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一点都不华丽啊,竟然就是一桩很普通的恶性商业竞争案子?
琼林楼是与三元楼齐名的京城著名大酒楼,背景也同样深厚,听说有某国公府在背后支持着,还有人说琼林楼的老板就是某国公府的管事。
两家酒楼地段相近,规模差不多,但状元楼的生意就是比琼林楼要好。从去年起,两家就龃龉不断,彼此的掌柜们还当众吵过架,跑堂们也在私下里动过手,反正小争斗三两月就一回。
这次三大学社要举办这文会,原本想定在琼林楼,七子社的人都和琼林楼的二掌柜谈得差不多了。但状元楼却不知怎的冒出来,借着和某位被邀请的翰林关系比较深厚,最后把生意抢了过去。
这似乎就成了压垮他们之间恶劣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据说,琼林楼的大掌柜以重金收买了状元楼的三名跑堂,让他们在茶水和点心里掺一点黑青豆粉末——当然不是在全部的食物里都下,让三四个学子吃坏肚子就行。
这样状元楼就会得罪了大批考生,琼林楼也能借此由头造谣说三元楼的东西不干净,不仅狠狠打击对手,对自家生意也有利。
可不知怎么的,明明早就计算好下药的分量,只会让少数几个人肚子不舒服而已,结果却造成了一百多人集体出现严重症状的大骚乱!
那三个有份下药的伙计吓坏了,知道被查出来肯定会死得很难看,当时就紧急约好了打死也不开口。
但是皇帝都亲自下旨要彻查此案,还关系到几百个考生以及他们背后的老师、前辈、学派…顺天府尹程大人的压力空前巨大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就算也有些大人物来替状元楼说情,程兰锡还是很铁面无私地拒绝了,持续不断地反复提审状元楼一干人等。只要稍有智商的官员,也能想到能够在食物里下毒的,自然是状元楼自己的人嫌疑最大。不招?那就大刑伺候!
当然,程兰锡也不是只会用刑那么简单。顺天府尹那么难坐的位子他都能坐好几年,会是一点才干都没有么。
通过对嫌疑犯们交代的口供不停推敲得出疑点,分析出哪些人最可疑,又用重刑和精心设计的审问一层层击破他们从肉体到精神的防线…终于,三个下药的跑堂中有一个没扛住,招了。
程兰锡精神大振乘胜追击,把他的同伴也查了出来,又顺藤摸瓜查到了黑青豆粉的来源。层层剥茧之后,他基本理清了案情,一举将正偷偷摸摸打包家当准备跑路的琼林楼老板抓了起来。
养尊处优的白胖老板哪里受得了一点刑罚,还没打三板子就哭号着招供了。有了人证物证口供,这桩朝野之间都极受瞩目的大案终于顺利告破,程大人头上的乌纱又暂时保住了…
当然,只是暂时,因为这案子里还套着一个真正的命案,受害者还是身份尊贵的东南总督公子、士林中好评如潮的大才子楚青波。
程兰锡对皇上和朝野有了交代,对楚家,不好交代啊。
幸亏楚家非常谨慎,从一开始就与顺天府达成了秘密查案的共识,不想把事情闹大,程兰锡的压力才小了点。毕竟,再过两月就是春闱了,楚家不想在这种时候闹出楚青波的负面新闻。就算是受害人,一旦卷入命案中,谁知那些市井之徒会编出多少种版本的谣言来?
当年为了让楚青波人命案子的风波平息下去,楚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还硬生生把楚青波“关”了六年。眼看着马上就是楚青波金榜扬名的重要时刻,楚家绝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同样的事件。
真相也好,报仇也好,统统可以押后。楚青波的成功与楚家的荣耀风光,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父亲根本不在意是谁想害死自己吧。
在与刚从顺天府归来的冯管事谈话后,楚青波从书案前抽出那份被快马送到京城的、父亲的亲笔信,又看了一遍。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又下意识浮起讥讽的微笑。
不需要父亲叮嘱,他也不会那么没脑子,把精力放在查案上的。目前最重要的,是调养好身体,努力考好春闱。
功名,还是功名。
他很早就认清了这个残酷世界的真相,就是你想过得更好,就要掌握更多的实力与获得更高的地位。
十二岁那年,他迫不及待地擅自改动年龄私下去参考童生试,不也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吗。
“我只是想过得更自由一些…”
楚青波自嘲地摇摇头,将那封亲笔信丢进一边的薰炉炭火里,眼看着父亲的来信烧成了灰烬。
不过,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底是谁设计了这一出“借刀杀人”的诡计呢?
