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太子在这半年来,的的确确经常出入内宫!
尽管他每次出入都有随从内侍在左右,按理说不可能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但也有好几次,太子进宫与他商议朝政后,在宫中用午饭并歇午的。
另外在某些节日的时候,宫中常开宴席,太子也有机会与陈嫔碰面…
在看过朱太医的口供后,元启帝怒不可遏,一见到太子就忍不住暴火,抄起砚台将他砸伤了。
待到这会儿,他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点,才缓过神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皇上,您万金之躯,可千万要保重啊。”
张元何等精明,在皇帝身边服侍这些年来,对皇帝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都能揣摩出大致的含义。虽然不可能真正把握到皇帝的心思,但要判断皇帝的情绪还是能基本做到的。
他见皇帝眉毛下垂,就知道皇帝的心火正在慢慢消淡,忙捧过另一盅热荼来。“皇上,您喝口荼,奴才给您顺顺气,可好?”
“哼!”
元启帝重重地倒进龙椅中,俩鼻孔还在喷着粗气,但好歹接过荼灌了两口。
张元忙不轻不重地抚拍着皇帝的后背,给他顺气,真怕皇帝一口气憋不上来昏过去了。
像张元这样的大太监,别看如今权势喧天,但毕竟是无根之木。元启帝很见不得太监专权——他倒不多么的高瞻远嘱,纯粹是见不得自己以外的人掌握太多的权利。所以,张元是看起来炙手可热,实际上也很危险。
只要皇帝一旦驾崩,新帝肯定是要扶植自己的心腹,谁会督着他这前朝老人?
因此张元如今思思念念的就是两件事。一则,皇帝长命百岁,自己也就能多狐假虎威几年。二则,和未来的皇帝搞好关系,到时候光荣退休,带着多年积攒的私产出宫,回乡下当个富家翁,从族里过继个孩子来传宗接代,这就是一个大太监最理想的结局了。
为了能达成这最高的理想,张元才冒着被皇帝一起炮灰的危险,正努力思考着如何替太子开脱。
不过张元神智是很清醒的,他认为替太子开脱难度比较高,危险系数也大。要卖人情的话,先让皇帝把在冰天雪地里罚跪的太子赦免了再说。
“皇上,今儿好歹是年三十,大好的日子!您看,宫里人来人往的,太子就这么跪在外头…”
“那个孽障!”
元启帝又怒了,随手把正喝着的荼盅又砸到地上。张元再次被皇帝的怒火吓住,跪倒在旁连求恕罪。
“皇爷爷!”
就在张元的恳求声中,云若辰提着裙子失态地跑了进来。
“扑通”,云若辰不管不顾地就在元启帝面前拜了下去,不住磕头:“皇爷爷,您别生父王的气!辰儿替父王给您磕头!”
元启帝对儿子没什么感情,砚台说砸就砸,也不去想儿子跪在外头会不会冷个半死。但他对这孙女儿还是很有好感的。
应该说,在子孙两辈里,他也就对这个孙女儿还有些慈爱之心。早年那几个公主还没出嫁时,在宫里见了他也畏畏缩缩的,嫁人开府后就更少进宫请安了。毕竟元启帝就是那么冷酷的一条汉子…
只有云若辰,既美且慧,不仅从不畏惧他,还时常主动来亲近他。她的亲近,和别人存着谄媚讨好心思的做小伏低是完全不同的。和这孙女在一块的时候,元启帝发现自己的情绪总是比较放松。
也许,这就是各人的缘分吧。
看着云若辰在他跟前噗、噗地磕着头,不一会儿就把额头部磕出了音紫的痕迹,元启帝只得无奈地咳了一声。
“张元,去把郡主扶起来。”
“是!”
