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帝目光炽烈地瞪着现场“鉴定奇石”的钦天监官员们,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在这一刻,人们似乎都遗忘了诚王和他刚刚献上的白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块刻了奇异符号的黑石头上。
钦天监的同志们表示压力很大。钦天监其实也就是国家天文台,平时是管观察气象,发布点天气预报占卜下吉凶啥的,这种鉴定工作不是他们的本行啊。
钦天监监正忙得一脑门白毛汗,最后也说不出这石头是否存在伪造痕迹,上头的符号更是辨认不出内容。
元启帝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看不出造假痕迹,也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云若辰很明白元启帝的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把这块石头跑出来——老皇帝实在太需要这朵上天发给他的小红花了。
比起诚王献上的、彰显皇帝贤明的“上瑞”,这重量级的罕见“大瑞”自然更能打动老皇帝的心。
她又上前对元启帝说:“皇爷爷,这是天上来的东西,不如找天师来看看?”
“天师?”
元启帝愣了下,旋即喜上眉梢:“好,辰儿你说得对!快,传骆天师到御花园来!”后面这话却是对太监张元说的。
在大庆朝,被尊称为“天师”的道士不少,但大家默认的“天师”却只有一位——那就是在元启帝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始终荣宠有加的老天师,骆天行!
这位骆天师神秘莫测,多年来隐居宫中,轻易不出来见人。
但谁都知道他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分量,诚王就挖空了心思想和他打好关系。可骆天师能常伴君侧恩宠不衰,怎么可能犯下轻易表明立场这种低级错误?所以诚王一听要请骆天师出来,心里也并没有太过高兴。
靖王也不是完全纯洁的小白兔,过去也曾经试图和骆天师亲近些,同样不得其法。兄弟二人这回心情倒是相似了,都忐忑不安地期望着骆天师能“大显神通”——当然,他们期望的结果是完全相反的!
骆天师来得很快。
云若辰藏了半个身子站在父亲身后,偷眼打量着这位仙风道骨的“天师”,嘴角含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讥笑。
这位骆天师穿着八成新的道袍,须发皆白,却是红光满面,很有些鹤发童颜的得道高人范儿。
可惜云若辰从他身上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玄气。估计这骆天师在修炼静功上还是下过功夫的,养生很有一套,奉承、忽悠皇帝更有一套。她好像还听说过,骆天师精擅丹道,能炼出仙丹让皇上服了以后“神功大增”,这个日后她倒是要好好观察观察。
不过就目前看来,她暂时可以放心了。这种实际道行远在她之下的江湖术士——就算混进了皇宫,骆天行其实本质上也就是个江湖术士——绝难拆穿她精心炮制的这个“祥瑞”。
何况,他应该是最清楚皇帝“修道之心”有多强烈的人。有了这个前提…他会冒着让皇帝不爽的风险,直截了当地说“这根本不是个祥瑞”吗?
云若辰不担心骆天师坏她的事,否则她也不必提议让他过来了。
但是,她的算计可不止于此…
“天师,你可认得这些文字?”
