和做派,舒绿还真没法想象她和那长相平凡的二夫人、庸碌愚笨的二少爷是血亲。
三小姐舒媛双眉上挑,杏眼樱唇,是位容色俏丽的小美人儿。看得出大夫人也很宠这个小女儿,把她惯得有些娇气。此刻她正爱理不理地打量着舒绿,见舒绿衣着并不光鲜,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些轻视的神色。
三房的两个女儿都比舒绿小。尽管她们一个嫡出、一个庶出,模样性子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宛如一母同胞。舒敏沉默,舒芸恭谨,两人的存在感都不强,对舒绿也只是客套地笑笑。
“你们怎么都凑到一块过来了?”
大夫人让下人们给几人摆座上茶,还把舒绿安排到自己身边坐着。舒绿看到三小姐舒媛毫不注意自己,只顾着缠她母亲。而二小姐舒华看她坐到大夫人身侧,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舒媛笑道:“我是听说娘请了八宝绣庄的师傅们来,就让小桃取了我上回新作的裙子来给她们看看,有些地方想改改。在院门前就遇到她们几个了。”
大夫人又看向舒华,舒华忙说:“我和四妹妹、五妹妹方才在前面陪老太爷说会儿话,老太爷说祖母的冥寿要到了,让我们姐妹都给祖母抄抄经。我就想来跟大伯母要两刀好纸抄经用。”
“又要抄经?”舒媛的俏脸皱了起来,突然冷了脸对舒华说:“二姐姐,不会是你想讨好爷爷,主动说要给祖母抄佛经,把咱们姐妹几个都捎带进去了吧?”
“怎么会呢?三妹妹也知道,咱们老太爷最信菩萨,哪里是我自个的主意。”
“那可不一定!”
舒媛撇了撇嘴,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四小姐舒敏只得开口说:“三姐姐,真是老太爷让咱们抄的。”
舒媛这才不说话了,但也没有向舒华致歉的意思。舒华修养也好,丝毫没有露出不满之色,笑容还是那么自然。
舒绿从刚才开始就成了锯口的葫芦,闷声不吭,只在一边冷眼旁观。
看来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关系不大好?联想到大房二房的产业之争,她们之间关系不睦也很正常。
不过看样子,大夫人对舒华却是一视同仁,没有刻意冷落或是挑剔。也是,大夫人这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能跟一个小辈计较?传到老太爷耳里,她倒要落个不是。况且听三小姐的意思,老太爷还挺喜欢二小姐。
“舒绿妹妹,我早想见见你了。”舒华未语先笑,倒是先和舒绿说起话来:“你现在可是咱家里的‘小才女’呢!不怕你笑话,我平时也爱看看诗词,有空可要好好向妹妹讨教讨教。”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舒绿的感觉不会如此别扭。可是她这“小才女”之名怎么来的?是在让舒华的母亲二夫人、哥哥凌展腾丢脸的情况下传出来的。舒绿还以为舒华是故意讽刺自己,谁知舒华无论表情和语气都那么真诚,让舒绿都不知道怎么回话。
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女就有这样的城府,伪萝莉凌舒绿表示压力很大啊。
四人这时从大夫人口中得知,舒绿也有份参加今年的品香会。舒媛明显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碍于母亲在场,什么话也没说。
舒华却很热心地替舒绿参考起赴宴的衣裳用什么颜色和款式的料子。大夫人笑称,这回可有帮手了。几人便都离座一块儿选起衣料来,连寡言的舒敏都发表了几句意见。
可见女人对漂亮衣裳有一种天生的兴趣,古今如一。
挑好了舒绿新衣的式样和料子,又让女师傅们记下三小姐带来的衣服要怎么改动,大夫人就让绣庄的人先回去了。
舒绿借机也向大夫人道辞,舒华又笑了起来:“妹妹是要回竹院?我们一块儿走吧。”
四小姐五小姐也说要走。大夫人让玉兰去开库房,给几位小姐每人取两刀上好的玉叶纸送过去,也不留她们多坐了,只有三小姐留下陪母亲。
等她们都走了,三小姐紧挨着母亲坐下,嘟囔着说:“不过是旁支的一个小丫头,娘你干嘛对她那么客气啊!”
舒媛向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视甚高,对旁支的女儿们并不怎么瞧得上眼。
大夫人没好气地看女儿,叹息一声,没有说话。这丫头…要是能有二丫头的一半心机就好了!
