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忙拦在前头:“莫大娘,是我磨着三姑要她帮我弄的。我是看伯母大病初愈,没胃口吃东西,才想着要给伯母做点开胃的点心…都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这话是把莫大娘和三姑都包在里面了,两人听了心里都舒坦得很。莫大娘赞叹说:“好小姐,你是个有孝心的!只这一回便罢了,往后可别再劳累了。”
芳菲不想再跟她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便问她:“莫大娘你刚才是要来找我吧?”
“对对对!”
莫大娘一拍脑门:“瞧我,一说话就给忘了!七小姐,有客人来找您。”
客人?
芳菲愣了一下。什么人会找到这儿来啊…“是秦家的人吗?”
她边往厨房外走边问。莫大娘跟在她身后出了厨房,说道:“不是,是一位姓朱的大爷。”
原来是他。芳菲想起了朱善健硕的模样,但随即又更加疑惑了——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芳菲可没想过那位皇族子弟朱毓昇和自己还会再有交集。
朱善坐在陆家大厅里,陆月名坐在一旁赔话。得知眼前这人便是将芳菲从山下救上来的恩人,陆月名的态度更加友善了。
朱善一面和陆月名闲话,一面观察四周环境。
见芳菲走进客厅,朱善忙起身迎接,拱手为礼。陆月名才朱善口中听说过,当时芳菲和朱善的小主人一起落难,是芳菲替他小主人包扎了伤口。所以此刻见到朱善的表现,陆月名并未觉得奇怪。
说起来,这就是芳菲年纪小的好处了。她才刚满十岁,还是个小小孩童。路遇山贼也好,和男孩子一起落山避难也好,别人都不会说她什么闲话——要是她年纪再大个三四岁,光是遇上贼人这一点就够别人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了。那时她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说不定还得上个吊跳个井啥的,才能堵住世人的嘴巴呢…
“秦姑娘,我家公子派我来向您问好。”
朱善奉上一份礼单:“这是我家公子让我送来的一些安神滋补的药品,请秦姑娘收下。礼物我都送到贵亲门房里了。”
芳菲迟疑的看了看朱善,又看向陆月名:“伯父,这…”
陆月名倒是不拘小节,大手一挥说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收下就是了。”
“是,芳菲知道了。”
芳菲便不推辞,双手接过礼单。既然受了人家的礼…那她也该送一份回礼才对。
她向朱善微微一福,说道:“朱壮士,可否稍待片刻?我想会内宅去取一份回礼,送给贵公子。”
朱善有些为难,芳菲补充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一份点心。”她本想说,原来也正好跟朱毓昇说过要做给他吃的。但仔细想了想,当着她的未来公公陆月名说这些,未免有些过于轻佻,显得自己跟这位公子很有交情似的——虽然粗线条的陆月名估计也想不到这么多——小心些总是好的。
听说只是点心,朱善就点头应下了。芳菲托陆月名替自己先招待招待朱善,便又回到了后宅厨房。
厨房里三姑正准备熄了灶火,把蒸好的莲藕取出来。芳菲把这莲藕分了两份,一份让三姑给何氏送去。另一份则让春雨取了一个食盒过来,细细装好。
她带着春雨回到前厅,示意春雨将食盒递给朱善。
“你们公子受了伤,想来这些日子汤药是断不了的。每天喝苦药汤,估计他也没什么胃口吃正经饭菜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藕’,健脾散瘀,生津开胃,他或许会喜欢吃…就当做是我的回礼吧。”
朱善躬身接过食盒,再跟陆月名寒暄两句,这才告辞离开。
芳菲本来是为了何氏才做的点心,朱善的到来纯属意外。
可当朱毓昇听朱善说,这是芳菲亲手做的回礼,又听他转述了芳菲的那一段话,他心里便有了异样的感觉。
“桂花糯米藕…”
他夹了一小块莲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不知为何,已经尝遍天下美味的他,却觉得这道点心吃起来格外香甜。
“好甜…”
芳菲娇俏的笑脸,又清晰的浮现在朱毓昇的眼前。
正文 第十七章:邀约
朱毓昇从朱善的报告里,对芳菲的身世处境了解得极为详尽。
一个被视为“丧门星”的小孤女,在亲戚的冷眼和薄待中长大。近来更因为受了自己的牵连,遭山贼袭击后,竟被本家嫌弃而使计将她送到未来夫家去。
那么小的丫头就定了亲?朱毓昇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有些担心她在夫家受人欺辱,才使朱善上陆家去探望她。送那么多名贵药材,也是存着威慑陆家的心思。让陆家知道芳菲和富贵人家有来往,也许就不敢太过欺负她。
不过朱善说那陆家的老爷是个豪爽性子,芳菲看起来在陆家过得蛮不错…朱毓昇却也高兴不起来。
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他应该替她感到庆幸不是吗?可是…
唉,自己老想着她干什么?不就是个才十岁的毛丫头嘛!