张元麻溜从地上爬起去搀扶云若辰,云若辰却根本没有停止磕头的动作,还在边磕头边哀求着:“皇爷爷,请您让父王先起来吧,外头可冷可冷了,辰儿怕父王冻病了…”
“郡主,您先起来…”
“张公公,你别拦我。”云若辰倔强地格开张元伸出的手,还是坚定地磕下去。
元启帝叹口气,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张元,让太子滚进来。”
他还在气着,是以毫不客气地用了“滚”宇。云若辰才不计较他怎么遣词用宇,大喜抬头:“谢谢皇爷爷!谢谢皇爷爷!”
“…你们都是死人?快来人把郡主扶起来!”
元启帝见云若辰额头发紫,两眼红肿,气息紊乱,气冲冲地又吼起来。
站在门外伺候的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左右将云若辰搀扶着。
云若辰本来就虚弱得晕过去一次了,又急急忙忙赶过来替父亲求情。加上结结实实磕了好几十个头,哪还撑得住?刚被人扶起,立刻又软倒在地。
“快传太医!”
元启帝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焦急的神色。而另一边,张元扶着两腿打着颤、半脸是血迹的太子走进来,元启帝却视若无睹。
幸好太子从来没奢望过皇帝老爹对自己有什么温情,却只把注意力放在云若辰身上。顾不上给皇帝行礼,他急急地喊了声:“辰儿!”
云若辰已是半昏状态,迷糊中听见父亲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来,又睁开了眼。
“父王…你没事吧…”
她刚才一路狂奔过来,虽然远远看见父王跪在殿外,却也没能先赶过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今她才朦胧看见父亲一额是血,伤口被寒气冻住了,看起来伤得不轻,又挣扎着想过去看看他的伤情。
“辰儿,父王没事!太医马上来了,你且等等!”
太子这会儿已经忘记屋里还有皇帝老爹这尊大佛了,一心只系在女儿身上,紧握住女儿的小手安慰她。
感受到父亲手心传来的温度,云若辰心头一醒。以父亲本来的体质,在雪地里冻着跪了一个时辰,兼之头上又受着伤,应该很难撑住才是。可这会儿他的手却是暖暖的…
她临时起意塞给他的螭龙玉佩,发挥作用了吗?
“辰儿,你怎么傻傻的跑过来。下回别胡闹了啊。”
太子心疼地看着女儿额上的音紫痕迹,见她连眼角都撞肿了,难过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元启帝黑着脸,默默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孙女,难得的没发飙。
这个儿子,从小就没得到过他的关注。在“二龙不相见”的谶言预警下,元启帝刻意避免和儿子们见面。等云照崇长大后,不多的几次见面,他瑟缩懦弱的性情都让元启帝很是不满。
否则当初也不会有他偏心诚王,想要传位给诚王的传言了。开始的时候,在两个儿子间,元启帝是真的比较偏向诚王的。但考虑到诚王也不比当时还是靖王的太子好多少,元启帝也下不了决心越过三儿子立四儿子当皇嗣。
诚王被逐后这大半年,太子看起来像样不少。当然,距离让元启帝满意的水平还相差太远太远。
可在太子拒绝替户部的人进宫劝说自己节俭过年,还反过来让户部大佬们脸面无光后,皇帝对太子的观感又好了一点点。
他素来听下面人提起,太子和云若辰父女间感情不错。其实对生在帝王家、于重重深宫阴谋中成长起来的元启帝来说,所谓的“亲人之间的感情”,他是很陌生的。
太子与云若辰互相担心着,甚至失礼地忘记了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这种情形,元启帝记忆中并不多见。
无端的,他又想起了少年时在母妃宫中,与琼姐嬉闹的往事。如果,琼姐不是那么早就过世…
“婆婆妈妈!”
元启帝不能容忍自己居然有软弱的情绪出现,皱起眉冷喝道。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只得忍痛放开云若辰的手,恭恭敬敬跪拜下来。
“皇上,太医来了。”
张元在殿外禀报道。
元启帝看看低头跪着的太子,还有一旁用恳求眼神望着他的云若辰,哼了两声。
“两个人都先去养着吧!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起!”
