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哪里像是失了父母教养的呢?且不说她长相端丽,只看她那沉稳的举止,斯文的谈吐,还有通身的气派…许多父母双全的姑娘,都未必有她这份涵养。
一个才十岁的女孩子,来到陌生的地方还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确实非常难得。
何氏一高兴,便问陆月名:“寒儿呢?不是说今儿侄女要来,叫他别去学里上课了嘛。怎么还没见人?”
陆月名呵呵笑道:“方才我叫侍墨去唤人了,应该就要出来了。”
芳菲听到陆寒的名字,不禁支起了耳朵,好奇之心大盛。
她的小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年呢?
正文 第十四章:陆寒
在芳菲的印象中,十岁的男孩,还属于“小朋友”的范畴。
他们的主要日常活动,应该是——上课、嬉闹、爬树、捉弄女同学…
不然还能怎样?又不是人人都像她,心理年龄远远超于身体年龄,才会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淡定。
所以芳菲认为陆寒一定是个咋咋呼呼的寻常少年。尤其是听了陆月名对儿子的评价之后,她就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侄女儿,你这个哥哥跟你同年,但可没你懂事。连书都不肯好好读,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见了面你可别笑他!”
何氏听丈夫这么埋汰儿子,心中不满,忙又说:“侄女儿,你哥哥虽然读书上不见得太出色,人还是聪明的。你可曾开蒙?你在这儿住着,正好让你哥哥教你学学写字。”
芳菲心中暗暗偷笑,陆月名和何氏这一对夫妻,就像她上辈子见到的无数家长一样,是典型的严父慈母组合。父亲严厉,总觉得孩子还不够好;母亲溺爱,却认为自个的孩子最优秀不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什么时代都是一样的呀!
“回伯母的话,芳菲在秦家跟着姐妹们上过几天闺学,识得几个大字。不过,多数字都是认不全的。”她说的是实话,秦家有一段时间刚好请过一位女先生来教家里女儿们认字。只是这位女先生后来因病辞馆,秦家女儿们的功课也就耽误下来了。
至于她本人,文化水平不算太低,脑子里还有个资料库,但对于繁体字和写书法…还是没什么底。也好,十岁的女孩子嘛,就该这个样子啊。
何氏说:“开了蒙就好,女儿家虽说不用考科举,也要懂些字的。不然家里的账目都看不明白,那可不成!”她这话就是明明白白把芳菲当儿媳妇看待了。
芳菲笑着应下了。陆月名看芳菲脸色虽然苍白些,脉象也偏弱,但也还不至于病得太厉害——怎么秦家说得那么夸张?但芳菲身体没大碍,陆月名只有高兴的份,也懒得跟秦家计较了。
陆氏夫妇正和芳菲说得投契,便听得站在厅门的莫大娘欢笑一声,叫道:“少爷来了!”
芳菲闻得“少爷”二字,眉头微微一蹙。她垂下了头不去看那来人,免得显得多急着见他似的——装闺秀也是个技术活啊。
何氏笑着说:“寒儿,快来见过你秦家妹妹!”
芳菲只见一双黑面千层底的布鞋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微微一愣——这双黑布鞋上,竟几乎没有一点泥印子。
“秦家妹妹好。听说妹妹近日身子不大好?”
