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没好气的说:“你呀,净说些孩子话。病了哪有不用吃药的?”不过她也确实心疼外甥女,立刻让人叫了管厨房的娘子来。“表小姐这两天胃口不开,你们弄点甜点心给表小姐尝尝。”
洁雅连连摆手:“姨妈,不用麻烦了!我就用跟平常一样的饭菜就好。”
芳菲对这两个小姑娘印象不错,也有心跟她们交交朋友。她等洁雅说完,从旁插了一句问道:“孟姐姐这咳嗽,是从何而起?”
洁雅只当芳菲和她扯闲话聊天,也没多想,就说:“大夫说是秋深露重,骤冷遇风而起,诊断我肺水不足。开的药吃了好几天,慢慢好着了。”
惠如嘟囔说:“好得还真慢…”
芳菲又问:“孟姐姐是不是觉得嗓子又干又疼,咳起来就难停下,但是痰水不多?”
“咦?就是这样。”洁雅惊奇的看着芳菲:“秦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年秋天也是得过这个咳嗽病,所以才知道得这么清楚嘛。”芳菲一句话就解开了身边三人的疑惑。
“不过我去年没怎么喝苦药,只是每天做一道甜点心吃,吃了一些日子就全好了!”
“光吃点心就能治好病?”
惠如和洁雅都还是小女孩,听到这里不免意动。芳菲见龚家的厨娘就在身旁,便对卢夫人说:“夫人,要是不嫌冒昧,我能跟这位大娘子说说我那道点心吗?吃了对咳嗽真的很好的。”
卢夫人正要巴结她,哪会对她的话有什么异议。何况听说又是能给外甥女治病的,那就两相便宜了——就算治不好病,吃个甜点心当解馋嘛。
“那大娘子你记一下好不好?”
芳菲转头跟厨娘说话,厨娘见芳菲待她甚是有礼,受宠若惊的说:“小姐您尽管说,婆子我一定照做。”
“这点心叫‘百梨银汤’。取一个百合、半个雪梨,一小撮银耳和甜杏仁。雪梨去皮去核切块,银耳、百合、冰糖洗净。先把银耳发好,放入瓷盅小火炖上半个时辰,再放入百合雪梨冰糖略烧一会就成了。”
这些食物都是滋阴润肺的,对洁雅这种肺水不足引起的咳嗽很有疗效。
百梨银汤的做法极为简单,厨娘一听就明白。卢夫人吩咐她说:“那你现在就回厨房去做个四份,待会等我们用完午膳再端上来好了。”
还要留自己在府里用午膳哪…
卢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这种已经是较为亲近的子侄般的待遇了。看来卢夫人是一心要与自己交好呢!
惠如拍手笑道:“这个百梨银汤一听起来就很好吃。希望洁雅吃了它快些好起来,我每天自己去闺学上学,没人跟我说话,快闷出病来了!”
卢夫人把脸一板:“什么话,让你去闺学里是学规矩的,说什么闷!”
惠如嘻嘻一笑,也不跟母亲顶嘴,拉着芳菲问:“秦妹妹可也上学吗?在那一处闺学呢?”
芳菲说:“如今没有上学。以前我们秦家在本家宅子里开过闺学的,请女学生来给我们开蒙,又教些女红刺绣。女先生病了以后,闺学就散了。”
“哎呀,那可惜了。要不你跟我们俩一起去上学吧?”
洁雅刚说完,卢夫人便喜道:“对对对,洁雅你这个主意好。”
真是个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虽然之前她也稍微跟惠如和洁雅交代过,说芳菲是殿下看重的恩人,让她们跟芳菲多多亲近。不过她知道惠如洁雅两人个性天真,小大人似的芳菲不一定能跟她们合得来。
现在看来,她们三人倒是挺融洽的…
闺学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更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尤其是惠如跟洁雅读的这一所闺学,一般只有城中官宦人家的千金才能进去。也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
芳菲本人当然是进不去的,可若是她卢夫人出面,那自然没有问题。这样便可明明白白施恩于芳菲,还怕芳菲不替他们在殿下面前说好话么?
