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装什么?”樊疏桐突然出现在货场仓库,让装货的员工大吃一惊。负责发货的阿才是樊疏桐过去从老雕身边带过来的,跟着他在码头上混了多年,从深圳混到了聿市,一向深得樊疏桐信任。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9)
“樊,樊哥,你怎么来了?”阿才跟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忙过来搭讪,兴许是灯光太刺眼的原因,樊疏桐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虚。
樊疏桐也很沉得住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到码头上会个朋友,顺便过来看看,这么晚了,你们还值班吗?”
“是是是,有批货急着要发,所以就…”阿才递上烟。
樊疏桐冲阿才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怕什么怕。”他踱步到尚未装完的货箱边,货箱上标明的是食用盐,包装并无异样,樊疏桐看似很随意地用脚踢踢,用手拍拍,完全是漫不经心,可是旁边的人都鸦雀无声,静得反常。
当樊疏桐转完整个码堆的仓库时,在场的很多人额头都渗出了汗,樊疏桐背着手扫视众人,脚下刚好踩着一个包装箱,他神色自若地用手指了指:“打开。”
“包装都是封好了的,贴了防伪标签,我们不大好拆的,樊哥。”阿才的笑容已经完全僵在脸上。
樊疏桐的脸上平静得让人胆寒,盯着阿才:“我要你打开你就打开,我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三遍。”
“樊哥,真没必要…”
“一。”
“樊哥…”
“二。”
“樊哥,你听我说。”
“三!”樊疏桐不由分说就俯身撕包装带。
阿才扑上前,拽着他的胳膊:“使不得啊,樊哥,我们只管把货发出去就算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樊哥…”
樊疏桐盯着他:“刀疤给了你多少好处?”
“樊哥,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才满脸委屈,“我一分钱都没要他的,天地良心,我真没要他的钱!”
“那你为什么不开!”樊疏桐低吼。
旁边的人马上围过来,帮阿才求情:“我们都没要刀疤的钱,樊哥,我们没有背叛你,真的,我们没有背叛!”
樊疏桐不再理他们,自顾撕包装带,几下就撕开了。里面都是整箱的袋装食用盐,樊疏桐把盐一袋袋地丢出去,往里扒拉。当扒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停止了动作,身子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动也不能动了…
阿才咚的一声跪在他跟前,号啕大哭:“樊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刀疤派人绑架了我老婆和孩子,威胁我如果不帮他装货,他就撕票…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老婆孩子今年春节才被我接到聿市来,原指望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的,樊哥,求你网开一面,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分上,给我老婆孩子一条生路吧…”
樊疏桐浑身发抖,他脸色铁青,抬抬手:“你起来!你老婆孩子的生路不是我能给你的,你帮了刀疤这一次,难保没有下次,你老婆孩子的命早晚还是会送他手上!雕哥当初遣散你们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投靠我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好不容易走上正道,你怎么走回去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刀疤这个人欺软怕硬,你越软弱他越拿你不当人,报警!马上报警!”
“不行啊,樊哥,刀疤这个人心狠手辣,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啊!我老婆孩子都还在他手上,使不得啊…”阿才跪在地上,抱着樊疏桐的双腿求。
旁边的人也帮着求:“樊哥,不能报警的,码头上到处都是他的马仔,他只要得到信就会撕票。刀疤这个人可是忒狠的!”
“他杀人不眨眼的,去年蓝水湾那边的碎尸案就是他干的!”
“上个月三号码头那边的仓库起火,也是他干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10)
“樊哥,刀疤手里有枪!”
