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们也只敢私下吐槽几句,来到曾嬷嬷面前是气都不敢喘的。她们说的“原来那一位”,指的是之前来教导过云若辰的姚嬷嬷。
那位姚嬷嬷老是板着脸,但雷声大雨点小,也没真正惩罚过谁。曾嬷嬷总笑吟吟的很可亲,下起手来却狠辣得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但别说,经过她这么一打理,云若辰的院子的确是面貌一新,从庭院到下人都像彻底换过似的。
云若辰并不喜欢学曾嬷嬷教她的那些贵女礼仪,然而她已从心底认同了曾嬷嬷是一位好老师。
因为曾嬷嬷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怎样去管理一个小团体。
第一规则条例要细,要求越细越好。
第二要将这些规则彻底贯彻下去,不能妥协,一步也不能退。
第三,其实也是最重要的,是要立威。
这才是真正为上位者需要具备的素质,云若辰觉得曾嬷嬷教得很好。所以尽管她再不乐意被人管束,还是这么一天天咬牙学下去了。
对于云若辰的学习态度,曾嬷嬷心里也有点儿惊讶。
曾嬷嬷当然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没有什么耐性,但她还是从一开始就严格要求她,不厌其烦地将那些繁琐的礼仪一条条教给她,就是想磨磨云若辰的性子。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娇憨无邪的小郡主,竟真能坚持学下来。每一种礼仪规矩,她都努力去记住,虽然经常做得不到位,但她宁可反复练习也不抱怨,更没有哭闹逃课。
难怪皇上对她另眼相看。华容郡主,确实值得她这位内宫第一女书史亲自教导…
曾嬷嬷过去在宫里,可也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手下教出过许多能干的宫女。不过教导贵女,还的确是头一遭。对她这唯一的女学生,曾嬷嬷乐于投注更多的心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重阳,天气渐渐凉了。
第二十九章:被算计了!
“郡主,汤羹送来了。”
挽香端着两蛊热汤走进来。
云若辰对着菱花镜抚了抚鬓边发丝,左右顾盼两眼,确定今儿的装扮无懈可击再也不会遭到曾嬷嬷挑剔之后才示意挽香把汤羹端过来。
挽香忙将汤羹盛了小半碗请她尝尝。云若辰尝了两口,点头道:“嗯,厨房做得不错。”
重九过后,秋意渐浓,这种时节就该多用些滋阴补气的汤水。往年这时候,她都习惯喝人参鸡汤滋补下。
她喝完自己那一盅,便让连枝端着另一盅跟在她后头,去给黄侧妃请安。
别的不说,曾嬷嬷对云若辰尊敬黄侧妃的态度倒是很满意,认为这才是贵女的风范。
虽说曾嬷嬷长居深宫,京城这些大宅门里的阴私却听得不少。她对云若辰说,许多人家的败落,往往就是从内宅乱起的。
“一家子里,长辈不像长辈,晚辈也没半点规矩,争来吵去徒让外人看了笑话。”
曾嬷嬷说的时候自然是不屑的,云若辰也只能附和着,心里却想着这些争斗哪是这么简单呢。桩桩件件都关系着利益,不争不吵,有时被人阴了去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就像靖王,前三十年从不和他弟弟争,能落下什么好吗。要不是有她这宝贝女儿在,黄侧妃和她肚里的孩子,能不能撑到现在真是两说。
很多时候,是命运的手将你摆到了生死擂台上,退一步就是悬崖。
她对黄侧妃尊敬,黄侧妃对她和气,无非是因为彼此目前并无利益冲突。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把精神放在家务小事上,一齐专心对外才是正经。
黄侧妃,可不像她表现出来那么单纯。靖王府的内院,也不像她那傻瓜老爹看起来那么一团和气,争宠的事情就算比别的府里少,也绝不会没有。茶杯里还能闹起风波呢,偌大一个靖王府会没有宅斗?
云若辰小心地经营着自己与黄侧妃之间和谐的关系,但绝不意外这种关系会在某一天破裂。
内宅的女人,与政坛上的男人一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郡主真是有心了。”
黄侧妃笑吟吟地接过丫鬟手里的温鸡汤,轻抿了一小口。“咦,这味儿吃起来倒有些新奇,是厨房新作的?”
“嗯,是我让厨房先撇了面上的油。听人说娘娘前些天老是犯恶心,我是怕娘娘喝了这油腻的汤不舒坦。”
黄侧妃笑道:“郡主太细心了。”
她又问起曾嬷嬷教得如何,并带着些歉意地说,早想给云若辰再选位嬷嬷在身边,却因为身体不好耽搁下来。云若辰自然是微笑说娘娘保重身体要紧。
若是亲生母女,又怎会把这事断断续续拖着不办,当然还是因为没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然而要求一个庶母真把嫡出姑娘当亲生女儿,也太难为她了。
“郡主近来睡得可好?”