说到二房,大夫人除了对二老爷有所顾忌之外,就是忌惮这个看起来又乖巧又懂事的二小姐。也不知她那平庸到极点的母亲,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好女儿来的。
家里这些个女孩儿,凌老太爷最宠爱的就是二小姐。·
一来,二小姐确实很会来事,一张巧嘴总是哄得老太爷开开心心。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小姐长得和已过世的老夫人有八成相似。她刚出生的时候,恰好二夫人产后大出血无暇照顾婴儿,老夫人还曾将她抱到自己屋里养了一两年。为这,老太爷对她更加疼爱,比起其他的孙女真是相差太远。
幸亏这丫头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那大房想保住现在的地位,可就难了。
大夫人还听说,二爷常常跟二小姐讲些生意上的事情,而二小姐在经商方面也像是有些天赋。她现在也十四了,到了说亲的年纪,看来二房是想把精力放在这个女儿身上,给她找一门好亲。要是二小姐嫁得好,在夫家又说得上话,对于二房的助力也是极大的。
想到这里,大夫人又想起了二小姐对舒绿的态度,心中顿生警醒。
舒华这丫头…
是呢,好像是听说二房想跟人家欧阳家的大少爷攀亲?
怪不得!
上午欧阳润之来看望展眉的事,已经满府传遍了。自己这个雾蒙蒙的小女儿不晓事,二丫头却是个精明人。
她对舒绿这么客气,是因为欧阳家的关系吧?只怕她刚才到自己这儿来,就是为了“巧遇”舒绿,抢在品香会前先和舒绿打好关系,免得这对兄妹在欧阳润之面前说她什么不好?
什么过来取纸,都是借口罢了。四丫头五丫头懵然不觉成了人家的托儿,也是好笑。看二丫头刚才得知舒绿要参加品香会那惊讶的模样,自己都差点给她骗过去了。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呢…
二房想得倒美!
大夫人止不住冷笑起来。
“媛儿,你来,娘有两套新打的银首饰给你。”
她看向身边的小女儿,宠溺地微笑。
“新首饰?好呀好呀!”
舒媛兴高采烈地拍掌欢笑。她现在正在孝期,只能穿素净衣裳戴银首饰,可把喜欢缤纷色彩的她憋坏了。不过有新首饰总是值得高兴的,嘿嘿!
“嗯,刚打的新款式呢。”大夫人摸摸她的头:“你可以在品香会的时候戴呀。”
看着女儿喜笑颜开的俏脸,大夫人有些得意地想——不是老二家才有适龄的女孩儿的…
欧阳家么?的确是一门好亲啊。
第二十八章:上元品香
(1月14日第一更。今天更新晚了,很抱歉。待会12点前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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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望清河千帆渡,夜观江城万灯燃。
正如舒绿对出的这对子所描述的一般,江城的万灯节,端的是热闹到了极点。
舒绿坐在凌家的马车上,从雕花车窗朝外望去,几乎就要被耀花了眼。那街市上的花灯,就像天上的繁星,璀璨的金光汇成了一条夺目的、流动的灯河。
在这灯河之中,夹杂着载歌载舞的杂耍与百戏,穿梭着无数的游人与车马,一切就像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稼轩的那首《青玉案》。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只有在如今这样的情境下,咀嚼这首诗,才能体会到这在再现代的都会里也体会不到的美妙冲击。
舒绿默默地感受着这些景象带给自己的震动,身边的舒华却并不打算让她一个人一直静坐到目的地。
“舒绿妹妹,你可知为何欧阳家要将品香会设在巨舫上?”
“小妹不知。姐姐可否告诉我缘故呢?”
从刚才开始,这位舒华堂姐就有意无意地要与自己开展友好的亲善活动。人家表现得这么友爱,自己若是太冷淡,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只是,应有的警惕,却不会因为舒华的和善态度而减弱。舒绿对于这种修养太到家的女孩子,反而更加的警醒。不知为何,舒华总让舒绿想起“薛宝钗”这三个字。
感觉很相似啊,只是段数上稍有差别吧。舒华倒不至于像薛宝钗那样完美到滴水不漏,可看得出这正是她努力的方向。
舒华说:“其实欧阳家有座‘香园’,占地也是极广,可容纳数千人聚会。但他们每年元宵都选在清河里聚会,也有想亲近‘江城诗会’那边的意思…”
“江城诗会?”
