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眯眼看他,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急切?”

 


他不是急切,是没有办法,庄璟放出了他的死讯,派人在进入西瑜的那片森林中伏击,阻止他再回西瑜,最好能击杀他。有楚家制衡,庄璟能动用的人并不多,但也足有数千人。楚家为了控制都城的局势,也只能派出数百人在接应,要闯过那片森林,绝对是九死一生,不先安顿好燕甯,他怎么放心!

 


这些事,庄逐言一个字也不想和燕甯说,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成了西瑜之主,他再来和她做朋友,那时他们之间,再不会有欺骗和利用了。

 


庄逐言定下心神,回道:“我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先把你救出来,我也放心一些。”

 


燕甯有时候确实懵懂,但有时也敏锐得可怕,从庄逐言敷衍的话语,极力控制的声音和僵硬的表情,她完全可以肯定

 


表情,她完全可以肯定,他在说谎。

 


如果她猜得没有错的话,他这次回去,无比凶险,很可能回不来……

 


这个可能性让燕甯不舒服,准确地说,是非常不舒服,心底焦躁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同时又有一种她以前没感受过的心慌气短的感觉。

 


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了一下胸前的血玉坠子,她忽然开口说道:“明晚就行动,你送我去西北军营。”

 


之前燕甯审视的眼神太过犀利,庄逐言以为还要花些时间来解释,没想到燕甯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燕甯思忖片刻,又问道:“你现在手上一共还有多少人可用?”

 


“大约……七八十人吧。”接应的人被拦在了森林的另一边,他现在身边可用之人也就只有几个月前陪他出来的人。

 


他身边的人加起来竟然都不足百人,燕甯对他的处境有了更深刻地认识,为他担忧的同时也觉得这个人对自己真的太好了,这样好的朋友,她也应该帮他才是。燕甯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认真地说道:“全部调回来,明天务必把我弄出去。”

 


庄逐言疑惑地看着她,这不像她会说的话,而且怎么好像她比自己还急切?

 


燕甯下一句话,给他解了惑,“等到了西北军营,我给你点三千精兵,让他们助你回西瑜。”

 


庄逐言悚然一惊,“你……”

 


“很惊讶?”燕甯第一次看到庄逐言双目圆瞪,一副见鬼的模样,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忐忑,因为自己一直隐藏身份骗了对方,对朋友不坦诚了。她有点怕他生气,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庄逐言,之前骗了你,其实我叫燕甯,是穹岳的公主。这次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怕被逮回去,才不得不隐藏身份,请你原谅我。”

 


“……”

 


燕甯的眼睛,清澈澄明,此刻黑眸中满是愧疚和淡淡地讨好,看得庄逐言又惊又堵心,真正欺骗的人,其实是自己才是啊……

 


燕甯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他并没有变脸,稍稍放心了一点,才继续说道:“以现在西瑜的局势,朝臣们都未全部倒向庄璟,可见你在西瑜应该有所部署,楚家也肯定全力相助,你若是能回到都城,我相信你定然能登上皇位。我帮不了你太多,西北军虽有三万驻军,我最多也只能给你三千,而且他们并不代表穹岳的态度,只是单纯地护送你回西瑜皇城,至于你们西瑜内部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它国的皇位之争,她本不该参与,更不应该动用驻军的力量,去搅乱西瑜的朝堂,但让她明知道庄逐言有危险,回去是送死却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个人是她第一次外出时,结交到的朋友。从一开始的相看两相厌,到后来能愉悦地谈天说地,再到现在的惺惺相惜,互相关心。她能感受到,这个人对她很好,她也很珍惜这样的情感,所以就算被说成是“感情用事”,她也要帮他。

 


手紧紧地拽着脖子上的血玉,燕甯心中没有半分迟疑,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曾经说过,人都是有感情的,感情用事,才是人之常情。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汲汲营营,谋夺权柄,只有身居高位手握权势,才能随心所欲地去感情用事,所以只要自己能兜得住,就尽管做,不用想太多。

 


她算了一下西北军的兵力和整个西北及永穆族的状况,三千将士是她目前能兜得住的最高限度,她能为他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燕甯不知道,她的“仅此而已”对庄逐言意味着什么,就像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块足以震荡整个心湖的巨石,冲击得他心晃神摇,他完全没想过,燕甯竟会为他借兵!

