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需不需要再夹张卡片呢?”
“不需要了,我要说的她都明白。”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真羡慕你们!”朝夕由衷地感叹。
他捧着花,凝视着朝夕,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浴春风:“你也让人羡慕,每天跟这些花打交道,于是连花也变得美丽。”
“先生,您真会说话!”
朝夕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身上有种独特的光芒。那种光芒是内敛的,却分明存在。一直到他付了账拿着花离开,除了门帘还在叮叮咚咚地响,店里没有其他的人说话。室内突然静得令人叹息。过了好半晌,小美的魂才回来,望着门帘外啧啧赞个不停:“*啊,姐,这男人是*!”
朝夕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哎哟,姐,看看也不行啊?”小美叫屈,“就兴男人看女人,女人就不能欣赏欣赏下男人?再说人家这么帅,怎么会瞧得上我这种人,我也就是看看而已了!”
“哇,好帅啊!”话音刚落,隔壁的宝芝也扑进门来,“刚才那男的是谁啊?哇噻,迷倒一条街呢!朝夕,快说快说,他是谁…”
连波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朝夕正在厨房切菜,切的是洋葱,味道很冲,朝夕一边切一边抹眼泪。“我来吧。”连波拿过她手里的刀。连波切菜的手艺很好,像是经过训练的厨师,切出来的洋葱就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大小均匀得不可思议。他切洋葱,朝夕就在水槽里洗菜心,水哗哗地流着,两人背对着背,谁也没说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3)
吃饭的时候更沉默,朝夕低着头,始终没有正眼看连波。屋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连波察觉到了异常。一直到吃完饭收拾好餐厅,朝夕仍没有说话。
连波这时候看到了茶几上的包裹,一声不吭地拿进了书房,还关上了门。待他从书房里出来,朝夕正坐在沙发看电视,是那阵子很火的《还珠格格》,连波一直不大喜欢,觉得太吵,里面的小燕子疯疯癫癫,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又看这个啊,不能换个台?”连波有意搭话,坐在了朝夕的旁边。朝夕眼睛没朝他瞟,像是跟电视在说话:“鞋子还合脚吧?”
空气瞬时僵住。
连波沉吟片刻,望着朝夕面不改色:“你看过我的包裹?”
朝夕把视线从电视上转过来。她盯着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心吗?”说着把手中的水杯顿在茶几上,“不过我提醒你,别把别人当傻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是老杨的女儿寄的。”连波不愧是在官场上混的,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只是电视闪动的画面让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浅莫测,“有时候我也寄些钱给他们,他们生活挺困难的,过去我没少给他们添麻烦。”
他果然是聪明!猜到朝夕可能会翻他的东西,看他的汇款单,居然自己主动招了,一下从被动变成了主动,倒让朝夕下不了台了。
但是朝夕也不是吃素的,瞥他一眼:“那怎么不寄给老杨,寄给杨霞呢?”
“你什么意思?”他真是沉得住气,歪头瞅着她,那样子倒像是看她的笑话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必拐弯抹角。”
“我什么也不想说!”朝夕叫起来,啪的一下关掉电视,“我要睡了,今晚一个人睡!”说着又要去卧室抱被子和枕头。
“你这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一个人睡,我们是夫妻,不睡在一起像什么话!”一听她又要一个人睡,他终于按捺不住气来。
朝夕都到卧室门口了,又转过身,瞪着他:“我不舒服,行了吧?”