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她根本不像十岁的孩子,反而像是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些似的。
“毓昇,你会叹气?”
萧卓拿着一个酒壶走进朱毓昇的屋子,看见他竟然对着一盘点心叹气,惊讶之极。
朱毓昇白了萧卓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叹气?”
“嘿嘿嘿,能啊…不过我就是奇怪啊,听说过对月抒怀,观海有感,没见过谁会看着一盘点心唉声叹气的…话说你这碟是啥点心?”
萧卓边说边伸手想拿一块尝尝,手都快伸到碟子边了,被朱毓昇“啪”的一下打开了。
萧卓瞪了瞪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朱毓昇拿起碟子把剩下的几块莲藕“刷刷刷”全扫进了嘴里。
看着瞬间从一张冷面变成了包子脸的朱毓昇,萧卓张口结舌,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点心啊…小表弟这么宝贝,一个都不给别人吃,还全部自己吞下肚?
咦,莫非他…春心动了?
萧卓很想再打趣朱毓昇几句,但看到朱毓昇已经飞快的把脑袋扭开了,也就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嗯,绝对有古怪。不过嘛…现在就先放过他好啦!
能够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安王府里,和王府上下各色人等都相处融洽,萧卓靠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讨喜的面孔和会说话的本事。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要闭嘴,对什么样的人要说什么话——他都心里有数。
这固然是他的天赋,也是在后天的寄居生活里被迫培养出来的能耐。
朱毓昇正尴尬着呢,朱善适时出现:“殿下,龚知府又来求见。”
要搁在平时,朱毓昇才不耐烦见这龚某人。如果不是不想把自己遇袭的事情闹大,以免让那些想看他好戏的人渔翁得利,朱毓昇早就发作了龚如铮这官儿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龚如铮对境内治安管理不力,才会让贼人有机可趁。朱毓昇会给他看好脸色才怪!
不过此时朱毓昇正需要一个借口来打打岔,免得萧卓再追问下去。
“叫他进来吧!一天到晚要见我,有什么好见!”
龚如铮得了朱善通报,喜滋滋的弓着身子小步跑了进来。动作之轻快,可真是看不出他“老人家”的真实年龄,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见到朱毓昇,龚如铮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礼。其实要说起来,四品大员龚知府可比手上没有半分实权的安王爷要有权势,本不该对朱毓昇这安王次子如此恭谨。但龚如铮能够做到知府,也不是吃素的,上头焉能没点人脉?