 


从他十二岁初入朝廷开始,身边充斥缠绕的永远是利益和权势,他每日都在精心算计,要用多少饵,才能钓到想要的猎物,又要用多少利益,换取朝堂上地支持。他从来都无比清醒,那些老臣们之所以愿意支持归顺于他,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和将来能带他们带来的权势富贵。

 


楚家确实是真心帮他的,但那也是因为他和楚家拴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楚家需要这份希望和荣宠,而他需要外戚支持才能活下去。

 


从没有人,像她这样,没谈任何条件,也没提事成之后他要付出什么代价,甚至人情都没想过要他偿还,就只是单纯的……想帮他。

 


感觉心尖最柔软的位置被熔铁一般的热度狠狠地烫到了,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将近在咫尺的人一把拥进怀里。

 


“喂!”说话说得好好的,这人忽然发力,燕甯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怀里,怔了一下,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手臂死死地将她困在怀中,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震荡的山洞,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用尽全力般将她抱在怀里,挡住了所有的伤害和恐惧。

 


燕甯忽然就不想挣扎了……

 


他紧紧地拥着怀里的人,不许她逃脱,却又只敢轻轻的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不敢惊动她。

 


庄逐言心中有股强烈地冲动,想要告诉她。

 


告诉她自己离开西瑜接近她时抱着怎么龌蹉的心思。

 


告诉她根本没有什么悍匪,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卑鄙地算计。

 


告诉她矿洞中那一场危机,全都是因为他想利用她的身份,揭穿齐沪,打压庄璟。

 


告诉她自己后悔了!

 


哪怕她知道之后,会疏远他,恨他,甚至报复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再也不想骗她了……

 


“燕甯,其实我一开始接近……”

 



第六十二章 她会很难过


哪怕她知道之后,会疏远他,恨他,甚至报复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再也不想骗她了……

 


“燕甯,其实我一开始接近……”

 


燕甯被困在庄逐言怀里,其实根本听不太清楚他在她头顶的低语,只隐约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竖起耳朵听,耳边除了庄逐言低声的嗓音之外,还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兵器出鞘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杀气袭来。燕甯心下一惊,立刻伸手抱住庄逐言的腰,往地上顺势滚去。

 


燕甯抬手的时候,庄逐言也注意到了这股杀气,两人摔倒在地之前,他在她腰间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了床沿旁。

 


里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一击碎裂,窗外,站着一道墨色身影,他逆光而站,面容在夜色中模糊难辨。他手中的墨色软剑因主人的心绪嗡嗡低鸣,冰冷的眸子直视着庄逐言,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杀气让他看上去,就像是索魂的鬼差,让人头皮发麻心底发憷。

 


燕甯一直知道未离是危险的,但她从未见过他这副嗜血无情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住,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未离?”

 


略带迟疑的嗓音奇异般地冲散了某人刺骨的杀气,未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看向庄逐言的目光仍然杀意不减。

 


庄逐言并不打算与未离在燕甯的房间里眼神对峙,匕首握在手中,他身形奇快朝着未离冲了过去。

 


“铛!”蓄满内力的匕首和软剑相击的声音,如锐利的冰锐刺入耳里,内力稍差的人怕是要承受不住捂住双耳。燕甯也被震得心神恍惚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那两人早就不在房中。

 


燕甯抓起地上的腰带绑在腰间,急忙跟了出去。

 


月色下,两道黑色的身影打得异常激烈,软剑和匕首相击不断划出火花。两人招式极快,以燕甯的眼力,都看不清楚两人谁是谁,更不知道在这样激烈的缠斗中他们有没有受伤。

 


