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绿的目光在陈列井然的礼物里慢慢搜索着,看到尚兰姐妹几个送的云石屏风摆在比较显眼的位子,肯定也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好几位疏堂的别房姐妹都来奉承尚兰尚堇,说她们送的礼物真是别致,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么名贵的屏风,满京城怕是没有第二扇了。
尚兰很矜持地笑着,眼角眉梢尽是得色。
舒绿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香茶啜了一口,眼睛微微眯了眯。她在默默计算着时间…因为天气寒冷,大厅门户紧闭,四角都烧着火盆。外头冷飕飕的,屋里却甚是温暖。
这温度不错啊,舒绿冷笑了一下。
尽管是家宴,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到老王爷跟前敬酒的,老王爷哪里喝得了这许多。依然是大家起身遥敬老王爷三杯,然后世子、四爷等几位嫡亲的子侄再代表大家说了些恭贺的话,夜宴便开始了。
舒绿还是和尚红两人同坐。尚红下午在舒绿屋里歇晌,舒绿趁这机会询问了她的病情。听尚红说了一些情况后,舒绿大概明白,她是属于先天气管不太好的那一类毛病。先天不足,加上在西北那种苦寒的环境下长大,更是加重了病情。
气管的问题真不好说,舒绿也皱起了眉头。这类疾病很容易引发各种并发症,要彻底根治,在眼下这种医疗条件下基本属于不可能的任务。即使是暂时把病情压下去,也得花费好大的功夫。尚红能够长到十四五岁,说起来的确是邀天之幸了。
尚红自己倒很豁达,并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意思。舒绿看着尚红因为病弱而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晶莹面孔,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要尽力为尚红调制良药。
夜宴过后,下人们进来撤了酒席。原则上,这时候大家有事要忙的,可以先行告退下去了。但是在场的人,哪里愿意错过这和老王爷多多亲近的机会?于是都还围坐在厅里不走。只有一些亲戚知道自己也不够资格老往老王爷跟前凑,很识相地告辞回家了。
陆陆续续走了一批人,厅中剩下的大多是最亲近的嫡系亲眷。这时候,一些孙子辈的人就在各自长辈的鼓励与暗示下,抓住机会去和老王爷说话。老王爷心情好,似乎也挺享受这种家庭小聚会的气氛,听孙子孙女们在眼前凑趣说话,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寿礼上。几位长辈不着痕迹地说起这些小辈们送的礼物来,其实也是借机献殷勤的意思。他们不好明着讨好老爷子,打着儿孙名头来送些讨巧的东西,却也是不错的主意。
尚兰她们送的屏风是必然会被提起的。其实老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面屏风虽然不错,也未必看在他的眼里。
但是他现在高兴,也就笑着点头说:“嗯,你们几个倒是有心了。”随口又说起,他许久以前在宫里也见过类似的一面屏风,只是那云石上的纹路不是这四季景色,而是五岳的山景什么的。
尚兰几姐妹得了夸奖,笑得跟花儿一般,不住往老王爷面前撒娇卖痴。
“舒绿丫头,听说你给我送了些敷脚的药膏?”
老王爷突然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舒绿。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舒绿身上。老王爷这话问得平平无奇,可这却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问起一个小辈的事情。
舒绿微微抬起低垂的臻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嗯,舒绿以前跟祖父学过些歧黄之术。听说外祖父您脚上有些不适,恰好记起我祖父也曾有过类似的病症,我就照着老方子做了些药膏,还有一条热敷带。那热敷带蒸热以后,敷在膝盖上,挺舒服的呢。”
尚兰和尚梅同时露出讥诮之色。什么乡下土方子,也敢往老王爷面前献丑?尤其是尚兰,她是知道舒绿那坛子药酒已经洒了,所以舒绿现在献上来的寿礼只有不起眼的药膏和什么狗屁热敷带,难登大雅之堂。尚兰心里那个高兴啊…
老王爷的神色还是满和蔼的,微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
得到老王爷的赞赏,舒绿本该高兴才是。可她偏偏神色一黯,眼角泛红,咬了咬下唇说:“…其实…外祖父,舒绿本来还用了好长时间,给您酿了一坛药酒。这酒是我祖父的独门方子,对腿寒特别有效的…没曾想…昨儿晚上,我让人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洒了…”
“呜呜呜…外祖父,对不起…”
在众人无比诧异的目光中,舒绿居然就这么…哭起来了
本来这种大喜的日子,谁敢触老王爷的霉头啊,当然要笑啊只怕自己笑得不够甜,不够大声…哪个会像舒绿似的,说哭就哭了?
