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部十来个姑娘在影楼化妆间里进进出出嬉笑打闹,间或“调戏”年轻帅气的摄影师,一时间影楼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摄影师建议大家都换上影楼的礼服拍照,这样才显得隆重又有意义,姑娘们顿时欢呼雀跃,直奔更衣室抢礼服,毛丽因为是主角,摄影师亲自为她挑了件古典宫廷式的小礼服,配上钻石皇冠,活脱脱的童话中的公主。
但毛丽的兴致似乎并不高…
她是前天下午才从北海赶回南宁的,一回来就发烧,昨晚咳嗽,彻夜未眠,所以这会儿她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海天苑已经过户给了章见飞,他表示房子会对外挂牌处理,意思是卖掉,毛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毛丽回来的时候因为吃了感冒药,不便开车,是章见飞将她带回南宁的。路上毛丽问他:“这房子是赵成俊设计的吧?”
“你怎么知道?”
“如果可以,如果他愿意接受,可以把房子卖给他吗?”这是毛丽的建议,章见飞会不会采纳她不得而知,她只是说,“对于我跟你来说,这房子已经成为不堪的记忆,我们都想要摆脱这记忆,但对于他来说,那些过往却已成为他的生命,给他留个纪念吧。”
章见飞当时诧异地看着毛丽,他不明白毛丽为何突然如此倾向赵成俊,他原以为她会连他名字都不愿提及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见飞心中充满疑惑,毛丽却什么都不肯多说,他看到她途中始终抱着一个小盒子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好像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
“请善待他。”毛丽下车时格外叮嘱,“他是你兄弟。”
…
换好礼服,发型师开始给毛丽盘头发,先化好妆换了衣服的姑娘们已经去了楼下的摄影棚,化妆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可能是不想这么沉寂,发型师主动跟毛丽攀谈起来,“呃,跟你说件有趣的事,现在的怪人可真多,昨天我们店里就来个客人,可奇怪了,一进来我们老板很热情地招呼他,问他想拍什么照,他长得很帅,一身名牌,我们都以为是个富二代什么的,过来预约婚纱照的,结果你猜他拍什么?”
毛丽漫不经心地问,“拍什么?”
“他拍遗照!”发型师将毛丽的头发高高绾起,啧啧直咂舌,“当时我们老板以为他开玩笑的,他那么年轻,拍什么遗照,结果他说他是认真的,还要我们化妆师小李给他整理下。我们这才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们很愿意给他拍…他非常和蔼,拍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对着镜头微笑,他说他要将他的笑容留给他最爱的人,我们问他是不是他女朋友,他笑而不答,啧啧啧,把我们都感动了。”
毛丽盯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微搐了下,她想起某部电影里好像也有类似的情节,开照相馆的男主角自知不久于人世,于是非常从容地给自己拍遗照,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人…发型师还在唠叨着什么,她没有听到,忽然觉得很疲惫,也许是妆太浓,她觉得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提示有短信。毛丽顿觉心怦怦乱跳,短信是赵成俊发来的:我就在马路对面,可否见一面,我有东西交给你。
毛丽站起身扭过头去,窗外是一株高大的凤凰树,明明这个季节凤凰花不会开,可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出现幻觉,恍然看到一树火红的花在蓝天下烧着,火一样的花,几乎可以灼痛人的视线。她跳起来,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样,二话没说就提着拖地的纱裙下楼。
“毛小姐,你要去哪里?”发型师见她提着裙子要往外走,追出来问。毛丽笑了笑:“哦,有个朋友在外面,我去跟他打声招呼就回来。”
“那你快点,摄影棚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我只去一会儿。”
一会儿,她真是这么说的。然而在毛丽迈过门槛的瞬间,她突然眼花得厉害,仿佛是某个异域空间的门猝然打开,眼前一片白光,耳畔有遥远的颂歌萦绕,似在召唤着她。她在门口定定神,这才发现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阳光照在那些高大建筑物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街上的风很大,毛丽的长裙被风吹得高高撩起,翩然如飞。赵成俊已经下了车,隔着条马路和她相互望着,因为这里毗邻民族大道,车流量很大,毛丽看着他的脸一会儿被车挡住,一会儿又从车隙间露出来,顿时有些发愣,刺目的阳光照着她最熟悉的一张面孔,那些温软的过往缠绵的深情,到如今都随风而去了,毛丽突然悲怆得无以复加,造物主安排她和他相识,结果他们始终无法真正走近彼此,就像现在,他们隔着一条街,中间是河一样的车,仿如隔着整个世界。
信号灯又换了,赵成俊重新上车,打了个弯向这边驶来。他将车停在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下了车。有飒飒的风撩起他黑色风衣的衣角,他仍是气势逼人,只是细看才发觉他消瘦得骇人,脸色也很不好,走路也不似从前那般稳健。
毛丽恍惚间只觉心底划过一阵刺痛,再熟悉不过的身形,似乎是在一步步走来,可是在她的感觉中,这个男人在她的人生当中已然越走越远。终于,他站到了她的面前,目光一如往昔,脸上似乎还带着隐约笑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好吗?”