“是啊,连警察都不敢跟他们硬拼,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
众人七嘴八舌,樊疏桐心绪烦乱,他望着货场上空漫天的繁星,突然想起了雕哥当年跟他说过的话,天堂和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差,就看你怎么选了。不,他不能再走错路,他尝过在地狱里摸爬的日子,他不能回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头!他掏出了手机…
“樊哥!”阿才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樊疏桐看着他:“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正义。难道你想一辈子被刀疤欺负?你被他欺负得还不够吗?你老婆和孩子,警察会想办法救出来的,你这次顺从了刀疤,下次还是会落他手里,你明不明白?”说着他拨了寇海的电话:“海子,马上来6号码头仓库,这里有你们要找的货,顺便通知英子,叫她马上带人过来…”
再说朝夕,她在香港很意外地遇见了阮丘雄。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遇见的。朝夕对这种上流社会的Party本无多大兴趣,但姑妈执意要带她去见识,结果她一步入会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实相对于其他名媛佳丽们的珠光宝气,朝夕并没有刻意打扮,就一件乳白色的露肩小礼服,脖子上光溜溜的,姑妈原本给她戴了钻石项链的,临出门她偷偷给摘了。朝夕全身上下唯一亮闪闪的,是她别在头发上的水晶发饰,她将一头乌发挽成髻,用水晶发饰固定,发髻挽得很高,露出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她脸上略施脂粉,抹胸式的小礼服很好地衬出了她雪白的香肩,还有美得不可思议的锁骨,但是朝夕老是担心裙子会往下掉,举止非常局促,一进场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但是朝夕哪里躲得掉全场的注目,她的美不露声色,却又夺人呼吸,那些恨不得把全部家当戴身上的阔太太富家千金们,简直就是给她当陪衬的。不时有人过来跟她搭讪。朝夕听不懂广东话,应付得很吃力。所以当她乍然听到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时,她着实吓了一跳。
“你不用老是扯裙子,你越扯,大家越期待。”阮丘雄端着杯香槟笑吟吟地递给朝夕,“很久不见了,朝夕。”
“哎呀,是你!阮先生!”朝夕认出了阮丘雄,非常惊喜。
阮丘雄典型的北方人体格,一身深蓝色西服,站在一群贵宾们中间也是鹤立鸡群,他上下打量朝夕说:“裙子很合身啊,干吗老是扯?”
朝夕不好意思地捂住胸口:“我怕它掉。”
阮丘雄大笑:“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心理?你越扯,我们就越期待你的裙子掉下来,因为你的动作分明就是提醒大家,你的裙子会掉,所以你看…”他指了指周围不时投来探寻目光的男士,“他们都在期待,包括我。”
“讨厌!”朝夕被他逗乐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跟林染秋一个德性。”
“干吗提我外甥?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前两个礼拜都去聿市了,说是要结婚了。”
“嗯,没错,他总算把自己解决掉了。”阮丘雄将朝夕拉到一个僻静处,两人坐在椅子上说话,“可是你呢,朝夕,一声不吭地也把自己解决了,我原来还铆足了劲想跟樊疏桐干一场的…”
“樊疏桐?你认识他?”
“认识啊,前年在北京的那次展览上,我们为一个雕塑结下梁子,我外甥没跟你说过?”阮丘雄把那次和樊疏桐争雕塑的事大致说了下,笑道,“结果呢,我们两个都干瞪眼了,因为你飞快地嫁人了,搞得我都下不了台,因为我跟那帮死党们夸下了海口的,一定要把你追到手,谁知道娶你的既不是我也不是樊疏桐,让连波那小子得了便宜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11)
朝夕愣着没出声,那个雕塑是樊疏桐打碎的?林染秋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工作人员在布置展馆的时候不小心打碎的,压根就没提樊疏桐身上去。想来,樊疏桐认出了那个雕塑刻的是谁吧…
朝夕顿觉心里很不好受。
晚宴结束后,阮丘雄送她和姑妈回家。第二天阮丘雄约朝夕吃饭,朝夕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她跟阮丘雄谈不上很深的交情,但是难得在香港碰上,怎么着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在朝夕的感觉里,阮丘雄这个人很神秘,不时常出现在人前,但总能在各个场合听到他的名字,人们谈论他时不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好像直呼他的名字是件不敬的事,坊间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都管他叫“阮少”。刚认识的时候,朝夕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家世显赫的纨绔而已,但是接触几次后,他的学识,他的能耐,让朝夕觉得他不仅仅是个纨绔那么简单。
他年纪轻轻就经营一家知名的跨国企业,在各类财富排行榜上总能见到他的名字或他的企业,不靠前也不居后,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他从不接受媒介访问,却常在各种财经杂志上见到他的相关报道,他习惯在人后运筹帷幄,时不时地振动下股市,有人称他是玩阴谋的高手,也有人称他是个笑着让人胆寒的家伙。朝夕跟他接触不多,倒没有觉得他有多“阴谋”,她觉得他其实挺随和的,没有别人谈论的那样传奇,至少对朝夕,这个笑着让人胆寒的家伙并没有让朝夕胆寒,但是在朝夕眼里,他仍然算得上是个通天的人物。