几个月前皇帝重病后,京城就传出膝下无子的老皇帝打算从分封各地的藩王子弟中选择嗣君的流言。
虽然上头严密封锁着消息,但越是封锁,底下人就传得越玄乎。好些沉寂多年的藩王都开始蠢蠢欲动,往后宫里探消息去了。
据说皇上属意的几个宗室子弟中,这位安王次子朱毓昇被选中的可能性很大。安王可是和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皆为詹太后所出。在诸王中这可是独一份!更何况皇上最是纯孝,极为尊敬太后。
詹太后在后宫之中权威极盛,谁都不会怀疑她在立嗣这件事里的分量。
就冲着朱毓昇可能成为皇太子这一点,足够让龚如铮的腰骨变软了。
“龚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朱毓昇也没有过分怠慢龚如铮。他端端正正的坐着和龚如铮说话,只是态度很是冷淡——意思就是,没有要事你就快点滚吧。
谁知龚知府这回来,还真是有正事禀报——安王派出了一队人马来接朱毓昇回安宜!
朱毓昇神色微动,抬眼看了看垂头肃立一旁的朱善。父王都被惊动了…也好,先回安宜去和父王商议商议吧!
他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再养上两天,坐马车上路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看见眼前一脸虚伪笑容的龚如铮,还是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龚大人心情很好啊!”
“没有,没有。”
龚如铮马上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笨蛋,急忙补救了两句。
真不该笑得太灿烂,这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对于朱毓昇要离开的事情感到很高兴吗?
虽然他是真的很高兴没错…
没办法,龚知府压力大啊!
朱毓昇一出事,龚如铮再联想到这位宗室子弟可能被立为皇嗣的传言,哪能不惊心?他立刻明白袭击朱毓昇的那伙山贼不寻常。
事情一旦关系到皇家,那是绝对没有“巧合”、“恰好”和“意外”可言的。明知这里头牵涉着如此重大的皇室之争,龚如铮当然心中恐惧。朱毓昇在他阳城待一天,身为知府的他就得担一天的干系——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不仅仅是掉乌纱的问题,很有可嫩会掉脑袋的呀!
因此,龚如铮很是盼着朱毓昇快些离了自己辖区,这尊大佛他实在是供不起。
朱毓昇轻轻扫了龚如铮一眼,没有再刁难他。只说等再养两天腿上的伤口愈合了就立刻离城,便以精神不济为由让他退下了。
龚如铮回到家中,不免流露出些颓然之色。
“老爷,又被什么事情烦着了?”
卢夫人见丈夫饭都没吃半碗,暗道奇怪。中午夫妻二人用膳时,看他脸上神情还是蛮高兴的,怎么一到晚间就又面带忧色…是衙门里的事情吗?又或者还是为了住在后院里的那位爷…
龚如铮也没什么好瞒妻子的,就将朱毓昇对自己的不满说了一些。
“太子?”
卢夫人还是首次得知此事,闻言不禁变色。她想了一会,便埋怨龚如铮说:“老爷你好糊涂!”
龚如铮大吃一惊,成亲多少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妻子这样说自己。“我…我什么地方糊涂了?”龚如铮皱起了眉头,对妻子这句话很是不满。自己好歹也是一方主官,在官场上混了十来二十年,上上下下都对自己赞誉有加。
“老爷,你也太过小心了。不错,在官场上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些都是对的。可也要分时候啊!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你竟要白白将它错过了,难道不糊涂!”
“机会?”
龚如铮的脸要皱成苦瓜了。“丢官的机会么!我可不能再让殿下出半点差错了。”
卢夫人很少干预丈夫从政,但不代表她不关心丈夫的仕途。要知道,卢夫人的娘家,也曾是一方封疆大吏,当初龚如铮娶了她还算高攀呢。卢夫人家学渊博,从小见惯了父亲在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很多门道都拎得贼清。
她知道龚如铮天性谨慎,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比如这一回,龚如铮发现这大有可能是皇室之争后,第一反应就是置身事外,不担风险。朱毓昇被人袭击本来就对龚如铮心怀不满,再看见他这么个态度,哪有不气的!