毛丽摇头,“不了,有什么话你就在这说吧,我这个样子不方便。”
赵成俊上下打量她,这回是真的笑了,“你今天很漂亮。”他的样子看上去很虚弱,脸色灰白,嘴唇竟还透着几分青,“什么时候动身走?”
“后天的飞机。”
“这么快?那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了。”
“阿俊,你脸色不好,生病了吗?”毛丽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病容,应该不是单纯的受到打击,她怀疑他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状况。
“是吗?”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下颌,明显是在强撑,还开起了玩笑,“你说我能好吗?女朋友都要远走高飞了,呵呵…”
“谢谢你,真的。”毛丽看着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是真的要谢谢他,不是谢谢他此刻的祝福,而是谢谢他这么多年对她的牵挂。
可是赵成俊并不明白,这声“谢谢”有多深的含意。毛丽猜想他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看到了那些信,她也不会主动说,反正他早晚会知道。
这时赵成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光碟递给她,“还给你,物归原主。”
毛丽接过来一看,正是那部《八月照相馆》的片子,方才发型师讲的那个故事好像就跟这片子里的情节相似,一时间她百感交集,小心地接过来,“其实不必还了,你要喜欢就自己留着。”
“不了,我也马上要走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带走没有意义。”
“还回来吗?”她没有问他去哪里,因为没有问的必要,除了槟城他还能去哪里。
“再看吧,有事肯定会过来。”他也回答得语焉不详。
“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都交给章见飞了,他主要负责发展中国的事业,大马那边他是准备让我接手,不过我还没有答应,因为身体不太好,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你气色看上去真的很差。”
“休息一阵就好了。”
两人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因为路口不能长久停车,赵成俊准备上车,毛丽再也无法佯装坚强,感觉心里的那道堤就快崩决了,眼底涌出泪水,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发颤,“阿俊,你好好地过,多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了,如果身体吃不消就休息。虽然槟城那边离这里远,但在同一片星空下我们仍然可以看得见彼此,阿俊,保重!”
赵成俊眸光一闪,微微发怔,他显然对这句话格外敏感,紧盯着毛丽,“你…你什么意思?”他有些不确定,有些猜疑,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已掀起巨澜。
毛丽没有直接回答他,伸手将他风衣的领子拢了拢,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依然还是一对儿,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肯定地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爱情的意义,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我会的,请你相信。”
“爱情的意义?”赵成俊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虽然明白得比较晚,不过终究是明白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毛丽,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情?”赵成俊颤抖得厉害,似乎开始变得激动。
毛丽肯定地点头,“是的,我相信!”