舒绿恰到好处地提问了一句。说话说话,就是要有来有往嘛。看舒华这么有倾诉欲,她就配合一下好了。
果然舒华便接着说:“每年今夜,江城的才子们都会在清河上举行盛大的诗会。欧阳家这些年生意越作越大,但咱们商贾人家,有如无根之木,家势再兴旺也不一定牢靠的。欧阳家也开始想和这些文人老爷们来往,让自家的子弟里多出些官宦…所以近几年,这品香会都像江城诗会一样,在清河码头这边举行,欧阳家就能借机请些老爷们过来这边聚聚——品香嘛,文人们也喜欢的。”
舒绿明白过来了。欧阳家这招的确不错。
“所以这两年,品香会上也开始时兴作诗词了。咱们到时候,也能欣赏到一些好诗呢——江城诗会那边有了好诗,也会有人立刻送过来的。”
舒华好像真的把舒绿当成了喜爱诗词的“小才女”,很有兴致地向她说着这些节目,殊不知舒绿对于诗词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感兴趣。
只是舒华却没说什么让舒绿在品香会上作诗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家再有才华,也不能在那种公众场合里和男子们比试,那也太不合礼仪了。若是青楼名、妓,出出风头倒是无妨,还能给自己添些名气。
坐在她们俩对面的四小姐舒敏和五小姐舒芸,却是一声都没出过,只是一直维持着淡淡的微笑。舒绿知道这二位低调惯了,也不以为意。至于三小姐舒媛,却是与她母亲大夫人同车而行,不和姐妹们坐在一处。
车子缓缓行驶,总算到了清河码头。坐在另一辆车上的丫鬟们赶紧过来扶各自的小姐下车,连舒绿都有了一个小丫头跟在身边——那是大夫人从自己屋里暂时拨给她用的三等丫头,名叫瑞雪,看着还算老实。
舒绿扶着瑞雪的肩下了马车,刚刚站定,便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震住了。
好大的一艘画舫!
在过来之前,舒华也跟她说过这欧阳家的巨舫何等气派。但亲眼看见的感觉又有不同…即使是舒绿这样见惯了世面的姑娘,也被这艘极致奢华的巨舫深深震撼了。
这艘停泊在清河码头上的画舫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悬挂着上百盏花灯,将整艘画舫映照得如同皎皎明月一样醒目,连带着周围的一汪江水都被照耀成了金色的河流。
而远远望去,画舫上彩带纷纷,霓裳飘飘,歌舞阵阵,欢声融融。它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人世间的仙境,有种脱离了真实世界的美感。
“妹妹你看,那边就是江城诗会的三船连舫。”
舒华站在舒绿身边,朝不远处指了指。
舒绿这才把目光投向码头的另一边。在那边,有着三条连接在一起的中型画舫,也是悬挂着彩灯与丝带,更有丝竹之声隐隐从水面传来。与欧阳家巨舫的富丽堂皇不同,那三船连舫显得清幽洁雅得多,也更符合诗会的风格。
一边是隆重而华丽的盛宴,一边是古典而高雅的诗会,这两种不同的情调同时在这清河码头上出现,让舒绿有种“不虚此行”的欣然之感。
嗯,今晚就好好的当一个看客吧!
“哦,伯母和哥哥们的车驾也到了。”舒华的声音引得舒绿往来路看去,果然挂着凌府灯笼的几辆大马车也在码头停了下来。
凌府众人在凌二爷、大夫人、二夫人等长辈的周围集结。舒绿还来不及看清这位闻名已久的二伯父长得什么模样,就跟着众人一齐往码头上接人的小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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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办妥了入院手续,明天开始正式住院治疗。但是即使住院,蔷薇也不会断更的,正常情况下依然是一天两更。亲们这么热情,虽说蔷薇只能趴着码字,也得努力更新啊…只是快过年了还住院,真悲催。)
第二十九章:再遇恶少
(1月14日第二更。蔷薇誓死扞卫坑品…绝不轻易放弃,握拳!明天照常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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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这么多宾客送到巨舫上,欧阳家自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码头边,停满了接送客人的小船,每艘小船可以载送十位客人。
