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钟太医说对了,孩子的月份有问题!
落胎后的陈嫔依然昏迷不醒,据说脉象断断续续,随时有生命危险。关于流产原因,从太医院那边传出来的话是她可能服用了落胎的药物。但是自己主动吃的,还是被人喂的,就不得而知了。
段贵妃严令要查清此事,陈嫔宫里的人全被捆了关起来分头审问。要审的,不仅仅是陈嫔流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胎儿月份有出入的事。
难不成,陈嫔这一胎,真是偷情怀上的?
虽然宫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新闻,陈嫔这一桩的离奇程度却是近年来的佼佼者,就算有段贵妃的严令也阻止不了宫人们熊熊的八卦之火拼命燃烧。
在宫墙下、花木丛中、值房里,所有头头们看不到的角落,底层宫人都在对这事抒发着感想,用暗语和眼神交流彼此的看法。而其实,在下面人不知道的时候,那些头领太监和女官们同样在议论着。
太神奇了,陈嫔要是有奸夫,那奸夫会是谁呀?
最可疑的当然是眼下已经被抓起来的朱太医了。因为根据群众们的回忆,就在这几个月里,朱太医进宫给皇上调养身体的时候,也经常被各宫娘娘们请去诊脉。
虽说朱太医到陈嫔宫里的次数并不比到其他娘娘那儿多,但其他人没怀孕,陈嫔怀孕了呀,这不能说明点问题吗?
另外,也有人怀疑是某个侍卫所为。理论上说,侍卫们夜间都不能接近内宫,只能在内宫门外巡视,但总有例外嘛,谁知道哪个侍卫会不会半夜爬宫墙?这可能性也不小!
而且和侍卫通奸的宫妃,以前可不是没有啊。
至于太监之类的就不用说了,后宫严格的每年一检查的体检制度,完全杜绝了假太监的存在。什么漏网之鱼,不,漏网之鸟,是没有存在可能的。
这种种可能性,云若辰也都一一思考过。但她总觉得,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这事里阴谋的味道如此重,要说是普通的通奸案,她绝不相信。
整个下午,云若辰把自己关在屋里。夏虹与秋容不知道郡主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些什么,只觉得她表情凝重,像在做什么重要功课『以的。
其实云若辰却是在借着自己所知的信息,反复推演着陈嫔这离奇的流产事件。可惜她与陈嫔的接触实在太少了…如今陈嫔宫里又被封起来,她更是什么都拿不到。
晚上的时候,段贵妃回宫,云若辰过去请安。只见段贵妃脸色音音的,眼角的细纹都皱起来,上好的贡粉都掩不住她疲倦的表情段贵妃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头发染得再好,也对抗不了岁月的侵蚀。在灯光下看着,卸了妆的段贵妃也就是个寻常富贵家的老太太,和往日那种靠着心气撑起的威严高贵形象差距不小。
“娘娘,您还好吧。”
云若辰与段贵妃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见她累成这样,担忧地过去拉着她的手:“您脸色好差。”
“没事。”
段贵妃挤不出笑脸,牵动嘴角轻声回了一句,又叹口气抚了抚云若辰的头发。“辰儿,这几天宫里事情多,你别到处乱走,懂吗?”
“嗯,辰儿知道了。娘娘,辰儿替你松松头,好不好?”
“这是下人做的事,哪用得着你。”段贵妃欣慰地说:“你有心就好。”
但云若辰还是坚持要替段贵妃梳头。段贵妃拿她没法子,只得在梳妆台前坐了。一开始宫女们都在旁紧张伺候着,生怕小郡主下手不知轻重,扯了娘娘头发。
没想到云若辰梳头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梳着,梳角轻触头皮,让段贵妃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给段贵妃通完头,云若辰又替她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她人小,气力却适中,十指微压准确地刺激着穴位。
“好了。娘娘,您可觉得好些了?”
云若辰笑嘻嘻地伏在段贵妃肩上。段贵妃总算有了点笑容,回头拍了拍她的小脸:“真是好多了,我们辰儿最乖了!”
向来,段贵妃都待云若辰极亲热却又极客气。但相处日子久了,两人慢慢生出些祖孙般的真感情来。膝下空虚多年的段贵妃,其实还是很喜欢云若辰这孩子的。
偶尔,段贵妃也会想起自己早年间夭折的孩子来。那可怜的孩子,大概已经转投新生了吧?会不会也像辰儿这般解语懂事呢?唉…只希望能投在寻常人家,千万别再投进帝皇家来。
宫里的日子,不是在过,是在熬!
