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庄主只看了一眼,眸色更深了几分。只见他忽然站起身,朝着靳衍痕拱手作了一揖,这完全不是一个长辈应该像晚辈做的事,不禁靳衍痕被惊到了,除了邢二叔似有了悟外,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靳衍痕不敢领受,在邢松柏行礼之时,同时拱手回礼,待他站定之后,靳衍痕才直起身,问道:“庄主这是何意?”
邢松柏又坐了下来,态度于之前无异,还似刚才他们看到的一幕,都是自己眼花一般。
邢松柏冷声解释道:“公子既然是冶楚靳氏的后人,便受得起老夫这一拜。”
曲凝双眨眨眼睛,好奇地问道:“冶楚是什么啊?”
邢松柏好似知道他们会由此一问般,沉稳的声音冷冷地回道:“冶楚乃是尊称。靳氏在千年前,便铸剑名家,凡是靳氏锻造之剑,皆锋芒锐利,所向披靡,靳氏受到天下君主,部族,猛士崇敬、追捧。但也因为如此,世间曾有传言‘得靳氏者,得天下’。近千年来,靳氏一族成了野心者的争夺之物,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靳氏后人不堪其扰,死伤无数。不得以,靳氏只能隐居蛰伏。三百年前,靳氏选了追随多年的邢家后人建立了晓剑山庄,为的便探查、收集燎越的种种消息。为了不走漏风声,这个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庄主和邢家嫡出子弟能够知晓。”
几人听得认真,同时也明白了刚才邢庄主行礼是怎么回事了。
楼辰在听到“冶楚”二字的时候,不禁一愣。
想不到,靳衍痕竟然是“冶楚靳氏”的后人。或许在燎越,很多人听得最多的,是澹台家,是傅家,真是皇族白氏,但是,这种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古族世家,却才是真正的大家,即使它隐士了,没落了,也仍有它不可撼动的地位。难怪傅相当年赞同女儿嫁给靳翼。傅家能与冶楚靳氏盘上姻亲,那是傅家高攀了。就算是皇族白氏,也不过三四百年历史,与冶楚靳氏不可同日而语。
她一直对小姨和姨丈手里的冰炼、赤血剑好奇不已,听说那两把剑有剑魂,除了他们认定的主人,任何人都碰不得。后来,剑魂解脱离去后,便没了认主之说,不过现在触摸起来,冰炼依旧冰凉,赤血也同样温热。
传说冰炼、赤血为了克制魔物摄魂帆,必须将人的灵识融入剑中,当年,为夙家重铸双剑,将神魂注入剑中的,正是冶楚靳氏。这样一来,楼辰就明白了,靳氏与夙家有此渊源,难怪靳翼最后会嘱咐邢庄主把剑送到夙家。
只是,止戈既然是靳氏传家之剑,世人对它却知之甚少,说明靳氏对止戈一向保护得很好,靳氏经营千年,在燎越的产业和眼线,绝对不仅仅只是晓剑山庄,那么为何以前能保得住止戈,如今倒保不住了呢?还有,既然这把剑如此重要,邢庄主为什么不自己亲自送去夙家,而是让儿子去?
楼辰总觉得,这位邢庄主话里还有很多未尽之处。
显然靳衍痕也有些心中的疑问,邢松柏话音刚落,他便又问道:“这么说,止戈剑就是靳氏族人自己打造的宝剑?那……藏锋与止戈之间又有何渊源?”