正如燕甯之前所说的那样,庄逐言内伤极重,根本不是未离的对手。能接得住未离满含杀意的数十招,庄逐言已是拼尽全力,再打下去,他明显力不从心,落了下风。

未离的兵器是一柄墨色的软剑,因为楼辰用的也是软剑,燕甯对这种兵器算得上了解。软剑若是练到极致,实在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兵器,可刚可柔,灌满内力,它便可作为长剑;若任其弯曲,它又可作短鞭,甚至比鞭子可怕百倍,被它缠上四肢或者脖子,血肉模糊都是小事,极有可能骨肉分离、身首异处。

 


软剑在未离手里像是一条活的灵蛇,每一招都往庄逐言的颈脖攻去,庄逐言手中的匕首也挥舞得密实,一次次将软剑阻隔开来,同时也不甘示弱地攻击未离的胸口、丹田。

 


燕甯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吼道:“你们快住手!”

 


未离和庄逐言皆顿了一下,然而下一刻,谁也没有住手,攻势还更加猛烈了几分。

 


燕甯又急又怒,将三枚飞刀扣在手心,紧紧地盯着两人,就在两人转换招式,稍稍分开的那一瞬间,飞刀立刻飞射了出去。

 


两人若是不躲,就会被飞刀射中;若是躲开,必然要终止这场恶斗。燕甯都动刀了,显然是气狠了,庄逐言还是怕她生气的,立刻顺着飞刀阻隔的瞬间,往后急退数丈。

 


未离侧身躲过飞刀,回头便看到庄逐言已远远退开,燕甯也跑了过去。

 


燕甯挡在庄逐言身前,一边注视着未离,一边侧头问道:“你怎么样?”

 


庄逐言气血翻腾,内力涣散,已经说不出话了,强忍住上涌的血腥之气,摇了摇头。

 


燕甯看不到他摇头,却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这次怕是伤上加伤了。

 


她强压下回头查看他伤势的念头,对上未离冰冷的黑眸,说道:“你让他走吧,我不想和你动手。”

 


她是真的不想和未离动手,两人相处了两个多月,被人悉心照顾了这么久,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对未离总是多了几分耐心。若非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她真的不想和这个人刀剑相向。

 


未离手中的剑,早在燕甯与他对峙时便放了下来,他将她对庄逐言地维护看在眼里,黑眸中的杀气越发凝实,手中的剑却再也没有举起来,他的剑永远不会指向阿甯。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阿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杀了你。”

 


冰冷无情的声音却让燕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未离若是真的不肯放过庄逐言,她也肯定不是对手。

 


她立刻转身,迅速给庄逐言使了个眼色,说道:“快点走。”

 


庄逐言有些犹豫,他怕他走了之后,燕甯会有危险,他倒不是担心未离,而是担心未离身后的人。但是他不走,留在这反而是拖累,庄逐言再一次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怎么还不走?燕甯快被他急死了,生怕未离反悔,赶紧背着未离,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快走,明晚我等你。”

 

庄逐言看了一眼已经隐身于黑暗中的未离,不再迟疑,快速地掠过墙头消失在院中。

 


庄逐言走了,燕甯仍紧盯着未离,若是他要追出去,她会第一时间拦住他。

 


靠近除夕夜的月光并不明亮,小院的回廊里,也只点了一盏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未离整个人都处在黑暗之中,仿佛身上蒙了一层黑压压的薄雾

 


蒙了一层黑压压的薄雾。燕甯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觉得那人浑身上下透着阴郁。

 


确定了他没有要追出去的意思,燕甯并没有放松下来,她不会真的以为,今晚的事会就此完结。她担心未离把她带到别的院落看管起来,这样明天庄逐言来救她的难度就会增加很多。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良久,就在燕甯手心开始出汗的时候,耳边响起那人熟悉的清冷嗓音,“早点睡。”

 


“……”就、就这样?

