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侧妃不太敢替云若辰拿主意,只说看郡主的意思。云若辰却很开心地答应下来,连说早想进宫来多玩几天了。
一开始说住几天,后来段贵妃一直没提让她走,她也就继续在清华宫里住了下来。银翘、连枝她都没带,只带了曾嬷嬷,因为曾嬷嬷过去就是宫里的女官。
云若辰不太相信她那两个憨丫头的情商。宫里可不比王府,真要做错什么事,她可救不了她们。
都说宫里规矩大,以前她的感受还不那么强烈。但真正在宫里住下来,才发现宫廷礼仪真是繁琐得可以逼死人。
虽然她是客人身份,但一样要遵守这儿的规矩,还得做得比别人更好更到位。否则,难免会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来。
她的言行举止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不过,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在曾嬷嬷周到的提点下,也逐渐习惯了宫中的生活。
既然她能适应一个时空到一个时空、一个身份到另一个身份的转变,如今不过是换个住处罢了…有什么难的呢?
“今天的点心是糖蒸酥酪啊。”
她满意地点点头,拿小银勺勺了一小口送进嘴里,那滑嫩甜美的口感让她的心情更加愉快。
嗯嗯嗯,就是这个,住在宫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
云若辰觉得可以用“骄奢淫逸”来形容自己进宫后大吃大喝的生活。
宫中饮食月月新鲜,节节变化。据说二月里要吃河豚,三月则是吃凉糕、糍巴和烧笋鹅。四月宫中会设宴品尝芍药花、玫瑰花等花卉果品。五月端阳喝雄黄、菖蒲酒,吃粽子。六月要吃过水面银苗菜,七月吃鲥鱼,中元节时甜食房要进供佛的波罗蜜。
起初段贵妃不知道她是个小吃货,发现她谈起饮食头头是道时,便笑她:“辰儿爱吃是好事啊,能吃是福气!看你这瘦的,是该多吃些补补身子。”
她便笑嘻嘻地捧起段贵妃让人专门给她做的桂花糕,一口一口填进肚子里。
一口一口,她努力地将自己对世界的美好感觉都沉溺在食物里,假装自己就是个爱吃能睡的小孩子。
吃到好东西她就很幸福了。
不需要再想别的。
比如感情。
她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聂深。自从舒王谋反身死后那天夜里,她在梦中呼唤他被他撞见,她就再也没有在窗外挂出那只特制的小香囊。
他说,只要你需要,我会来的。
是的,她相信他一定会来,永远都不会爽约。
可她却不敢再见他。
元宵夜,她将自己的感情放入水灯,让它随河水漂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伴君好。
恨不生同时…她的悲哀又何至于此呢?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他爱着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而这人偏偏又是她的母亲。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若只是简单的年龄差距,她又怎会不曾开始就放弃?
没关系,男欢女爱不过一场过眼云烟。我只要享受美食就好。食物可以溺毙一切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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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皇上召您到静心殿去。”
又一个小太监赶来禀报,云若辰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酥酪,闻言点点头放下了勺子。
唉,又是下棋吧?
皇上也真是的,就算你最近不爱玩修道了,那么多国家大事等着您去处理呐,为什么就总是找我去陪您下棋呢?
和皇帝下棋最不好玩,只能输不能赢,还得输得恰到好处。如果完全的示弱,让皇帝陛下体会不到赢棋的快感,那也不行。再然后,每次都一样刚刚输了,还是不行,必须要制造不一样的赛果…
云若辰觉得和老皇帝下棋是最耗费脑细胞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她来到静心殿时,发现一向不怎么勤政的老皇帝居然还在看奏折。
“皇爷爷,都快用晚膳了,您还忙着呢?歇歇吧。”
云若辰很自然地替元启帝整理起桌面上散放的那几本奏折,这些天她没少在静心殿呆着。
“咦?”