朝夕自认是个普通人,所以跟阮丘雄一直保持着距离,见了面也就是开开玩笑,说些逗趣的话,从未有深交的打算。
阮丘雄偶尔来聿市,朝夕也没有机会跟他单独会面,因为他每次来都是前呼后拥的,可能他想要单独见朝夕都未必抽得出身。但是阮丘雄很喜欢聿市,因为他跟何夕年是多年的挚交,每次来都住在云梦山庄,也有人说,他有情人在聿市,说得还有板有眼的,是电视台的某个知名主持人,阮丘雄来聿市其实是会情人的,不过这些从未得到他本人的证实。
阮丘雄当初的确是盯上了朝夕,誓要给樊疏桐点颜色看看,不想朝夕眨眼工夫就结了婚,让他措手不及,哭笑不得。他喜欢朝夕不假,不过他可不像很多小说里描写的那些富家公子那样,闲得只能靠追女人打发时间,动不动死缠烂打,不演绎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不罢休,其实这都是小说里瞎掰的,事实上处在他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恰恰是忙得没有时间追女人,再说不用他追,身边自有红颜知己无数,他对朝夕,也就是一笑而过罢了。
但是不能说他对朝夕没有企图,没有到手的,始终是最好的,阮丘雄纵然被神化,他终究是个男人。在香港碰上朝夕,对阮丘雄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断约会朝夕,带着她到香港各处游玩。而朝夕又过于单纯,以为阮丘雄这样的公子哥儿大把的美人在怀,不会打她的主意,于是很放心地跟他出去玩,她把阮丘雄当作另一个林染秋了。
阮丘雄可不是林染秋,他的目的太明确了,带着朝夕玩了几天后,就跟她摊牌,问她:“朝夕,觉得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谢谢你,一直陪我玩。”朝夕心无城府。
当时两人正在太平山上俯瞰香港的夜景,山脚下那密密匝匝的灯海,让朝夕赞叹不已,在太平山上看夜景跟在维多利亚港看夜景感觉是不一样的,众生繁华,就在脚下,璀璨如银河的灯火衬得天上的星辰亦黯淡无光。朝夕迎着风,长发翻飞,裙裾飘飘,一双明眸溢满星辰般的光芒,仿佛天上的星光变得暗淡是因为都落入她眼眸中的缘故,见惯了美女的阮丘雄瞅着她亦无法不动心。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12)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
但从未留意过,她有这么美。
“朝夕,做我的女人吧。”阮丘雄如是说。他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太忙了,没有时间拐弯抹角。朝夕却以为他在开玩笑:“瞎扯吧,你的女人还少啊,我可不想当陪衬。”
“错,你怎么可能是陪衬呢?就像有些人,天生就是给人当陪衬的,但是也有些人,天生就是让别人当陪衬的,比如你,朝夕。”阮丘雄目光如炬,盯着朝夕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三宫六院还不满足啊?”朝夕咯咯地笑。
“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朝夕!”阮丘雄的脸拉下来了,嘴角沉着,样子难得的严肃,他很少严肃,尤其是在朝夕的面前。
朝夕一下就安静了,愣愣地瞅着他。
“我必须告诉你,我从未有什么三宫六院,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的名声都不太好,你大概觉得我每天换一个女人一年都换不过来吧?朝夕,我知道让你改变看法很难,不过事实可以证明,我不是那种人。”阮丘雄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有力,“我喜欢你,因为你美,也因为你真实,不做作。我讨厌做作矫情的女人,那种女人上床可以,但不够资格谈恋爱。老实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我没有三宫六院当然也不缺女人,但她们都不是我恋爱的对象,朝夕,从你进入我的视线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忽略过你,只是因为太忙,还没来得及好好谋划怎么追求你,就被连波那小子抢了先。我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呢?朝夕,今天我很想听听你的态度…”
朝夕瞪着他,表情瞬时僵住。
“阮先生,我也必须提醒你,我是个结了婚的人。”
“这很重要吗?”阮丘雄丝毫没有把这当作是障碍,“只要你倾心于我,没有谁可以阻拦的不是吗?”
朝夕瞠目结舌,这个男人的自以为是太让她惊奇了,她睁着一双大眼,上下打量阮丘雄:“阮先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倾心?因为你的身份,你的财富,你的地位,还是你的自信?”她粲然一笑,“我断定你没有恋爱过,你从来就没有恋爱过,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何为倾心。就像我很爱我的丈夫,我不说,你也该看得出来,我很爱很爱他,没有人可以拆散得了我们。是的,我的丈夫没有你这么有身份,也没有你这么多钱,但他身上具备的东西,你恰恰没有,而我所爱的,恰恰跟身份和地位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丘雄的眉心在聚拢。他没有动怒,但是他眉心紧蹙的样子往往比真正的动怒有威慑力:“朝夕,你知道你说这些话的后果吗?你在跟我挑衅!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就是跟我在挑衅!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么面对面地挑衅过,这不会让我打退堂鼓,只会让我奋勇直追,男人是很怕被激的,你有想过后果吗?”