别看殿下马上就要离开阳城,但殿下的外祖父家可是在这儿呢。要是殿下吩咐了家人要他们照顾芳菲,而芳菲又把她受到龚家恩遇的消息传了回去…
由此,殿下自然能体会到,龚如铮乃至他身后的部分士林势力,在向自己投诚。
芳菲没想到卢夫人一下子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去闺学就读的好处,芳菲能够想象得到。
知府千金就读的,当然是贵族女校啦!
且不说这贵族学校里头的师资力量肯定是一流,而且在这种地方镀镀金,对她自己的闺誉也很有好处——参照后世学子拼命要混名校文凭的情况就明白了。
去读这贵族女校的另一好处,是她可以借此机会结识一些千金小姐,拓展自己的人脉关系。当然,出身寻常的她也可能陷入被人排挤鄙视的境地,不过她才不担心…有本城最高级的官员,知府大人的千金罩着自己,别人要欺负她也不敢明着来呀!至于她本人,更不是乖乖任人欺负的性子。
芳菲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分析出她能从中得到的益处。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呢?
她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不敢贸然答应。
幸好这个年代,有一种借口是万试万灵的,那就是“不敢自专”。
“夫人的好意芳菲铭刻五内,芳菲也很想跟两位姐姐一道去闺学里学习…只是还没请示过长辈,芳菲不敢擅自做决定。”
卢夫人说:“这是自然,待你问过家中长辈,再来回复好了。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去都行,这个忙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洁雅见芳菲关心她生病,更加喜欢芳菲了:“秦妹妹,你可一定要来啊!”
惠如也兴致勃勃的说:“秦妹妹一定会喜欢我们杜先生和薛先生的,这两位先生教书没有冬烘气,姐妹们都很爱听呢!”
芳菲只在一边恬静的微笑着,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卢夫人旁观芳菲的反应,见她没有因为自己要推荐她入闺学而露出什么喜色,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
看来要把这秦姑娘的心拉拢过来,也不是很容易办到的事——这姑娘还真是有些古怪!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晌午时分。卢夫人让人摆饭到花厅来,都是家中招待贵客的精致菜肴。
“芳菲呀,你就随意吃点吧。”卢夫人把几样特别精细的小菜摆到芳菲面前,又亲切的给她布菜。芳菲连连推辞说不敢当,一面便把各种菜肴都用了几筷子,又对卢夫人安排的这桌席面赞不绝口。
“托了秦妹妹的福,我们今天可是能吃顿大餐了!”
惠如说罢,又拉着母亲的衣袖说:“母亲,您可不能这么偏心,怎么把好东西都留着等秦妹妹来才让我们吃呢!”
“这话说的,好像平时你们都吃糠咽菜似的!”卢夫人笑着拍了拍女儿。侍女们收拾好了桌子,厨娘便将芳菲方才说的百梨银汤端了上来。
洁雅嗓子眼一直痒痒的,只是碍于见客不好失态,一直强忍着。喝了这甜滋滋的糖水,过了一会倒觉得嗓子清凉了几分。
“孟姐姐,这个梨汤要多喝几天才见效。你要是觉得味道还行,就再喝个四五天吧。”芳菲对洁雅说。
洁雅盈盈一笑,说:“这个可比药汤好喝多了,就是吃点心嘛!”
芳菲偷看一眼窗外天色,日头都过了中天,她在这儿待的也太久了。
该告辞了吧?
正文 第二十章:礼物
虽然和这两个小姑娘相处得很愉快,但面对着不知在算计些什么的卢夫人,芳菲总是有些不太自在。
听芳菲说要回家,惠如跟洁雅都盛情挽留。芳菲又跟她们闲话了几句,并答应她们尽快回去禀报长辈去闺学读书的事情。
“好啦好啦,等秦妹妹禀了长辈,便能跟你们一块去上学了。到时候还不是天天见面?”