谁这么想要他的命?
“借刀杀人?”
熙华宫中,赵玄听云若辰嘴里吐出这四个字,双眉不自觉地蹙起。
云若辰笑道:“嗯,是呀。说起来,那琼林楼的老板,也是受害者吧…”
“此话怎讲?”
赵玄好奇了。
今天他因故陪父亲进宫,恰好云若辰也在静心殿里陪皇帝下棋。元启帝难得温和地说,若辰你和赵玄也许久不见了,出去走走聊聊也好。
于是宋国公留下陪元启帝议事,云若辰则带着赵玄出来闲逛了。
她早两天就从常士扬他们口中听到了这桩案子已经告破的消息,这时赵玄又再说起,她也就随口和他聊几句自己的想法。
赵玄沉思片刻,说:“你是说,琼林楼的人,也是被人利用了?”
“很明显嘛。”
云若辰点头道。
第九十七章 孕事
赵玄站在烟雨湖边,细碎的雪花从灰蓝的天空中轻飘飘地落下,像银色的细沙。
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她披着猩红的狐狸毛的一口钟,莹白的脸蛋藏在领口一圈微灰带白的软毛里,真是玉雪可爱。
她正娓娓说着那天的案子,声音轻轻柔柔,可惜说出的内容却是些煞风景的阴谋诡计。
“琼林楼与三元楼抢生意起冲突,其实也不是头一次了。为什么以前没有使出这种过激手段呢?能够将一座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琼林楼的老板脑子绝不会太笨。”
“也许是,积怨太深,恰好就爆发了?”赵玄说。
云若辰摇摇头:“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既然发生了楚青波的事,那倒推回来看,琼林楼的事情就很可疑了。”
“我在想,琼林楼老板那条线,还可以再深挖下,应该能挖出些东西来。他未必是自己想到给三元楼饮食里下药的,可能是那真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故意引起了他的恶念。”
赵玄讶然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云若辰两手虚合,呵出两口白气,笑道:“你没想过,为什么黑青豆粉的分量会不对吗?”
“啊…是这样!”
赵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那三个下药的跑堂,并不是一时失手把药下多了。有两种可能:第一,有人调换了他们从琼林楼老板那里拿到的药包;第二,有人在他们下药后又潜入厨房,再加大了药量。”
“而真凶,随后又不知用什么法子接近了楚青波,在他那份茶点里下了慢性剧毒。”
云若辰思路清晰,将案情一步步为赵玄重演。赵玄听得连连点头,不住消化着云若辰话里的许多信息。
“但在调换药包或者重新下药的人,与下手毒害楚青波的,是不是同一个也难说,可能他们那伙人有两个,或许更多…我还是认为,这么庞大的计划,不会只是一个人谋划出来的。”
她顿了顿,突然笑道:“他们的计划其实很大胆,并不容易被识破。而且…既然下的是慢性剧毒,证明他们并不是想楚青波立刻就死掉,而是希望他在一段时间后再出事。你也可以让楚青波往这个方向去想想。”
她知道赵玄和楚青波是世交,虽然看起来不像有多亲密,但既然共同经历过这件事,让赵玄去提醒下楚青波也是好的。
不过楚青波真有传说中那么天才,他大概也能自己想通这些了。
她理解楚青波不想在大考前被卷入负面新闻,而刻意淡化此事的做法。这于她是有好处的,毕竟那天她插了手,却是不希望也被牵扯进来。但该查的还是要查。
赵玄沉默了一会儿,眼望着结了薄薄冰面的烟雨湖不知在想着什么。云若辰习惯了他的沉静,也没有再说什么,却忽然听他低声道:“若辰,我看不懂你。”
“嗯?”