老王爷看着舒绿哭得梨花带雨,不但不责备她,反而流露出心疼的表情来。这孩子,他以前只觉得她长得像素瑶,脾气却不大相似。可舒绿这一哭起来,却和素瑶少女时一模一样的…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早逝的爱女,心头一酸,竟伸手将舒绿拉到身前来,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没事,外祖父知道你的孝心”
舒绿得了老王爷这句安慰,见好就收,把眼泪一收,破涕为笑。“真的吗?外祖父您真的不怪舒绿吗?”
“嗯,当然了”老王爷见自己一哄,舒绿便不再哭了,也露出了笑容。
之前舒绿的哭,他只觉得是真情流露,比那些笑着奉承他的孙子孙女们更显得难能可贵。而舒绿听话转悲为喜,又让老王爷觉得这孩子毕竟懂事,并不是那种娇滴滴黏糊糊的性子。
舒绿这一哭一笑,转眼间就将老王爷的心给牵住了。其他人这时也插不进去,只在一边瞧着,各人心里都有一番想法。
正当这个时候,展眉突然站出来,扬声道:“妹妹洒了的寿酒,就是专治腿寒症的那坛?”
“是呀。”舒绿娇怯怯地用手帕印了印眼角的泪痕,当真是楚楚可怜。
“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你忘了?你一共酿了两坛的,有一坛让我送给国子监的邱大人,他也是腿上不大方便…我本想着过两日才送的,那酒还在我屋里呢”
“真的吗?”
舒绿很惊喜地看着哥哥,刚刚哭过的小脸现在亮晶晶的,迸发出难言的喜悦。
她又转头看向老王爷:“外祖父,舒绿斗胆将放在哥哥那儿的那坛酒,再当寿礼送您…您会不会觉得舒绿太无礼了?”
“不会不会。”老王爷见她举动率真,倒挺稀罕的,比府里那些呆呆的女孩儿要有趣,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
“那我立刻回去取”展眉也不说叫下人去,一撩袍角飞快地转出去了。
这两兄妹…
好些人看向舒绿的眼光都不同了。这会是巧合吗?这边洒了酒,那边还有一坛预备好的?他们会相信是巧合才有鬼了…可谁敢当众对老王爷说,这两人是在演戏?
人家演得跟真的似的,没看老王爷已经彻底入戏了吗?真没看出来,这两个小子丫头,心计真够深沉的啊
舒绿还依偎在老王爷身边,一脸标准的小白花表情。
该彪悍的时候彪悍,该装小白花的时候——
她也绝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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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嘿嘿,某个坑马上就要填上了,今晚揭谜底)
第一百八十六章:大寿(五)
(4月18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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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小白花要装得好,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乃至老王爷在回应后自己该如何对答…舒绿都在心里反复推敲过。即使老王爷没有突然问起她,她也会用自己的法子,将老王爷引到她预设的情境中来。
应该说,从知道有人要动自己的寿酒以后,舒绿就开始想着该怎么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将寿酒掉包很容易,借机教训自己院子里的奴婢,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她的目的仅止于此,那也太小儿科了。
她早从游王妃的追述中,大致勾勒出了自己过世的母亲当年是个怎样的少女。一个多愁善感的贵族千金,动辄悲春伤秋,时常莫名流泪。偏偏她又看得出,老王爷对这女儿是多么的喜爱…那就是说,老王爷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儿的。
舒绿正好缺一个机会,在老王爷心目中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她深知在府中要过得好,肯定要博得老王爷的宠爱。自己长得酷肖亡母,可性格并不相似。而在老王爷面前一哭,八成可以勾起他对女儿的哀思。
这种事情其实一点也不高尚纯良,但却是舒绿的做事风格。她只是想尽可能的让自己活得更好而已…何况,老王爷又有什么损失呢?