卢夫人说了她们两句,她们才依依不舍的愿放芳菲离开。其实她们这两个千金小姐见过的女孩子也不算少,多的是想跟她们套交情的。不过惠如洁雅二人都不喜欢那些上赶着讨好她们的女孩子,另一些跟她们身份相当的高门贵女又往往个性高傲,骄矜自持。所以二人的闺中密友也不算多。
芳菲既没有那种寒门姑娘的小家子气,也不像别的千金小姐那样娇滴滴,很对惠如表姐妹两个的胃口。
谢绝了二人要送她出门的好意,芳菲随着卢夫人出了二门,准备回家去了。谁知还没走到大门,就被匆匆赶来的陈大娘子拦了下来。
“夫人,毓昇公子听说秦姑娘来了,想请她去荷院见上一面呢!”
卢夫人心头一喜。不枉她磨磨蹭蹭将芳菲留了这么久!殿下总算听到这秦姑娘来做客的消息了,卢夫人这回请客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部分。
他要见她?
芳菲默默跟在陈大娘子身后往朱毓昇暂住的荷院走去。
不知他的腿可是好利索了…应该也不必太担心,他是贵人不是吗?会有好大夫给他治伤的。
荷院里有张不大不小的荷塘。若在盛夏,也该是荷叶田田,菡萏花开,不过眼下荷花都已开尽。只剩下一些干枯的荷叶浮在水面上,显得有些萧条。
上次芳菲来荷院见朱毓昇,是到他住的正屋去,这回他却选择在荷塘上的水榭里见客。
“小丫头你来啦?”
芳菲一走进水榭,便看见朱毓昇从窗边椅子上起身跟她打招呼。
“嗯,今儿是卢夫人请我过来做客。公子你的伤好多了吧?”从他站起来的情况看,应该痊愈得差不多了,芳菲感到很高兴。
朱毓昇没回答她的问题,却说:“说过不要叫我公子了…挺生分的。你这小丫头也不是那种俗人,何必拘泥太多?”一面又让芳菲坐下用茶。芳菲鼻端闻到一阵馨香,侧头一看发现屋角小几上插着一瓶新折的桂花。
“小丫头,我要走了。”
说话干脆利落是朱毓昇的典型风格,他从来不耐烦绕那么多弯弯道道。
芳菲听到他要走,没来由的一阵失落。随即又笑自己,失落什么呀…
唉,也许是因为,朱毓昇是她来到这个世上以后,唯一能真正放松下来跟他好好聊天的人。
在那个幽黑山洞里的时候,他们忘掉了彼此之间身份的鸿沟。她给他讲故事,他对她吐露心中的苦闷…而他的这些心事,连他最要好的兄弟萧卓,都不曾告知。
朱毓昇告诉芳菲,他明天就要启程回安宜。
他的老家在安宜?那是安王的藩地,他会是安王的儿子中的一个吗?
“你还没好利索就要长途跋涉,小心伤口又被拉扯,”芳菲叮嘱他:“千万别骑马,你伤的那地方可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好好在马车上待着,勤些换药,知道吗?…你看着我笑干嘛?”
难道她脸上沾了什么污渍?还是刚才吃东西擦嘴没擦干净…呃,他笑得好奇怪。
“你这么说话我就踏实了,”朱毓昇的脸上笑意浓浓,“老气横秋,婆婆妈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命令他把伤口给她看,又替他疗伤跟他聊天的时候,就是这种态度——对待个不懂事的孩童似的对他。
上回见她,她的态度就疏离多了,让朱毓昇心里很是不舒服了一阵子。如今他跟她告别,她便又在无意中流露出了关怀之意…不知为何,他就是很快活,快活得忍不住笑出来。
和这古怪的小丫头相处的时间极短极短,他的笑容却比之前十四年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一些。
“谁婆婆妈妈…不领情就算了。”
自己唠叨他几句他就笑得那么开心,嗯,他绝对是建宁公主那一类的受虐狂。
“领情啊…小丫头,谢谢你。”
朱毓昇的表情变得很郑重:“真的谢谢你。”
“呃…也不用这么正式啦,我都没替你做过什么。反而还生受了你好大一批贵重礼物,真是赚到了。”
“你也请我吃点心了呀,”朱毓昇说:“很好吃。”
芳菲轻笑一声:“不过是碟桂花糯米藕,你要是想吃,我把做法写下来给你,你让下人们给你做好了。”
朱毓昇摇摇头:“又不是你做的。”
耶?