看段贵妃真是累极了,云若辰也不多耽搁,再聊两句就回了自己屋里。
“没有邪气。”
晚间,独自坐在帐子里的云若辰,手里室着几丝从段贵妃头上脱落的发丝,喃喃自语。
她身为术士,对施法之类的事较为敏感。心想着,若陈嫔这桩诡异的流产是有人在暗中施法,那现场应该会有很重的邪气才对。
毕竟是伤及人命的大事呢。
但在陈嫔宫里呆了大半天的段贵妃身上,却一点邪气都没染上,可见这回并非术士作法。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这般不安?”
云若辰叹息一声,左思右想也是无奈,只得睡了。
希望自己想多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黑色漩涡
除夕日,宫里从四更天就忙起来了。
云若辰被人服侍着,梳了个比平时更老成庄重的头发,插了满头珠翠,再穿上崭新的宫装裙袄,到各宫去拜祝。
“郡主,您看,多漂亮。”
夏虹有心要逗云若辰开心,替她梳完头后指着菱花镜说:“这套金镶宝多喜庆,特别是这蝶赶花的挑心,真精致!”
可惜云若辰不是真正的小女孩,不会为穿了漂亮衣服插了好看的簪子就高兴个半天。这两天里,她的眉头就没解开过,无人时神情总是很凝重。
这让她身边的人都感到奇怪,虽然宫里是出了丑事,但这和小郡主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来宫里暂住的千金贵女,这事再怎么也扯不到她身上去呀。
实际上,云若辰也并不想将自己太多的想法露在脸上。但这几天里,她越发心神不宁,连夜里都会惊醒好几次,实在是没法安下神来。
又到除夕了…
她回想起去年除夕。
那倒在雪地里、还不曾踏上叛乱道路就已从半空坠落的男子。舒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若辰对舒王的怨气也在渐渐淡去。那个曾经站在繁华顶端的人,最后却只能落寞地在黑夜里一点点回忆自己过去的荣光。
所以他的心才会渐渐染上了黑色吧。
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她老是容易回忆起许多黯淡的片段。
昨天夜里,她梦见了前世的那个男人。
那年她在国内知名大学历史系读大二,因为常常需要查阅典籍的缘故,一大半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在本系,她也是出名的美人,追求者甚重,大一时,有人开着家里的名车到她宿舍楼下送花,她抱着书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渐浙的,大家都说她太冷淡,追求的人也就少了。
到了大二,她更是天天一个人。身边女友都有了另一半,或是正在被人追逐,她其实一点也不羡慕。
谈恋爱那么有趣吗?那些青春痘还没清干净的小男生,一身打完球后的汗臭味,的确很青春阳光,可她并不喜欢呀。
她心目中另一半的样子,不是这样的。可有女友问她,那你到底喜欢哪样的男生呢?
她又答不上来。
直到遇见他。
那天午后,天气暗好,学校里举行校际篮球比赛,人人都挤在球场边看帅哥。只有她,还是往图书馆跑。
在空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她沉浸在一排排书架散发出的、混杂着尘埃与旧纸味道的气息中,看一颗颗浮尘在阳光下跳舞。上次在这一行书架上找到了某本残缺的术数典籍呢,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逐行辨认着书脊上的宇样,终于发现在书架最上一层有本书就像她要找的内容。可是她不够高啊,踮脚也够不着…要不要去旁边搬个书梯过来呢?
“你要拿哪一本?”
忽然,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
她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生,斯文白净的面孔上戴着副无框眼镜,眉目清秀,正低头对她微笑。
她的脸忽然红了。
她甚至没有去细想,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普通人的接近毫无感应,平时明明三米外有人靠近她都能察觉。
大概是从那时起吧,她就开始丢失了理智,也慢慢丢失了自己。
现在想起来,她对他,还是恨着的吧。
“为什么会想起这么久远的事呢。唉,不是好现象。”云若辰抬手扶稳头上那蝴蝶挑心,努力调整面上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喜氏些。
拜祝这件事,去年她就跟着父王与黄侧妃进宫做过一次,这回有四名女官给她引导,更是一次差错不会有了。
她先去正殿见了段贵妃,再从皇帝、张淑妃等人一路拜下来,说的都是些新年里该说的套话。皇帝的兴致低落,没和她多说什么,倒是又考校了她几句近来读的书。
等她在宫里走了一轮,路过陈嫔原先住的宫室,远远站在墙外看了一眼。
曾嬷嬷有些紧张,却见云若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才松了口气。
她又回到清华宫时,太子一家却都到了。
“姐姐!”
隔得老远,云耀就喊了起来。黄侧妃忙不迭去拉扯他,云耀却不管,还是在原地一蹦一蹦的:“姐姐!姐姐!”