她不小心看见奏折上的几句话,才明白皇帝在忙什么了。的确是大事啊…
“皇爷爷,秋闱结束了?”
“嗯。”
元启帝放下手上的奏折,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你能看懂?”
他挑起眉毛瞥了她一眼。云若辰笑道:“刚好看到里头写的是秋闱的事…”
三年一度的大考又来了。
先是由下面的县、府等进行秋闱选拔,通过乡试获得举人身份的学子,才能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大考。
当然,还有历年来没考上进士的那些举子们,也会涌到京城来考试。可以想见,再过两个月,京城的人口会增加好几千,肯定很热闹的了。
“你现在懂多少字了?”
云若辰不知为何元启帝要关心起自己的文化问题,只能斟酌字眼回答说:“只跟着曾嬷嬷读了《三字经》、《千字文》,还没读《女诫》。”
她一点都不想读什么《女诫》,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还不如看《笑林广记》。好歹还能让心情愉悦点呢!
“都九岁了,才学了这么几个字?”
老皇帝习惯性板起脸来教训人,云若辰心中腹诽不已:你也知道我才九岁,想要我满腹经纶吗?也不想想你养儿子的时候,十几岁才给他们找老师开蒙呢!
面上却要摆出羞愤欲绝的表情来配合下皇帝的责备,低头讷讷地说:“是辰儿愚笨,学得慢。”
“哼。”老皇帝似乎对她态度还算满意,但嘴里还在念叨着:“你如今在宫里住着,也不能每日里光是吃吃睡睡,听说连针线都不拿?”
“呵呵呵…”云若辰企图用傻笑蒙混过关。
我说,老爷子您有话就直说呗,教训了半天,到底想怎样啊——云若辰很郁闷,只能默默想着美味的晚膳来开解自己。
皇上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满足下他的吐槽欲?

第七十六章:宫中小住(二)

“上学?”
云若辰没料到皇帝特意将自己召来,竟是为了她的“教育问题”。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没有?她该喜极而泣受宠若惊吗?
诚然,她是个小孩子,应该上学的。不过这年代的姑娘,贫家的固然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即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只是在家里断断续续学些东西,并不像后世的女孩子那样能够进入学校系统地学习。
但就她过去读到的史书与眼前所见,纵使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虽然有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贵族人家对女儿的教养可是从不松懈的。
只不过,这些教养大多是由家里的女性长辈代代相传。是以世人对嫡庶的偏见并不止在出身上,还在于教育上——嫡出的女儿有教养良好的主母养育,言行举止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庶女却往往跟着出身卑贱的生母过活,哪里上得了台盘?而能够有幸被抱到嫡母膝下养大的庶女,在世人的评价里又略高些。
然而具体到云若辰身上,情形却有些特别。
靖王府缺了一位当家主母,她这自幼受到的教育其实是有缺憾的了。若在普通的富户里,这样的丧母长女,是不太好说亲的。
说来说去,还是元启帝的错,都是他漠视靖王,懒得这鳏夫儿子再娶个正妻。
“难道说皇帝陛下觉得对自己有亏欠,终于想要补偿我悲苦的童年了吗?”
尽管元启帝“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云若辰也唯有往好处想了。
元启帝淡淡地说了几句,大意是既然你父王已是太子,你身为未来的公主,也要好好立起体统来。过去是他疏忽了,总之从现在起,他要让人给云若辰安排全套宫廷教育课程,务求将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皇家公主。
“呃…全套,宫廷教育?”
云若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元启帝当然不可能和孙女儿就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谈太细,挥了挥手就让她下去了,继续批阅那堆与秋闱有关的奏折。
云若辰行礼离去,走时竟想着,元启帝和现代社会里那些看学霸考上清华北大,然后逼自家孩子去学奥数英语什么的兴趣班的家长…何其相似啊!