作为晚辈、又是旁支亲戚的舒绿,很自觉地往后排队,等着最后一拨过去。凌二爷等长辈先走了,接着是凌展鹏和凌展腾这些少爷,然后就到了小姐们上船。
但是小船能承载的人数是固定的,每家的客人却不会都是整数。凌家小姐们差不多都上了船,舒华才发觉船上没有舒绿的位子了。
“啊,那我也先不过去,陪妹妹你坐下一艘吧。”
舒华说着就要下船,舒绿赶紧阻止她的好意。
“没关系的,舒华姐姐,有哥哥陪我呢。”舒绿指指身边的展眉——他是刻意落到后面,等着陪妹妹坐船的。
舒华也未必有多真心想陪舒绿坐下一趟,见舒绿说了这话,也就不再坚持下去。
这时候,码头上的客人们渐渐多了起来。舒华她们刚好坐走了码头上最后一艘小船,舒绿和展眉以及几个丫头只好站在那儿略等一等。
“估计咱们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入席了吧。”
舒绿随口说了一句。
展眉“嗯”了一声:“男宾在二层,女宾在三层,到时候我不能陪着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啦,放心!”舒绿“咯咯”笑了两声,哥哥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她一个跟过来看热闹的小女孩,只要坐在长辈们旁边吃吃喝喝就完成任务了。
虽说是欧阳润知专门过来给他们俩下帖子,但是作为主人家,他绝不会很有空闲来和他们闲聊的。就算是闲聊好了,他也只会找展眉说话呀。
舒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今晚会过得很悠闲。
事实证明,她笑得太早了…
没过一会,几艘小船就从巨舫那边过来继续迎接客人。那小丫头瑞雪赶紧过来扶着舒绿上船。舒绿坐在小巧的船舱里,又是另一番动人滋味,颇有“桨声灯影渡秦淮”的悠然。
从码头到巨舫只是很短的距离。小船停到了巨舫边上,艄公摆好了舢板,恭恭敬敬地请贵客们上船。
“小心脚下。”
展眉护在舒绿身边,陪她一起登船。他们刚刚登上巨舫的甲板,那阵阵喧哗之声便如同一团团云雾般将他们包裹起来。
宾客如云,彩灯如星。舒绿被瑞雪轻轻搀扶,迈着细碎的莲步,与展眉同往一层大厅旁的船梯走去。
她随眼看去,只见一层大厅里头都是些耍杂技的小班子在玩着各式杂耍,什么丢棒槌、穿花圈、逗猴玩狗之类的。还有就是一队队的乐班在演奏着欢快的曲子,厅中小高台上还有穿着舞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很是撩人。
刚才舒华也说过了,这一层大厅,是专门给客人们看表演的。很多人家的子弟在上头坐得闷了,可以结伴下来看看热闹。而二层、三层才是正经的聚会。
不过各家的千金们却不能如此。舒绿觉得有点遗憾,她很想和哥哥一起看看这些古代娱乐节目的…封建礼教害死人啊,真讨厌。
但世情如此,既然无法改变,也就没什么可说的。舒绿刚想举步走上船梯,突然被一个从旁边冒出来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你们两个穷鬼,是怎么混上来的!”
咦?穷鬼?
是在说我么?舒绿很疑惑地抬头一看,顿时明白过来。
拦在她和展眉身前的,是一个身着紫红暗纹锦袍的贵气青年,尚算端正的面孔上笼罩着一层戾气——
不是那位在闹市纵马伤人、还想用马鞭抽打舒绿的齐家大少爷齐英,还有谁呢?
舒绿完全忘记了这位恶少的存在。现在一看到他的出现,才想起这人是齐家的嫡长孙,肯定会来参加这场江城商界盛会的。
那天他们和齐英起冲突的时候,并不知道齐英的身份。但是后来回到大杂院里,香秀就已经将齐英是齐家长房嫡子的事情告诉了舒绿,还很担心他会来找上门来。
舒绿还安慰香秀,说那大少爷怎么会知道咱们几个是谁家的孩子,绝不会特意到大杂院里来报复他们的。
现在却是冤家路窄,就这么巧给碰上了。
展眉已经迈前一步,挡在了舒绿身前。他双眼中的怒意渐渐涌了上来,想到妹妹差点被这恶少的马鞭打伤,更是怒不可遏。
“快来人,把这两个人赶下去!”