“你哪里不舒服了?心里有话就直接说出来,老是怄气,对身体也不好吧?”连波站在茶几边很恼火,他真是个奇特的男人,即便是动怒的时候,仍不改一身儒气,他的那张脸简直是个奇迹,柔和的线条让他无端地罩着一层梦幻般的光芒,深黑的眼眸灯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釉,望向她的时候,总让她莫名地失措。
“连波,我还能说什么?我不是傻子,我那次去镇上的时候,就察觉到阿霞对你不是普通的感情。她帮你收拾屋子,帮你洗衣,甚至帮你叠*,从那个时候我就很不舒服!我都没有碰过你的内衣,她凭什么可以堂而皇之地碰!我以为你回了聿市,跟我结了婚,她会死心,没想到,没想到…”朝夕只觉气喘,很直白的话她说不出口,想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总是徒劳,“好吧,她对你怎样跟你没有关系,我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你跟她一直有联络却瞒着我,你为什么瞒着我?你心里没有鬼,你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当我的面拆包裹,寄钱我就不说了,我不是小器的人,我也没有管过你的钱,但你为什么偷偷摸摸地寄?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有什么话慢慢说,你的身体不好…”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让连波有些忧心,不由想起樊疏桐说过的话,他走过去试图拉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4)
“别碰我!”朝夕甩开他的手,眼眶轰地一热,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就那么看着他,直直地看着他,“连波,我以为你多少能明白,我以为日子久了你总能明白,即便你是被迫接受这场婚姻,可我,我…我是自愿的!如果不是因为爱,我会嫁给你吗?如果没有爱,我会跟你睡一张床吗?我恨自己,恨死了自己,这么没出息,你撇下我三年不闻不问,我口口声声说找你算账,其实只是借着这个理由逼迫你跟我结婚,于是就遭了报应,我听不到你说那三个字就算了,你连起码的尊重都不屑给我,在你眼里我连一个渔家丫头都比不上,我算个什么东西!”
这么说着,她号啕大哭起来,步步后退,最后抵到了墙壁,只能紧缩着身体,放肆地大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跟她小时候一样,一哭,小小的一张脸就涨得通红,嘴唇近似发乌。
她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来爱他。到如今,到如今只是貌合神离地厮守。他不爱她,从来就不曾爱过她,所以他不在意她的感受,也许在床上拥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那个丫头。爱一个人何以如此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而他站着她面前,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淡定得好像在跟她谈天气:“朝夕,其实你刚才说的话,正是我想说的,我也以为你能明白,日子久了你总该明白,我跟你同床共枕是因为什么。对于爱情,对于婚姻,甚至是对于性,我绝对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我们没有解开各自的心结之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早晚你会明白的,没想到你对我的理解跟我期望的总是背道而驰。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如果是因为阿霞,那我可以很坦白地跟你说,婚前我跟她有过什么那是婚前,婚后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婚前?你婚前跟她有过什么?”
“我不想说。”
“好的,我知道了。”她哭得太厉害,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单薄的身子像是不堪重负般微微发颤,她始终靠着墙壁,好像唯有墙壁能给她支撑的力量。而听到他一句“我不想说”,她反倒不哭了,神情整个儿变了,刚才那么激动的情绪荡然无存,她呻吟着吐出一句,“我们分居吧。”
“我不同意。”
“我想一个人过。”
“你的身体这个样子,怎么一个人过?”到这个时候,连波才真的有点急了,他掏出手帕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犹豫着,尽量让后面的话说得婉转,“我联系了一位医生,在业内很有名,我过两天带你去看,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我们慢慢再沟通…”
“我没有病,看什么医生!”
“可你一直在吃药。”
“…”
朝夕一愣神,迟钝的大脑,用了几秒钟来反应他说的话,她顿时迷乱了,目光像个酩酊醉汉,她又像从前那样灵魂出了窍。
“你还知道什么?”
“我很担心你,朝夕。如果我有刺激到你,我可以跟你道歉,阿霞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担心我?怕我疯掉?”朝夕嗤的一声笑,幽幽地看着他,也许是过于疲惫,她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自说自话,“那你白担心了,因为我早就疯了,在五年前你撇下我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我就疯了。此后三年,我装得像个正常人,却又不得不依赖于药物控制情绪。我还告诉你,我家族就有精神病遗传史,我妈妈就不说了,我外婆,我外婆的姐姐,都疯过,所以我的遗传基因里就有疯狂的因子。是不是很害怕?如果我们将来有了孩子,也是个小疯子都说不定…”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5)