等她从喜气洋洋的曾嬷嬷口中听完那“全套宫廷教育”的内容时,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大事不好”。
庆朝内宫中,自是有内书堂的。皇子、后妃、公主,甚至出挑些的宫女宦官,都有机会到内书堂读书,学习的内容自然各有不同。
认真算起来,后妃与公主的教育倒是相类似,只稍有区别。
虽说大庆后宫选秀女时大多是选平民良家女即可,但也要求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完全不识字可也不行。像前几代的后宫妃嫔里,甚至有些才名卓著的才女。
例如太宗贵妃杨氏,据说自幼熟读《女诫》、《烈女》,过目不忘,还亲自撰写过本朝著名的《大庆女事》。而世宗的贤妃高氏更是因为才华过人、十三岁便有诗文传遍京城被召入宫,深得皇帝喜爱,虽无子女却终身受宠。宫中有传言说,世宗皇帝那时可不称呼高贤妃的封号,而是叫她“高学士”,还令她在宫中修建女学堂。大庆后宫的女史制度也是从高妃起逐渐完善的——这些当然是曾身为女史的曾嬷嬷很自豪的告诉云若辰的了。
自然,多数妃嫔都只是粗识几个大字。但无论入宫前学识如何,后妃入宫后只要有了封号,都会继续接受教育和进行学习。有些学问好、才情高的,还会被皇帝任命为后宫学堂的“师傅”,教授皇子、公主和其他后妃,地位超然。
公主们在出嫁前,要在宫中读书数年。启蒙时自是由宫中有学问的妃嫔来教育。她们要学习的就是宫廷的礼仪知识,以及妇德、女德的教育,琴棋书画也一样都不能少…
“礼、德、琴、棋、书、画…”
云若辰一样样掰着手指数她即将要学的课程,频频叹气。
重点是想到她的“师傅”们都会是像曾嬷嬷一样严厉的女官,或是那些妃子“奶奶”们,她…更郁闷了。
过去在自己府里跟曾嬷嬷光是学规矩,就把她累得够呛。这一整套课程压下来,学习量就不是加倍那么简单了。
偏生周围的人都欢喜得很,看她的眼神都透着热烈,纷纷说郡主您真是好福气!皇上多关心您!曾嬷嬷甚至还私下对她说,她已出嫁的那几位公主姑姑,都没得到过皇上如此的关注呢。
“张公公说了,皇上下旨要为郡主您一个人开小学堂。”曾嬷嬷一脸的与有荣焉:“张公公推荐的那几位女官,都是宫里学问最好的,尤其是宁女官,她的《女诫》倒背如流,讲学又细…”
“我要再去一趟静心殿。”
晚膳后,云若辰不顾曾嬷嬷的阻拦,让小宫女点着灯笼给自己引路再次再往静心殿。
“嗯?辰儿你又来做什么。”
元启帝用完晚膳后一直坐在静心殿内室中养神,听张元说华容郡主又来求见,不禁有些奇怪。
一般说来,晚膳之后,宫中除了值班的侍卫、宫女与内侍之外,其余人等便都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宫殿。当然也不是说完全不行,但若没有正当理由,是不可以在宫中“夜游”的。
所以曾嬷嬷才会想阻拦云若辰过来,但云若辰却自有主张。她尊重曾嬷嬷,可她并不打算让别人控制自己的生活。
“你想学经史?”
听云若辰提出这个要求,元启帝的眼睛眯了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女官们教你读书写字时,自然也会讲到四书五经的。”
他说的没错,云若辰也听曾嬷嬷说女官们会教四书五经,只不过是用来教会她写字而已。她们的教学,还是以女学妇德礼仪为主。
云若辰在他脚踏边坐下,以一种闲话家常的语气闲闲说来:“可是皇爷爷,俗话说,贪多嚼不烂。若辰驽钝,要是一下子学太多东西,怕是一样都学不会,每样都是半瓶醋,那岂不是浪费了皇爷爷您的一片苦心?”