云若辰愣了愣。
他这话题的跳跃性是不是有点大啊?正聊着案情,怎么扯到自个身上来了。
“赵家哥哥何出此言?”
赵玄垂着眼,玉雕般的侧脸上看不清情绪,但又像在思考着许多事情似的。
“赵家哥哥?”
“若辰…你叫我赵玄就好。”
咦,怎么又换话题了,哥哥您的逻辑还好吧,是得了逻辑丧失综合症吗…
赵玄回头看了眼满脸写着困惑的云若辰,怅然一笑,并没有说出“你叫顾澈阿澈,却不叫我阿玄”之类的话。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得多,却未必会说出来。好在云若辰没有让冷场继续下去,笑道:“好呀,那我以后叫你玄哥哥好了。”
赵玄的目光柔和起来,嘴角轻扬,笑容像茶叶的细蕊在水中逐渐舒展开来,一种赏心悦目的清雅之美。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赵玄的笑容。这笑容极浅极淡,如同雨后转瞬即逝的彩虹,美得好不真实。然而过后回想起来,印象却自然而然地烙在了心里。
“若辰…”
“我在想,你真的比我小了两岁吗。每次见你,我总是很疑惑…”
云若辰被赵玄的话吓了一跳,顿时懊悔起自己刚才忘形逞能说得太多。糟糕!
“不过,我很佩服你。真的。”赵玄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也难怪的,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
见赵玄说话似乎出于真心,单纯是联系着他自己的身世感慨人生,云若辰暗中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后,她再次警告自己:以后不要再逢人就炫耀智商,有风险啊!
“只是若辰,我想冒昧问句,你…是怎么看得出楚青波中了毒,还能替他解毒呢?”
啊,原来是这件事?
关于这个,云若辰早已分别向常士扬、仝昊与顾澈“解释”过,如今再重复时就格外顺溜。
只要把一切都推到已经消失在正常人社会里的聂深身上就好了。
在云若辰的叙述中,这位随着她生母从川蜀之地来到京城的聂管事,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不知是为了隐世或是避仇才做了豪门家仆。
然后这位聂管事又出于某种连她都不清楚的原因,教了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说自己那时候小,就是为了好玩学的,但后来才发现聂管事教的东西都了不起。
反正真的有“聂深”这个人,他也真的已经“告病还乡”,大家要追查起来就有迹可循,谁也拆不穿她,除非聂深自己跳出来说“才不是这样”!但先不说聂深会不会知道她这样说,就算知道了,聂深也绝不可能拆她的台。
真是毫无破绽的完美解释啊,云若辰对自己圆谎的功力越来越满意,自我感觉演技又有提高。再在皇宫这大戏院里生活下去,总有一天她也能像那几位娘娘似的拿到影后的终身成就奖。
“那真是机缘呢。”
果然,赵玄没有再生怀疑,全然接受了云若辰的解释。就说嘛,一个深闺里的贵女从哪儿学到什么乔装改扮啊,辨毒解毒之类的技能,原来是这样!
“玄哥哥,请千万为我保密哦。”
云若辰双手合拢做个祈求的动作,赵玄忙摇头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可是,若辰,你也太莽撞了。虽然是为了救人…下次,你还是别做这样的事了吧。被人知道了,对你,对太子都不好。”
“是的,我晓得了。以后我不会再到处乱跑了。”她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是越想越后怕。而且,她很怀疑自己是个诡异的事故体质,俗称惹祸精,只要不规规矩矩呆在家里就会有遇到麻烦事。
例如元宵时,去逛个夜市最后还弄得那么狼狈,被一群痞子追杀几条街。这回好端端去参加个文会,谁听说过文会这种斯文活动会出事啊?结果她一去,就闹成这样!