元启帝看起来对骆天师还挺客气,而骆天师则摆足了神仙款,对皇帝态度竟是淡淡的。偏偏皇帝还就是吃他这一套。
他绕着那块石头转了半天,也不说话,偶尔点点头、又摇摇头,面上表情愈发神秘莫测。
云若辰看得好笑,这种江湖手法骗别人还行,拿来骗她这奇门里的大行家,就太小儿科了。若她估算得不错,他肯定不会直接给出判断的,还得装神弄鬼一番。
果然骆天行绕着石头转了好久后,才说他眼力不够,必须作法跟神仙沟通后才能知道这石头是真是假,上头写的又是啥。
诚王马上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天师找一天好日子再作法吧。
他的小心思,云若辰怎会不知?无非是想把这事先拖下来,然后暗中找人把这块石头弄碎了还是什么的,总之就是要搞破坏。
她能让他如愿以偿吗?当然不可能。
“天师爷爷,今儿是中秋月圆之夜,还有别的日子比今儿更好吗?”云若辰一面说着,一面暗中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凡做道场法事活动,开坛必须选择吉日,避丙寅、丁卯、丙申、丁酉、戊戌、戊辰及受死龙虎凶败日。云若辰熟知择日忌讳,不用算都知道今晚是吉日。
靖王忙也接过话说,他深信府里这块奇石上有上天降下的神谕,而且上天选择今天这种好日子让元启帝看见神谕肯定大有深意,云云。
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怎么说都有理,只看皇帝怎么想了。
而皇帝明显是个急性子,如果今晚确定不了这块石头的真假,他绝对睡不着。
“天师,你看…”
当元启帝犹豫着征询骆天师意见的时候,谁都知道今晚这场法事是势在必行了。
诚王死死瞪着云若辰,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恨不得从眼里发毒箭弄死云若辰这个讨厌的死丫头。
老四家这个小女儿,从来都是讷讷的不说话,连出门交际都少得可怜。谁知她是蔫儿坏,全把劲儿攒到今天了是吧?他回头想想,事情闹到这一步,几乎都是这女孩子在推波助澜。
就算是有人教的,她也机灵得太过头了。
等他熬过这一关,决不能再容这死丫头活在世上!
云若辰感应到诚王充满毒气的眼神,心里苦笑几声。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出头,不想受人瞩目。
她从进京起第一天就立定心意要韬光养晦,但事情就是要这样逼上身来,难道让她坐以待毙吗?
对不起,她可以低调,但不能等死。
虽说骆天师也同意马上做法,但筹备起来也够麻烦的。御花园里聚集的皇亲国戚们都被请到了席位上坐着,老皇帝也被张元扶回了首座上歇息,中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让小太监们临时搭建法台。又有人忙着将那块黑石头上的弯曲文字用黄表纸拓印下来。
待等法台搭好、焚香三遍,骆天师才再次出现。他换上了一袭崭新华丽的道袍,却是赤着脚登上法台,一手持三清剑一手拿拓文,法态庄严。
那块黑石头就被搁在香案上,月色下散发着莹莹光华,怎么看怎么真。
骆天师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将手里的拓文点燃烧化成灰,随后便捏着手诀在法台上舞起剑来。
此时云若辰立在靖王背后,离法台约有三丈远。她深吸一口气,将舒王送的螭龙玉佩捏在手心,脚下暗踏奇门步法,另一手捏着金莲诀。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
师父,保佑我能借到这法器里的阴阳生气吧!
那边骆天行越跳越快,边舞剑边烧灵符,大叫一声将乩笔丢到沙盘上,随后以剑尖指着乩笔在沙盘上飞舞!
“来了!”
元启帝手心捏汗,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去看乩笔在沙盘上画出的文字。
这一套流程他很熟悉,知道接下来就是揭晓扶乩结果的时刻。但他并没有注意到,骆天行面上竟透出了几分惊异的神色,额头也开始冒汗。
“怎、怎么会这样…”
骆天行所谓的“扶乩”其实是一整套江湖把戏,要写什么内容也是他早预定好的。他是准备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忽悠过去,可现在他发现那乩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了!
“天啊,我不会真的沟通了天地神灵吧?”
骆天行拼命将自己震惊的表情隐藏起来,根本没想到,在法台之下有另一个人在遥控这支乩笔。
“蓬!”
忽然间,沙盘上燃起一朵烈焰,差点将骆天行也震下法台!
“啊,神谕出现了!”
“快看,神谕写什么?”
头一次看见骆天师做法的宗亲们心潮澎湃,个个都恨不得扑到沙盘上去看那还在燃着火的几个大字!