元启帝不置可否:“那就先专学《女诫》之类的好了。女孩子家家的,偏要学经史做什么?”
“皇爷爷,话可不是这么说。”云若辰当然早想到元启帝会这么说,忙道:“常言道,皇子有天下国家之责,是以要通读经史,以明是非得失。辰儿身为皇女,虽天资愚钝,却也想多学些经史典籍,增长见识,免得以后长成个不知是非、见识浅薄的女子。”
“尽管辰儿并不欲高看自己,但天下人就是会对皇家子弟频频瞩目,辰儿生怕日后不识大体,一不小心做错什么大事,自个丢人事小,影响了皇爷爷与父王的声誉才是大事啊。”
她意思说得很明白。既然您老人家说我是未来的公主,那我日后一言一行肯定受人注目,所以更应该了解些国家大事。至于女孩子的礼仪规矩嘛,就算没学好,也是“自个丢人”,小事而已!
元启帝人老成精,极有主见,哪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
“你只要学好了礼仪规矩,就不会行差踏错。看看你那几个姑姑,不都是挺懂事的?”
“可是…”
云若辰就知道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索性把刚才装出来的端庄老练样儿丢开,一把拉着元启帝的袖子摇来摇去撒起娇来:“可是皇爷爷,辰儿就是想跟夫子学经史啊!我以前听顾阁老家的阿澈说,他每天有位学问极好的夫子来教他读经史,就羡慕得不得了呢…皇爷爷,您就依了辰儿吧,让辰儿专心学这个好不好?其他的往后慢慢再说嘛…”
“顾阁老?什么阿澈?”
元启帝愣了愣,又故意板起脸甩着袖子:“你看看你,半点规矩都没有!有话好好说!”
话说得冷硬,语气却毫无责备的味道,完全像一个寻常的老祖父在教训小孙儿。
云若辰笑嘻嘻地收回手,才不怕老皇帝黑脸呢,他就是爱装严肃啦。
她简单说了几句顾澈的事,当然不会将他们半夜跑出去看花灯的冒险小故事和盘托出。“好嘛,皇爷爷,辰儿真的想学啊。”
“他是男孩子,当然要学经史,将来还要考科举。”元启帝无奈道:“你怎能和男孩子比这个。”
“我就是喜欢呀…过去在府里,父王也有教我读《诗》,那些句子很美呢。”她又扯上靖王当挡箭牌。她不想把时间花在背那些《女诫》上啊,还有什么学琴学画,没兴趣。下棋她本来就会嘛,书法的话,反正她又不打算当书法家,费那么多精神做什么?
而学习经史典籍,却是关系到…她的未来。
她并不是单纯为了兴趣而学习。若是那样,她随便跟着女官们读读书,自己再将宫中藏书拿来研究研究,也就能满足了。
她想要的,是学习真正的治国之道。
父王性子柔弱,如今被皇帝压制,日后登基了只怕也要被那些臣子们拿捏的。她虽不想出头,但该懂的东西,她必须要懂。
可是…这样的理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元启帝说的!
重感冒了几天,存稿用光了。这是赶着码的,抱歉更新晚了…

第七十七章:宫中小住(三)

夜色渐深。
云若辰刚刚离去,静心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尽管这殿内外有数十名太监侍卫在伺候,却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闻室外夜风拂动着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元启帝咳嗽两声,随手端起案边热茶呷了一口。
“张元。”
“奴才在。”白胖的中年太监轻声应道,恰如其分地俯身趋前。
元启帝一手捧着茶盅,一手拿着杯盖,轻轻敲击两下,并不急着说话。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辰儿坚持要读经史。”
张元没接话,他知道这还不是自己插嘴的时候。
“不仅如此…”元启帝想起方才云若辰说“想和阿澈一样跟夫子读书”时的样子。“她还挑剔先生呢,这孩子,嘿…”
虽然云若辰没说出口,意思却是不想跟女官读经史,竟是想与男学生一样请饱学宿儒来教学。
“张元,你看这孩子,是个什么性子?”