太可怕了,自己这命格好奇怪啊。遗憾的是术士根本不能推演自己的命格运程,顶多可以根据一些情况来趋吉避凶。这大概是上天对他们“泄露天机”的惩罚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侍立的宫女内侍们齐呼“陈娘娘”,连忙转身。
只见一名身着猩红披风的高挑女子款款而来,身前身后紧跟着好些个宫人,排场不小。
云若辰认出这是元启帝妃嫔中较年轻的一位,娘家姓陈,目下的份位是贵人。
“给陈娘娘请安!”
两人才行了礼,陈贵人已来到了他们面前,粉面含春笑容灿烂,一手一个地将他们虚扶起来。
“不必多礼!你们两个,倒是好兴致,结伴跑到这儿来看雪景?”
陈贵人说话带着笑意,眼角扬起,看得云若辰一怔。
怎么会?这种事都有?
她呆愣了很短的时间,忙把视线偏开,和陈贵人扯起闲话来。这也是她名义上的祖母辈,就算人家年轻漂亮,该守的礼数她可不敢少,不然回去后曾嬷嬷又要唠叨她了。
陈贵人显然心情特别好,连素来寡言的赵玄都被她拉着说了好些话。从替她问候宋国公夫人到赵玄是否已开始到国子监读书,那叫一个关怀备至,好像和赵玄有多亲似的。
按照一般的俗语来说,陈贵人这状态叫“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以云若辰高深的相术造诣,虽然只看了陈贵人两眼,她还是立刻判断出了陈贵人喜从何来。
因为…
陈贵人,居然怀孕了!
有没有搞错?云若辰苦忍着不想露出什么情绪,但内心真的就是一万匹那啥马呼啸而过啊!
根据她的记忆,听说这宫里好像有近十年没人怀孕了吧?那陈贵人这是怎么回事,老皇帝的身体恢复得太不科学了啊!
当天,陈贵人有孕的消息,就迅速从静心殿传遍了内宫,朝廷上估计也都知道了云若辰不知这消息会让多少人喜大普奔,又让多少人咬牙切齿,总之她能感觉到清华宫里阴云密布,段贵妃把不高兴写了满脸。
谁能想到呢?五十多岁的皇上,年初眼看着都只剩半条命了。到了年底,反而老当益壮地让妃嫔有了身孕!
云若辰可以预见,由陈贵人的孕事起,宫内宫外又要掀起许多波澜了。
第九十八章 太子的婚事
腊月,宫中开始热闹起来。
这也是云若辰非常期待的一个月,据说从腊月起到正月结束,整整两个月,宫里会有各种节庆美食可以享用。
果然从初一那天起,宫里的主子们的膳食就多了不少花样。段贵妃知道云若辰是个小饕餮,特意交代过御膳房,是以清华宫的膳食比起别处更精致齐全了几分。
她先是爱上了煎灌肠。这是只有冬天才能吃到的美味。将粉调红曲,再加丁香豆蔻等十多种香料,然后灌到猪肠子里,等灌肠成型,便将之切成薄薄的小片,用猪油煎焦,之后浇上浓浓的红辣蒜汁,用小签子一片片扎着吃。
年初她在元宵夜市上也吃过一回,久久不能忘记那种外焦里嫩的酥香口感。而宫里做的灌肠用料、做法比外头的更精了许多。云若辰要不是顾忌着吃相,简直想端盘子大嚼,总觉得那样才能表现出她对这种咸鲜美食的热爱啊!