“老爷,你只想着别卷了进去,怕得罪里头任何一方势力。可你也该知道,做得人上人的,最恨什么?最恨属下蛇鼠两端!你这一缩头,殿下只会觉得你想当骑墙派——要是别人觉得,也就没什么,你自己都说了殿下最有可能登位大宝的…你想想,要是有朝一日,殿下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卢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但却如同一声声响雷炸在龚如铮的心头。
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是啊,当了多年官油子,当出毛病来了。一有事,马上想到推脱干系…可他忘记了有些人是推脱不得的!
“老爷,想谋富贵,就得下得了决心。如今趁着殿下还没走,老爷你应该努力挽回殿下对你的不良印象才对…例如那些山贼的事情,殿下虽然一直没催促,老爷你也别松下来了!”
龚如铮怕真的追查山贼的后台,会挖到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所以他对查山贼去向这回事,没怎么上心。被夫人一提醒,他才紧张了许多。看来,拼着得罪人也得挖下去了…不这样,怎么向殿下表忠心呢?
卢夫人见丈夫对她的意见表示赞同,心里好过了些。她又转念一想,光是这样还不够的…幸好自己一直让人留意着殿下那边,听说他刚刚让手下送了一堆名贵药材去给那位秦姑娘…
次日,陆家又来了一位访客。
这回的访客是位大娘子,说是代表知府夫人来拜访秦七小姐。还下了帖子,说请秦七小姐到府上去游玩…
陆氏夫妇听到“知府夫人”四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十八章:赴约
别说陆氏夫妇惊异万分,对于知府夫人的邀约,芳菲自个都很意外。
那天她离开府衙后宅时,卢夫人是说过要请她再来玩,还说了许多和她一见就投缘之类的亲热话。
不过芳菲从来就没把这种客套话当真。呃,套一句她曾经很熟悉的话来说就是:“你认真你就输了…”
但她也很快的想通了其中的门道。原因就是,在这之前一天,朱毓昇派朱善送了一批礼物来,而且还是些挺名贵的药材。
是想借着向自己示好,来巴结朱毓昇吧…
卢夫人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只是,自己要不要去呢?
陆氏夫妇听了芳菲的“解释”——她对他们说,她帮助过的那位朱公子是知府大人上峰的亲属,而且她被救回来的时候就在知府衙门过了一夜。她还说当时那位知府夫人偶然见过她一次,对她很和气,也许这位夫人特别喜欢亲近年轻的女孩子…
总之,这段解释也算是让陆氏夫妇满意了。他们是好心人,不过同样是俗人两个…生活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官太太的主动邀请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喜事。
“去呀,怎么不去?”何氏对于芳菲这事格外热心,她的未来儿媳妇居然得到了一位诰命夫人的赏识…这往后要在亲友间说起来,多么光荣啊!出入知府府衙后宅,和官家太太小姐们交往…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何氏头晕目眩。
陆月名的反应没有妻子那么露骨,可是心情是同样的激动。作为一个以进入士大夫集团为终身志愿而没能实现的读书人,他对功名的渴望极为强烈…自己当不了官,儿子能当也是好的。芳菲要是跟官太太有了联系,将来给儿子弄个进府学读书的名额不就容易了许多?
看着陆氏夫妇热切的眼神,芳菲实在没法子说出一个“不”字,只好向那位知府家的管家娘子表示自己明日一定按时赴约。
那位大娘子还说卢夫人会安排车马来接送她,让她在陆家等着便可。既然人家都安排得那么妥帖了…那就去吧。
赴个约而已,又不要她上刀山下火海的,去去又何妨?
对于陆氏夫妇表现出来的功利情绪,芳菲很能理解。大家都是努力挣扎着活在这世上的普通人,开门七件事样样都不轻松。他们只是有点虚荣罢了,人又没存着什么坏心,没必要因此就看轻了人家。
说起来,陆家能够不理会自己“扫把星”的名头,一如既往的宽待自己,这一点就已经很不俗了。
且不说芳菲在陆家如何为出门赴约做各种准备。卢夫人这边得了芳菲愿意上门来的确切消息,心里也很高兴。
芳菲猜的不错,卢夫人请她到府上来做客,是存了借着她来讨好朱毓昇的心思。
龚如铮知道夫人原来就款待过这小女孩,当时她便说是要借此来缓解朱毓昇的不满。不过龚如铮还是有点怀疑这女孩子在朱毓昇面前的分量,不就是个庶民家里的幼女吗?怕殿下早把她给忘了呢!