略显童稚的男声在芳菲耳畔响起,芳菲这才抬头看向陆寒。
站着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稍嫌清瘦的少年。
芳菲看到他的第一感觉不是俊秀,虽然他比她所见过的大多数男孩子都要清秀几分;也不是斯文,尽管他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了两个字——干净。
是的,干净,她从没见过这么整齐洁净的男孩子。从他的头发到指甲,从他的眼神到笑容,都是那么干净清爽。整个人像被清冽的雪水濯洗过似的,散发出一种明朗的气息。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子。他让她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想起枝头嫩芽,山间清泉——他完全颠覆了她脑中对于十岁男孩的刻板印象。
芳菲的鼻端竟还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一丝淡淡的好闻的味道…那是草药特有的香气。
“呃…已经好多了,多谢陆家哥哥。”
芳菲收敛心神,斟酌着字眼回答他。
也难怪何氏娘子待这儿子如珍似宝,这确实是个让人一见之下很容易生出好感的小男孩。
陆寒不拘礼数,便在芳菲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她最近吃的什么药,觉得药效如何。
芳菲近日哪有吃药?秦家众人根本没管过她生死。能按时送饭来给她吃,都算不错了。
芳菲胡诌了几句,陆寒觉得奇怪,正想追问她吃药的事情。陆月名却不耐烦的说:“你呀,又来了!这些医术上的事情,有我管着呢。你给我好好看圣贤书是正经!”
陆寒被父亲斥责惯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应了声是。
陆月名又问他这几天学堂里教了什么,他的功课如何,更出问题来考究他学得怎样。陆寒有时能答上来,有些问题却回答不出,不过他答不出来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在意,坦然说自己不会。
陆月名皱眉训道:“你看看你的功课,总是没有进益!一天到晚想着看医书,不去背文章。往后不可如此了!我得跟你们先生好好说说,要他再管束管束你。”
何氏见丈夫当着芳菲的面教儿子,怕儿子难堪,岔开来说:“你看侄女儿在这里陪我们坐了半天,精神早乏了。我带她下去歇息吧!你让他们快些把药煎好了送来。”
陆月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教训儿子,而是找人催药去了。
陆寒对芳菲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专注看书耽搁了时间,出来晚了。改明儿等妹妹你身子大好,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芳菲点点头,轻声道谢,跟着何氏下去了。
何氏临时给她准备的这间客房,芳菲很是满意,根本没打算换什么摆设。她也毫不在意住的是不是舒适,重要的是周围的人好不好相处。住处和吃喝什么的…过得去就行。
此时将近午膳时间,何氏说这一顿就让芳菲先在屋里吃,不用再走来走去劳累身体。
芳菲换过家常服饰,春雨又拿来巾盆伺候她洗了一回手脸。随意用过午膳后,芳菲喝了莫大娘送来的药,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嗯,总算安顿下来了…而且,初步接触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要跟她在一起共同生活的这群人。
陆月名,热心的老好人,对她关怀备至。就是有些粗心,看着不像是个精明人。
何氏,也是个和善的性子。虽然对儿子有点偏心溺爱,但为人尚算纯良,看来不会刻薄她。
陆寒…
她原以为朱毓昇已经算美少年,但今日一见陆寒,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过,陆寒给她的印象虽然不错,她也不会因此就对他心动情迷…再特别的男孩子,也只是个男孩子罢了。她现在最多只能拿他当个弟弟看待,要她把他看成未来良人…也未免太强她所难了!
她倒觉得,比起陆寒,朱毓昇更让她有想亲近的感觉…
哎呀,自己在想些什么?
朱毓昇也是个少年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具躯体原有的思想慢慢同化的缘故,怎么最近自己的心态也越来越像十来岁的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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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朱毓昇猛的打了个喷嚏,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忙不迭躲开了去。
“我的好殿下,你喷鼻水前先打个招呼成不成?”
那少年比朱毓昇略大一些,面如冠玉,也穿得一身鲜亮,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朱毓昇拿着锦帕擦了擦鼻子,恼怒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人打喷嚏前还能跟人提个醒的?”不知道什么人在念叨着自己,害自己狂打喷嚏。难道是远在安宜的父亲母亲?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遇袭的消息吧…他是交代了朱善要把消息压下去的!