齐英急吼吼地嚷着。他身边的跟班也认出了展眉,可是上回被展眉打伤的地方还没完全痊愈呢,这下子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这小子很能打的呀,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冲那么快了…
齐英见跟班们都没动作,更是气恼。他刚从大厅里看了一会儿表演出来,还对着其中一个舞姬暗暗流了几滴垂涎的口水,想着过后怎么把那小娘弄到手。下人们催着他上楼去入席,他才不清不愿地走出来,谁知一过来就看到展眉和舒绿正要登梯。
上次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加上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对展眉的样子是记得极清楚的。虽然现在展眉和舒绿都换上了体面的衣裳,不再是像上次一样穿着借来的旧衣那样寒碜,可齐英依然将他们认了出来。
他认定这兄妹俩是穷人家的孩子,这回肯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弄了身好衣裳混上来的。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齐英哪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动啊!”齐英踢了身边的长随一脚,双眼怒瞪展眉,恨不得自己动手把展眉扔下江里去。
这时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纷纷聚集过来。那些个跟班见没法再拖了,只好硬着头皮想上前去将展眉拖走,却听到船梯上传来一声清脆的“住手”。
众人一起仰起脖颈朝船梯上方望去。
只见一个袅娜窈窕的身影,如同月下仙子一般盈然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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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欧阳婉
(1月15日第一更。今晚还有一更哦…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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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什么事了?”
那少女一边轻声询问,一边缓缓步下台阶。
在明亮的宫灯照射下,舒绿看清了这少女的出色姿容。她长得一张雪白甜净的瓜子脸,柳眉微舒,明眸如漆,一头如云鸦发梳成俏丽的三鬟髻,插着两支鎏金点翠的细巧簪子。
这少女最动人处并非她的美貌,亦不是她浑身的绫罗,而是她行动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娴雅柔美的气质。舒绿来这世上多日,这时才算见着了她心目中的古典仕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舒绿见了这少女,便想着只有这样的姑娘,才成称得上“窈窕淑女”吧。
随着这少女的出现,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被冲淡了许多。连那跋扈的齐英也收敛起来,脸上挂起了笑容,向那少女作了一揖:“惊扰了婉儿小姐,真是抱歉。”
他随即又指着展眉兄妹俩说:“我认得这两个人,他们绝不会是今晚的宾客,请让我替婉儿小姐把这些苍蝇赶走吧。”
“苍蝇说谁呢?”
舒绿冷下脸来回了一句。
“苍蝇说的就是你们!”
齐英怒气冲冲地说。
舒绿突然抿嘴一笑:“啊,苍蝇公子,你好你好,失敬失敬。”
“你…”
齐英这才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被这小丫头绕进去了。
因为有佳人在侧,他才强压下怒气没有动手。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当然,如果他真的那么干了,那么等待他的将是被扔进江里喂鱼的下场。
那婉儿小姐轻咳一声,把自己涌到喉头的笑意咳了下去,才说:“齐家哥哥,婉儿想这一定是一场误会。两位,请问你们是…”
她的剪剪双眸看定了展眉,展眉淡然应了一句:“凌家,凌展眉。”
“啊,原来是凌家的展眉大哥!”
婉儿小姐惊呼一声,又看向舒绿,笑道:“那这位一定是舒绿妹妹了。刚才母亲还跟我说起二位呢,二位快请上来吧。”
她看到齐英在一边竖起了双眉像是要发作的样子,忙笑道:“齐家哥哥,这两位真的是婉儿的客人。我都说了是一场误会嘛…今儿是喜庆的日子,上头叔伯们都在等着齐家哥哥你呢,小妹就不耽误你了。”
她暗暗点出了现在是什么日子,什么场合,齐英也不至于跋扈得连这点脑子都没有。虽然他现在还弄不清这两个穷鬼是怎么变成欧阳家的客人的,但主人家都承认了,他也不好再闹事。
齐英对着兄妹俩狠狠冷哼一声,快步踏上楼梯找自家席位去了。最高兴的莫过于他的那些跟班,哎呀,总算不用和那可怕的小子打架了!
展眉冷冷地看着齐英的背影消失在船梯上方,嘴角挂上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个纨绔子弟…彻底惹怒他了。
“两位,请随我来吧,家母一直吩咐我要先带两位去见她呢。”
这时舒绿得知,婉儿小姐便是欧阳家长房的大小姐欧阳婉。她是欧阳润知的亲妹,对救助过自己母亲的展眉兄妹,自然是要大力回护的。
在前往欧阳夫人休息的舱房的路上,欧阳婉貌似随意地问起他们是怎么和齐英结下过节的。舒绿避重就轻地说了几句,没提到展眉把齐英的豪奴全部打伤的事情,反而是借机感谢了欧阳润知的及时相救。
“要不是欧阳大哥扯住了齐英的鞭子,我这背上肯定要被抽出一条血痕了。”
欧阳婉听着听着,两道秀眉忍不住微微一蹙。她轻叹一声:“这位大少爷,从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没关系,待会我让哥哥找他说一声。事情要是闹大了,他在长辈那儿也讨不了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