黄侧妃忽然打量了云若辰几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云若辰愣了愣,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疑惑地问:“还行呀。娘娘怎的突然问起这来?”
“唉,想来那曾嬷嬷的课业也挺重的,郡主定是劳神得厉害。好像看着比先前消瘦了些,脸色也没有夏天时红润了…你也别光顾着给我送东西来,自个也得好好补补呀。”
黄侧妃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云若辰心下奇怪,难道黄侧妃说的是真的?自己最近的气色有这么不好吗?
“要不要我去与曾嬷嬷说说,让她别给你安排太多功课?”黄侧妃面上露出适度的关切,云若辰没有考虑太多便拒绝了。
她自问还勉强能按时按量完成功课,也没觉得太累啊。不过最近好像是没怎么认真照镜子…
等她回到自个屋里,忙让连枝把菱花镜拿到光亮处对着照了照。
“咦,怎么回事?”
云若辰越看越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气色乍一看没什么,但再稍稍辨认几眼,便能看出她脸上光泽黯淡,血色也虚弱得很。
所谓气色,其实两个不同的概念。色多为本体的近遇和近况,气则是自然与环境的影响,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才叫“气色”。所以色伏于表,气藏于内,两者有着密切的关联。
术士是不能推演自身命数的,但并不代表他们不能看出自己面相的问题。云若辰先前没有注意到自己气色的变化,是因为身体根本没有发出警示。然而从她如今的面相看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气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发呆,后背凉浸浸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怪不得她近来完全无法施展术法,连最基础的推演都很困难。她还以为是中秋时使用术法太过导致的结果,但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这么简单…
有人算计了她,而且成功了。
只不过,这算计的人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中达成了这种结果呢?
“快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回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力量的。
应该就是中秋那天晚上之后。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
云宝凌向她示威。
舒王送她螭龙玉佩。
她遇上了命格迷离的赵玄。
再然后,老皇帝出现,中秋宫宴,诚王献瑞,她被迫出招,最后请出了天师骆天行…
这其中,哪个环节最有问题呢?
“郡主,您的脸色好苍白啊,要不要去罗汉床上躺一躺?”
银翘心疼地看着她,连枝也催她先去休息一会儿。她们都以为郡主是被曾嬷嬷累着了,心想待会曾嬷嬷来了,可得替郡主求求情,让郡主多歇会儿才好。
云若辰没有抗拒她们的好意,被人搀扶着在罗汉床上半躺下来,又就着连枝的手喝了半盏安神茶。
“郡主这是怎么了?”
曾嬷嬷一进屋,见几个丫鬟都围在罗汉床前给云若辰斟茶擦脸,也吓了一跳。
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嘛?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禀报管事给郡主请大夫呀!”
云若辰闭着双眼完全不理会屋内外的吵杂,自顾自想着心事。她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地在心里重演,分析哪件事情最不合理,或许就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对了!
应该就是这个!
她骤然睁开双眼,指着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对连枝说:“给我把那匣子拿过来!”
第三十章:真正的野心家
匣子一开,淡青色的螭龙玉佩静静躺在软缎上,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但那层曾让云若辰惊艳的黄芒,却不见了踪影。
如今这块玉佩,和普通的玉佩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了。
云若辰将玉佩放在手心里摩挲着,感受青玉的清凉与润泽,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曾经那么丰富的阴阳生气,一夕之间就消失殆尽,这可不寻常呢。
“是我疏忽了…”
云若辰沮丧地叹了口气。她真是退步得厉害,这么明显的问题,居然也不在意,这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她屈指敲了敲额头,苦笑着直起身子,又让连枝给她灌了一杯安神茶,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自己是被中秋那晚的“险胜”冲昏头脑了吧。那天,她用庆云奇石与神谕压过了成王的白鹿献瑞,为靖王府打赢了漂亮的一仗。但她的损耗也不小,回来后几天都昏昏沉沉的,于是很多该注意的事情便都忽略了过去。
接着曾嬷嬷来到她身边,她全副精神都花在应付这位难缠的老师身上,更是无心去思考别的。
忽然门外传来小小的喧哗,挽香匆忙赶进来禀报说“王爷来了”。
云若辰忙理了理鬓发,便看见靖王被连枝引着快步迈进了里屋,脸上还有几分焦虑之色。
“辰儿,你病了?”