第二十七章:天翻地覆的变化
烈焰燃尽后,沙盘上的沙粒奇异地消失了,只余下一行大字,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骆天行呆愣愣地站在法台边上,直瞪着那行字不做声。台下的人以为他还没做法完毕,谁敢去催促他,只能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唉…总算没失手…”
云若辰以袖掩脸,悄悄用帕子抹去一头的冷汗。
她方才强行借用螭龙玉佩中的灵气虚空画符,遥遥控制着法台上的那支乩笔,一不做二不休还放了把火,渲染点神秘气氛增加可信度嘛。
如果在以前,她体内元气充沛的话,根本不需要借法器的力量也能做到。但现在如果没有舒王恰好送给她的这块玉佩,她绝不会提议让骆天行来做法然后趁机作弊。
不管舒王送玉佩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的确是雪中送炭啊,太及时了!
好吧,为了报答他,日后她定要找机会把这人情还给他的。
“这、这就是神谕吗?”
元启帝等不及了,颤颤巍巍地扶着张元赶到法台前。
“是,恭喜皇上!”
骆天行这时总算缓过神来,又恢复了平时的半仙模样,笑道:“这就是上苍降下的吉兆!”
“刷”,诚王的脸马上就没了半点血色。但更大的打击在后面,因为元启帝不顾仪态亲自登上了法台,不住看着那行字念叨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很快,所有的宗亲都知道了那行字写的是什么内容——
“庆云照临,紫微穹崇!”
这句“神谕”的杀伤力委实太强。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雷打在脑袋上,每个人都哑然无语地呆在原地,满眼都是小星星。
短短的八个字,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靖王大名云照崇,这是谁都知道的。但“庆云”二字,一则是国号与皇姓,更是指“五色祥云”。
《新唐书?百官志》里明确记载:“凡景星、庆云为大瑞,其名物六十四。”也就是说,“庆云”在六十四种大瑞中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庆云昭示吉祥,紫微乃是帝星。
刚才华容郡主云若辰可是说,这块大石头是被彩云裹着飞入靖王府的。如今神谕又直指靖王名讳,内涵不要太明显!
元启帝看看那行字,又看着骆天师,眼中射出热切的光芒。
骆天师内心惊疑不定,心想难道真是天意?
他故作高深地对元启帝微微颔首,像在说“您看着办吧”。
元启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目光投向靖王云照崇,这个他几乎没有认真打量过的儿子。
一看之下,元启帝心里又是一阵不满。
这个儿子的面相实在太单薄了,不是福相啊。要是老五倒还好些,但…既然现在天现祥瑞,莫非老四真是有天子相?
唔?
元启帝忽然想到一事,如果真是天意,为什么这块大石头没有落入靖王的正殿里,反而落到一个侧妃院子里?难道当晚老四住在那侧妃院中?
他知道四儿子是死了正妃的,这侧妃估计是在替老四当着家吧。
但接下来的神展开才让元启帝和众人更加震惊——
靖王向皇帝禀报道,他的侧妃黄氏已怀孕将满三月!
“真的?”
元启帝又惊又笑,忽而又板下脸说:“你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这样大的事不早些报上来!”
靖王诚惶诚恐地跪下,表示本朝宗室的规矩都是要怀胎满了三个月才能上报宗人府,他不敢提前说出来,以免坏了规矩。
在庆朝普遍流传着一个说法,胎儿在三个月前是最危险的时期,越少人知道孕妇怀孕的消息越好,就连皇家也恪守此规。不然靖王早就把这个“喜讯”昭告天下了,无非也是怕提早说出来会害了未来儿子的性命。
可惜靖王治家不严,还是被诚王知晓了黄侧妃有孕的消息。但如今靖王在这样的情形下将侧妃有孕的消息公之于众,诚王想再下手害黄侧妃母子就难了。
“好!好!”
元启帝欢畅地笑了起来。
“老四,你的子嗣也确实太单薄了。既然妃子有孕,就让宗人府照惯例安排人手去照顾吧。唔,朕再给你拨两名医官、四名宫女,务必要将这一胎好好养下来。”
“谢父皇!”