 


燕甯愣愣地看着未离转身走出院外,只留下她一个人严阵以待地站在院中。

 


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燕甯的心思都在未离和庄逐言身上,并没有发现,院墙的镂空花窗外,一道人影一直站在那里,玄铁面具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分割线——

 


东院

 


和燕甯住的院落风格完全不同,东院非常大,院中却看不见一株花草,更没有溪水小鱼之类增加小院趣味的布置。院子中间是一大片空地,院墙周围,全是造型奇特,颜色暗沉的怪石。月光照射之下,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蛰伏在院内,整个院子除了石头就是石头,仿佛昭示着主人的性格,就如同这些林立的怪石般锋利怪异。

 


院落里,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立在怪石之中,气息尽敛,不知在等什么人。

 


半柱香后,一名同样身穿黑衣的女子走进院内,她脸上带着玄铁面具,气势张扬,与隐身乱石中的未离截然相反。女子进来后,未离就从怪石堆里走了出来。

 


“为什么她对庄逐言这般亲近维护?”

 


女子的声音低沉冰冷,看不到她的样子,只凭借嗓音,就能感受到女子的怒火。

 


“师父。”未离行了礼,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未离是女子一手养大的,他的性格和处事方法,她一清二楚,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女子便已经猜到了问题的答案。

 


女子目光一凛,怀疑又不解地问道:“你没告诉她庄逐言接近她,是为了欺骗利用她的感情吗?”

 


未离和燕甯待在一起两个多月,不可能找不到机会告诉她真相,但若是说了,燕甯怎么可能不恨庄逐言?还为了他和未离针锋相对,但若不说,为何不说?!未离难道还要帮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欺骗阿甯不成?!

 


未离并未被女子的疾言厉色所动,淡漠的嗓音中,透着他特有的坚持,“她没必要知道这些。”

 


他去得太迟,没有保护好阿甯,让她把庄逐言看得那么重,那个人既然已经得到了她的认同,这时候才让她知道真相,她会很难过。只要以后不让庄逐言有机会出现在阿甯面前就行了,那些龌蹉的事,她不需要知道。

 


女子一听,怒不可遏,“愚蠢!难道你不告诉她,事实就不存在了?你不告诉她,只会让她永远这样蠢下去,只有让她看清楚那些贪慕权力的男人虚伪的真面目,她才会醒悟过来!难过?蠢成这样她何止应该难过!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昏头转向,愚蠢!愚蠢之极!”

 


女子说着说着,声音从原来的低沉变得越来越尖锐,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面具后的眼眸血丝遍布,女子忽然抬手,一掌拍在离未离只有三寸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吼道:“滚!滚出去!”

 


那块一人高的石头竟然被她一掌拍裂了,未离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仿佛这样的事,习以为常。

 

第六十三章 我是你母亲


“你说什么?”

 


昨晚折腾到丑时才就寝,虽然她没有失眠,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还是有点疼。所以在沁玉和她说话的时候,燕甯才要再问一次,以防止自己听错了。

 


沁玉微微一笑,仿佛没脾气似的,又温温柔柔地重复了一遍。“主子请小姐到雨林阁相见。”

 


看来没听错,燕甯笑了,等了这么多天,那人终于肯见她了。真是……太及时了!今日见着了,她晚上逃出去,便不用再惦记着这件事了。

 


燕甯心情愉悦,慢条斯理地喝粥,吃糕点,沁玉也不催她,垂首站在一旁等待。

 


等到她吃好了,还喝了一杯桂花蜜,才站起来说道:“走吧。”

 


“是。”沁玉领着燕甯出了院子,朝东走了大约半刻钟,来到一汪小小湖泊前,她上次逛庄子的时候,也经过这里。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座亭子,建在湖中心,蜿蜒的回廊从湖面经过,看上去非常秀美灵动。亭子娉婷立于水面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之美。

 


燕甯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在心里感叹,这亭子修得好,不仅景色极好,最重要的是,在那里说话,除非你藏水中,不然想偷听是非常困难了。

 


那座亭子叫“雨林阁”?