然后,每顿开始轮着吃油渣卤煮猪头、烩羊头、爆炒羊肚、煠铁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乳白、酒糟蚶、糟蟹、煠银鱼醋溜鲜鲫鱼鲤鱼…这些全是宫里腊月特有的菜谱,好吃得云若辰每天都热切盼望着吃饭时间的到来。
转眼到了腊八,前头已经说过,宫里过腊八也很讲究。去年她在太子府里,只是享受到了宫里赐下的腊八粥和一切补品,今年却能吃最新鲜的了。
略辛苦的是,这天宫里要做佛事。为了吃腊八粥,她还得跟着段贵妃去供佛,累了一上午才在甜香得让人想哭的腊八粥里放松下来。
这也是宫中的大日子,各宫的娘娘贵人们都要过来一齐供佛祈福的。本来也是例行公事,不过大家在看到陈贵人出现时,表情都比较精彩。
哦,不,陈氏已不是贵人。早在御医诊断出她有孕的半个月后,她便升了份位,如今应该称呼她陈嫔了。
陈嫔身材还是那样苗条,一个多月的身孕罢了,暂时也不会显怀。她是众妃中最后进宫的,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刚进宫那阵,她怀过一个孩子,也平安养下来了,却在三个月的时候惊了风没养住。
从此她在贵人的份位上一蹉跎就是近十年,尽管时不时被召去侍寝,肚子却再没消息。
其实不能怪她,她进宫的时候皇帝也四十多了。最重要的是这些年里他酷爱修道,整天不是练功就是吃“仙丹”,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而且从自然规律来说,就算皇帝不折腾这些,本来也很难让女子受孕,都什么年纪了啊。
元启帝算是对女色看得很淡的。这些年里,尽管都有按时选秀女进宫,却都只是充做宫女、女官,并没有再立嫔妃。
侍寝的话,便是陈氏等几个年轻些的妃嫔轮流承恩,那些个资深妃子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譬如段贵妃,她都五十了,难道还与那些年轻妃嫔去争风?
总的来说,元启帝的后宫,表面上还是比较和谐的。但如今没法继续和谐了,因为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了!
云若辰默默观察着一众原本都在装着云淡风轻的妃嫔们,对陈嫔既羡慕嫉妒恨又苦苦忍着不想表现出失态的样子。作为旁观者来说,真是有趣的体验呀。
段贵妃本来很喜欢在人前扮演宽和大气的“副皇后”,从来都笑容不断的,今天却反常的严肃起来。整座佛殿气氛都阴森森的,云若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气场的波动。好强烈的恶意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给陈嫔摆脸色,起码张淑妃就对陈嫔温柔关怀,一直细声细语地和她交谈着。
云若辰忽然想起,最近几个月给元启帝调理身体的朱御医,就是张淑妃推荐的。
这位朱御医近来人气高涨,听说在皇上跟前的受宠程度都快赶上骆天师了,完胜司礼监大太监张元。
云若辰内心很不纯洁的吐槽,的确,如果能够在很短时间内让一个早就过了心理更年期的老男人重振雄风,还有了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很行”的铁证,这人要在民间也是所有中老年男性争相膜拜的神医吧。
对于皇帝身体大有好转这件事,云若辰并不感到特别高兴,但也不会因此而闷闷不乐。虽说皇帝要是病死了,她家包子老爹就能顺利继位,她也能封个公主生活更加逍遥。可皇帝对她还是不错的…她也不至于没良心到这种程度啦。
一上午的佛事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过去。午间吃过腊八粥后,她斟酌半晌,还是向段贵妃争取到了回太子府探亲的机会,当然是以给父母送腊八粥表孝心的名义。
段贵妃虽说心情不太好,也不至于真的为那件事伤神太久。既然云若辰理由充分,她也有心向太子一家示好,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云若辰的要求,还又让人从她私库里取了些礼物来一起让云若辰带回去。
陈嫔的有孕,对段贵妃的刺激可不仅仅是皇上的宠爱这种肤浅事情,而是又一次让她认识到“无后”的悲哀。
她没有孩子,连女儿都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了。
还是得依靠太子啊!
这回云若辰不但能回家一趟,并且段贵妃还很体贴地说,既然是下午才回去的,那不如晚上就在太子府里住了再回来吧,也好和父母弟弟说说话。
云若辰求之不得,她可是太想念父亲和弟弟了。尽管她父亲崇太子也时常因为这样那样的机会入宫,两父女也见过面说过话,可在宫里到处都是耳朵,难道还故意躲起来避着人说话?
她可以和赵玄闲聊半天,两个小孩子嘛,谁也不会多想。但太子这种天然吸引所有人注意的身份,免了吧!