两人正坐在阳城府衙后宅的花园之中,摆下一盘围棋,已对弈多时。
这个能陪藩王王子下棋的少年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朱毓昇母妃亲姐之子萧卓,轮辈分是朱毓昇的表哥。
朱毓昇母妃张氏,出身书香世家。张妃之父张琛曾是阳城府学学政,桃李满天下。张学政生有一子两女,这两个女儿就是朱毓昇和萧卓各自的母亲了。
萧卓的父亲萧梓海是张学政最得意的弟子,现任西北名城肃州知州,官声甚佳。
但是萧卓的母亲却去世得早,张妃姐妹情深,便把侄儿接到自己身边养育。所以萧卓是跟朱毓昇兄弟几个一起长大的。这回他因为偶感风寒,比朱毓昇晚了几天来阳城为外祖父贺寿,没想到差点就见不到这小表弟了。
说来也奇怪,在王府中,朱毓昇跟自己的大哥和两个异母弟弟都不算亲近,反而跟萧卓的感情很好。
其实两个人的性格,真是南辕北辙。朱毓昇个性高傲,等闲不愿理人;萧卓却常常嬉皮笑脸,为人有些玩世不恭,跟谁都能称兄道弟,在王府中过得的如鱼得水。
尽管俩人的言行看起来差异巨大,实则性情相投,爱好相似,比如下围棋就是其中一样。
“不下了!下了老半天总是输给你,没意思。”
朱毓昇伸了个懒腰,把棋盘推到一边。最近伤了腿,哪儿都去不了,更因为安全起见,他只能静静待在府衙里。连着跟萧卓下了几天的棋,居然就没几次能胜过他的,真郁闷!
“嘿嘿,你的棋艺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烂。不下棋,那你想找点什么乐子?要不…把你那个小恩人叫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萧卓笑眯眯的提议着,朱毓昇听了,颇为意动。
几天不见那个小丫头了…她还好吗?
正文 第十五章:痢疾
在陆家的日子,果然比在秦家好过不知多少倍。
陆家人口简单,就陆月名夫妻带着陆寒这个独子过活。底下几房佣人,人数不过十来个。就算加上她和春雨二人,整个院子里往来走动的人也不算多。
不像秦家,秦老夫人以下有好几个儿子,又没分家。一家大宅子里人挤着人,这就容易生是非,何况秦家的家风…芳菲实在不敢恭维。
陆氏夫妇待芳菲极好。陆月名一天到晚给芳菲开安神药,何氏又让厨房给她炖补品。芳菲自己是懂得医道的,隐隐觉得这样吃下去反而有碍,所以再三婉转的向陆月名表示自己真的好了,不用再服药了。
陆月名身为大夫,其实是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只是一时关心太过,才会如此行事。他给芳菲诊了脉以后,觉得她说得也在理,便让她停了药。
不用每天三顿把那苦药当饭吃,芳菲好容易松了口气。
她把陆月名给她开的方子,跟自己的资料库默默印证一番,发现陆月名这个大夫在医药方面的水平——往好听了说是稳健,往难听了说,就是略嫌平庸。开的方子都没什么错处,但也毫不特别,有点照本宣科的味道。
这也难怪,陆月名少年时根本就不想当大夫,一心求取功名。他父亲算是阳城里挺有名的大夫,开了家医馆叫济世堂。陆月明兄弟两个,他是家中长子,本来想着让他弟弟陆月思继承医馆,自己好好考个进士的。
但科举一途,绝对的千军万马挤独木,陆月名没能在这场残酷的战役中有所斩获。就在他屡次科举不第后,老父病重。他也看出自己不是考进士的材料,只得罢了科举的心思,回来子承父业,半路出家当了大夫。
而当陆月名的父亲去世后,他就跟弟弟分了家,把除了医馆之外的大部分田地都留给了弟弟。
陆寒出生以后,陆月名又生出了新的希望。他期盼着儿子能够好好读书,陆寒从小也极为聪慧,三岁能颂,七岁能文,让陆月名欣喜不已。
可是…
陆寒仿佛是得了祖父的遗传,偏偏对医术草药极感兴趣。一有机会,就到济世堂里去看父亲开方子。他还喜欢爬上医馆里的百子柜,一样一样的辨识药材,又不厌其烦的询问父亲医理。
一开始陆月名也没在意,陆寒问什么他就教什么。渐渐的,陆月名发现陆寒对医术的兴趣远远超过了读书,他才开始着了急。
陆月名不想儿子还是当大夫,他对儿子的期望是考中进士,光耀门楣!