“够了!”连波打断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脸对着他,“朝夕,你听着,不管你是恨我还是怨我,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过。是我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理应负责。听我的,去看医生,好好治病…”
“我累了,要睡了。”她推开他,踉踉跄跄走进卧室,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连波叹气,看着她在黑暗中瞪直了眼睛,仿如死去,他只觉很无力。两年了,他总不能深入她的内心,很多时候,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她从这个世界飘然而走,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寻求解脱,如果她真能解脱的话。
第二天下班回来,连波不见了朝夕。桌上留了一张条,上面草草写了一行字:
我去香港姑妈家住几天,让我一人静静。
朝夕四年前在樊世荣的安排下,已经跟生父邓钧的家人相认,爷爷奶奶都已退休,在老家安享晚年,邓钧的姐姐也就是朝夕的姑妈邓蓉现在在香港定居。邓蓉年轻的时候是知名演员,演过不少电影,八十年代初在内地很红,后来嫁作*就退出了银幕,不久移民香港,现在在香港和丈夫经营饭店生意,生活富足安逸。四年前,邓蓉得知英年早逝的弟弟还留有骨肉在人世,悲喜交加,整个邓家都很激动,见到朝夕时一家人抱着她痛哭。
邓蓉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已在美国成家,夫妇俩过不惯美国的生活,执意在香港居住,邓蓉年轻时就想要个女儿,未能如愿,如今突然有了个侄女,自是百般疼爱,看到朝夕就想起过世的弟弟,那份感情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朝夕在北京工作的时候,邓蓉一有空就去北京看朝夕,也经常邀请朝夕到香港小住。朝夕结婚的时候,邓蓉亲自飞到聿市见了侄女婿,还送了一份厚礼。让朝夕颇为意外的是,邓蓉在见过侄女婿连波后非常满意,有一次竟然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说连波很像去世的邓钧,都是斯斯文文的样子,骨子里像极了。
朝夕当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莫不是她和母亲都喜欢同样类型的男子?朝夕跟邓家相认后,有一年春节被爷爷奶奶接到老家过年,朝夕见到了很多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她莫名伤感,父亲年轻时是那般的英俊而富有才气,性情温和,会写诗,会作画,听说还会弹琴,难怪母亲当年会为他动心。
朝夕常常想,如果父亲还活着,她一定比现在幸福。她拼命回忆跟父亲仅有的一次交集,她被樊疏桐硬塞给父亲,哄上火车,父亲买了很多玩具哄她,可她对父亲没有丝毫的感觉,不顾一切地大哭,哭着要去找大哥哥。现在想来,她似乎还有些感激樊疏桐,好歹让她见了一次生父。然而,世事翻云覆雨,就因为樊疏桐的年轻莽撞,导致她最终失去了父亲,后来又失去了母亲…
于是朝夕常常觉得很悲伤,多年来化不开的阴霾郁积在心,让她没法好好地善待自己善待身边的人。好在现在年纪大了,看人看事都成熟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的极端,所以她才能原谅樊疏桐。她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一同坠入黑暗,饱受心灵的伤害和折磨,最后终于回归平静。烟消了,云散了,他们两个终于迎来了冰释前嫌的天光。
可是面对连波,朝夕始终无法平静,她努力挣扎,拼命向他证明她是因为爱他才跟他步入婚姻,她给他做饭洗衣,跟他同床共枕,甚至想过为他生儿育女,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单方面地迁就他,他不喜欢她上班,她就不上班;他不喜欢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就终日素面朝天;他不喜欢家里太闹,她在家就尽量保持安静,所以他在家时,她从不带朋友回去;他不喜欢她晚归,她晚上就很少出门。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事情,她就绕道而行。她自认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甚至于在床上,他每有需要,她总是配合他,即便有时累了或情绪不佳,只要他想要,她就很少拒绝。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他稍微脸色不好看,她就忐忑不安,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他不高兴,他还要她怎么样呢?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6)
让她绝望的是,他现在竟然把她当病人看了,他怎么不问问自己,她是怎么病的啊,陷在这份感情里这么多年,两次被他抛弃,受尽折磨,她没有跟母亲一样疯掉已经是奇迹了。但她常常觉得自己要疯了,真的要疯了,在他一次次对她漠然而视的时候,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不能失控,否则她会住进疯人院,会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这些年她一直依赖于药物,已经戒不掉了。她就是怕他把她当病人看,都是趁他不在家偷偷吃的,现在他还是知道了,她就像只被剥了皮的兔子,血肉模糊,再没办法伪装下去了。