靖王兴奋得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他一时竟忘了追究那块古怪石头的来历,既然女儿都说是天上来的,那就当是天上来的吧!
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个八岁小女童在暗中布的局。
这一晚,元启帝没有再提削减宗室待遇的事情。但众人的关注点也早不在这上头,而是纷纷想着过后如何与靖王搞好关系。
至于诚王,还有谁能想得起他来呢?
“这样…也好…”
深夜,回到内宫的老皇帝躺在卧榻上,任由小太监替他捶捏着小腿,长舒了一口气。
他未必就发自内心的相信那是真祥瑞。然而他太需要这么一个东西让天下人信服他的治国、他的修道了。
诚王献上的白鹿固然好,但相比起庆云奇石还有那八字神谕,又算得了什么呢?
“罢了。让老四坐江山,起码两个都能活下来…老五…唉…”
元启帝揉了揉眉心。诚王看向靖王的狠辣眼神,又哪能逃过他这双成精的老眼?
老四虽说懦弱不堪,但看起来倒也仁厚。让他当皇帝,不一定能成就霸业,中中庸庸总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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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两位亲王在京城中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郡主,您看,这都是今年新上贡的湖缎,还有云锦…”
银翘笑吟吟地捧着一大叠布料从外屋走进来,连枝忙去接应。云若辰懒洋洋地靠在罗汉床上看书,双眼随意地扫了扫那堆五彩斑斓的布料,便“唔”了一声又继续把头埋到书堆里了。
倒是连枝她们的兴致很高,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郡主今年冬天该添置多少冬装,聊得不亦乐乎。
“女人啊,对衣服首饰的热情真是古今如一。”
云若辰无奈地看着她的丫鬟们把绸缎铺了满床,又拿出许多衣样子来比划着,只觉得好笑。罢哟,只要她们开心就好。
她虽然爱静,却也不讨厌屋里有几个小女孩子说说话。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屋里太静是不行的,不利于生气流动。
这都是近日来第几批给她送衣料的了?
往年从没人管过靖王府里有这么一位小郡主,如今却人人忙着巴结她。固然是因为靖王府出了“祥瑞”受到皇帝青睐,但也有云若辰本身的原因。
皇上对华容郡主的态度可不一般呢!
别的不说,就冲着皇上只给她一人指派了教养嬷嬷,就足够这京城里的贵女们眼热了。
中秋那天晚上,元启帝除了很大方地要给靖王府派医官、宫女来服侍黄侧妃外,还突然关心起云若辰的教育问题来。
得知云若辰并未开蒙,身边不仅没有教养嬷嬷,连乳母都告病回乡了之后,索性连她一并赏了。
“唉唉,不知道即将到府里来的这位曾女官,会是个什么脾气呢…”
云若辰很头痛,她一点都不介意每天玩儿不上学。要知道努力讨好皇帝会得到这紧箍咒般的“赏赐”,她还真得考虑下要不要对着老皇帝卖萌。
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郡主,奴婢听说曾女官在宫里是担任书史的,学问一定很好呢。”
银翘半是欢喜半是担忧地向主子报信。她是很开心郡主得到皇上恩宠来,可这位曾女官要是太严厉,她们几个大丫鬟日子也不好过呢。
云若辰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考学,她学问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只要别管头管脚,咱们日子就舒坦多了。”
但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位曽女官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啊…
八月的最后一天,曽女官被一辆青缎宫车送到了靖王府。
而此时,靖王府大门与正殿的修缮也早已结束,工部的官吏劳工们正在努力修整内院。
云若辰被靖王叫出来,在正殿与曽女官见面。
初见曽女官的第一面,她就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
曽女官穿着淡雅朴素的外褂与襦裙,看起来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或许还要更年轻。要细看才发现她眼角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纹,显然年龄是不小了。
她长得很端庄,印堂饱满富有光泽,笑容可亲,一管高挺的鼻梁透露出性格中的几分强硬色彩。
但那两道眉毛!