于是,他便开始阻止儿子再接触医书和药草。同时对儿子的功课也更加上心。但陆寒并未因为父亲的反对而乖乖停止学医,课业上也没什么进益…这让陆月名真是苦恼万分。
芳菲对于陆月名的心理,倒是挺了解的。这种家长她见得太多太多了…把自己年轻时没能实现的愿望和理想,全寄托在下一辈的身上。孩子如果不走他设定好的道路,便觉得孩子不学好,不懂得大人的苦心…
平心而论,这种教育方式,芳菲是不太赞同的。
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这种生活方式不妨碍别人就好…陆寒想学医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她是不会对人家教育儿子提出任何异议的——当然提了也白提。
何氏夹在望子成龙的丈夫,和极有主见的儿子之间,真是左右为难…
芳菲冷眼旁观了几天这家人的生活状况,对陆家的家务事算是有了个底。
“芳菲,你怎么到院子里来了?这清晨露水重,小心着凉。”
早晨何氏经过后院,见芳菲站在树丛里不知在看些什么,忙过去找她说话。几天相处下来,何氏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未来儿媳妇,以至于把对她的称呼从“侄女儿”直接改成了闺名。
何氏又嗔怪跟着芳菲的春雨:“怎么伺候的,咋不给你们姑娘披件大衣裳?”
“伯母,没事的。是我不想穿太厚实,不是春雨的错。”在清晨的阳光下,芳菲注意到何氏脸色惨绿,像是患病的样子。忙问道:“伯母这是怎么了?”
何氏也不瞒她,苦笑着说:“不知道是吃错什么东西,肚子难受,昨儿泻了一晚上。”
拉肚子?那真是可大可小。
芳菲问道:“伯母有没有吃药?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吃啦,你伯父早就给开了方子。我已经吃了两三天…唉,今天再不见好,就让他改个方子吧。”
听说何氏已经吃了药,芳菲便不再问下去了。何氏怕芳菲在风地里站久了难受,催着她进屋。
芳菲也不坚持,跟着何氏进屋用早膳去。
她来了几天,早发现陆家后院种了不少药材。虽说都不是什么名贵好药,只是最普通的家常用药,却都被人很精心的护理着…
以她对陆月名的观察,他应该没这番心思。照陆月名平日里的行事看来,他可能都没注意到在院子里那一丛丛灌木后,种着很多药草呢。
那…想来都是陆寒弄的了。
看来,他对医药还真是上心啊!
午膳时,芳菲只见到了陆月名和陆寒,却不见何氏出来吃饭。陆寒见芳菲疑惑,便说:“母亲身子不适,在她房里歇息了。妹妹不必等了,我们三人先吃吧。”
“哦…”
芳菲有些担心何氏的病情。从何氏的气色和她早上的描述看来,应该是得了痢疾。痢疾不是大病,拖得久了,却也很伤身的。
“她身体素来很好,不妨事的,这回也不知怎么就病了。”陆月名安慰芳菲,“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听你伯母说,你大清早站在院子里吹风,这可不好。”
“芳菲知道了。”
她乖乖应下,三人便不再说话专心用饭。
饭后,陆月名让小厮拿过纸笔来,他打算再开张药单给妻子服用。
芳菲在一旁好奇的看了几眼。芍药、当归、大黄、黄芩、黄连、木香、桂枝、甘草…嗯,都是治痢疾的药…不过,似乎是针对热痢开的方子。
陆寒也站在一边看着,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张嘴说:“父亲,我看母亲的脉象有些虚…”
陆月名脸色一沉,怒道:“你才几岁,就懂得把脉了?胡闹!还有,我说过了不准你管这些事!”