张元服侍元启帝十几年了,却还时时感觉自己摸不清皇上的心思。比如现在,他就揣摩不出元启帝对云若辰今晚的举动是赞赏还是反感。
但不回答显然是不行的。张元小心翼翼地说:“华容郡主十分好学。”
“嗯,是的…比她父亲和叔叔可是好学多了…”
人都是善于筛选回忆的,元启帝就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父亲漠视两个儿子成长的失责,一味责怪二人的不成器。也不想想皇子本该八岁入上书房读书,他却因为迷信什么二龙不相见,假装宫里就没这俩孩子似的。搞得本来就天资平庸的靖王和诚王根本没受到什么系统的帝王教育。
“本想趁她在宫里住,好好让人琢磨琢磨她。”元启帝忽然叹息道:“爱读书本来是好事。唉,辰儿要是个孙儿,朕也能安心将江山交给老四了…也不知她那弟弟,将来是否像她?”
“也罢,朕倒要看看,这孩子能学出个什么样儿来?”
元启帝起身,张元忙替他披上外袍,说着皇上仔细风凉。元启帝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殿前,感受秋风拂面的凉意,仰头看向头顶苍穹。
“琼姐,居然有个丫头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呢…”
他浑浊的眼珠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清明了许多,仿佛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的往事。
在元启帝对着夜空发怔回忆往昔时,云若辰已离开了静心殿拐到了大甬道上,却不曾想迎面遇上了一位久违的贵人。
张淑妃。
“辰儿见过淑妃娘娘!”
云若辰不慌不忙后退半步躬身行礼。
在宫人们提着的灯笼映照下,张淑妃的气色看起来竟还不错,与她前些日子的“重病”传闻不太相符。而且,她看向云若辰时的表情还是那样慈祥和蔼,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完全不似与靖王府有着不可开交的死结。
连云若辰都不得不佩服张淑妃的涵养。靖王正位太子,诚王却灰溜溜地拖家带口离开京城就藩去了,张淑妃在宫里的地位肯定一落千丈。难为她面上一点落寞失落的痕迹都找不到。
所谓输人不输阵,诚王在这点上就远不如他这位在宫斗的大熔炉中锻炼出来的母妃啊。
“华容,刚从皇上宫里出来?”张淑妃笑问道:“是陪皇上用了晚膳吗?”
“回娘娘的话,辰儿只是在晚膳后来找皇爷爷闲聊罢了…娘娘您身子好多了吧?”
要杜绝别人的追问,最好的方法就是抛出新的问题。张淑妃果然没有继续问下去,点头说:“你有心了。宫里新来了位朱太医,本宫吃了新太医的几副药,精神都好了许多。是了,本宫听说你素来有些气喘,不如明儿让他去替你瞧瞧?”
“多谢娘娘关心,那可太好了。”云若辰从善如流地应下来,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才分别。
云若辰在原地恭送张淑妃远去,看着她领着宫人进了静心殿宫门,才转身继续往清华宫方向走去。
看来张淑妃也有事要找皇上呢。却不知是否与刚离京的诚王有关?
即使张淑妃已失势,她仍是宫中四妃之一,是有资格不经传召而求见的。但元启帝脾气不好,宫妃们动辄会遭责骂,所以一般也没有什么人会特意去求见皇帝。张淑妃这一趟行动的目的…耐人寻味啊…
撇开彼此对立的立场不说,云若辰对张淑妃的评价很高。有修养,懂做人,而且该决断时绝不含糊。
除夕宫中出事那次,诚王因为靖王主动站出来要主持大局急得跳脚,甚至大叫着这是靖王安排好的阴谋。
要是他再胡说下去,靖王就能以他闹事为理由将他捆起来了,那样诚王的结果保证比现在还惨得多。
但张淑妃当即判断出形势,果断地赶在所有人有反应之前,先给了诚王两巴掌阻止了他继续犯错。这份魄力可不简单!