果然,现在老王爷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之前她也每天过去向他请安,但老王爷对她虽然和蔼,和此时的怜爱一比,差距是相当的大。
“呃…外祖父,舒绿还有一件事向您请罪。”
“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老王爷还是拍着她的肩膀,态度很温和。
舒绿走到他面前半步之外,盈盈跪下,垂头说:“昨晚因为那酒被一个丫头打洒了,舒绿一时激动,打了那丫头几下子…舒绿知道自己这样失态太过不该,就算那丫头有错,也该禀报大舅母,让大舅母处置她才是。求外祖父恕罪…大舅母,舒绿真不是故意的…”
说罢,她仰起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另一边的张氏。
张氏彻底愣了,这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舒绿打了丫头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白天里,女儿已经给她告过小状了,她正把舒绿的这事记在心里,准备过后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呢。
原则上,大家闺秀真是不能像个泼妇一样跳起来打人的。奴才不好了,让人叫下去处罚什么的都可以,但是自己动手…很没教养。张氏还小高兴了一下,觉得自己能借此敲打敲打舒绿呢。怎么舒绿居然在这时候自己爆出来了?
不过,她也很快明白了舒绿的用意。好个刁钻的丫头啊
老王爷的眉头皱了皱,说道:“这才多大点事?起来吧。”
舒绿却不起身,只是拿眼看着张氏,颇有点“大舅母不出声我不敢动”的意思。
老王爷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这女孩儿他是每天都见着的,看起来也不像是胆子很小的那种姑娘啊。怎么自己都允她起身了,她还不起?莫非…
老王爷侧头看了长媳一眼,这一眼看得意味深长。张氏那个恨啊…舒绿这是明着抹黑她做这种可怜样儿出来,不就是想让老王爷误会自己平时对她太苛刻么?
“她还小呢,才刚进府,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你们平时多让着她些就是了。”
完了…张氏听老王爷语气平平地说出这话来,就知道被舒绿算计成功了。
棋差一招,被舒绿占了这先机,以后别人想再给老王爷上眼药可就困难无比。有了这先入为主的印象,谁再说舒绿不好,岂不是被老王爷误会是故意欺负她?张氏哪里敢跳出来说“我根本就没苛待过她,只差没当祖宗供着了”,唯有装出很亲切的长辈款儿,僵硬地笑道:“舒绿你多虑了,家里的丫头婆子不好了,当主子的教训几下算什么事?王爷都让你起来了,赶紧起身吧。”
“谢谢外祖父宽宏大量,谢谢大舅母不责之恩”舒绿方才展颜笑了,从地上款款站起。
恰好在这时,展眉也带着那坛子寿酒回来了。
舒绿趁机恳求老王爷试饮一杯。老王爷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对舒绿正是怜惜的时候,也就答应下来。
当下人们把酒封一开,醇厚的酒香霎时间从坛中冲出,人们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酒好香
“哦,闻着味道还真不错”老王爷须发皆动,兴致一下子提起来了。舒绿亲自捧了一小杯双手送到老王爷面前,含羞带涩地说:“请外祖父尝尝舒绿酿的药酒。”
那表情似乎透露出她内心的忐忑不安,生怕老王爷喝了觉得不好似的。老王爷哈哈一笑,接过那杯琥珀色的药酒,慢慢饮下。
“好酒”
老王爷只觉得一股烈火从喉头直烧到五脏六腑之中,饮下片刻后,身子顿时燥热起来。好烈性的酒
他这声称赞一出,本来就神色复杂的众人,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舒绿。
怎么,这丫头酿出的酒真是很厉害不成?居然博得了老王爷这样的赞誉?