靖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女儿床边,担心得打量着女儿的脸色,沉声道:“怎么回事?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吗?”
云若辰强笑道:“父王,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我看看…还好,没发热。”
靖王皱着眉,伸手搭上云若辰的额头。温热的触觉让云若辰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她看向靖王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孺慕之情,眼角有些红红的。
从前,只有师父才会这般在意自己。靖王对她…真的很好。
就算是那些普通富户家里,当家的男主人多过问几句儿女的事情,都算是标准好父亲了。但每回她一生病,靖王都会亲自来看她,问医问药,显然心里对她这女儿是极关切的。
她没想到前世缺失的父爱,能够在今生得到满满的补偿。所以,她怎么能轻易让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情被阴谋争斗毁掉呢?
“请大夫了没?”靖王转头刚问了一句,忽然又说:“孤糊涂了,府里就有两位医官。快去请王医官过来!”
元启帝赐给靖王府的两名医官、四名宫女是与曾嬷嬷同时到府里来的。那两名医官都是太医院的名医,在靖王府专司调理黄侧妃的饮食健康。不过既然住在府里,让他们给郡主看病也是应有之义。
王医官来得很快。给云若辰把了一会儿脉,也说不出什么毛病,只说郡主可能累着了,开了些宁神养气的汤药。
曾嬷嬷在一旁,尽管掩饰得很好,还是露出几丝尴尬的神色,怕靖王责备她对郡主太严厉了,生生把郡主给累坏了。她也不得不反省自己这些天来是否做得过了些,毕竟她现在教导的可不是那些身份低下的小宫女,而是位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
反而云若辰看出她的顾虑,主动说自己身体一向不太好,让曾嬷嬷别往心里去,往后该怎么教还怎么教。靖王其实原先是想和曾嬷嬷“谈一谈”的,看女儿如此懂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曾嬷嬷没料到这位小郡主心思细腻,还特意为自己解释,倒是感动了一番。
天资聪颖的女孩儿她见得多了,但像云若辰这样的身份地位还时时替身边人着想,却是真的难得。
曾嬷嬷在宫里见惯了那些来拜见各位妃嫔的贵女,要说起教养礼仪,比云若辰好的多得是,譬如诚王府的那位艳阳郡主云宝凌。但要论品格为人,云若辰却胜过她们多多。
也就是从此时起,曾嬷嬷才对她的这位女学生有了些真感情。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曾嬷嬷成了陪伴在云若辰身边最久的人。自然,这是后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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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云若辰服了两剂汤药,好好睡了一觉发了身汗,看起来似乎好多了。可云若辰自己很清楚,她印堂中的那抹青黑之气完全没有减少,反而有变浓变深的趋势。
她终于能确认,自己是被奇异的邪气侵入了经脉。
深夜,她握紧手中的螭龙玉佩,眼中射出冰冷的精光。
她小心将烛台点燃搁在床头,将拔步床上的被褥推到一边,空出一尺见方的地方。
在这方小空间里,她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摆好十八张黄纸朱砂绘制的灵符,每一张灵符上以铜钱压稳。这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的法阵。
她将螭龙玉佩放到法阵中心,蒙上一块黄布。随后,她再将白天从厨房偷出来的鸡血滴在黄布上画了一道符。
这是她唯一能想出,不需要耗费什么法力与元气的一种推算法子,就是比较麻烦。
“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吧…”
云若辰苦笑着摇摇头,旋即收敛心神,左右手分捏不同手决,开始默默念动法咒。
被黄布灵符遮盖着的螭龙玉佩先是静静不动。但随着云若辰不住念动咒语,灵符阵的法力被启动,玉佩渐渐有了轻微的晃动。
云若辰再吸一口气,狠狠心咬破舌尖,催动经脉中仅有的力量继续加快念咒的速度!
玉佩以一种奇妙的频率不停晃动,随后滴溜溜地在黄布下转起圈来,就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似的。
“真的是这块玉佩造成的…”
云若辰双手合拢,飞快地朝黄布虚空一指,轻念声“定”!
“嘶!”
盖在玉佩上方的黄布受到无形的冲击,忽然破成几片,而此时玉佩也停止了转动,再次回复了平静。
她喘了几口气,捻起那几块破碎的黄布放在手心,冷冷地注视着黄布上的鸡血变成了浓黑的颜色。
邪气!
她试图用黄布灵符将玉佩中的生气吸出。如果照常理来说,像螭龙玉佩这种珍贵的法器,被吸出的应该是金黄色的灵气才对,就像她一开始感应到的那样。
但现在她吸出的却是浓浓的邪气…
“舒王…”
云若辰咬紧一口银牙,胸中戾气骤生。
这个男人太阴险太恶毒了。
他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太深,即使是自己也差点被他骗了过去。虽说这是因为她法力衰退,很难从面相上就彻底看清一个人,但他伪装得真的很成功很成功!