 


果然,沁玉将她领到回廊边,不再往前走,行了礼,侧身站在回廊外等候,柔声说道:“小姐请。”

 


燕甯眯眼看去,亭子里确实坐着一个人。离得太远,她只能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背对她坐着,其它的什么也看不清。

 


燕甯心中并无怯懦紧张之感,也无兴奋纠结之心,只有深深地戒备。

 


沿着回廊走到亭子前,燕甯随意打量了一番,亭子建得很简单,厚重的实木支撑起整个亭子,正中央也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椅而已。
燕甯有些意外,未离竟然不在。

 


背对她而坐的人,看身材明显是女子。她背脊挺直,一手放于膝上,一手轻抚着放在石桌上的玄铁面具。只一个背影而已,便透出极致的冷漠,让人心生怯意,不敢与之相对。

 


燕甯却不在这个不敢范围之内,这点其实对她来说,毫无影响。她走到女子正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毫不闪避地看了过去。

 


这是燕甯第二次看到这张脸,还是如此近距离地看,乍看之下,很像在照镜子。

 


不知是这女子不爱笑还是岁月特别厚待她,她眼角眉梢细纹很少,若非那双眼透出无尽的沧桑,说是燕甯的姐姐也不为过。

 


盯着看久了,燕甯也发现了两人的长相上的些许不同,女子嘴唇比她的要薄一些,眉心的朱砂痣,颜色也比她的略浅一点。除此之外,两人竟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她从不知道,人的长相竟然能相似到这种程度。

 


她在打量女子的时候,女子也在打量她。

 


女子见过燕甯无数次,可惜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一眼,等了十八年,她才能再一次这样近地看着她。女子心中涌上一股酸涩,这孩子实在太像她了,这是她的孩子……

 


“你叫阿甯,对吧?”

 


女子的声音很低,和燕甯天生的嗓音低沉不同,女子像是刻意将声音压低,听起来冷冰冰硬邦邦的。她声音放得很轻,听得出她正极力地想让自己柔和一些。

 


燕甯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只淡淡地回道:“我叫燕甯。”

 


燕甯把“燕”字咬得特别重,女子脸色微变,深吸了几口气,女子没给燕甯丝毫缓冲的时间,直接说道:“我是你的母亲。”

 


这个答案并未超出她的想象,第一眼看到这张如出一辙的脸时,她就有了猜测。燕甯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我母亲叫青枫。”

 


女子并未生气,反倒轻笑了一声,说道:“何必自欺欺人,你我长得这般相像,任何人看到,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否认也没有用,我仍旧是你的母亲。”

 


“我并未否认与你的血缘关系,但是……”燕甯顿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母亲吗?”

 


女子闻言一愣。

 


燕甯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平静的湖面,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婴孩时哺育照顾、幼时扶着我蹒跚学步,为我跨出每一步而欣喜动容之人;在我身体稍有不适时,彻夜陪伴,为我提心吊胆之人;在我害怕恐惧,嘤嘤哭泣时,将我抱进怀里,给予我安慰和保护之人;当我心有疑惑、纠结苦闷时,悉心教导声声劝慰之人;在我获得小小成功,得意喜悦时,陪我欢笑为我骄傲之人,才叫做母亲,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叫青枫。”

 


燕甯每说一句,女子的脸色便沉一分,到最后,眼眶也微微发红,满眼的苦涩,她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好母亲,可是当年的情况,更别没给她这个机会!女子想反驳,想解释,然而,她已经一个人苦熬了十多年,已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软话,只能冷冰冰地说道:“当年将你交给楼夕颜,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我不那么做,或许你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
说完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冷,轻哼道:“但我没想到,楼夕颜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将你交给别人抚养,从不告诉你自己的身世,也不让我接触你也就罢了,竟把我的藏锋宝剑,给了他自己的女儿!”

 


燕甯微微皱眉,不喜欢她用这样的语气说她敬爱姨父,细想了一下往事,她摇了摇头,试图和她解释,“幼时习武时,我选择的兵器是飞刀,那时姨父就曾劝过我,让我学习软剑,说有一把绝世好剑可以给我作为兵器,是我自己坚持选了飞刀。我既然不练剑,你那把宝剑与我而言,便没有任何用处,给我也显现不出它原本的实力和光彩。楼辰是我妹妹,剑术精湛,将剑给她并无不妥。”

 


谁知她的解释,非但没有换来女子的理解,反倒让她脸色更难看了,女子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燕甯,斥责道:“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它是‘藏锋’!它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现下被人夺了去,你不想着如何夺回来,还帮着掠夺者说话。这些年,他们是不是一直这般教导你?把你教得天真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