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总管拉着若虚子上前:“若虚先生,主子爷为了救那落水女子也被河水浸了身子,怕是沾上寒气,你先给瞧瞧?”
若虚子不情不愿地伸手搭脉,口中说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主子一看就是个长命的主儿……咦,似乎有些不对……你今年多大年纪?”
萧颂挑了下眉,他不爱说话,只抬起另一只手比了两根手指,意思是说今年二十。
若虚子又换了只手搭脉,半晌才道:“那你真是活得够久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奎总管的脸忍不住一黑,才想说话,就听萧颂道:“先生所言极是,我这二十年活下来十分地不易,往后该怎么活还想请教先生。”
每个人都不想死,活在这个世上固然避免不了悲哀痛苦,但无论多么不容易,都要挣扎着活下去。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好年月,萧颂的身份又尊贵,这样的人想必更不想死。
若虚子看着他的目光有七分惋惜,三分无奈,收回手道:“小王爷,凭我的医术,怕是无能为力。”
不必奎总管再说,他已改了称呼,看萧颂面容平静,便知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大概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若非如此,在江南刚见自己时便会求医,而不是到今日才说。
萧颂点点头:“先生过谦了,再说我请先生来是为家人治病,只要能治好他便足矣。”
“你想得开便好,我先开个方子,毕竟浸了水,还得养上几日。”若虚子收起顽心,仔细想了半天,才下笔开了个方子,奎总管接过来让人照方抓药。
萧颂依若虚子所言,在热水里泡了会儿,喝完药打发奎总管下去,却久久不能成眠,起身望月,可今夜的天上不见星月,暗沉的河水没有一丝波光,让他心头发沉。
当若虚子说出那些话时,他面上无波似是早已料到,然则内心深处仍微微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睡一觉起来更新,凌晨写文的感觉和半夜有些不同,我总是半夜,白天却写不进去,嗷……
☆、所谓机缘(补全)
其实薇宁并没什么大碍,宋语荷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那力度本不至于推得她掉落河水,当时她不过是借势而已。
今日之事看似是找蒋颜儿的麻烦,然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薇宁心头雪亮。韩萱雪想做什么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跟这些女孩子斗说实话薇宁不屑,所以这些日子她刻意避让,尽量不出风头。可既然人家找上头来,她又何必客气。一路走来,她早看出两位女史对女学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完全没放在心上,大概内廷官也是如此,人有贵贱之分,出身如何门第如何永远被世人看重,今日她若吃下这个暗亏,只会让韩萱雪等人欺压之心更甚,还不如将事情闹大,小小争执变成人命关天的事,内廷官总不好坐视不理。
于是她落水了,装作无力挣扎呛了几口水便骇晕过去,其实是闭了气任自己沉入水下,五月的天虽然不冷,河水却冰凉得紧,水流透过薄薄的衣裳钻进来,河面上隐约有光和慌乱的人声,她微闭双目,在心里计算时间,只等着上面的人急够了再自己浮上去。只是没料到会有人多事将她救起,正是那个身份莫名的男子!
如此也好,反正她早好奇得很。此时她已喝过药,在官船上派来的仆妇服侍下换上干衣,独坐房中猜测着救了自己的人是什么身份。
这船上的人全是男子,薇宁被他抱上船救治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无奈惟有继续装晕。稍晚时奎总管看了她一回,乍一见便认出来曾有过两面之缘,当下没有多想,还一脸亲切地告诉她,可在这船上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官船,又请了若虚先生给她诊治,怕落下寒症。
薇宁试探着打听这船上主人的来历,奎总管没有多想,只说主人家姓萧,自京城来,如今与他们同路回京,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说起萧这个性,薇宁心头突地一跳,如今的圣上可不就是姓萧,难道这萧姓男子……
昭明女帝出自陇西萧家,选秀入宫为妃,因容貌绝美受宠于先帝。她天资聪颖,又宫于心计,几番沉浮后终得后位,先帝死后执掌朝事,终登上了帝座,可谓是个传奇。这些并非密事,天下人无不知晓,她登基之后,大封萧姓族人,一时之间京城无不以姓萧为贵。
若这个萧姓男子是个皇亲贵戚,或许她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只是此人身体甚弱,听说此番为了救她累得病倒,薇宁心中不免小小地不安了一下,总算人家与她有恩,她却已在算计其中的好处。
第二日,薇宁一起身便回了官船,临去前想了又想,终究没开口求见恩人,只托奎总管转达自己的谢意。
奎总管叹了口气,他倒是十分想为她引见一番,昨夜里主子爷的举动虽是吓了大家一跳,但难得一向清心寡欲的主子爷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个女子,必定这女子有过人之处。可如今主子爷的心情不太好,这会儿哪有见人的心思,奎总管暗叹可惜,叮嘱薇宁回去好好将养,又拿了许多补品给她装上,一再言明若是有缘京城必会再见。反正他知道薇宁是入京备考的女学子,要找这么个人还不容易么?