就算在她的全盛时期,她也不可能见到谁就推算谁的命格,那绝对会短命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对舒王的印象确实很好。尤其得到螭龙玉佩这法器后,她顺利在中秋之夜将“祥瑞”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对舒王的感觉就更好了。
却没想到,他是将一个定时炸弹送到了自己身边!
如今细细思索,或许当天自己在熙华宫里“偶遇”舒王,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舒王备受老皇帝信任,常在宫中走动,所以在宫里的眼线一定不会少。要设计这场“偶遇”,难度并不大。
他处心积虑地以“送礼”为名将这块玉佩送到她手里,所谋的并不是她这个小小郡主的性命吧?
“好险,好险。”
云若辰仔细辨认着黄布上邪气形成的花纹,背上冷汗直冒。
这块螭龙玉佩本身是珍贵的法器,没有错。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气,也没有错。
但问题就在于,这块玉佩曾被高人做法,成了一个“引子”。
在她带着玉佩进入靖王府后,那位“高人”才会开始做法,引动玉佩中的邪气,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经脉。
然后,将她变成一个传染体!
现在她染上的邪气还不够深。再过一段时间,待得邪气侵入她心肺深处,那么经常与她接触的人也会被染上这种侵蚀生命力的邪气。
比如靖王,比如黄侧妃…
而对方若是掌握了靖王与黄侧妃的八字,要隔空做起法来伤害他们,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根本无从追查起!
这真是一条绝世毒计,但如果对方法力不够高深,这计策也无从施起。
云若辰猛然一醒,突然想起那天率领一群“流民”冲击靖王京郊别院的老术士来!
“原来,幕后的黑手是舒王!”
聂深查了很久也没查出来的幕后黑手,却被她在无意中发现了!
舒王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云若辰是个术士,也没有料到她懂得利用螭龙玉佩的生气来作法制造“祥瑞”,使得靖王在老皇帝面前大大露脸。
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就是将这块玉佩当做礼物送到她手上,然后慢慢完成他从内部毒害靖王府的目的而已…
云若辰回想到聂深与她一起分析过的,那次“流民袭击”事件是有人故意让诚王背黑锅。看来,舒王是想把靖王、诚王两兄弟一起干掉呢!
真正的野心家,原来是他!
第三十一章:连环毒计
“郡主,您的药。”
连枝将热腾腾的药碗端到云若辰面前,另一边的银翘还捧着个攒心果盒子,里头放着几色果脯香梅,是等着给云若辰喝药后吃的。
云若辰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抿着,不到片刻就将一碗苦药汁子喝个干净。银翘忙将果盒子送过来,云若辰随意拣了颗蜜枣含在嘴里,挥挥手让两个婢女都退下。
“郡主真懂事,天天喝这么苦的药也没半句抱怨。”连枝随意地和银翘聊起,银翘也说以前郡主喝药还会闹小脾气,近来几次喝药却都很配合,比小时候强多了。
丫鬟们也只是背后闲聊,也没人想到小郡主早“换了芯”,只当云若辰是随着年龄增长性情发生了变化。说起来,连枝和银翘也不过是比云若辰大两岁的小女孩,心思同样单纯得很。
云若辰还是幸运的。若一开始曾嬷嬷就待在小郡主身边,以曾嬷嬷的精明,定然会察觉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云若辰再天才,也不可能完全伪装成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啊。
不过,自从身边有了曾嬷嬷,云若辰在进行一些“不能见光”的行动时还是更加谨慎了。
她将身边的人暂时支开,只为了在屋子窗外挂上一个不显眼的小香囊。
然后,就是等待。
一天后的深夜,云若辰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她心里大概有数,刚刚揭被下床,就看见房中多了个熟悉的黑影。
“郡主。”
是聂深那久违的低沉声音…虽然不是他“本人”的声音,云若辰还是深感欣慰,同时生出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有点惊讶的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她对这个神秘的“母亲的爱慕者”,竟有了这么深的依赖吗。
这可真不像她了呢。
“聂管事…或者我该叫你,白夜?”
云若辰点燃内室桌上的小烛台,一袭灰袍的聂深渐渐出现在昏黄的光线下。还是那身不显眼的衣裳,还是那张平庸到极点的面孔,还是那个不为任何利益永远站在她身后帮助她的男子。
她从没发现自己如此需要一个人,云若辰低下头,压下自己心中的些许波动。
“随你。”
聂深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云若辰牵动了一下嘴角,没有过多考虑:“嗯,聂管事。上回请你查的事情,我有些头绪了。”
下意识,她还是选择了更有距离感的称谓。
就像他选择继续带着伪装来见她一样。
“哦?”