“老爷,你一天到晚在衙门里办公,哪留意过殿下身边的事!你知不知道,殿下刚刚派了他最心腹的侍卫朱善,送了一大批礼物去给那女孩子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家里派去服侍殿下的人还告诉我…她走的那天,殿下亲口让她叫自己哥哥…你说殿下看不看重她?”
龚如铮这才信服。卢夫人又说:“我请她过府,因为她是殿下的恩人。明里请的是她,表示的却是我们对殿下的尊敬,这点我相信殿下会明白的…”
“还有,”卢夫人继续悄声说:“殿下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老爷你不是说圣上心中有好几个人选吗?老爷你的官位不显,但在士林里的口碑可是很好的…殿下要是个晓事的,见你对他忠心了,自然就会想起了老爷你能给他的帮助…”这便是劝龚如铮做个从龙之臣了。
龚如铮捻须微笑不止,叹息说:“娶得夫人如此贤妻,真是我龚如铮一生最大的幸事!”
芳菲毕竟不是神仙,顶多能想到卢夫人是要讨好朱毓昇而已,根本想不到自己这么个小孩子,竟也会牵扯到皇位之争这种天下大事里去…
她对这次赴约,淡然处之。
拜后世传媒业太过发达所赐,她对于官员和官员家属的敬畏,远远比不上当世的人们…要知道,国家领导人的脸她都是天天看见的。
她当金牌教师那会,省级表彰会也参加过两次,起码和主管教育的副省长握过手…搁这会儿,省长就是三品官,比知府还高一个级别。
而一个知府,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地级市的市长罢了,也就只有上地方电视台的份。呃,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这种东西,基本上仅仅是退休老干部会看吧…至于区区一位市长夫人,那更是震慑不了芳菲。
心态淡定,她的表现便更从容。以至于连来接她的那位陈大娘子,都为她这种从容悠然的态度所折服。心想不愧是能让自家夫人高看一眼的姑娘啊,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卢夫人上次已经见识过芳菲的不凡之处,这回见到她的表现也就没有太过意外。
“秦姑娘,我早说要请你来家里坐坐,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想到你受了伤,该是要清清静静的养几天,才没让人去找你。”
芳菲一听“娘儿俩”这个字眼,心里一阵恶寒。她想着夫人您也太爱乱认亲戚了,我们其实不熟…当然她是不会这么说话的,反而还要做出同样亲热的表情来回应:“是呀,芳菲也很想念夫人您呢。像夫人您这么和善的长辈,真是芳菲平生里少见。”
卢夫人闻言笑得更“和善”了,回头叫对下人说:“快叫小姐和表小姐出来见见客人。”
又对芳菲说:“我的三个女儿里,两个大的都嫁人了。就这个小的还跟在我身边,只比芳菲你大两三岁。还有我一个外甥女儿,也跟你差不多。你们小女孩子可以多亲近亲近!”
如果不是芳菲,换了任何一个小女孩看到卢夫人这番做派,怕都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多么温柔和蔼,多么平易近人!不但对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和和气气,还把女儿跟外甥女找出来拉近距离增进感情。往哪找这样好说话的官家太太哟!
可惜芳菲不是真正的小女孩。
她只感到了卢夫人对自己拼命示好的决心…呃,卢夫人居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俩小战友…卢夫人越是这样,芳菲就越是警醒。可别被人利用了就好!