说罢,便冷冷地转身回内殿去了,将太子父女的跪拜谢恩都甩在了身后。
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云若辰刚松了口气,眼前又是金星乱冒。
“辰儿!”
在太子的惊呼中,她又一次沉沉昏睡过去。
这回,她没有再神魂出窍。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帐子外已透进了丝丝亮光。
除夕过去,新的一年开始了。
那时的云若辰,并不能预见,自己将在这一年里遭遇那么多的艰险。
第一百零八章 邪恶气息
痛。
云若辰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全身都在痛。
“万恶的先天绝脉啊,我可以说脏话吗…”
她在心里把老天爷问候了很多遍,凭什么给她这么破败的一具小身板啊!想前世的时候,她已修炼到先天境界,能将天地元力运转自如。
要不是遇上那冤家,给她下了情蛊,几乎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但重生后的她,不仅无法修炼元气,稍稍费些心神推演运程流年,就会经脉受损。
昨天她之所以会突然虚弱起来,也和她违背“不可替至亲推演命理”的原则,窥探天机有关。
但为何当时看见的那个黑色漩涡,让云若辰无法不去在意。
“这是个针对父王设下的阴谋”——云若辰意识到这一点,再也无法安然躺下去,便起身拉动了床内的小铃铛。
顷刻间,夏虹与秋容的脚步声便在帐外响起。
被秋容搀着在梳妆台前坐下的时候,云若辰看了眼自己的脸,立刻醒了。
“秋容,太医那边有送去淤痕的药啻来吗?”
昨天她太着急,把额头部磕伤了。这会儿看起来,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再冷静大气的姑娘,在面对容貌受损这事上,也没法真正淡定的。云若辰也不例外,她现在心中泪流满面,默默想着——脸啊,我对不起你!
夏虹忙取过一盒药啻打开,道:“郡主请放心,这是太医院送来的玉容啻。送药来的人说,只要用上十来天,您的淤痕就能完全消除了,不会督疤的。”
“嗯,那就好。”
云若辰实在没眼看自己在镜中那副尊容,蔫蔫的拿过秋容手里的热荼喝了两口。
这时她才醒起,今儿年初一啊。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怎么宫女们都不催促自己起床梳妆?初一早晨一堆的事儿要忙呢!
夏虹看云若辰的表情,约略知道她要问什么,犹豫着说:“郡主,贵妃娘娘交代过奴婢等了,您今儿就在宫里歇息,不必到各宫拜年。”
怎么?
云若辰一挑眉,从夏虹的话里品出了些古怪。要是照常理说,她病倒了不需出门行礼也不稀奇,可夏虹的表情…晤,还有秋容,都有点怪怪的。
“出了什么事?”
她沉下脸,把荼盅搁下。
夏虹不敢有瞒,垂首低声将昨晚她晕倒后的种种变故如实禀来。
虽然下午宫里发生了好些“不愉快的事”,为了营造天家一派团结和谐的盛世气象,除夕宫宴依然如常举办。
经过太医紧急包扎治疗后,太子还是正装出席了晚宴,伤口掩饰在帽下并不明显,惨白的脸色和他平时那病弱的模样也差距不大。不过能参加宫宴的,也大多知道“那件事”了。
但宫里的事,除了皇上,谁也不能明着表现出情绪或倾向,所谓粉饰太平嘛。一场团圆晚宴还是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晚宴后,皇帝以精神不济为理由,撤掉了预定的“守岁”活动。
本来元启帝就对各种皇族亲善活动兴致缺缺,宫里不守岁也不是从今年开始的,况且他老人家今天心情大大的不好呢?
没有云若辰在场缓和气氛,皇帝与太子这对父子在零交流的情形下各自休息去了。
天亮之后,便是元旦日的大朝会。等皇帝与太子刚刚离宫,宫里又出了新状况——一直昏迷不醒的陈嫔,终于停止了呼吸。
而相隔不就之后,在内牢那边也传来了新消息,朱太医暴毙!