如此一来倒叫薇宁有些不太适应,心情古怪地回了官船。一回船上便赢得众人的礼遇,蒋颜儿扑上去抱住她呜呜地哭:“叶姐姐,你受苦了。”
容若兰上前拉住她的手,却垂下头不敢看她。围过来的女学子往日并没有多亲近的,但到底同吃同住许多天,大家又同是远离家乡到异地,遇上这种事关切者居多。她朝人群扫了一眼,并不见韩萱雪与宋语荷,而后宋女史走出来肃容道:“大人有令,诸位往船厅一聚,蒋颜儿,莫要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薇宁轻轻拍抚她的背,道:“颜儿妹妹,已经没事了,莫要再哭。”
如薇宁所猜,宋女史与周女史只是看顾她们这一程,想着女孩子家争吵闹不出什么事,故不曾严管。如今内廷官慎重地将这十二名女子召集在一起,好生训导了一番,并言明若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将不再容情,至于宋语荷,便罚她此后三日不得出自已的舱房一步。
众人散去,内廷官独留下薇宁一人,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突兀地笑道: “你便是叶薇?”
薇宁敛首施礼道:“正是。”
不知这位大人因何将她留下,难道是嫌她落水找麻烦,故而想敲打敲打她?
“我记得你,当初来应试者皆有家人陪伴,你却只身一人,又夺了头名,小小年纪着实了得。”内廷官的语气如同话家常,看她的目光也带着欣赏。薇宁却心中惴惴,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内廷官却话锋一转:“此次淮安府能入京备考的女学子只有一十二人,你可知其中原因?”
究竟谁该录取,谁又该不录取,岂是她能知晓的?虽说知府苏清齐认得她,可也不会因此便帮她什么。
她老老实实地道:“这……叶薇不知。”
“应试之后你便收到了一封信,可有此事?”
提起那封没头没尾的信,薇宁心中恍然,许多之前未想通的事如今也该明白,想来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只不过是个饵,天清观内必定已设好了局等人跳进去,她当日隐隐猜过这个可能,竟成了真。怪不得放榜后有几个素有才名的女子落了榜却无声无息,想来是怕传出去有损家声。
她缓缓抬头看向内廷官,目光全是了然:“是,我是收到一封信,上面说若要心想事成,可到天清观一晤。”
她与蒋颜儿、容若兰等人不同,孤身到淮安应试,所以信直接送到了她手上,蒋、容二人不知此事,想来信未直接送到她们手里,自有其家人料理。
“可你没有去,难道你不想心想事成?”
薇宁含笑道:“大人,若是我去了,如今便不会站在这里同大人说话。”
内廷官含笑点头,此女聪慧,不需多说已明白其中关节。
薇宁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不住猜测内廷官为何要将此事说与她听,而且他的态度值得推敲,不象是在对一个小小学子问话,更象是对自己人的口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待自己如此不同。
内廷官突然问道:“你对当今圣上知道多少?”