在香港机场见到姑妈,朝夕抱着姑妈痛哭,姑妈以为她久别重逢难过得哭,其实她是哭自己,爱一个人爱得没有了自尊,没有了退路。在香港的日子里,姑妈怕她闷出病来,天天带她到外面游玩,购物,跟她谈心,带她出席各种场合,介绍很多年轻人给她认识,把她当心肝宝贝地疼。所以朝夕觉得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白天的时候,逛逛街喝喝下午茶,时间一晃就过了。有些难捱的是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总是难以入眠。
来香港后,朝夕执意不打电话给连波。但连波在朝夕来香港后的当天晚上,就将电话打到了姑妈家,朝夕只跟他说了句,你再打过来我就不回去了,说完就挂了电话。于是连波果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但是樊疏桐的电话随后就到,朝夕有理由不接连波的电话,没有理由不接樊疏桐的电话,她知道,一定是连波授意的。
樊疏桐开始打电话过来只是问她怎么又吵架了,要不要他过来接她回去,朝夕说想一个人静静,樊疏桐劝了她几句,没有勉强她。但是他的电话每天还是照打不误,不单单是问候,也跟她聊天,现在樊疏桐显得很有涵养了,说话也很逗趣,朝夕在香港并无要好的朋友,所以也爱听他说话,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到后来,樊疏桐好像忘了跟朝夕打电话的初衷是劝她回去,他慢慢地将每天的通话变成了他对她的倾诉衷肠,很多面对面说不出口的话,他都在电话里说出来了。而朝夕,也慢慢地学会了倾听。她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听他说。于是她懂得了他的很多痛楚,而他的痛楚,常让她觉得感同身受,她因此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哥,你说连波到底爱不爱我呢?”这天晚上,朝夕又跟樊疏桐抱怨起来,“我对他付出这么多,他都不曾对我说过一个‘爱’字,这常让我觉得迷惑,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那你说,他是爱我还是不爱我呢?”
樊疏桐明显有些不悦:“朝夕,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纵然我是你的哥,但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这么问我不是让我很难堪吗?”
“那你当初为什么成全我们?”
樊疏桐在电话里一声长叹:“我不成全又能怎样呢?把你抢过来?还是把连波打一顿?解决得了问题吗?朝夕,我只想问你,如果没有连波,你会爱我吗?就凭我对你的感情,你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朝夕顿了下,思量着说,“因为我从来就不去想没有连波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整个世界就是因为他而存在,没有了他,我还存在吗?”
“朝夕…”
“哥,对不起。”
一连数天,樊疏桐没有再打电话给朝夕。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7)
连波问樊疏桐,朝夕什么时候回来?
樊疏桐反问他,他是你的老婆还是我的老婆?你老婆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不知道问吗?
连波嗫嚅道,她不接我电话。
当时是在樊疏桐的办公室,连波抽空过去特意问朝夕的事,因为接连几天他都没有从樊疏桐嘴里听到朝夕的消息了,以往每天樊疏桐都会跟他“汇报”朝夕在香港的情况,突然几天没了信,连波很不安。
樊疏桐似乎成了他和朝夕之间联络的纽带。连波丝毫都没有想过,樊疏桐心里好不好过,他甚至忘记了,樊疏桐其实是他最大的情敌。
果然,樊疏桐叼着根烟,瞅了连波半晌,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连波,你想听我的真心话吗?”
“什么真心话?”连波还没有反应过来。
樊疏桐冷笑:“很简单,我现在巴不得你跟朝夕散伙,只要你们散了伙,我就有机会了,当初是我退出给了你机会,但是我现在非常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因为你没能让她幸福,违背了我当初退出的初衷!”
连波愣了会神,倒还沉得住气:“哥,就算没有我,朝夕也未必选择你,就算我跟她散伙,她也未必属于你。”
“…”
樊疏桐直直地看着连波。
半晌,他朝门口一指:“你可以滚了。”
樊疏桐一下午都心浮气躁,骂哭了秘书,还砸了一个烟灰缸。他没办法静下心来继续上班,就驾车去湖滨钓鱼。
每每狂躁得想杀人的时候,他都会去湖滨逼着自己安静。只有面对着一湖的水云天光,他才能慢慢地安静。
其实他每次钓的鱼都很少,一个下午也钓不到几条。
而寇海每每在打不通樊疏桐电话的时候,就会直接去湖滨找他,因为已经摸清他的性情和喜好,用樊疏桐话说,丫就是一蛔虫,专往别人肚子里钻。其实寇海也很喜欢湖滨,没事就驾车去晃悠,两个大男人经常在观景台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这天下午,寇海又去湖滨找他,远远地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观景台上钓鱼,孤独的背影衬着波纹涟涟的湖面,远处是青山连绵,天空有白色的水鸟盘旋,宁静高远得仿如世外桃源。寇海坐旁边看樊疏桐钓鱼,跟他提议:“要不,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滚!”樊疏桐一点也不领情,“你又不是母的。”
寇海说:“可我也没见你带过别的母的来这啊?”