“姐姐听到啦。星儿别调皮,姐姐给你吃糖。”
云若辰快步赶到弟弟身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段贵妃坐在厅上,对太子只是笑:“太子,你看他们姐弟多友爱。”
“是呀,星儿就是拈他姐姐,每次见了姐姐都高兴得很。”
在清华宫这里,太子也放松了些,虽然刚才见过皇帝时的紧张感依然挥之不去。黄侧妃只有赔笑的份,这回进宫,她给各宫的娘娘们都送了重礼。
虽然知道在太子的婚姻大事上,娘娘们说话没什么分量,但起码别拖她的后腿啊。最近几天,又听说有人上折子让皇上考虑给太子续娶了…真心烦!
她也旁敲侧击问过太子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太子你一定不要续娶,等着继位后立我当皇后,只当为了星儿”。
但是太子也无奈啊,这事还真轮不到他做主。好吧,如果他是个强硬的性子,比如云若辰,想硬扛着外界压力还是有办法的。
黄侧妃在太子那里拿不到准话,云若辰又故意装作不知道这事,她顿时生出一种六亲无靠的无力感。所以近来她也没空在太子府里作威作福了,只是一心抱着儿子,指望太子看在儿子份上千万要扛住。
云若辰看黄侧妃脸上写满心事,也有些好笑。不过转念一想,何必嘲笑她呢…她也只是在为自己的终身担忧着吧。
这世上女子已经如此吃苦,她们能够为自己争取的东西实在不多。在外人看来极尊贵的太子侧妃也好,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也好,包括她这人人娇宠的小郡主,谁不是在为自己的人生拼命谋划呢。
这么一想,她看向黄侧妃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黄侧妃以为小郡主是爱屋及乌,因为见了云耀,所以也对自己态度大好,立刻笑得很灿烂。
正在段贵妃要叫人来摆午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忙地跑进来,见到太子后表情更加古怪。
“禀、禀报娘娘,太子殿下…”
“利索点!”
段贵妃最见不得人畏畏缩缩,认为这是在给她丢人。搞什么呢?
小太监被她责骂,打了个激灵,忙说:“皇上传太子殿下到静心殿议事。”
“哦?都午膳了…”
段贵妃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既然是皇上传召,那殿下自便吧。”
“等等。”
太子刚想随那小太监过去,云若辰忽然插话,几人都愣住了。
段贵妃眉头皱了皱,辰儿这孩子平时很知礼的呀,怎么会在这时候插话。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辰儿可是舍不得你父王?晚膳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太子也笑:“呵呵,说不定孤一会儿就回来了。辰儿你先陪贵妃娘娘用膳。”
段贵妃、黄侧妃都跟着笑起来,云耀也咯咯地笑着,拉扯着云若辰的裙角:“姐姐,嘻嘻,姐姐…”
一片祥和中,只有云若辰脸色愈发苍白,两道秀眉拧成了一宇,眼角泛起红丝。
“辰儿,你怎么了?孤去去就回来了。”
“父王…”
云若辰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不止,眼前一阵阵发黑,某些记忆片段不停在她面前闪动。
前世男子温柔的微笑。
他被她揭穿时狼狈的表情。
他在她身上下的蛊。她生生将法器戳向自己心口挖蛊的剧痛。
血光漫天,他的躯体在她咒语低徊中炸成齑粉…
“父王…不要去…”
她看见了,看见太子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好像要将他扯进去。
“不行的,别任性,皇上在等着呢。”
也就是太子脾气好,还在哄着她。另一边,段贵妃已经很不高兴了,回头对两个女官使眼色。
那两个女官一左一右上前,劝道:“郡主,太子殿下要去见皇上,耽误了皇上要生气的。”
云若辰身上本就虚弱,被她们夹着往后退了两步,便已离了太子身边。她定了定神,将理智找回,用力挣脱女官们的手。
“父王,您去吧,把这收好。一定要收好!”
她将那枚日日贴身藏着的螭龙玉佩放进太子手里,恳求地看着太子。
这孩子是怎么了?
太子和段贵妃、黄侧妃都想不通,云若辰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表现啊。难道是被什么东西魔怔了?
“好的好的,孤会收好。”
太子一面应着,将玉佩随手塞进怀里,一面赶紧催着那小太监带路走了。
目送着太子离开,云若辰紧咬着下唇,身子轻轻颤抖,连云耀的呼唤都听不见了。
“我要撑住…”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努力调整呼吸,凭着伤元气也要推算一番,却突然身子发软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惊天丑闻
“郡主!”
周围宫女们大惊失色,忙都过来将她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清华宫里乱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了!”