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心间,那一瞬间,赵成俊感觉整个人都有了新的活力,一切都释然了,原本颓败的人生只此一句就值了,他从来不敢要求太多。
他看着她,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你…能相信,真好,真好。”他上前几步,抖抖地伸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对着他,嗓音陡然变得嘶哑,“看着我,毛丽你看着我!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后悔爱过你,虽然我们最终不能在一起,但这些年因为爱着你,我觉得自己内心很充实,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也不是那么绝望。毛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但你说得对,在同一片星空下我们依然可以看见彼此,所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管你听到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永远在你看不见的角落看着你,你若幸福,我就会幸福,我会一直看着你,我爱你…”
这三个字仿佛刀尖剜入毛丽心底最深处,她眼眶轰的一热,眼泪奔涌而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毛丽!”他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切,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箍住了她,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生命,他真的想这样抱着她再也不放开,一生一世这么长,他等不到,他只要这片刻的相守相依。毛丽大哭起来,不顾脸上的妆容,不顾街头人来人往,她哭得像个孩子,哭了许久她才缓缓推开他,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样的东西放入他的手心,“拿着,物归原主。”
赵成俊低头一看,是个手机,深灰色的金属外壳,款式显然已过时。他不可能不认得这个手机,赫然抬起头看着她,嘴唇剧烈地颤动起来,“毛丽…”
“以后每年我的生日,你可以用这个手机给我发短信。”毛丽脸上的妆容这时候已经完全花了,样子不美了,可是她脸上依然带着恍惚的笑意,“我等着。”
他眼眶通红,拼命点头,“好,我给你发。”
她上前一步再次拥抱住了他,人来人往的街头,行人纷纷侧目,当他们是一对幸福的情侣,在此重逢,深情拥抱。其实他们是在离别…这世上再没有一种伤痛比离别更残忍,一寸一寸割裂人的肝肠,那疼痛无法遏制,让她双膝发软,就要支撑不住。她已经做了决定,她想要干干脆脆地了断过去,她连北海的房子都不要了,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可是此刻她恍然明白最想割舍的却是她此生最难以割舍的,这几乎没有可能。
而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一辆红色跑车缓缓向他们开来,赵成俊是背对着的看不到,但她看到了,其实那辆车一直停在路口的行道树下,起先只觉眼熟并没有注意,待车打了个弯朝这边驶来时,车前挡风玻璃耀眼的光芒刚好反射到她眼中,一阵刺目的白光…
赵成俊还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她完全听不到了。
那辆车越驶越快,几乎是飞驰而来。能多给她点时间吗?她还有最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她知道若此刻不说她今生都没有机会说了,他对她如海的深情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起码她可以帮他了却心中的遗憾吧,那不仅是他的遗憾,也是她的。
“阿俊,我…我…”她哆哆嗦嗦,瞪大眼睛看着那辆疾驰而来的红色跑车,来不及了,到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阿俊!”她大叫一声,一秒,顶多两秒,她突然发力将赵成俊推开,赵成俊毫无防备,被推得连退几步跌倒在地,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大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一辆红色小车鬼影似的从眼前掠过,直直地撞向她。她飞了起来,在耀眼的阳光下如一尾洁白的轻羽,他亦从来不知道她有那么轻,以天使的姿态飘然落下,接着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片刺耳的惊叫,时光戛然而止。
远远地,只见街心堆着一团白。
刚才还没有一个路人,霎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多人来,奔跑着潮水般涌过去,很快将那团白围得水泄不通。
“毛丽——”他踉跄着扑过去,就像扑向喧嚣的海,他抱起她,她已经没有了反应,双眼紧闭,脸上依稀还有泪痕。
旁边有人拨打急救电话,他上下检查她的身体,没有发现伤口,他将她紧紧搂在胸前。时光停止了吗?为何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天明明亮得晃眼,他却感觉置身黑夜…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他的衣衫,他俯身向下看,胸口已然一片殷红,他的手托着她的头,他抽出自己的手,满手都是鲜血,他赶紧捂住她的后脑,试图阻止血往外涌。
可是徒劳无功,血越涌越多,迅速浸透他的衣襟,他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搂住她,失了魂魄般地唤着她,“毛丽,毛丽…”
在被抬上救护车的刹那,毛丽短暂醒来了一会儿,她似乎知道自己不行了,头歪向赵成俊,嗫嚅着嘴唇,好像在说着什么。
赵成俊奔过去俯身倾听,可是周围太吵,而她的声音微弱,他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反反复复,都是同样的口型。
她要说什么呢?