“我带来还让你看到?”
“肯定没有!”
“你就这么肯定?”
“我到你房间的抽屉里翻过,没发现安全套。”
樊疏桐跳起来就要把寇海往湖里推,寇海也不客气,自己掉湖里的时候,顺手也扯了樊疏桐一把,结果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栽湖里了。不远处的湖面上有划船的游人,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的,把他们当猴把戏看了。初春的湖水很冷,两人水淋淋地爬上岸的时候,都冻得直哆嗦,樊疏桐张口就骂:“丫怎么没让水鬼拖走!”
寇海抹了把脸上的水,喘气道:“估计今天的水鬼是公的。”说着直往后面的屋子里奔,连连打喷嚏,“我,我冻死了,我要去换衣服…”
两人回屋各自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开了瓶红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几杯红酒下肚慢慢地才缓过来。寇海穿着樊疏桐的毛衫,又回忆起年少时的光辉事迹起来:“嗳,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南湖的事,天热得要命,我们几个人到南湖去洗澡,是细毛出的鬼点子,让我们装作被水淹了,把衣服鞋子留在岸边,然后人藏起来,他就在岸边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然后很多人都扑通跳水里捞我们,刚好那些人里有我们大院的,马上给军部打电话。结果,哎哟我的娘啊,你爹也太夸张了,叫了两个排的战士去湖里捞,再加上后来赶过去的警察,那个壮观呀,整个南湖都被封锁了,我们当时都藏在湖边的树上,远远地就看见湖面上的人跟那蚂蚁似的,就差没把南湖的水抽干了捞,我们乐坏了,尤其是天黑的时候,整个湖岸都被火把照得通亮,哎哟太好玩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8)
“你还有脸说,就那次,我爸把我捆在院子里抽,抽得我半个月没法坐椅子,睡觉也只能趴着睡。”樊疏桐一说起往事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还是很感慨的样子,“不过那时候真他妈的快活,就不知道什么是愁,今天被抽了,明天照旧变着法子捣蛋,怎么就那么快活呢?”樊疏桐端着杯红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落地大窗外面的明眸春光眉心紧缩,“那时候成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好跟老子对着干,可是真的长大了,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总觉得生活没意思,常常一个人睁眼到天亮,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寇海瞅着他,正色道:“士林,我知道我一说你又要跟我火,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有些事能放下的就放下吧,朝夕从名分上来说已经是你弟媳了…我知道让自己死心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不死心就老这么不快活,何苦来着?”
樊疏桐这次倒没有火,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神色恍惚:“所以,我最嫉妒的人就是连波,偏偏是连波,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小到大,我都把他当自己的亲弟,想都没想过我们有一天会走到这般境地,可是我奈何他不得,他是我的弟,我的弟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又将杯子往地上一砸,摔得粉碎。
寇海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得得得,是我不好,不该挑这事来说。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想谈!”
“可我今天来还真有正事跟你谈,瞧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寇海放下酒杯,拍拍脑门,“是这样,我们缉私队最近正在重点瞄一个人,这人外号叫刀疤,想必你是认识他的,英子他们也盯上了。我今天刚刚接到线报,按纪律是不该跟你说的,但我们是兄弟,又跟你有关系,所以不妨给你透个风。”
樊疏桐很无所谓的样子:“我现在做的是正经生意,我不怕。”
“你听我把话说完!正因为我相信你做的是正经生意,所以才给你提个醒,以免你被人害了还蒙在鼓里。我们接到线报,说刀疤这几天刚刚弄了批货,已经逃过我们的封锁上了岸,但警方现在追得紧,他们暂时不敢将货运走,这批货应该就藏在附近的某个仓库里,而我们有人看到,刀疤的手下这几天跟你公司的员工有密切接触…”
樊疏桐本来是歪在沙发上躺着的,一听这话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眉心蹙起:“我公司的员工?你确定?”
“我确定!所以我才来跟你提个醒,好好检查下你的仓库,如果发现异样立即报警,否则…”寇海拿着打火机敲着茶几,俯身盯着他,“到时候被我们或者被警方搜出了什么,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那可是要…”寇海在脖子下做了个比划,“咔嚓”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樊疏桐连夜赶去仓库清查。
没有通知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