芳菲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心跳快了几拍…这死小孩不知道这么说话会让人误会的吗?又或者人家根本是天真烂漫,没那个意思,你别自己想歪了…他才十四耶,长得再帅又怎样,还是个小少年呢…自己也才“十岁”!
朱毓昇看芳菲忽然不接口,猛然醒悟到自己刚才说话孟浪了。
啊…自己在说什么呀!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也毕竟是女孩子,自己这说话也太不注意,太轻佻了!
朱毓昇尴尬之极,没话找话说:“唔,我挺喜欢这座水榭的,在这儿可以看见荷塘景色。”
“呵呵,是呀是呀。”芳菲心想孩子你很尴尬么,姐姐我也尴尬啊…
“呃,可惜时令不对,看不到满塘荷花。我家里有个大大的荷花池,一到夏天,荷花开得可好了…秋天的荷塘真没看头。”他继续闲扯,闲扯,决定扯得越远越好。
芳菲看向窗外,说道:“秋天的荷塘没看头?也不尽然…古人云,留得枯荷听雨声。夏天有夏天的美景,秋天有秋天的趣味。只要用心去体会,时时处处,都是美景。”
她这话,却是对自己说的。
只要有心,哪里都能找到可供欣赏的美景。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她都有信心生活下去!
朱毓昇听到芳菲此言,心头一阵激荡。
这些天,他正是为了皇帝欲立他为太子的事情烦恼无比。被人半路干掉他当然不愿意,可是如果成功得到皇上和太后的欢心,入主东宫——在王府过惯了闲散日子的自己能够适应复杂的宫廷生活吗?
芳菲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将他惊醒过来。
她哪里像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黄毛丫头?朱毓昇想起自己那几个异母妹妹,面团似的懵懵懂懂,还只会踢毽子玩绒花…她们根本不可能说出这般发人深省的话!
她这么个聪慧到极点的女孩子,身世却飘零凄凉…要是自己走了,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能找谁呢?
不过,既然龚知府夫妇刻意在府衙里招待芳菲,想来是要借着她向自己示好了…他再交代几句,龚如铮应该会明白该怎么做的。而且,他还有另外的安排——
“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朱毓昇递给自己的两份屋契,芳菲大吃一惊。
“这是正街上的两间铺子的屋契,送你了。放心,手续都是齐备的。现在这两间铺子都租了出去,你要是照样租给原来的人也行,想换个租客也没问题,反正租子少不了。”
这两间铺子本来都是他外祖父张学政的产业,听说他要买铺子送人,直接就转手给了他。
不过,买铺子的主意却是萧卓出的。朱毓昇知道自己要离开阳城以后,很是挂心芳菲这小孤女日后的生活——听说本家都容不下她,把她赶到未来夫家去。万一以后夫家欺负她,本家哪会给她出头啊!
萧卓便提出了很实际的建议——送她一份嫁妆。朱毓昇原来是想送她些田产,被萧卓给否决了。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跟佃户打交道啊!有了田地就得去管佃户,佃户的播种、收成、家务,地主都得上心。管理起来太麻烦了,很容易就会被她家里的大人借着帮她管田产为由,占了她的田租。
铺子就不同,直接租出去就能有收入,而且屋契上写了芳菲的名字就是她的私产。想抢的话,就得过官府这一关。而阳城官府最大的官知府大人,眼下还得讨好着芳菲呢…
听朱毓昇跟她说了送铺子的缘由,芳菲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欢喜?有的。忐忑?不少。收还是不收,她很难做出决定…
她当然知道有了这两间铺子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可以有自己的合法收入,可以少看很多很多的脸色。但平白收下这样的重礼,绝不符合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不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产业,拿在手里她根本不能心安!