“毛丽!毛丽!”赵成俊跟着上了救护车,大声呼唤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寄给未来的信】
【寄给未来的信】
风,轻轻吟唱,记忆的深海翻涌着波浪,黑的夜被临岸的灯火照出暗紫色的天光,往上升去,往上升去,璀璨的星光在墨黑的天幕闪烁。当风声灌满耳朵,当繁星纷纷坠落,寄给未来的信,像是皎洁的月亮慢慢升起,唤醒我沉睡的记忆…
毛丽,我最亲爱的你,今夜星空灿烂,我坐在海天苑的书房为你写这封信,心情竟然非常平静。其实这很有可能会是我为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应该算遗书吧。提前写这封信是害怕哪天我突然离去,连声道别都没跟你说,这样很不礼貌。
今天已经吐血两次,早上还晕倒在浴室,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两个多小时才醒过来,我是真的不行了。事到如今,我并不害怕死亡,以我的病情,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赚了,我在自己生命的尾声还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回,我死而无憾。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会走得干干脆脆,了无牵挂,这很好。虽然你还对我有着这样那样的误解,但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在信中对你做过多的解释,我握笔已经很吃力,我没有力气。
你一直说我欠你一个解释,其实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去年圣诞前夕我突然与你失去联络是因为那天我病发,因我的病情特殊,加之我不想在本地入院,怕被你发现,所以我要彼得安将我送回槟城,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给你打电话都是强撑的,我跟你撒谎说要回槟城处理紧急事务,过阵子就回来,你不知道,我当时满脸都是泪,话都说不清楚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一走会不会是诀别。我后悔头天晚上没能多抱抱你,后悔没有提前带你去北海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次我计划许久的旅行其实是我准备送与你的圣诞礼物,可惜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回槟城后做了一次手术,这个手术可以不做,但不做我就难从病房中走出去,保守估计活不过三个月;若做了,生命倒是可以延长,但下次进医院可能就要直接推进太平间了,我的私人医生henson在将我推入手术室前话再三征询我的意见,要我最好缓缓这个手术,他在这三个月内兴许能帮我找到更好的医治方案,而且已经有眉目了,但我坚持要做,因为我不甘心啊,我还想多看看你,多与你相处些日子,万一我等不到三个月就再度病发,我与你岂不要就此阴阳相隔,我害怕,我赌不起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在槟城静养三个月后再回到南宁时,你已决然离开,只留下了那张便签。你说你庆幸自己没有爱上我,这话比让我死一百次还痛苦。毛丽,你终究还是不信我!包括那天早上看到容若诚从海天苑出来后,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违心的,不是我的本意,因为我那阵子我的病毫无征兆地再次复发,我以为我多少还可以再拖个一两年的,没想到老天这么急着要收我回去,我一定是前世做了太多的孽,这辈子遭了报应了!
那次我回槟城忙股东大会的事,henson跟我说了实话,说我没有再动手术的可能了,我活不到第二年春天,这真是让我绝望透顶!我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希望让你看到我临死的样子,我想在你眼里保留最后一点自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点自尊。所以那天我借着容若诚这件事逼着自己说了那些禽兽不如的话,原谅我,我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让你离开,我无法确认你是否真的相信了那些话,但章见飞相信了,后面的情形你也知道了,他收购我的公司逼我离开南宁,一辈子不得再回来。
不,毛丽,我不会离开你离开这座城市,既然注定要死,我希望可以死在一个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你,我深爱这片土地,我要把自己埋在这里。我已经找好了地方,谁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秘密。至于章见飞,我保证最后让他连我的尸骨都找不到,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是他的兄弟,他如此不相信我,那我又有什么必要让他瞻仰我的遗容?
但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我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恨意,他不过是太爱你,爱有什么错呢?当年我与他同时认识的你,我却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最近我时常想,如果我当初足够勇敢,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你可能不知道,你跟章见飞结婚的婚房还是我给你们设计的,我在剑桥学的就是建筑,章见飞打电话向我求助,我没办法拒绝。
亲爱的,当你住进我为你设计的房子时,你可知道每个细节都包含着我对你的爱恋,比如卧室的天花板,我设置成伸缩的天窗,当天窗展开时,你就可以看到灿烂的星空,每颗星星都是我送与你的礼物;还有客厅的那个面向大海的大露台,我特意改成朝向正对着槟城的方向,当你站在露台上眺望远方时,我也许正在海平线的这端遥望着你,虽然我们彼此不能望见,但同在一片星空下,我们的目光总有交汇的时候吧!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你的爱意,可惜你并不知道。