说道藏锋的时候,邢松柏目色又是一沉,良久才解释道:“止戈和藏锋是由同一块精石锻造而成,同属冶楚靳氏,从千年之前,传承至今。那块精石,里边是银白精铁,外边则是墨黑的浊铁,当年打造宝剑之时,藏锋去了精铁的部分,浸在铸剑师血水里锻造而出,是一本杀戮之剑。止戈则是取了外边的墨色浊铁,用雪山寒泉锻造而成,是一把止杀之剑。两把剑本身就是一体,相生也相克,唯有止戈能克制藏锋,也只有藏锋能守住止戈。”
曲凝双越听越觉得奇怪,问道:“那为什么藏锋会在楼辰手里?藏锋之前的主人,又是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楼辰身上,楼辰淡定地摇头,“剑是父亲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它原来的主人是谁。”她确实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她也未必会说。
“令尊是?”邢松柏好似实在克制不住了一般,目光再次落在楼辰脸上,黑眸中太过复杂的神情看的楼辰都有些怔然。
楼辰思量片刻,最终保持沉默。
现在并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这晓剑山庄庄主所言,她不敢尽信。
穹岳丞相的之女,一旦她的身份曝光,无论如何,却不能再调派燎越的军队,就算予弦有心帮她,身份揭露之后,却必须避嫌。这一千人精锐,她现在还有用处。
所以她不能说。
楼辰不说话,邢松柏却没有逼迫她的意思,反而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给你看一幅画。”
说完也不能几人反应,他一进转身走近了旁边的书柜,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卷画,走到一张大木桌前。几人也好奇的跟了过去。
画圈在邢松柏手中慢慢展开,他对待画卷的态度,虔诚到仿佛像是在膜拜,眼里心里似只有它的存在。
画卷完全展开,几人终于看清,画中所绘的,是一名女子。
画法是最简单的浅墨白描,但作画者画工精湛,只是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绝色美人。
女子一袭白衣雪,眉心一颗殷红朱砂痣,便整幅画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几人都有些理解,邢庄主见到楼辰时,为何如此失态了,这画中女子,虽然与楼辰长得不太像,但是清冷孤高的气质确是十分相近,尤其是画中女子,腰间也同样别着藏锋。
若说有什么不同,画中女子,如天山雪莲,遗世独立,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存在,清高孤傲,高不可攀。
楼辰则如风中劲竹,冷冽清幽,贵而不傲,胜在风骨,
所有人都在暗自评价楼辰与画中女子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气质风华,
楼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有因为——
这幅画里的女子……分明与燕甯有七八分相像!

☆、第五十九章 靳衍痕的身世(下)

楼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
这幅画里的女子……分明与燕甯有七八分相像。
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朱砂痣,简直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画中女子,神情冷傲,白衣映衬下,红痣如血,既艳且妖。与她本身孤冷的气质十分不符,让人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眉心看。
而燕甯则喜穿红衣,那抹朱砂红痣,更像画龙点睛之笔,让她整个人明艳无双,有着惊世之美。燕甯毕竟是养在天子身畔的天之骄女,那通身贵气,举手投足间展露的皇家风范,以及燕甯性格中的坚定执着,都与画中女子相去甚远。那不同的两三分,便是体现在这里。
画中女子,和燕甯到底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楼辰垂下眼眸,掩盖下眼中的惊讶之色,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位是?”
原本痴痴盯着画卷的邢松柏听到楼辰的问话,倏地瞪大眼,急道:“你不认识她?!”
楼辰在心里思考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不认识。”
邢松柏眼中迸射出一道冷戾的寒光,朝着楼辰猛扑过去,如鹰爪般的五指,直取楼辰咽喉。
楼辰从邢松柏问她话时,就保持着戒备,毕竟这位庄主,情绪起伏很大,看起来就不太正常。所以在他扑过来的时候,楼辰已利落地闪到一旁,躲过了一爪。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邢松柏已经再次出手。这次他竟是朝着楼辰脑门拍去,楼辰眸光冰冷,再次闪开之后,眼中已经染上了怒火。
“爹?!”
“大哥!”