但是,自己也许可以反过来利用利用卢夫人。说到底,跟一位官太太,和几位官小姐认识认识,打好关系,对自己不会有坏处。
在成人世界里打滚过的芳菲,太明白“人脉”的重要。眼下的自己,没有可以依仗的血亲。秦家人为什么敢这样践踏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无依无靠吗?
既然天生没了依靠,那就自己来创造依靠吧——即使这依靠,可能是充满了利益关系的虚假感情…
就在她默默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一粉一绿两个娇小身影走进了小花厅。
芳菲放下手中茶盅往她们望去,微感诧异。
走在前面穿粉色裙子的少女,粉面桃腮,一双杏眼顾盼生姿。虽然年纪不大,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最可爱的是她爽朗的笑容,隐约在朱唇间露出两行珍珠般的贝齿,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心生欢喜。
后头穿嫩绿衫裙的,却是个很苗条的小姑娘,看面相比前面那位要小一些。她眉毛弯弯,双眼略圆,显得特别调皮动人。
“母亲,这位就是您说过的秦家妹妹?”
粉裙少女走到卢夫人面前,见卢夫人点头,便对芳菲笑了笑:“秦家妹妹,你真好看!”
芳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单纯直率的小姑娘。她抿嘴一笑,说道:“哪里,龚姐姐你才是真的好看。”她说的可不是客套话。
那绿裙少女格格笑了几声,打趣说:“表姐,你夸秦妹妹,就是为了等人家回夸你吧?不害臊!”
“你才不害臊呢!”粉裙少女也不着恼,伸手刮了刮绿裙少女的面皮,说:“咱们来比一比,看谁的脸皮厚!”
“好啦好啦!”
卢夫人一手拉一个,让她们姐妹俩都在圆桌前坐下。“你们这样,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比你们秦妹妹差远了!你们要是有秦妹妹这般娴静,我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两个少女又粘着卢夫人一个劲儿的撒娇,说她偏心芳菲。芳菲看到自打这两个少女进屋,卢夫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原先的虚伪客套,变成真心的欢喜,尤其是看向粉裙少女时那种眼光,慈爱无比。
芳菲心头暗叹——卢夫人别的方面不一定很好,但绝对是一位称职的好母亲。
正文 第十九章:千金
四人坐定了,方才重新厮见一番。粉裙少女是卢夫人幼女,龚家三小姐惠如,今年十三岁。而绿裙少女是卢夫人妹妹的女儿孟洁雅,今年十一,恰恰大芳菲一岁。
两人都是活泼的性子,没有芳菲想象中的官小姐那种骄娇之气。尤其是惠如小姐,最是娇憨,和芳菲刚聊了几句就把她当妹妹看待了:“秦妹妹,你脾气真好!我母亲大人老说让我文雅些文雅些,我总觉得那样太做作。今儿一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真有斯文人!”
卢夫人笑骂道:“这疯丫头,都是我纵坏了你。说起话来疯疯癫癫没个正型,也不怕秦妹妹笑话——幸亏秦妹妹也不是外人。”不经意间就跟芳菲再拉近了些关系。
芳菲挑了挑眉毛没接话。哟,这就不是外人了…
卢夫人又问她外甥女:“洁雅,你的咳嗽可好些了?要是还难受,就再跟闺学里请几天假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洁雅还没说话,惠如先抢着说了:“母亲,您还是让人再去闺学给洁雅请假吧。她昨儿咳了好几次呢!”
“没关系…”洁雅忙说:“大夫说咳嗽就是这样,即使吃了药也不是马上就能好的。把病压住了,好好养几天,自然就没事了。”
芳菲听到她们这么说,便注意看了一下洁雅的气色。果然看见洁雅的小脸白中带着不自然的青色,眼下也有较重的阴影。
“孟姐姐吃着药呢?”芳菲问了一句。
洁雅点点头。惠如在一旁吐了吐舌头说:“洁雅真可怜,每天要灌那么多苦药汁子…吃药最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