聂深挑了挑眉,表情并未大变。但听她将舒王的作为与她的分析说了一遍后,冷静如聂深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一把伸手定住了她的脉门。
“怎么会这样!”
聂深一息间往她经脉中输入了三股真气,但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云若辰虽是先天绝脉,但不是最严重的九阴绝脉,聂深过去还是能够将部分真气渡入她体内维持她的生机。
可是如今云若辰的经脉被邪气入侵,变得更加虚弱,他的真气已经完全输不进去了。
现在的云若辰就像个脆弱的蛋壳,表面看起来完整无缺,其实经不起轻轻一敲。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
聂深来不及关心舒王的阴谋,他最担心的是云若辰的性命。
这是怜卿耗尽生机生下的唯一骨血,也是她最重要的传人,由怜卿亲自送到他手上求他庇护。
他却没能好好保护她!
他就不该离开她身边的…聂深的心瞬间被深深的自责所淹没,握着她脉门的手不自觉地有些发紧。
云若辰轻皱起眉头,手腕处传来些微痛楚,她却更能体会到聂深的心情。
“无妨,聂管事,请放心…”
她反过来柔声给聂深宽心。聂深这才注意到自己握得太用力,连忙松开手。
这小动作在二人间引起了片刻的尴尬,彼此都觉得有些怪怪的。还是云若辰更早恢复常态,借着给聂深倒茶水将方才的小尴尬遮掩过去,一面斟茶一面说:“聂管事,请你替我调查舒王的事。任何事。”
“这是自然。但你身上的问题…”
聂深平时也不是这么婆妈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次。
“请将叶慎言带来,他…能够与我的经脉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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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慎言,是她的“药人”。
她是至阴至柔的六阴绝脉,天生体寒,邪气易侵。然而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体质,她驱动邪性术法的时候威力比一般的术士更强。她母亲梁怜卿生为九阴绝脉,虽然注定早夭,却也是一名百年难遇的天才女术士,便是如此。
她比母亲幸运,因为她遇到了叶慎言。
这个无意中闯入她设下的九宫八卦阵却安然无恙的孩子,是少见的至阳体质。
他经脉中阳气充盈,正气满体,所以阴郁邪性的九宫八卦阵也不能伤害他。这种体质又可以走另一条修炼的路子,将天地正阳元气纳入体内,在正面攻击时所能使出的力量有时会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算他完全没有修炼过,他的阳血都能用来施法,例如那次云若辰用他的血混合朱砂来炮制镇守灵符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叶慎言体内的阳气,只要依靠她所教的方法来修炼,在十二岁时能达到第一个高峰。
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为了解决眼前的危机,只能先将才刚刚开始炼体的叶慎言叫来帮忙。
幸而从聂深口中,她得知他一直照她的安排,让叶慎言用特制的汤药浸泡炼体。这样的话…应该能帮她平安度过这次难关吧…
舒王,她绝不会放过他!
云若辰不畏惧任何敌人,然而她最恨被人欺骗。
就像前世那个欺骗了她爱情的男人一样…舒王披着和善亲切的外衣,殷勤地送她礼物,她心里总觉得是欠了他的人情。谁知,他不仅要暗害她,还要害她全家!
“郡主,你若是想让他从此消失,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聂深沉声说道。
他是动了真火。原本听雨楼的铁则,是不能掺和到朝廷争斗中去,以免给组织招来祸患。然而想到舒王对云若辰的伤害…聂深不知为何就是难以平静下来。
这是他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的女孩,却被人以如此卑劣的方式暗算!
“暂时不需要。”
云若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弄清楚舒王身后的势力再做打算。
能够设下这条毒计,舒王背后的“高人”功不可没。他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至于舒王的最终目的,倒是比较明确,无须多猜。
无非是皇位,还能是为了什么?
元启帝只有两个儿子。如果靖王、诚王都出了事无法继承皇位,五十多岁的元启帝除了在旁系中过继一个男丁当继承人,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舒王选择靖王一系来下手,从云若辰的分析看来,倒是很正确的方向。
他拥有诡异的“高人”支持,却没有直接搞死老皇帝,并不是只顾忌到弄死皇帝风险太大会被人发现,而是…老皇帝一死,必然是靖王诚王中的一个继位。没他什么事。就算他那时候再把这两个亲王下手灭了,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