段贵妃也急出一头汗,立刻就叫人去传太医。
那边,云耀也被姐姐的倒地吓得哭了起来。黄侧妃忙亲自抱着他哄了又哄,很快就被人请到偏殿去歇着了。
“大过年的,这孩子在闹什么。”
段贵妃脾气再好也生出了不耐烦,这些日子以来她本来就够忙够累了。那陈嫔还半死不活地昏迷在床上呢,从她莫名其妙流产到现在就没有醒来过。
难道宫里最近有不干净的东西?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啊!
皇宫自古最不缺的就是冤魂的传说,谁让这里头不明不白的死鬼太多呢。段贵妃想着,是不是该请骆天师来一趟,做个法什么的?
“娘娘,不好了。”
她刚让人将云若辰抬回去救治,太医还没来呢,又一名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娘娘,出事了!”
“啪!”
段贵妃很窝火,一巴掌把那小太监扇得倒在地上,厉声道:“狗奴才,说什么呢!”
那小太监哭叫起来,死命磕头:“娘娘,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好在段贵妃还存着理智,骂道:“什么事,快说!”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皇上拿砚台砸了头,伤得不轻呢。皇上还不让人给殿下治伤,罚殿下跪在静心殿台阶下面。”
啊?
段贵妃惊得差点失态叫出声来,第一反应居然是往云若辰住的偏殿看了一眼,回忆起不久前云若辰的奇异反应。
那孩子,早就预料到她父王会出事?
可为什么皇上要对着太子撒气?难不成太子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里,提了朝中的事情,说话中忤逆了皇上?
就太子那性情,不会吧…
这小太监其实是段贵妃的心腹,否则也不会情急失态。这时,他紧趴在地上,只说:“娘娘恕罪,奴才有事秘禀!”
“跟本宫过来。”
段贵妃当机立断,把所有人都遣开,只督下小太监在跟前说话。那小太监再次打量了左右无人,才凑在段贵妃耳边说:“娘娘,奴才听说,是朱太医今儿突然招供了。”
“晤,他招供什么了。”
段贵妃随后拿过桌上一杯热荼来,想喝两口荼压惊。
“奴才也是听人说的,做不得准…人家说,朱太医招供,陈嫔那孩子…是太子的!”
“噗!”
段贵妃一口荼就喷了出去,手里的荼盅也掉落在地毯上,洒了她一裙子!
“咳咳…咳咳…”
她被荼给呛住了,小太监忙替她拍背顺气,忽而又被段贵妃打了一巴掌。
“死奴才,这话也是你乱说得的!”
“是是是,娘娘恕罪,奴才这都是胡乱听来的!”
小太监两边脸都被打肿了,却不敢有半丝怨言,又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段贵妃虽然责打了小太监,心里却明白,小太监所说的肯定是事实。
怎么会是太子呢?想不通啊!
“太子要是这样都能生儿子…”段贵妃心里冷笑着:“那他还用跟诚王斗这些年?”
谁都知道太子的子嗣极艰难,如今都三十多岁了,膝下也就一个庶长子云耀。就算他真和陈嫔偷情,能偷几次?
段贵妃不愿相信陈嫔与太子有奸情,怎么想都觉得朱太医的口供不可信。但皇上…皇上英明神武,怎的会相信这样的糊涂事?
不管怎么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了,绝对是惊天丑闻!
“娘娘…”
段贵妃正阴着脸沉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她凤眉倒竖,不是早告诉她们都不能过来吗?
却见云若辰白着脸倚在门边,大眼里尽是担忧之色,嘴唇轻轻张合:“娘娘,辰儿有话对您说。”
“郡主,您快回去休息…”
曾嬷嬷带着一群女官赶来,又对段贵妃说,郡主刚醒过来就往正殿跑,她们没能拦住…
“辰儿,你过来。”
段贵妃不理会女官们,对云若辰招招手。
云若辰走路的脚步已经不稳,但还是咬牙快步赶到段贵妃身边,急急道:“娘娘,我父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她刚才短暂昏迷的时候,仿佛神魂出窍。那种明知自己是睡着、但身边所有人说话、走动都无比清晰的感觉,她还从未经历过。
恍惚间,她好像透过屋墙,看见另一个小太监进来像段贵妃禀报,又被段贵妃打了巴掌。然后,她似乎听到他们在说,太子,皇上,打伤…
真的出事了。
她刚刚看到的那个黑色漩涡,是真实存在的。
她拼命将自己的神识拉回来,一醒过来,就往段贵妃那边赶。出事了,不要紧,她必须先弄清楚出了什么事!