舒绿微微低着头,一双明目从刘海下偷偷看着老王爷,双颊泛起红潮。“外祖父觉得如何?”
“真是好酒,烈得很啊喝了我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这里头用了什么药?”
舒绿逐一将里头添加的香药说了。其实这药酒最难得的不是舒绿的香药方子,而是打底的高度酿造酒——这是只有舒绿才掌握了的酿酒技法。当然欧阳家现在也学会了。
老王爷又一口气连饮了三杯,边喝边赞。他是武夫出身,本来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只是白天里喝得多了,刚才夜宴也饮下不少,这会儿喝了几杯烈酒,整个人有些犯起晕来。
舒绿反而劝他不要再多喝,说这药酒太烈,每日应只以三杯为量,多则伤身。
“好好,依你”
此时的老王爷,面对着舒绿的时候,真是非常好说话。
别人犹可,尚兰看了这么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烧红了。这死丫头…死丫头凭什么就这么会讨祖父的欢心?
老王爷赞了几句舒绿孝心可嘉,舒绿很谦虚的说,自己比起其他人差得远了。她先是夸了尚红亲手替老王爷作画,引得老王爷也给了尚红几个笑脸。然后她看着那边摆着的云石屏风,笑道:“尚兰姐姐几位送的这面屏风,才是极有巧思呢…”
她说起这个,老王爷自然而然地就往那屏风看去。
咦?
难道是自己喝醉了,眼花了?
老王爷眨了眨眼睛。他怎么觉得那屏风上的图案,开始模糊起来?上头那些水墨画一般的纹路…为什么变得斑斑驳驳的了?
老王爷的异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于是,整座大厅里的人,都往那屏风看去。
尚兰终于发现那扇屏风真的不对劲了。怎么…怎么可能会这样
她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舒绿把头低了下去,努力让自己不要偷笑出声。
嗯,自己还没把老本行丢掉啊。这个化学实验做得很成功呢…
大理石高贵华丽,但本身质地偏软,属于碱性物质。它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很容易和酸性物质发生反应。只要是一般的强酸,都可以轻易腐蚀它的表面。
在江城萍花坞别院的实验室里,舒绿提炼出了很多可供实验使用的基础溶液。其中就有好几样酸性溶液,比如从白醋中提炼出的醋酸。
前几天,她悄悄把强酸送到展眉手中,然后告诉展眉应该在什么时间潜入库房,将这些酸性溶液涂抹在屏风的大理石表面上。从昨晚到现在,这些酸性溶液一直在与大理石发生反应,尤其是大厅里较高的温度,和炭火燃烧后析出的一氧化碳…都是促使反应加剧的因素。当然,这一切,也都在舒绿的计算之中。
她早就算好,屏风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开始变质。所以,她才会刻意引老王爷往那边看去。
老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微微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觉得有些晦气。这屏风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去追究了,但他顷刻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再也不想看见这面屏风。
尚兰和尚堇、尚梅几个,身子一直在发抖,差点就要站立不稳。这种事…这种事是怎么发生的啊
到此,老王爷也没兴致继续这小聚会了。他只说身子乏了,挥了挥手,让儿孙们一齐请安退下。
信安王府的寿宴,就在这种微带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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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蔷薇有人品吧,关于屏风的坑终于填上了是不是很意外捏,活活活…都说了舒绿有女主光环的呀…蔷薇就是如此的亲妈,果断的这几章看得爽不?爽就赏点粉红吧亲们…呃,还有,蔷薇是文科生,如果那个化学实验是个bug,请原谅蔷薇的小白哈…PS:吐槽段落不收费的,再次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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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无良王妃》,书号2290565,作者:蓝懒很懒。