邢幕和邢二叔冲上前来,两人合力拦下了邢松柏的第三次攻击。只是邢松柏的武功,显然比两人要高,又是在极怒之下,两人竟是有些拦不住他。
靳衍痕虽没有内力,反应却是奇快,挡在楼辰面前,狭长的眼眸盯着疯狂的邢松柏,冷声说道:“你想干什么?邢松柏。”
邢松柏像是没听见一般,推开邢幕,又想攻过来。
楼辰猜想,邢松柏原本肯定猜出这个阿羽就算不是她娘亲,也必定是与她关系亲厚之人,不然也不会把藏锋给她。之后听到她说不认识,怕是又认定阿羽是被她爹谋害,夺了阿羽的藏锋剑才对她动了杀心。只是这人好没道理,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便不问青红皂白就想要她的命,简直不可理喻。
楼辰也怒了,而她从来就不是个会委曲求全良善好欺之人。楼辰拍拍靳衍痕的肩,直接上前一步,冷声说道:“邢庄主是想见识一下,藏锋的锋利?我倒是可以成全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手中的藏锋剑也一并出鞘,剑身发出龙吟般的低吟声,楼辰已经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莹白的软剑,在楼辰的手中,时而如灵蛇般柔软,时而如长枪般冷硬。邢松柏虽然功力深厚,但毕竟是以掌对剑,再加上对上的还是他心中执念阿羽的随身佩剑,下手时总是有些恍惚。若不是楼辰手下留情,一剑下去,便不是划下一道剑痕,而是削掉他一条手臂。
即使楼辰已经留了劲力,血肉之躯对上藏锋,也是不可避免的血溅一地。
不知是手臂的伤痛,还是刚才楼辰执剑对战时灵动熟练的剑术,让邢松柏恢复了一点神智。他终于不再向楼辰动手,而是盯着丝毫没有沾染上血色的藏锋,低喃道:“阿羽……”
楼辰皱着眉头,不顾邢松柏痴迷的目光,收了藏锋,冷声说道:“我叫楼辰,不认识你口中的阿羽。你也不必对我动手,我虽不认识她,却也可以保证,这剑并非从她那巧取豪夺而来。”这剑为什么会在父亲那里,她也很想知道,但她也绝对相信,爹不是会巧取豪夺那种人。他若是盯上了什么东西,总会有办法,让那人心甘情愿交付。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爹根本看不上。
邢松柏听了她的话,忽然闭上了眼睛,那满身的悲怆,让看的人都不由得心伤。
邢幕上前一步,小声说道:“爹,我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
邢松柏没有回答,邢幕也没再说什么,跑到角落的箱子里,拿了些金疮药和纱布出来,给他包扎。邢松柏也没挣扎,任由邢幕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
方如辉盯着闭目不语的邢松柏看了很久,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位邢庄主的种种异样,都是因为患了癔症,而那位阿羽,应该就是症结所在。凡是关于她的事,邢松柏都很容易不能控制自己。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血腥味飘散在众人鼻尖,靳茹都快以为今天在邢松柏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时候,那位一直闭目的人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几人都立刻戒备了起来,深怕他又要做出什么事来。好在这时候的邢庄主,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也不再盯着楼辰和画卷看了。
“阿羽,名叫靳羽,是靳氏的大小姐,也是靳翼的亲妹妹。”
听到这里,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毕竟之前邢松柏就说过,止戈和藏锋同属靳氏所有,这位阿羽腰间既然别着藏锋,那么应该也是靳家之人。
邢松柏不管几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和你们说过,藏锋是一把杀戮之剑,止戈则是止杀之剑,一开始的时候,止戈传于嫡出长子,而藏锋则传于嫡出次子。可惜,藏锋本就嗜杀,男子血气方刚,执剑之后都会被其锋利的剑芒,所向披靡的杀气所惑,痴迷于杀戮之中。止戈与之相对,虽能止其锋芒,却也是两败俱伤。故此,藏锋便不再传于次子,改而传于长女,并且不管此女心性如何,都会从小被教导,要心静神清,少喜怒,戒嗔痴,以此来克制藏锋的杀气。”
众人看向楼辰的目光有些微妙,她性格这么冷,不会也是为了配合藏锋,从小被强迫的吧?曲凝双和靳茹的目光中,明晃晃地写着“你真可怜”四个大字。就连靳衍痕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复杂的怜惜。
楼辰很想白他们一眼,她自小性格便如此,爹娘还曾经为此头疼不已。
说到小时候的事,楼辰倒是想到了一点,当年燕甯选择飞刀作为兵器的时候,父亲还多次问她,为何不习剑术,甚至有一段时间,还说让她和自己一起练软剑。最终燕甯还是坚持选了飞刀,那之后父亲才没有再提这件事。
难道……藏锋其实,本该属于燕甯的?