一夜之间出了两条人命,却还不是终结。就在刚刚,夏虹得到消息,陈嫔的两名贴身宫女居然也同时双双死在内牢里…
“这都是些什么状况!”
云若辰脸色阴郁得像六月雷雨前的天空,乌云密布。
不过一晚上而已,居然连着死了四个人?还是最关键的四个人?
夏虹像给云若辰宽心,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她与云若辰相处时间不长,却明白云若辰对下人看似宽和,实则要求极严。
那些对别的主子有效的讨好谄媚,在云若辰这儿几乎是派不上用场的。在云若辰谈正事的时候,若自己只会说些没用的、笼统的宽心话,反而会招致云若辰的反感,不如不说呢。
“郡主,您还是先梳洗了用些早点吧。”
那边厢,秋容讷讷说道。
云若辰沉住气,略点了点头,两名宫女赶紧忙活起来,利落地为她打扮。
真红丝缎,苏绣湖锦,西北高原上采来的最轻柔暖和的丝绵,剪裁成合身新丽的宫装包裹在她身上。云若辰却完全没去理会自己这一身新年衣裳是如何的矜贵华丽。
她的心思,完全在那黑色漩涡里。
“这些人,很早就开始布网了啊…”
她现在已经将震惊的情绪压了下去,能够比较冷静地思索起整件事来。
朱太医。
这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她没有特别注意过。第一次听说这位太医,似乎是在她入宫后不久,当时是张淑妃将他推荐给皇帝的。
嗯?
张淑妃?
云若辰目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一些奇特的讯息。
张淑妃这些年来在宫里素来韬光养晦,就连诚王继位呼声最高的那几年,她也是低调做人。
诚王离京后,张淑妃曾称病休养过一段时间,之后最大的动作也就是将朱太医推荐到皇帝面前。
而后朱太医也没辜负她的推荐,屡出良方,将元启帝的身体调养得越来越正常——说不好,只能说“正常”,好歹还能召妃嫔侍寝不是?
“诚王…淑妃…朱太医…”
云若辰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好像找到了某条线索,可以将许多零碎的东西串联起来。
然而,就算朱太医是诚王指使的,他之后的活动能力也太强了吧?
诚王要是早有这么强悍的手下,还会轻易败在自己家手上吗?
云若辰回忆起诚王一系的做事风格。诚王的确阴险又狠辣,比如在黄侧妃院子里放火啦,又派杀手到京郊别院来行刺她,丝毫不顾亲情。
可真要说到阴谋诡计…诚王的谋略,很一般啊。
这次事件的布局,就她目前所见到的部分,已是疑幕重重。要说诚王那比太子还笨的脑袋能构思出这种阴谋,还有足够的帮手替他来实施计划,云若辰是不太相信的。
这种风格…反而像…晤,熟悉的味道,像舒王!
“对!”
云若辰眼前豁然开朗,忘形中一拍桌子,桌边荼盅哐啷落地。夏虹和秋容都被她吓了一跳,忙着过来查看她是否伤了手。
就是像舒王设局的风格啊!
云若辰甩开秋容的手,肃容道:“秋容,替我将上次交给你收着的匣子取来。”
“郡主,您…”
“快去!”
秋容只得匆匆去取那只不起眼的小匣子。那是郡主上回从太子府里探亲归来时让她收着的,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让她把匣子锁起来。这会儿急急的找来要做什么?
云若辰慢慢舒出一口长气,微昂起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早殁命于雪地中的舒王,高傲的面容。
舒王已死,可当初操控舒王造反的幕后黑手天命教,并没有被连根拔起!