简介:这年头好男人不多,自己捡个正太来养成。
第一百八十七章:生存还是毁灭
(4月19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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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张氏面前,舒绿如往常般给她请了早安。张氏一声不吭,冷眼看着舒绿。舒绿却也不慌,垂头微笑不语。
她越是镇定,张氏心里就越是郁闷。
自己还没对她怎样呢,这丫头却对付起自己来了
张氏想起昨夜老王爷看自己的那一眼,就对舒绿恨得不行。而那面屏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出跟舒绿有关系,但张氏就是隐隐觉得,这里头肯定有舒绿的影子。
其实舒绿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她心里还是有些惋惜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府里装个透明人,好好地过小日子,就跟尚红一样当个隐士也挺好。
但她的性子,却让她没法选择隐忍这条路。
如果她一入府,就如这些女人所愿,出够了丑、卖够了乖、满足了她们的优越感…她们也许就不会想着要对付她,而是任由她自生自灭了。但是舒绿真的这么做的,先不说这种被人欺压的日子过得舒不舒服,在老王爷眼里,很快就会变成隐形。
他们祖孙间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舒绿要是再装低调,只怕老王爷把她养到十五六岁,就会随意找一家所谓的“好人家”把她给嫁出去。那时候她若是不满那婚事想反抗的话,遇到的阻力就不是一般的大。
舒绿面临的情况,也可以用后世公司某小白领的角色来代入下。
信安王府就好比一家大公司,老王爷自然是掌舵人。世子、张氏等属于高级主管,尚兰这些人则是主管们的心腹,也是早就在公司里工作的老前辈。
小有本事的新人舒绿,一进来就受到了前辈们有意无意的排挤,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高级主管们对她的处境视若无睹,甚至还有可能推波助澜,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这种情况下,她是放低身段去融入这间公司,把自己铺成地毯让大家踩得舒坦了然后接纳她呢?还是抱紧大老板的大腿狐假虎威地当个孤臣?
生存还是毁灭,这真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难题。幸亏舒绿从来没有选择恐惧症,她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二者不可得兼,她还是宁可选一种比较嚣张的活法…尽管她觉得自己一点,一点都不嚣张,真的…
据说那些宅斗界的高手,可以做到让每一方面都满意,在各方人马间游刃有余。舒绿很遗憾,自己还是缺乏宅斗素质啊,没有成为宅斗界新星的希望了。
舒绿还以为张氏会为难一下自己,起码冷嘲热讽总会有的。但很出乎舒绿的意外,张氏只是态度冷淡,却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看来张氏也不是个笨到极点的人呢,舒绿心想。该有的心机,她还是有。明知道现在吃了亏占在了下风,张氏便没有再做出可以坐实她“刁难”舒绿的事情。
舒绿知道张氏很不待见自己,不过…张氏表面上做这样的姿态,也就够了。张氏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整个后院的人如何对待自己。
想来,往后的这段日子,虽然各种小算计是少不了,大面上应该比较好过才是。那些女人们,估计不怎么敢来呱噪自己了吧。
用过午饭歇了晌,她去二夫人的院子里探望尚红。尚红昨儿累了一天,别又病了才好。
桑氏看着她的眼神怪怪的,但似乎没什么恶意。她到尚红屋子里的时候,尚红才刚起醒过来,还没起床呢。
“妹妹来了?”