尽管经过修饰,云若辰还是被曽女官浓密上翘的双眉给扎了眼。这双眉毛委实太强势,可见她的掌控欲望一定很强很强!
还有那高耸的颧骨,十足十的女强人面相,一点岔子都不走的。
“以后真的不会好过了…饶了我吧!”
云若辰多么想翻白眼啊,她这就叫自作孽吧?
以前的那位姚嬷嬷和曾女官比起来,三个字,弱爆了!
她勉强牵起嘴角对曽女官行礼,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未来的日子会过得过灰暗…
第二十八章:曾嬷嬷
换了身份两个多月后,云若辰才真正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新旧社会两重天。
在过去那一世,她与师父相依为命,生活得如闲云野鹤一般。虽说大多数时候挺清苦,但却是自由自在。
“唉唉唉,好日子一去不回头了…”
云若辰第一百次暗暗叹气,将打呵欠的冲动强压下去,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继续听曾女官讲学。哦,如今该改口叫曾嬷嬷了。
既然被皇上赏给了靖王府,那她从此就是云若辰身边的教引嬷嬷,要在靖王府养老的。
云若辰认命地接受了自己头上多出一位老祖宗的事实,因为就算没有曾嬷嬷,也还是有别人。
在这时代,但凡是大家大户的公子、姑娘,身边都得跟着一两位奶嬷嬷。奶嬷嬷的挑选可是相当严格的,从主母怀胎家里就得替未来的小主子准备好了。
挑选奶嬷嬷,除了身子壮实、奶水充足之外,相貌、性情、举止甚至家世都要符合标准。许多人家治家未必有多严,但在挑选奶嬷嬷这一项上从不敢马虎。
尤其是姑娘的奶嬷嬷,更是要慎之又慎地挑选。因为奶嬷嬷不仅要给姑娘喂奶,照顾姑娘棋局,还得引导姑娘的言行举止,是以责任重大,在姑娘房里的地位也很特殊。
可以说,大家族姑娘的奶嬷嬷,其实就相当于她们的“养母”,同时又是她们的终身教师。
云若辰身为有封号的郡主,本身是有奶嬷嬷的,但也仅有一位而已。年初时,这位奶嬷嬷因为患了重病回家休养去了,靖王这粗心的人暂时也没想到再替女儿再找一位奶嬷嬷。黄侧妃本来已经对靖王提出此事,谁知她很快就发现自个有了身孕,一时也顾不上云若辰了。
所以云若辰这几个月来身边就只剩几个大小丫鬟服侍,其实是不科学的。就理论而言,曽默默的出现应该让云若辰一院子的主子奴才喜大普奔才对…
但是!
但是谁能料到曾嬷嬷会严格到这个地步?
面对着已教训了自己一上午、依然声音脆亮、身子端正、表情淡定的曾嬷嬷,云若辰只想跪拜在她的绣花鞋下高喊:“女神你好,女神再见,女神你放过我吧!”
她居然可以一口水都不喝就说了两个时辰!
她居然可以两个时辰维持同样的坐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云若辰心里默默地流着泪,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老皇帝面前求宠爱求关注。
能否将我像蛛丝一样轻轻抹去啊皇爷爷!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孙女儿嘛,你懂的…
“郡主。”
“啊…是。”
云若辰忙打起精神应道。
曾嬷嬷淡淡瞄了她一眼,说:“马上就要到午膳的时间了。方才老奴所说的用膳礼仪,郡主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云若辰有些心虚地回答。她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但曾嬷嬷那长达两个时辰的用膳礼仪教育她怎么可能全部记下来啊?不管,先把曾嬷嬷糊弄过去再说。
“很好。那老奴就让人摆饭了。”
曾嬷嬷转头对银翘说:“去厨房将郡主与我的午饭都取来摆这儿吧。”
咦?