朝夕顿时来气了,板着脸说:“阮先生,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不威胁你,我只是跟你说实话,朝夕,你真的惹着了我!”阮丘雄指着朝夕,怒极反笑,“我今天就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你一定是我的!而且只能是我的!我不会去勉强你,但你肯定会来找我,我确信!”
朝夕只当是听一个疯子在说话。
她拢了拢外套,不想继续这毫无意义的谈话:“我要回去了,很晚了。”
“OK,我送你回去。”阮丘雄倒还是很绅士,他这种人是不屑于吃霸王餐的,因为觉得很掉价,他要的是猎物送上门。
回到姑妈家,姑妈盘问她跟阮丘雄是什么关系,朝夕漫不经心地答:“他脑子不太好,刚从疯人院里出来,我陪他解解闷而已。”
姑妈骇得半天合不上嘴。
朝夕却自顾奔上楼,关进自己的房间,直奔床头的电话。她知道这么晚了,连波一定睡了,但是她不管,她想他,她非常非常地想他!
电话通了,一直在响。
“喂,哪位?”电话那边传来连波清醒的声音,他似乎并没睡。
朝夕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是我,连波,我明天回家。”
“哦。”连波丝毫没表示意外,他既不责怪她,也不询问她,就像吵架前两人通电话那般的随意,“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你。”
“连波,我想你。”她哽咽。
听得出来,连波在那边轻笑了一声,还是不动声色,回了她一句:“我也想你,早点回来吧。”
“你,你不怪我吗?”朝夕觉得自己很没有底气。
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连波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你在香港待的这段日子已经冷静得很好了,我为什么怪你?”
“可你没给我打电话。”朝夕压根就忘了是她先不接连波电话的,事实上,来香港的这些日子里,她没有一天不想他,发疯似的想他,哪怕是他看似有些漠然的表情,被她一想念起来都变得深情款款。
两人聊了很久才挂电话,朝夕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跟他说:“连波,我一定可以等到你说那三个字的。”
这一世的爱情木已成舟(1)
朝夕回聿市的那天,樊疏桐正在派出所录口供。录完口供出来,他问常英,可否安全救出阿才的老婆和孩子。常英表态说没有问题,警方一定会尽全力去营救,而且案情已经通报到省里,省厅刚刚发了通缉令,正式对刀疤实施抓捕。
樊疏桐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刀疤狗急跳墙,肯定会撕票的,因为阿才的老婆孩子对他来说已经派不上了用场。”
常英说:“你放心吧,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跑不掉的。”
“我知道你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我关心的是人质的安全!人在他手上,你们就是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樊疏桐心情异常烦躁。
这时,刚好黎伟民来了,黎伟民现在仍是市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刀疤的案子已经交由他来接手。见到常英,黎伟民很热情地打招呼,常英笑道:“我早猜这案子是你来负责,刚接了黄局长的电话,说要我们缉毒大队全面配合你们,说吧,需要什么材料,都在我这呢。”
黎伟民一身便衣,夹着个公文包,笑得很憨厚:“英子,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以后我还真仰仗你了。”
“少来吧,德性!”常英虽然跟黎伟民已经分手,但是仍然以朋友相处,加上又是同行,交情比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更深了。
樊疏桐就忒不待见他们这股子热络劲儿,别人一家子的命还捏在刀疤手里,他们倒聊起天来了。黎伟民跟他打招呼,他含糊着哼哼两声就扬长而去,心急如焚,因为冷静下来后,他愈发替阿才的老婆和孩子捏把汗,刀疤心狠手辣,如果得知货被警方收缴肯定会发疯的。
中午和寇海吃饭,寇海也很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宽慰他,只好说:“你放心吧,黎伟民办案的能力有目共睹,你该相信他。”
樊疏桐却不以为然:“我从来不怀疑他的能力,我只担心那母子俩的安全!”他埋头喝着闷酒,忽然叹道,“海子,我怀疑我做了件蠢事。”
“怎么这么说呢?你报警是对的,如果不报警,你也就犯法了。我很高兴你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英子也很高兴…”
“高兴有个屁用!”樊疏桐喝了酒,情绪更加不稳定。
寇海只得转移话题:“哦,对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碰见了连波,他开车去机场,说是去接朝夕,朝夕回来了。”
“回来了?”樊疏桐抬起头。
“嗯,回来了。”