“我不要。”
她一伸手把屋契推回朱毓昇面前。
“毓昇哥哥,我真的很谢谢你…可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正文 第二十一章:别离
“不收?为什么!”朱毓昇诧异的追问。
芳菲把屋契推了出去,心里头倒是安静多了。
“不为什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便是。”
朱毓昇恼怒起来:“小丫头,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假清高的俗人。难道你觉得收了屋契,我就会看轻了你?”
无论朱毓昇怎么说,芳菲拿定了主意,就是不收。
她一固执起来,那也是谁都劝不转的。朱毓昇无奈之下只好说:“反正我不能就这么把你丢下不管,你那些亲戚可够瞧的!”
他这一句,透露出他极为清楚芳菲的处境。芳菲很感动他的爱护,只是并不会因此改变心意。
“毓昇哥哥,你放心,那些人总不能把我吃下去。我应付得来!”芳菲并不是在安慰他,她对于自己的生存能力有着足够的自信。
她很感激他这番心意,但朱毓昇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皇族少年,又是任性妄为惯了的人,考虑事情便不够周详。送礼,收礼,都是很有讲究的学问,轻忽不得。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哪里就敢随随便便收人礼物?
他也不想想,她要是收了这两间铺子的屋契约,怎么跟人解释。
他与她男女有别,就算有着救助之恩在里头,也难堵住外头人的嘴巴。要是人家知道他送了她这么重的一份礼物,多少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豪门少爷给平民少女送大礼,本身就透着暧昧。
小女孩也是女孩,也要闺誉的!坏了名声,她就是再有本事也难在阳城立足了。她不能为了眼前的利润放弃长远的打算。
虽然,有了这两间铺子,确实能够迅速改善她的生活…但芳菲明白,很多事情,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朱毓昇无法说服芳菲,也只得叹了口气。暗想自己私底下再和萧卓商量商量,想点别的法子暗地里帮帮她就是了。
芳菲跟他说起卢夫人要推荐自己到千金们就读的闺学里去读书,朱毓昇却很赞成。
既然朱毓昇这位龚知府和卢夫人上赶着讨好的正主儿,认识自己去闺学读书没什么坏处,那就说明他不怕卢夫人打什么别的主意了…如此,去闺学里读读书也好。
每天待在屋里无所事事的生活,芳菲也过得有些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随意说着话,也没刻意聊什么话题,但朱毓昇总觉得自己很喜欢跟她聊天…不知不觉间,金乌西沉,就快天黑了。芳菲再三说要走,朱毓昇才不情不愿的让朱善去备马车。
他知道这次一别,也许往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以他的尊贵身份,也没有送她出门的道理。眼看着芳菲就要离开水榭,朱毓昇闷闷的说:“好歹让我送你点东西,就这么让你空着手走了,我心里堵得慌。”
芳菲轻轻摇了摇头,笑了:“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再不走就太晚了,芳菲只好朝他摆摆手算是道别,跟着站在水榭外的侍女往府衙外走去。
走出不远,忽然听到朱毓昇在后头喊她:“小丫头,等等!”
她一回头便看见朱毓昇手里拿着一支新折的桂花,仿佛是方才插在他屋角花瓶里的那支。
“拿着!”