看邢松柏恢复了正常,靳衍痕赶紧问出心中疑问,“我爹当年被追杀之事,庄主可知道缘由?是不是因为止戈?”若不是因为敌人的目标是止戈,爹怎么会在明知道被追杀的时候,还将自己的随身佩剑留给别人保管。
“不仅是因为止戈,还有藏锋。当年最先出事的,是阿羽。她年满十八岁之后,得到族中长辈同意,出来历练,一直住在晓剑山庄,偶尔也会四处走动,短则七八日,多则一两个月,必定会回来。但是,她十九岁生辰之后,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邢松柏的眸色明显变深,呼吸也有些急促,就在几人以为他又要开始发疯的时候,只听到他用着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本想自己去寻找,但是靳翼阻止了我。晓剑山庄是最早扎根燎越,收集情报的,为了不暴露山庄的实力和靳氏的关系,我只能坐镇庄中,让靳翼去寻找,他说他会找到阿羽的,可是,他食言了。等我再去寻找的时候,阿羽就像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邢松柏说着话,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伤再次崩开,血染红了纱布。但他也只是双手紧握成拳,没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靳衍痕心中有一个猜想,需要得到邢松柏的验证,在看到他眸色还算清明之后,靳衍痕没有犹豫,问了出来,“止戈乃靳氏传家之剑,我爹出事之后,你为何不把剑交给靳家?”
邢松柏冷笑一声,看向靳衍痕的目光,倒是带上了三分欣赏,“这是靳翼交待的,或许他发现了什么,只是来不及去验证,而我,也不再信靳家那些人。当年阿羽失踪,靳翼被追杀的时候,我几乎日日给靳家送信,让他们派人救援。结果呢,他们视而不见,等他们来的时候,你爹已经身首异处,阿羽也失踪一年又四个月了,一切,都已经晚了。之后我找遍了整个燎越,甚至连穹岳、北齐等国都没有放过,却始终没有一点她的消息。甚至连藏锋,也销声匿迹。”
靳衍痕叹了口气,果然是有内鬼。
邢幕和邢二叔对看一眼,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年来邢松柏所谓的闭关,根本就是偷偷出去找人。
楼辰也为邢松柏的执着微微感动,只是可惜,藏锋一直在她手里,她既不会喜欢用它逞凶斗狠,也不喜欢与外人切磋。软剑别在腰间,不注意看,又根本看不出来。邢松柏更不可能找到穹岳的丞相府和将军府里去,所以这些年来,他也只能是徒劳了。
那些人冲着这两把剑来的,那么这剑一定关乎着什么秘密。楼辰想到夙家那两柄同样有着千年传承的古剑,不禁对止戈藏锋更加好奇了,问道:“这两把剑,有什么秘密吗?”
邢松柏抬眸看了楼辰一眼,眼中再没了之前的痴迷之色,嗤笑道:“不知道,家族辛秘,又怎么可能是我这种外人能够知晓的。”
他说谎。这么明显的面部表情,她还是看得出来了,正想着如何换一种问法套他的话,一道略显急促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楼姑娘,请您出来一下。”
楼辰抬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正是她之前交待留在花厅等候的方沢。

  ☆、第六十章我会陪你一起

第六十章我会陪你一起
楼辰抬眼看去,门外站着的,正是她之前交待留在花厅等候的方沢。以他的性格,若非有急事,必定不会找过来。楼辰对着屋里的几人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方沢面前,楼辰立刻问道:“何事?”