在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我非常孤独寂寞,总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想起第一次去南宁见你时的情景。当时我们投资的防城港s&t码头项目已经批下来,我跟我的助理彼得安去南宁督工,在南宁、北海和防城港待了两三个月。那段时间很忙,我们一方面要确保s&t码头工程顺利开工,一方面还要筹备博宇设在中国内地的首个子公司,我将子公司的总部选在地王大厦,因为那栋楼最高,离天空最近,离你最近。
我经常在你上班的出版社对面喝茶,看着你驾车进出大门,心里格外宁静。非常奇妙的感觉,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每每幻想与你相见时,内心就会澎湃不已,真的见到了反而平静。我熟知你每天上下班的时间,知道你什么时候洗车,什么时候过马路到茶楼边的小餐馆跟同事一起用午餐。我多次坐在茶楼二楼的落地窗边打量你,有一次我甚至进餐馆与你“共进午餐”,当时我与你的距离是两米,我就坐在角落里很不起眼的位置。
有时候我会驾车尾随着你回公寓,你一定不会知道,那段时间我也与你租住在同一个小区,我住的楼正对着你住的楼。毫无疑问,我看得到你的阳台和窗口,你养的茉莉花几天浇一次水,我都清清楚楚,那花儿皎洁,如果是有风的晚上,我几乎可以闻到清淡的芬芳。大概是因为寂寞,你经常晚上出去玩,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喝得醉醺醺的,看上去并不开心。有一天晚上你又喝醉了,我刚好驾车回公寓,看见你蹲在你楼下的花圃边吐,我停下车过去扶你,给了你手帕,你还跟我说谢谢,但估计你并没有记住,因为两天后的早上我们在小区门口迎面遇见时,你昂头与我擦肩而过,你确实不记得我。当我在南宁的前期筹备工作暂告一段落,我不得不回槟城,离开的那天,我在你的楼下站了许久。
回到槟城后不久,我在彼得安收集来的资料中发现了你的msn注册名“mickey”,我随即在电脑上加你为好友。我点开你的msn空间,看到上面登载了一条个人信息,称有房要出租,信息的下方还附了几张房子的外景和内景照片,我只瞟了眼就知道那正是当年我为你设计的婚房“海天苑”…是的,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我有“预谋”地接近你,但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其实自章见飞与你离婚,这三年里,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你,却一直没有勇气。hansan鼓励我说起码应该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我不求有结果,不求你爱的回应,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毛丽,我是发自内心的想好好爱一场,可惜老天不成全,我们终究隔阂太深,最后以如此狼狈的情形收场,实在与我最初的美好希冀相去太远。
事已至此我并不怨你,都怪老天给我的时间太少,我来不及向你证明我有多爱你。对不起,亲爱的。不过我还是要说,无论你将来遇到谁,请一定要放下心结好好地投入地去爱,相信爱比单纯地去爱更需要勇气,我与你到底是宿缘太浅,你不相信我的爱情有可原,可是一个人若总是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世界,是得不到幸福的,毛丽,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爱,相信你自己。
刚刚我得到消息,我的仇人章世德在槟城病逝,我竟然也很平静,事到如今,爱与恨都已随风而去,什么都不重要了,真的。
下午我出了一趟门,步行到你上班的地方,看着你办公室的窗口,我微笑。我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我们激烈地相爱过,当我离去时,你又将拥有新的生活,所以我才会走得这么安心,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生命最后的时光。
出版社对面的那家影楼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想起了那部照相馆的片子,脑中闪过一丝火花,我忽然有了个特别的想法。我走进照相馆,要老板给我拍张遗照,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但我从小就不爱照相,还真拿不出一张像样的照片当遗照。老板以为我开玩笑,直到我再三肯定我的要求,他才相信。他很热心,亲自为我掌镜,他要我对着镜头微笑,可我怎么都笑不出来,于是老板说,“你就当做这镜头是你最爱的人,你跟她微笑就可以了。”
老板的话很管用,我看着那个冷冰冰的镜头,眼前浮现出你的面孔,前尘往事,潮水般涌入脑海,我想我是笑了,老板也说我笑了,只是那笑容后来僵在我脸上许久都退不去,我笑得脸部肌肉痉挛,眼泪却滚滚地落下来。
拍完照后我给老板留了个地址,要他按这个地址给我把照片送到公寓,同时我还提了个小小的请求,我希望他能将我的遗照放一张到外面的橱窗,照片一定要对着马路对面的出版社,不要太大,也不要过于醒目,藏在角落里就可以。老板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心爱的姑娘曾经在马路对面上班,我希望在她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老板听完眼眶都红了,握着我的手许久都没有松开。
毛丽,我最亲爱的你,请相信我一直在等着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只要你在马路对面出现,我的目光一定会穿透纸面落在你身上,你若幸福,我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