朱毓昇匆匆跑到她面前,把桂花往她手里一塞:“这总算是我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说罢,不等芳菲回应,便折身回转走了。
芳菲看着朱毓昇在暮色中逐渐模糊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这枝开得正艳的金黄桂花…不知怎的,想起她上辈子的故乡里传唱的一首歌谣:“一枝桂花一片心,桂花林中定终身…”
她无言的随着侍女走出府衙后宅大门,坐上朱善为她准备好的马车。
车夫舞动着皮鞭催赶着马儿上路。马车离开府衙那一刻,芳菲轻抚着手里的桂花,低声说了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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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夫妇果然对于芳菲要去闺学上学的事情是一百个赞同。能够跟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们坐在一起读书作画,这样的好事怎么能错过呢!
“我就说了,芳菲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知府夫人和小姐都爱跟她来往,谁家的姑娘能有这份体面?”
晚上回到卧室后,何氏对着陆月名把芳菲赞了又赞。
何氏素来不太爱说话,陆月名少见她这般高兴,取笑她说:“你看看你看看,还怪我早定亲!现在还怪不怪?我都说了,秦家的父母人才好,他们的女儿也必定是好的。”
想起自己以前老是为了这门亲事跟丈夫抱怨,何氏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老夫老妻的,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大不了给丈夫笑上几天好了。只要给儿子娶到好媳妇,她才不管呢!
“唉,芳菲这边好是好,寒儿却…”想到儿子不肯把精力放在四书五经上,陆月名就一阵心烦。
何氏倒觉得丈夫把儿子逼得太紧了。儿子又不是荒废了学业,不就是喜欢看点医书嘛!这也是家学传承,并不是什么坏勾当,怎么就老把儿子往差了想呢。
“老爷不必担心,我看寒儿近日也肯好好背书了。等他明年下场考了童生,不管中不中秀才,咱让芳菲给知府夫人递个话争取个府学名额,还怕儿子不上进嘛!”
陆月名叹息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无意间在父母屋外路过的陆寒,站在窗下听到父亲的叹息声,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芳菲让莫大娘出门给卢夫人送了封信,就说和长辈请示过之后,希望能够到闺学去读书识字。
说起来,芳菲的正经长辈,应该是秦家族长秦易绅才对。
陆月名当时也问芳菲,是不是该去信问问秦家大老爷。芳菲只乖巧的说:“来之前大伯父交代过,芳菲在这住着的时候,便一切任由陆伯父做主。”秦大老爷当然没有这么说过,不过芳菲说这谎的时候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反正这种谎话陆月名又不可能拿去跟秦大老爷对质…
陆月名是谦谦君子,根本没想到芳菲会说谎。既然秦大老爷这么交代过,而且去闺学读书又不是坏事,便也没坚持向秦家送信。
何氏高兴得拉上芳菲去逛了一回绸缎庄,给她扯了好几块新料子做衣裳。
“伯母,不用给我做新衣裳了…我原先的衣裳还合身呢。”
何氏不理会芳菲的推辞,笑道:“芳菲,伯母知道你不是那种爱打扮的姑娘。但和官家小姐们在一块处着,总得穿戴得体些才好。”
芳菲也明白世人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心态,便接受了何氏的好意。不过因为她族里大伯母李氏才去世,她有小功在身,并不能穿太鲜亮的颜色。这恰好如了她的意,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她原来也想着去闺学读书这事,是不是给本就不太富裕的陆家增加了很多经济负担,还因此犹豫过是否真的要去闺学…要知道,在绝大多数时代,上学都是一件非常烧钱的事情。更何况,她去要的可是贵族女校…
就为了她要去上学,陆家新增的开销可是不小。做衣服,买笔墨,置办上学时要带的随身行头,连春雨都换了身新衣。还有出门搭轿子的费用,长期下去也不是笔小钱啊…
但是陆家夫妻早早就想到了芳菲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一个劲的告诉她不必担心。用何氏的话说,就是:“芳菲,你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体面!”
芳菲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们夫妻的说话确实是出自真心。实际上,何氏完全舍得这一笔“投资”,要知道芳菲又不是外人,将来是要嫁到自家来的。
万一儿子以后中了举当了官,也得有芳菲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妻子才好。当然她想的也太远了…母亲们总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