“陵城传来消息,陵水盟盟主湛无心连同方子亦及其陵城留守的大多数门人一起,今早便离开了陵城,按照他们行走的方向看,是往京都去的。”
“京都……”按理说,就算湛无心还不知道靳衍痕的身份,单就那日她表现出的对自己的兴趣,便不应该这么快离开陵城,还是说,京都出了什么事?
楼辰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她准备转身回去,却看到方沢眼中的焦急之色并未褪去,神色还略有些踌躇,可见接下来的事,可能才是他叫自己出来的原因,并且,这事还难以启齿?楼辰站定,一双黑眸冷冷地看着他,“还有事?”
被她这么盯着,方沢额头都出汗了,要说的话,却不能不说,“公子刚刚传书与我,四公子身中剧毒,群医束手无策。公子已先一步赶回京都,楼姑娘医术高明,公子希望楼姑娘能到京都去一趟,为四公子解毒。”
四公子?被称为澹台家天才的澹台夜冽?楼辰摇头,果断地回道:“我现在没打算去京都。”就算要去,也要等先解了靳衍痕的毒再说。
方沢不知道她的想法,听她说得这般坚决,不禁急道:“楼姑娘……”
楼辰不耐烦听他说那些劝解的话,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条件,“你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我就答应去京都,帮你们家四公子解毒。不过我只保证尽力而为,可不敢说,一定能解毒。”
“楼姑娘有何吩咐?”方沢松了一口气,她有所求,这是好事,就怕她打定主意不去。
“替我打听一把剑的下落。那把剑名叫“止戈”,是一柄通体墨黑的重剑,差不多一个月之前,被陵水盟的人从晓剑山庄少庄主邢幕手中抢去。你们只需帮我打探到止戈的下落,便算完成任务。有消息再来告诉我。”
说完楼辰便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方沢知道,心急也没有用,为今之计,只能先去打听那把剑的下落。这次绝对不能强行掳人,先不说从这里到京都那几日路程中能否困得住她,自己要敢再次动手,真把她惹恼了,别说为四少爷解毒了,顺手毒死几个都有可能!
楼辰刚刚走进书房,就听到靳衍痕冷声说道:“不,暂时还不需要通知靳氏族人。”
邢松柏皱眉,似乎在暗恼靳衍痕的不知好歹,“你可想清楚了,你们现在不是被追杀吗?十几年前,你爹遇害,阿羽消失,止戈藏锋双双失踪。靳氏家族内部几个管事长老,从混乱到反省,虽然还是没找到内鬼,却比十多年前要警惕许多。把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靳氏中有人想要你的命,更多的人却会保护你的安全。”
靳茹听后心中一动,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阿痕的性命重要,但看靳衍痕如此坚持,靳茹终究没有说话,阿痕已经长大了,她,不能再为他做决定了。
靳衍痕摇头,坚持道:“不,现在不需要。”之前说被陵水盟追杀,是为了让茹姨说出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现在才知道,当年之事,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也不能肯定,陵水盟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有,靳氏中的内鬼,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当年那人可以拦截信息,让爹和庄主求助无门,还能躲过几位长老的追查,在靳氏中的势力必定不可小觑。他的身份一旦公开,必定迎来各方势力追逐,这还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应付的。
靳衍痕想了想,问道:“靳氏在外的产业,庄主知道多少?”