秋容转身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个沉甸甸的小匣子。云若辰不知从何处拿出把铜钥匙,亲手将匣子上的锁打开。
夏虹与秋容都对匣子里的内容很好奇。但当她们看到,匣子里只不过是几个小小的玉器,不免都有些失望。
云若辰拈起其中一只碧玉指环,合上匣子,将指环放到掌心中仔细端详。
碧绿的玉环小巧纤细,约是成年女子尾戒的大小,戴在云若辰右手食指上却正好合适。
“养得不错。”
她在心里赞了一句,感受着从指环中传来的充沛灵气,精神也稍稍振作。
这枚法器,是她埋在温泉附近那批法器中灵气较为充足的一枚,元力纯正。因为法器中蕴含的灵气,在使用中会被不断消耗,云若辰也不想轻易用它们来做法。
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它们出场的时候了。
就算朱太医已死,她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查探这事背后的究竟!
如今的局势她看得分明,对方设局的目的,就是要在皇帝与太子中间“种刺”。
她揣摩着对方的用意,从一开始他们大概就明白,不可能凭着这漏洞百出的计划真正构陷太子成功。待得元启帝从气头上下来,自然会让人彻查这案子。
他们却故意把案子里的关键人物都弄死,使得这事变成了一桩“悬案”。
“如果说,这只是对方计划里的第一步?”
云若辰被自己的假设惊得背脊冒出冷汗。
而就在同一时间,元旦日的大朝会开始了。
几乎所有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们,都听到了昨天发生在宫中的大八卦。
“滴答”,墨汁落入水中。这件惊人丑闻,将会在宫中与朝堂上带来怎样的风波呢?
在当时,并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不过是未来一系列阴谋的序幕罢了。
大概只有深宫之中的云若辰,嗅到了那越来越浓重的邪恶气息在逐渐逼近…
第一百零九章 曾参杀人
午膳时,段贵妃特意抽时间回来看看云若辰精神如何。
得知云若辰从起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房间,段贵妃不由得有些担心。毕竟昨儿云若辰连续晕倒了两次,连太医都说她脉象极为虚弱。连皇上从大朝会结束回宫后,都专门遣人来过问云若辰的情形呢。
“辰儿,没有胃口吗?”
段贵妃一进门,恰好见小太监们在收拾云若辰用过午膳的桌子,一眼就看见桌上饭菜只略略动了几筷子。要知道,往常云若辰胃口很好的,在正餐外还要用不少小点心呢。
今儿却几乎没吃东西,这可不好!
云若辰苍白着脸,被夏虹搀扶着过来向段贵妃行礼。
“你身子不好,这些虚礼就别管了。太医开的药可吃了?”
“药吃了。娘娘不必担心,辰儿只是不觉得饿,所以少吃了两口…”
“不饿也要吃饭呐。”段贵妃皱着眉,侧脸对夏虹说:“你们也是的,郡主病着呢,该交代御膳房那边做些清淡粥菜来调调胃口才对。怎么还是跟平常一般油腻?”
夏虹与秋容赶紧俯身称罪。云若辰抬手止住她们的动作,勉强笑道:“娘娘,她们也是想我吃些长力气的东西罢了。”
段贵妃也不与她费时间讨论太多琐事,两三句后便将下人们遣了出去,又让人将内室门先掩上。
她犹豫了一小会,才低声对云若辰说:“辰儿,本宫素知你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儿。”
云若辰被段贵妃忽然间凝重起来的脸色所影响,也收敛了笑容,挺直腰身直视着段贵妃的双眼。
看段贵妃这样,大概是想和自己商量正事。
过去段贵妃与她关系也颇亲密,但两人间一如平常祖孙辈般,无非是长辈时常对晚辈表现下关心、晚辈也孝敬着长辈,在守礼之外多些真情罢了。
毕竟段贵妃五十许人,要她与云若辰这九岁女童有什么深入交流,也太不现实。
然而经过了昨天某些事后,段贵妃开始重新审视云若辰——无论是从云若辰的心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她对于太子一系的重要程度,段贵妃都细细思量过。
如今,段贵妃早将自己视为“太子党”的一员。陈嫔流产时间的离奇转折,让久经深宫争斗的段贵妃,也敏锐的意识到了太子一系的危机。
她既然投向了太子,自然不能坐视太子继位之事发生变故。可她又明白自己尽管在宫中有些势力,在皇上面前的影响力却极有限可云若辰却不同——
多少年来,段贵妃还不曾见过皇上如此疼惜过某个人…妃嫔、皇子、公主,这宫里能接近皇上的人并不少,但谁有云若辰这般能真正打动皇上的?