芳菲听他父子二人的对话,心中一动。
她记得,《景岳全书》上说:“凡治痢疾,最当察虚实,辨寒热,此泻痢最大关系,若四者不明,则杀人甚易也。”
陆月名诊断妻子是热痢,陆寒却说何氏脉象虚浮…到底谁说的对呢?
她脑子有个念头转了又转,斟酌了一会才说:“伯父,说起痢疾,我倒记起个故事来。”
“呃?故事?痢疾有什么故事?”
陆氏父子同时感到惊奇。
芳菲看了眼他们的反应,见他们没有阻止她往下说的意思,便接着说:“听说宋孝宗曾经患上痢疾,太医们开了药方,久治不愈。其父高宗赵构十分着急,让人遍寻民间偏方。有人推荐了一位民间大夫进宫给孝宗看病,那大夫进宫后遂望闻问切。后来问出孝宗喜欢吃湖蟹,才知道病根在哪里。”
“原来湖蟹虽然鲜美,但多食易损伤脾胃。久而久之导致脾胃阳虚,引起冷痢。太医们却以热症下药,所以才一直没能见效。”
“这大夫就让人采来莲藕节,将其捣烂取汁,嘱咐孝宗以温酒调服。几次服用后,孝宗果然就痊愈了。”
这是宋人赵潘在《养疴漫笔》上的记载,芳菲觉得还是比较可信的。
她现在所在的时空,到元人入侵前的历史,倒是跟她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陆氏父子听后表情各异。陆月名若有所思,而陆寒则一脸诧异的看着芳菲。
芳菲再看了看二人,说道:“芳菲见识浅薄,也根本不懂医药…只是芳菲想,是不是先弄清楚伯母是从何起病的比较好呢?像故事里的那位民间大夫,也是问清楚了孝宗的病根,才好开方子对症下药…”她见陆月名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怕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说:“芳菲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胡说罢了,伯父不要见怪。”
真是的,自己没事抖什么能耐啊?唉,都是太关心何氏的病情了…这才多了嘴。要是因此惹得陆月名不快,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没想到陆月名却感慨说:“哎呀,芳菲,你真提醒了我啊!”
其实一般病人来到他济世堂看病,他也会循例问人家最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会想着去弄清楚别人起病的原因。这回却是因为病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妻子,自以为妻子的一切衣食住行他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他问都没问妻子进来饮食情况,就靠诊脉来开方子…
经过芳菲一说,他才恍然醒悟。自己明明是个大夫,却耽误了妻子的病情。真是要不得!
“芳菲,你是个有见识的。伯父谢谢你了!”
陆月名说罢匆匆回后堂去询问妻子病情,留下陆寒与芳菲二人在饭厅里相对而立。
陆寒眼中满是钦佩:“芳菲妹妹,想不到你也会看医书?”
正文 第十六章:访客
原来何氏真的是得了冷痢。经陆月名一问,她仔细回忆,才想起她发病前一天多吃了几块放冷了的绿豆糕,发病当天又喝了两盏冷酒——两者交侵,她的脾胃就闹腾了起来,导致生了这场痢疾。
陆月名还真的按照芳菲说的那个偏方,用莲藕节榨汁调温酒让何氏服下。果然用过两三趟药后,何氏的痢疾就渐渐止住了!
“芳菲妹妹,你的方子真厉害。是从哪本医书上看来的?”
陆寒因为这事对芳菲更亲近了几分。不仅是因为芳菲帮了何氏,还因为他觉得她和自己是“同道同人”,很想跟她探讨一下医术。
芳菲忙不迭摆手说:“看什么医术,这些故事我都是听家里的老家人讲古的。想不到真的有效…我哪懂看什么书呀?字都不认识几个!”
听到这话,陆寒微感失望,不过他很快又笑着说:“听过的故事能记得这么牢实,妹妹你好聪明。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写字,好不好?”
“当然好!”