“辰儿,这事,本不该对你说…”
清华宫深处,段贵妃神色复杂地将云若辰拉到面前。
而在静心殿前台阶下,太子云照崇却满头流血地跪在雪地上,几乎就要昏倒。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刚刚见了他,会发那么大的火?
皇上拿起砚台就朝他砸了过来,要不是他下意识一闪,差点就砸中他脑袋正中了。可皇上还不消气,又大骂他孽障,叫他滚到台阶下跪着,不许起来。
太子再委屈,也只能依命行事。可这天真冷啊,又开始下雪了。虽说他穿得暖和,但就这么生生跪在冰冷的石砖雪地上,寒意没多久就穿透了衣裳钻进了骨头缝里。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失血之后又被罚跪,受了寒气,整个人感觉都要飘起来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的时候,怀里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意。
咦,这是什么感觉?
那股暖意很浅很淡,起先根本难以注意到。但当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候,那股暖意就会出现,而且逐渐向他的四肢蔓延。
“怎、怎么会这样?”
太子为这种奇异的现象而惊奇,暂时忘记去想皇上暴怒的事,伸手在怀里摸索着。
很快,他找到了那暖意的来源——是刚才被他随手塞进怀里的那块螭龙玉佩。
“这是什么东西,如此神奇?”
玉佩一离开他怀里,他就被冷得一哆嗦,赶紧又把它揣进去。
辰儿什么时候有这样神奇的玉佩了。还有,那孩子刚才反常的就是拉着不让自己走,难道是早就察觉出什么了?
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气成这样?早晨他过来时,皇上还蛮高兴的嘛,甚至含蓄地夸他前段时间对户部那些人的强势态度非常好才没多久,突然就变脸了。虽说他从小就知道皇上喜怒无常,中年之前更是经常有把和他顶嘴的文官丢出去廷杖打死的不良记录,但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们并没有被他责打过。
皇帝对儿子们比较擅长冷暴力,准确的说就是当他们不存在。
现在太子就无比怀念过去那种根本不被皇帝注意到的太平日子…人啊,真是没什么就想什么,没得到关注的时候,他是多么渴望父皇能多看自己几眼。如今他意识到,不被父皇关注真是种幸福啊。
静心殿内,元启帝面沉如水,紧盯着一叠密报,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上,您别动气…”
张元暗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靠近:“这也不过是那姓朱的一面之词罢了,您何必…”
“哼!”
元启帝又暴怒起来,把手边一个斗彩荼盅扫到地上摔个粉碎。
“一面之词!”
“欺君,你们都是在欺君!”
“你们以为朕就老了么?朕糊涂了么?”
张元屁都不敢再放,匍匐在地瑟缩着求皇帝恕罪。屋里出了张元,也再没下人了,连门外侍立的两个小太监都紧张得湿透了背脊元启帝胡子气得一抖一抖,浑浊的眼珠定定看向殿外,太子跪着的方向。
“欺君…云照崇,你这个孽障…”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妃嫔与亲儿子,会在他眼皮底下偷情,还暗结珠胎!
但朱太医的口供,却又让他无法释怀。
根据朱太医所述,太子与陈嫔早有往来。在宫中,陈嫔是与太子年纪最接近的妃子,约比太子小三岁。太子在十八岁出宫开府前,陈嫔就已入宫,两人在当时已有频繁接触。
而太子开府后多年都不曾被皇帝召进来,直到去年起才渐渐有了再入宫的机会。
两人本就有暖昧,不知何时重新勾搭上,又在朱太医不了解的情况下发生了超越伦理的关系。朱太医说,他们这种不正常关系可不止一次,然后陈嫔就怀孕了。
陈嫔怕被人发现,就用重金收买朱太医,让朱太医将她怀孕的月份报晚了一个月。只要一直是朱太医替她诊脉,到生产时候就说早产一个月,理论上并不会引人怀疑。
但恰好有一次朱太医告病,本是通知了太医院他改日再去给替陈嫔诊脉,太医院那边却忘记了,还是换了另一位太医过去。
陈嫔见来的不是朱太医,想要托辞说不诊脉了,偏又怕别人觉得自己心虚,又觉得号一下脉未必看得出月份差异,就让钟太医随便搭了下脉门。
就这一下,出卖了她怀孕的真实月份。
第一百零七章 求情
从理智上,元启帝也能看出这件事并非全无疑点。恰恰相反,疑点实在太多了。
但此时的皇帝,已不是当初那个十七岁登基力战权臣的少年天子,也不是三四十岁时独掌霸权的英明君主。岁月与病痛,当然还有多年来的所谓修道,逐渐侵蚀着他的肉体与精神,将他变成一个多疑敏感的暴躁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