太子被罚在静心殿前长跪,云若辰过去一求就让皇上松了口。别说云若辰磕头太苦情,比她苦情一百倍的表现,段贵妃见得多了十多年前,有妃子被人诬陷,说她纵容其宫中太监宫女对食淫乱,还搜出了不少淫具。那妃子在圣前痛哭说这必然是别人构陷,说自己宫里绝对不会有这些事,为了保全声名甚至一头撞在殿前巨柱上,当场身死。
而皇上呢?对那妃子的死尸看都不看一眼,只丢下句“烧掉”,一点恩情都不顾。
但是云若辰不过是磕了几个头,皇上便急急让人拦了下来,不仅马上答应她不再惩罚太子,从昨晚到今儿接连派了好几拨人来问云若辰可好些了。
段贵妃领悟到,她要帮助太子稳住皇嗣之位,还是要让小郡主去向皇上下功夫。
“辰儿,你大概还不知道,刚刚大朝会上…昨天宫里的事,百官与勋贵间都传遍了。”
段贵妃说的这些,云若辰也预料到了。但如今听来,她还是慢慢拧起了双眉。
事情,发展得很快啊。
段贵妃又将陈嫔与朱太医、两名宫女已死的消息告诉了她。然后,段贵妃顿了顿,才说:“辰儿,现在太子的情形,不太好。”
“娘娘,辰儿明白!”
云若辰用力点头,握住段贵妃的手:“娘娘,您的意思辰儿明白了。辰儿虽然驽钝,先生们却也教导过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三人成虎、曾参杀人这种事…唉。”
段贵妃愕然,想不到云若辰能说出这番沉着早熟的话来。片刻后,她也叹息一声,说:“是,曾参杀人,的确是这样。”
孔子有个学生名叫曾参。而在他的家乡费邑,也有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叫“曾参”的男子。有一天这“曾参”在外乡杀了人,迅速地,孔子这学生是杀人凶手的传言便在乡间流传开了。
第一个向曾子的母亲报告情况的是曾家的一个邻人,那人没有亲眼看见杀人凶手。他是在案发以后,从一个目击者那里得知凶手名叫曾参的。当那个邻人把“曾参杀了人”的消息告诉曾子的母亲时,并没有引起预想的那种反应。曾子的母亲一向引以为骄傲的正是这个儿子。他是儒家圣人孔子的好学生,怎么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呢?曾母听了邻人的话,不惊不忧。她一边安之若素、有条不紊地织着布,一边斩钉截铁地对那个邻人说:“我的儿子是不会去杀人的。”
没隔多久,又有一个人跑到曾子的母亲面前说:“曾参真的在外面杀了人。”曾子的母亲仍然不去理会这句话。她还是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穿梭引线,照常织着自己的布。
又过了一会儿,第三个报信的人跑来对曾母说: “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大家都说曾参的确杀了人。”曾母听到这里,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她害怕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要株连亲眷,因此顾不得打听儿子的下落,急忙扔掉手中的梭子,关紧院门,端起梯子,越墙从僻静的地方逃走了。
亲生母亲在接连而至的流言面前,都不能将对儿子的信任坚持到底。何况世人呢?
如今那暗中潜伏的敌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吧。如此快速地将太子与陈嫔疑似“通奸”的消息传出去宫外去,拼命抹黑太子,何异于“曾参杀人”?
太子的名声坏了,虽说不会马上动摇他皇嗣的地位,但对方会只止于这点伎俩而已吗?
“辰儿,既然你这般懂事,那就好了。”
段贵妃说:“皇上对太子自然是信任的,但那可恶的朱太医…没事,那人虽然死了,但他那些胡话,谁也不会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