芳菲求之不得。她也没打算一辈子装文盲,那不是挺难受的嘛。
她没想过陆月名真的会采纳她那个藕汁加酒的偏方来给何氏治病。印象中,做大夫的人应该是对自己的医术极度自信的,自己开的方子容不得别人质疑,更别说用人家开的方子了——特别是自己这种黄口小儿!
看来陆月名绝对是大夫中的异类…也可以说他根本没有做大夫的职业自豪感,不会想着去维护自己的专业尊严…呃,算了,没什么不好。
她可以感受到陆月名自始至终对大夫这个职业无法投入的心情,在陆月名心目中,只有科举才是正道。
这也就注定了陆氏父子之间的矛盾…很无奈啊。
“芳菲妹妹,你要回房休息吗?”
陆寒见芳菲刚跟自己说了两句话就要告退,以为她身子又不舒服了。
为了免除陆寒的疑惑,芳菲只好据实以告:“我去厨房。”
“厨房?”陆寒说,“你要是想吃些什么,让春雨到厨房去要就好了。何必自己去那烟熏火燎的地方呢?”
芳菲笑了笑说:“我看今儿早晨莫大叔运了好些新鲜莲藕回来,我想去做一味点心给伯母吃——她吃药吃了好些日子,估计舌头上都麻木得没感觉了。”
陆寒更是好奇,一定要跟着芳菲去厨房看看她想弄什么东西。芳菲看看陆寒,实在不想这整洁无比的小男孩染上什么烟灰之类的东西,说了好些“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才把他劝住了。
其实芳菲之所以起了做点心的念头,除了她眼馋那些新鲜莲藕之外,还在于她在陆家后院发现了一棵开花的桂树。
那些飘落的桂花,让她想起自己在甘泉寺后山捡的那包花瓣。当时她让春喜捡花瓣,就是想弄桂花点心来吃的…春喜已经不在了。
芳菲想到春喜,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好容易才把这情绪压了下去。无论如何,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她带着春雨来到厨房。之前她就跟厨房娘子三姑打过招呼,所以等她来到的时候,三姑已经把她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莲藕、糯米、竹签…嗯,谢谢三姑。”
芳菲向三姑绽开一个感激的微笑,壮实的三姑忙说:“七小姐哪里话!您说了是要给我们大娘子做点心的,这本来是我们的分内事,说什么谢不谢呢!”
一边的春雨将她早上采集来的桂花花瓣也拿出来放在案板上。
芳菲将两节莲藕洗净后擦干,从一端切下一指厚的一节作为帽盖。又洗净糯米,把糯米塞入莲藕孔内,塞满后将莲藕帽盖盖上,再用细细的竹签子扎牢。
接着她让三姑生起灶火,将莲藕放入蒸笼蒸了一个时辰。
“七小姐,这莲藕要蒸这么久啊?”
没做过什么精细吃食的三姑对这位秦家小姐来下厨充满了好奇,尤其看到她一连串利落动作之后,更是诧异。
芳菲上辈子因为长年独自生活的缘故,厨艺算是不错的,尽管现在厨具不太趁手,有了三姑的帮忙也可以对付了。
“嗯,是要蒸透一些,”芳菲微笑说道:“等蒸透了取出来处理一下,还要上锅再蒸小半个时辰呢!”
“真费心思呀!”三姑叹道。
三姑也是知道芳菲和陆寒亲事的人,心想七小姐对未来婆婆倒是肯下功夫。却不知芳菲并没这方面的想法,纯粹是因为何氏这些天很关心她,她便投桃报李罢了。
一个时辰后,芳菲将莲藕取出,泡水刨皮,分切为半指厚的片状。随即装入大海碗中,加桂花花瓣,再盖上碗盖。
“行了,三姑你再帮我看着火,过小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三姑爽利的应了下来。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跑厨房里来了!”
芳菲刚刚洗净手,便听到莫大娘高声唤她。
莫大娘走进厨房,对三姑让芳菲下厨有点不满:“三姑,七小姐是来我们家养病的呢。你这不是让七小姐添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