“果然,这些娘娘们…都是人尖子啊…”
云若辰自诩聪明,可在宫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深深感觉自己的心计快不够用了。不说讨好老皇帝,就是这些娘娘们她都要应付不过来。
所以她才格外想知道,张淑妃特意前去求见皇帝是为了什么?
毕竟如今靖王才当上太子,诚王那边…还是要多多留意才好。可不能得意忘形让诚王一系有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这些事,在她心里掂量了下,也就放到一边了。她更关心的是,元启帝是否会同意让人来教她经史典籍呢?
刚才她磨了半天,元启帝虽然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她却也明白不能太任性。
“自由啊…”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甬道上狭长的夜空,心里有些发沉。
她渴望能得到更多更多的自由。所以她不能放弃吸收那些她所缺乏的能力,学经史只是手段,更多的…是想学到经史之中所蕴含的朝堂之道。女官们怎能教会她呢?
她对皇帝撒娇说,那些宗室子弟都能入太学读书,她也想让太学里的先生来教。可皇帝…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吧。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老皇帝正与她凝望着同一片星空,想起了他年少时久远的记忆。
然而只不过一夜之后,云若辰发现她最近的运气着实不错。
她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先是张淑妃昨晚到皇上宫里的消息传回了清华宫。这也不奇怪,段贵妃当然要随时掌握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张淑妃这种终身敌人的动态,更是要时刻在意。
原来,张淑妃是去向皇上推荐那位新来的朱太医的。
众所周知,皇帝除夕时中过一次毒。那次中毒的真正原因却只有云若辰知道,别人都以为是道士们在丸药里下毒罢了,唯有云若辰明白还有成晖郡王送来的摄魂香起了重要的催化作用。
但她肯定是不会说的…这种暴露自己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做呢?
从那以后宫里的方士就绝了迹,除了骆天师外再无道士,皇帝也暂停了服食丹药和修道。可老皇帝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时好时坏,体内的毒素始终无法去除。
所以张淑妃去向皇帝推荐新太医,大家并不觉得有多意外。这是很普通的讨好皇帝的手段而已…尽管张淑妃人老珠黄,也不可能因此邀宠得幸,可她的目的群众们都能理解。都是为了离京的儿子诚王能好过点嘛!
得知张淑妃的目的后,段贵妃虽然不是很高兴,却也没有特别在意。云若辰把这事在心里过了过,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却说不出怪在哪儿。
她马上就没时间去想张淑妃的事了,因为张元公公很快带来了三位负责教导她的新女官,分别负责教她宫廷礼仪、书法习字、妇德女红。而她向皇帝提的要求,居然也得到了满足——
“每三天一次,到上书房去学经史典籍,由两位翰林院的学士来教导我?”
云若辰惊喜地跳了起来,紧盯着张元的眼睛:“张公公,这是真的吗?”
“是的。”张元笑眯眯地说:“这两位翰林学士都是上一届的新进士,学问是极好的。而且,皇上还吩咐…”
“既然郡主您要到上书房读书,那也和皇子一般待遇,会有一名侍书、一名侍读。”
侍书?侍读?哦,类似书童吗。云若辰知道张元会解释,并不急着追问。
张元说:“过去皇子侍书是从内监中选的,郡主您的侍书,自当从宫女里选出。”
云若辰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多个人跟在身边服侍而已…
“至于侍读,按规矩是要从宗室或朝臣子弟家中选拔…”
呃,那就是给她找同学了?
“皇上说,既然郡主提到了顾阁老家的小公子,那就召那位顾澈公子进宫来当郡主的侍读便是。”
“啊?”
云若辰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张元诧异地看着她,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也很奇怪,很少看到早慧的小郡主会失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