邢松柏冷哼一声,话语间满是讽刺,“我不知道,不然当年我也不至于只能往靳氏送信求救,找不到人联盟自求。或许靳氏那些老家伙,就是怕我们这些被‘流放’在外的棋子,联合起来,不好控制,所有才不让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不过……”
顿了一下,邢松柏看了靳衍痕一眼,像是通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人,久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难掩疲惫地继续说道:“十八年前出事之后,靳氏几个长老间,出现了分歧,后来便是在京都开了一家古玩店,名叫宝盒清斋。靳氏在外的各方势力,倒是可以通过那里互通消息,同时也能打探京都局势。你若是到了京都,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靳衍痕看着这位随时会陷入疯狂的男子,心中不免唏嘘。他的脸色很差,满脸的胡须遮掉了本该俊朗非凡的脸,眼中的苍凉,如同八十老叟。十八年过去了,他虽然活着,却活得异常煎熬。他说爹食言,除了埋怨爹没能找到靳羽之外,也在痛心爹没能活着回来,惨死异乡吧。
靳衍痕躬身,深深行了礼,“多谢邢庄主。”
邢松柏一怔,摆摆手,背过身去,再不看他们几人一眼,“邢幕,安排几位客人休息。”
“请。”
邢幕看向靳衍痕的目光有些复杂,因为他悲惨的身世,也因为他显赫的身份。
邢幕安排他们住在两个相邻的院落,这一整天里,一个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砸过来,让人浑身疲累,感觉一天比一个月还长。那种精神的疲累,比身体的疲倦要难受得多。几人随便用了些晚膳,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楼辰之前找靳衍痕拿了方子亦的毒经,看了一夜,运气不错,里面虽然没有解毒的药方,却有配置毒药的药方。有了这个,她解毒便多了几分把握。
解毒之事,需尽快进行,第二天天一亮,楼辰便走到旁边的院落。
这个院子和她住的那个是一样的,院门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楼辰推门而入,便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屋前的廊檐之下。
那人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米色长衫,外面披着一件靛青外衫。衣摆上有留下了浅浅的湿气,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身子站得笔直,形如根木头桩子,僵硬又死气沉沉。他就这样,站了一夜?
楼辰脚下一顿,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奇异的疼痛感,是因为……同情吧。
走到靳衍痕身边,楼辰一时无话,她并非善言之人,更不懂安慰,所以只能这样默默地站着。
一刻钟之后,靳衍痕好似才反应过来,身边站着一个人。
靳衍痕微微侧过头,楼辰都能听到那人脖子处发出的咯吱声。
“辰儿,这么早?”
沙哑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朗,一夜未眠,下巴上的胡渣已经冒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更是晦涩难看。
楼辰别开眼,看向他注视了一夜的地方。那是几棵青松,还没有长大,甚至都没有院墙高,却一直保持着挺立的身姿,努力向上生长。即使冬日的寒冬凛冽刺骨,冬雪厚重,都没有压弯它的脊梁。
久久,楼辰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想过,靳衍痕或许不会说,或许会很久才回答,但是没有,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便是回道:“我在害怕。”
楼辰心猛然一震,那低哑的四个字,就这样在耳边响起,就像是身边这人的心,也在这一刻向自己开启。
楼辰站着不动,甚至都不敢侧过头去看他,只静静地听。
“我想为父母报仇,想找到那个隐藏在陵水盟身后的凶手,想找出当年将我爹陷入孤立无援之地的靳氏内鬼,想知道止戈和藏锋的秘密,我想的很多……但是我怕,不是怕自己螳臂挡车,也不是怕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有多庞大。我是怕死。怕对不起母亲用命换来的生存机会,怕辜负了姑姑这些年来的隐忍付出,怕即使是死,也未能查出最后的凶手。我的命,好像不是自己的,它承载了我至亲之人最后的希望,所以,我很害怕。但若是让我什么都不做,我又不甘心,就这样逃。”
隆冬的清晨,很冷,冷风似要钻进骨子里一般。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惆怅、不安、彷徨还有不甘,就这样一点点地和着冷风,吹进心里,冻得心尖一阵刺痛。
楼辰低声叫道:“靳衍痕。”
“嗯?”身边的人,轻轻回了一声。
“你不是捕快吗?”
楼辰能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话,那人极快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捕快,不就是要拨开层层迷雾抓住凶犯吗?这本就是你最擅长的事,有何可怕?对于那些避无可避之事,怕也没有用。你明知道,你根本躲不掉。心怀恐惧仍不忘前行,才是勇者的无畏。无论你作何决定,我想,你爹娘,还有茹姨都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