等等,曾嬷嬷的意思是,她还要看着自己吃?
不是吧!
云若辰真的要哭出来了。
“呃,嬷嬷,我一向都是陪着父王在外厅用膳的。”
“老奴已向靖王殿下禀报过,往后就由老奴陪着郡主在后院用膳。”
什么,那不是说…她连好好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天理何在啊?
作为一个地道的吃货,云若辰感觉好悲愤。投胎成贵族千金容易么?难得可以骄奢淫逸吃点珍禽异兽容易么?费尽心思把厨房菜单都改良成自己喜欢的菜式与口味,她容易么?
“郡主,请好好温习老奴刚刚所说的礼仪。”
曾嬷嬷笑眯眯的,云若辰仿佛看到她光洁的发髻上长出了两只黑色的恶魔角。还有,她的裙底下,也肯定藏着一条恶魔尾巴…
好吧,她承认自己上午听课开小差了。曾嬷嬷就是故意这么整她,让她以后不敢再在听课的时候走神吧…
刚刚曾嬷嬷说什么来着?“毋固获,毋博饭,毋放饭,毋流歌,毋…”
想不起来了…
前后两辈子,云若辰都没吃过这么艰难的一顿饭。对于一个在宫宴上还能自如啃掉几只大螃蟹的吃货来说,真是至大的折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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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后,她很想故技重施,通过一些小手段暗地里整整曾嬷嬷,也让她小小的头疼脑热一番,或许就不会有这么高涨的教学热情了。
但云若辰却发现,自从中秋之夜后,她就无法再使出任何术法。就算是一些不需要元气的术法,也不行。而那块舒王送她的螭龙玉佩,似乎也失去了生气,静静地躺在她的梳妆匣里。
或许是自己那晚行事太过火,既整治了云宝凌,又接连在众人面前使出种种术法营造“祥瑞”,所以才会受到天地元气的反噬吗?
这种情况,她也是头一回遇到。心里虽然着急,却没有任何法子可解决。
她只能在晚上“下课”后,找出自己从别院带回来的那几本母亲珍藏的术数古籍,试图寻找出一些线索,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又有时,她会在自己那张宽大得像小房间一样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中,摩挲着母亲留给她的小箱子,猜测着里头会有什么宝贝。
但落到现实中,她还是奈何不了那位严厉又腹黑的曾嬷嬷,只能听任曾嬷嬷用最严格的淑女标准来“打造”自己。
稍微让她感到安慰的,就是不止她一个人受苦受累,她屋里的大小丫鬟们无一幸免。
曾嬷嬷显然是一位全能型教育人才,所以在发现华容郡主屋里的丫鬟婆子几乎“什么都不会”后,她内心的改造之火就熊熊燃烧了。
连枝、银翘两个大丫鬟最先被列入改造范围。曾嬷嬷要求她们在短时间内要按她的要求学好女红、算术、家务,大到能单独为郡主列出与每家女眷年节送礼所需的礼单,小到要会将郡主的衣物首饰分门别类地摆放,连哪件衣裳里头该放什么香包都有标准。
挽香、扫雪两个小的也不好过。她们本来是负责云若辰内外屋的卫生清洁还有打杂跑腿,现在虽然还干这些,工作量却大了不止一倍。因为曾嬷嬷对“干净”这两个字的理解,和平常人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她的要求是屋子里外地上都不能有一根头发丝,每一件家具都要擦得发亮。
每天早晨两个小丫头打扫完屋子,曾嬷嬷会拿着雪白的帕子这边擦擦,那边摸摸,然后把沾了几丝灰痕的帕子在她们面前抖一抖,淡淡地说:“重做。”
至于那些在院子里打扫的仆妇,更是听到曾嬷嬷的声音都要吓得身子发抖。曾经有两个仆妇因为吃酒糊涂,没有及时把云若辰院子的门闸落下,被曾嬷嬷叫人分别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屁股都快被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