晚上住在家里,那就能和父亲多聊些他的近况了。她对父亲在六部里观政是否有心得与进步很是好奇,也想听听父亲有没有遇到什么新状况啊!
还有弟弟,可爱得不得了的小星儿。上回他都懂得喊“姐姐”了,如今快十个月大的他,能够扶着床学走路了没呢?
光是想到星儿那双软乎乎的小胖手,云若辰的心就要化了。
黄侧妃没预料云若辰竟会回府,赶忙带着下人们出来将她接进去,态度居然比上回亲热多了。
她的态度会有所转变,深层的原因云若辰却是略知一二。那是因为,哼哼哼…有臣子给皇帝上了折子,恳请皇上给太子再纳贤妻,言之凿凿地说历来哪有太子无正妃的道理?
明年不仅是春闱的大比之年,也是四年一次的从民间选秀女充塞后宫与各王府的年份。
官员们也是够绝的,选在皇帝的妃子有孕的时机上让皇帝考虑太子的个人问题,其实还蛮险恶的——你这老爹五十多了都能生呢,太子才三十一啊,你不考虑给他多娶几个老婆小妾繁衍后代?这是不对滴!
这可是带着给皇帝添堵的味道,但在文官们来说这种举动太正常了,他们习惯了打着三纲五常的大旗子经常和皇帝常常对台戏,让皇帝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刷一下存在感。
元启帝尴尬啊,这话说的,朕不也没纳新妃子么,这陈妃也是进宫十年的老人了。说得我好像多荒淫似的!朕梅开二度了你们也不替朕高兴下,不像话!
皇帝暂时没表态,官员们也没有一直上书提这事,反正就是隔三差五有那么个人跳出来说两句,哎呀太子没老婆啊…
多膈应?
照这趋势下去,皇帝肯定是得考虑太子妃的问题了。
这消息一传到太子府,太子本人没什么反应,黄侧妃立刻就被震飞了三魂七魄。
是,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侧室,即使她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牒,也还是侧室。但正妃梁氏的淡泊与早逝,太子的偏爱与呵护,最重要的是她生下了儿子,这一切都让黄侧妃的感觉空前良好。
她心底是这么想的——日后皇帝大行,太子登基,云耀是太子的长子,自然应该被立为皇嗣呀。那么,她这生母也可以顺势正位皇后了!
在庆朝,皇家与民间的婚俗是两个体系。庆律严格规定,不得以妾为妻,侧室决不能扶正,否则就是乱了纲常也是触犯了法律,违法者男女二人都将受到严惩。
另外,侧室与通房等都不能上家谱,庶出子女也比嫡出子女的社会地位要低。
但皇家可不受此约束。皇帝死了皇后,可以从诸妃中选择有德者再立为新后,也可以重新再娶,只不过大家一般都是选择立某妃为继皇后的做法。原因嘛,别的不去说,繁琐和费钱是一大因素——皇帝大婚的排场是有严格规定的,实在太太太太太…太费钱了,臣子们基本上都很反对这项巨大的开销。
因此,黄侧妃才会认为自己很有机会转正。
可是除了皇帝之外,皇子也好,宗室也好,也是不能以侧室为正妻的!
如果要现在立太子妃,就必须从外头再聘娶,而不会是将她扶正!
黄侧妃简直像被一池子冷水浸了个透顶。惶恐过后,她自然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个大问题,于是又想到了云若辰。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云若辰对太子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第九十九章 黄侧妃的算盘
云若辰倒不会对黄侧妃的过分殷勤受宠若惊,回来路上她就预料到可能会是如此了。只不过真的见到了,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唏嘘的——人啊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之前黄侧妃还老把她当假想敌,总觉得父亲太宠她这嫡长女,间接影响到自己在府里的威望…现在才想起她的好了?
“哎呀,郡主真是有心了。”黄侧妃圆盘似的脸儿上堆满笑容,亲亲热热地执起云若辰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不住夸赞云若辰又高挑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