因为飞机晚点,朝夕抵达聿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以为连波见了她会激动地给她一个拥抱,最起码也要表示下喜悦,问下她在香港的情况吧。不想连波冷静得很,单从脸上看,居然看不出他的表情,接了她就直接将她带到了市区的一家高级西餐厅,解释说:“回家做饭已经来不及了,你也饿了,就到外面吃吧。”
朝夕一肚子的话都憋回去了。
两人用餐的时候,也很少有交谈,连波只专注于刀叉,根本没有交谈的意思。朝夕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吃过西餐,记得自己的第一次西餐,还是他教她的。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真快…
连波用餐非常优雅,有条不紊,牛排切得整整齐齐,咀嚼时也是慢条斯理,他真是个绅士。这么久没见面,这么久没有一起在外面吃过饭,他真的不说点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朝夕瞅着不露声色的连波,忽然没了底气,忐忑不安起来。在一起生活两年,她多少有些了解他,他最动怒的时候并不是恶语相向,而是不出声…
这一世的爱情木已成舟(2)
“下午我还有个会,待会我先送你回家。”连波说这话时眼皮都没抬。朝夕忙说:“不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开车送我回去会耽误很多时间的,迟到了可不好。”
“也行。”
他就两个字:也行。
结了账,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厅。朝夕目送他上车,终于还是忍不住:“连波,你真的不生我气吗?”
连波在车里扭过头望向她,仍然是波澜不惊:“我生你气又如何?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也还是你的丈夫,你明白这点就好了。”
说着他把车调过头,远远地又看了她一眼,终于绝尘而去。
就是那一眼,朝夕木头似的杵在路边,动也不能动了。她太熟悉那眼光,那不是生气,如果是生气倒还好了,至少表露了他的情绪,也不是动怒,他很少真正动怒,那是他对她的警告,非常非常明显的警告,他会收拾她,他表明了他会对她此次的离家出走做出惩罚!
朝夕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满屋子转悠,但见屋子里窗明几净,收拾得一尘不染,跟她走时没什么区别。连波素来爱干净,有轻度的洁癖,什么都要干干净净,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连根头发丝都不能容忍。这像极了他的个性,延伸到他的精神世界,他就是个事事要求完美的人,不能容忍任何瑕疵,感情上尤其如此,这大约就是他至今不肯对朝夕说出那三个字的缘故吧。因为他肯定还对朝夕当初逼迫他结婚耿耿于怀,他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这或许已经成了他的心结,所以那晚他才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说他们的婚姻配不上那三个字。
朝夕坐在床边叹气,心结不解开,她和他始终无法心神合一,可这是她的错吗?而且婚后,他也并没有懊悔的表示,他很迷恋她,尤其是在夜晚…
朝夕顿时脸热心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床上的两个枕头,摆得整整齐齐,被子也叠得有棱有角,到底是部队上锻炼过的。朝夕一直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她更喜欢将被子摊开在床上,要睡觉的时候直接往被窝里钻就是,连波却不喜欢这样,只要他在家,被子总是他叠的,朝夕叠了,他也要重新叠一遍,就差没用熨斗烫了,朝夕瞅着他叠被子的时候心里就急,这人怎么这样啊,叠个被子也苛刻到这个地步。
非常意外,朝夕竟然看到她走时换下的衣服也洗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的沙发上。这让朝夕很是诧异,因为自结婚后他们从不洗对方的衣服,晾衣架就安了两个,前后阳台各一个,平常都是各洗各的衣服,各自叠好,然后收进各自的衣橱。这在外人看来似乎不可思议,朝夕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是夫妻,无论晚上在床上如何缠绵,到了白天却是泾渭分明,不仅不碰对方的东西,也很少有亲密举止。两个人在屋里都是互不打扰,朝夕看碟或看电视,连波就在书房里写字画画,除非是到后面阳台晾晒衣服,朝夕一般很少在他写字画画的时候进书房。
连波也看电视,但只看央视的《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其他的电视节目他概不感兴趣,每天看完新闻节目就把遥控器交给朝夕,自己进书房去了,到了睡觉的时间再出来洗澡,并提醒朝夕关电视。朝夕不关,他就直接关了。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其实他是个相当强势的人,生活有规律,就像上了发条,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都是雷打不动的。朝夕在他设定的“规律”内可以是自由的,要看电视要吃东西干啥都可以,但要想逾越规律我行我素,把睡觉的时间都占用了,或者未经他许可擅自晚归,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