尚红赶紧让小丫头把自己扶起来。舒绿看尚红气色真不是太好,但也不像病了的样子,应该只是劳累后的疲态吧。
丫鬟送上茶来,尚红就将她们遣下去了。等看到四周没人,尚红才拉着舒绿的手,担心地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舒绿明白尚红是在为她担忧。
“姐姐,没事的。”舒绿轻笑了一声,说:“我能应付得来。”
尚红很认真的看了舒绿半晌,突然摇头,笑了。
“嗯,也是。我呀,就是应了那句话——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也该学学你这般心胸开阔些才对”
两人相视而笑,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不再去想昨天发生的那些事。舒绿以前就发现尚红的文化水平似乎蛮高,应该是比府里这些女孩儿们高出一截的,还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尚红是最不受关注的女儿啊,没什么机会接受教育才对。今天和尚红聊天才知道,原来尚红的父亲,也就是过世的那位梁三爷,是位饱学之士。应该也是老王爷最会读书的儿子吧,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梁三爷是在尚红十岁的时候去世的。在这之前,尚红是由她父亲亲自开了蒙,手把手教书学画。在梁三爷去世后,尚红因为思念亡父,也同样是出于兴趣,还是一直自己画画玩儿。
舒绿书法不错,水墨丹青却不甚擅长。尚红倒是挺乐意教舒绿的,舒绿却怕尚红太费精神了。
“无妨的。偶尔画画,舒散一下心情也好。”尚红说:“只怕我画得太差,没什么资格教导妹妹。”
“姐姐哪里话我是只会画山水,花鸟上几乎就没敢动过笔。上回姐姐画的《梅鹤图》栩栩如生,真是看得我眼热坏了。也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有姐姐这样的功底。”
“罢哟,你就别吹捧我了,怪肉麻的”
“真的吗?哈哈哈…”
在尚红屋里一起用了晚饭,舒绿才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是惯于在这个时辰沐浴的。见到巧珠来倒热水时,面带犹豫之色,舒绿心知肚明她要说什么。
她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巧珠。巧珠神色一黯,埋头做事去了。
到了第二天午后,舒绿才让人把关在杂物房里的巧果放了出来。
其实巧果除了被舒绿打了**掌,脸上有些红肿之外,身上真没受什么伤。舒绿也没刻意虐待她,一天两顿饭还是管饱的。比起那些犯了点小错就被拖下去打十几二十板子的下人来说,巧果受到的惩罚一点都不重。
但是关在杂物房里两天两夜,巧果煎熬地要疯掉了。这段时间里,只有巧珠来给她送饭时,她能得到一点点外面的信息,其他一切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怕自己就这么被舒绿弄死了,瞧舒绿朝自己下手那个狠劲…丝毫不含糊的啊。她拼命求巧珠,让巧珠去找尚兰来救她。
谁知巧珠回来,带回尚兰的话,却让巧果的心凉了半截。
而昨天巧珠一脸晦暗地悄悄过来告诉她——舒绿小姐居然在老王爷面前,把这事摊开来说了老王爷一味回护她,反倒是尚兰小姐,因为屏风的事,惹老王爷生了好大的气…
完了
巧果也不笨,知道这样一来,尚兰更不会来救她了。这其中的关窍,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尚兰自保犹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
巧果扑在稻草堆里哭了一天,还是没人来理会她。
她设想过自己的下场。舒绿现在风头正盛,恰好借着打杀了自己给院子里李威,自己这条小命就算能保住,说不得也要被打个半死。然后呢…是被拎出去发卖,还是送到庄子里去做粗活?
巧果那个悔恨啊,早知如此,她老老实实当她的小丫鬟便罢了。何必贪图尚兰小姐许下的那些小恩小惠,和舒绿小姐作对呢?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甚至想起以前听说过的,有些大家使女得罪主人狠了,被卖到低等窑子里去,让人活活糟蹋死的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还不如现在去死了算了
然而现在,她却被巧英巧珍从杂物房里拉了出来,赶到舒绿面前。
舒绿外间屋里,站满了绮霞苑里所有的丫鬟。
当巧果真正面对舒绿的时候,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小姐…小姐这就要处置她了吗?
舒绿却只是慢慢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她们几个头一天进绮霞苑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