私议当朝之主,未免有些不敬,薇宁吃惊地抬起头,与内廷官坦荡的眼神对视了好一会儿,微微带着些崇敬答道:“我只知陛下心怀伟略,乃是位明君,更是位奇女子。”
内廷官似是早知她会如此作答,微眯着眼缓声道:“此番陛下开设女科,朝中一片反对之声,多少大臣力劝陛下收回成命,皆认为此举不妥,怕至此阴阳逆反,国将不国。我等均知惟有选出品行端正、才学兼备之人,教他们无话可说才行,故而各州府应试均多了这道考验。”
没想到当今圣上竟如此重视女科之试,倒是真的求贤若渴,她心中微讽,只是瞧韩萱雪、宋语荷之流便知,才学兼备未必是真贤者。薇宁垂眸道:“陛下英明。”
内廷官看出她心中不满,叹道:“叶姑娘,今日你受委曲了。”
“劳大人挂心,这算不得委曲。”即便是真委曲,那也是无法。
“京都世家众多,你到了奉都便会知道,类似今日之事只会更多。”
因为她的出身不高吗?奉都是京师重地,世家名门的子弟多,规矩也多,寒门子第若想要出人头地确实不易。不过薇宁所求并非出人头地地,她一脸受教,感激地道:“多谢大人提点。”
本以为就此完事,谁知内廷官并未允她离去,又问:“对了,你可知昨夜是谁救了你?”
“昨夜醒来昏昏沉沉,只见到位奎总管,并不知恩人是谁。”
他意味深长地道:“那可是个贵人,京城中多少人欲见小静王萧颂真容一面却不能如愿,没想到你竟有此机缘……”
原来是他,据薇宁所知,静王府有大小两位静王,乃是父子二人,按理说子承父爵,静王萧恒仍在,其子萧颂应是静王世子,可萧恒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兄弟,圣上待萧颂犹如亲子,一应待遇比照亲王荣例,小静王这称呼也是圣上亲赐。静王萧恒身有痼疾,早几年便无法行走,萧颂此行定是到江南寻医来了。
只是内廷官说的机缘二字如此暧昧,倒叫她不敢认同,顶多是小静王一时脑袋发热救了个落水女子,哪里称得上是机缘。
蒋颜儿一直觉得内廷官罚得太轻,只是关了宋语荷三日而已,可三日后她们便到了河清渡口,就算是想多关她一天也不行,早有安排好的马车在渡口候着,至此改乘车而行,两日功夫便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刚改了前边一些关于朝代名称等小细节,改得晕头转向,以为错的地方其实没错,有错的地方却没找完,汗死。
☆、京城奉都(补全)
熹庆都城名奉都,前朝□□皇帝定都此处,原将城名定为天都,指望着能稳坐江山千秋万代,谁曾想短短百年间江山便易了名姓。奉都城外,几辆内府供用库的马车由南而来,城门口的兵士只消一眼便知又是上京来的女学子,纷纷打起精神站直身子,等马车从面前次第行过,方才议论起来:“老哥,今儿这是第几拔了?”
“第三拔了,可惜不能掀开帘子瞧瞧,啧,可惜了。我听说往年宫里选秀也是这么着用大车拉来京的,没想到如今竟要选女官……”兵士们想的与那些朝中大臣想的大致相同,女人嘛,自该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读了两天书便学男人来当官,着实不象话!
“头儿,你说日后会不会也给咱们派个女衙司?若是能来个女官,兄弟们也好日日饱眼福。”
“都站好,来个读书人能干个鸟活!还是个女人,你小子失心疯了还是想女人想疯了?”
“别打,哎哟,我这不是说说嘛。”
已入城的女学子们自然没听到这些闲话,初到京城的她们正听话地呆在车里,任车轮粼粼转动载着她们前行。这一路下来,大家都有些憔悴。先是坐船后坐车,样样受罪,身边又无贴心的丫头服侍,有几个女学子神情俨俨地提不起精神,全无来时的志得意满。这里是京都,光是听沿路繁华的叫卖声便觉与他郡不同,各地方言参杂入耳,还有些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高声叫卖,纵使心中好奇却无人敢掀帘偷看。
自入了城门,薇宁便靠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象是对周遭的环境全不放在心上。她还在回想入城前看到的情景,不知谁悄悄掀起一角车帘,她眼中看到一片奉都宽阔的护城河和巍峨城墙残影,却无法确定与记忆中的奉都有无两样,当时年纪还小,只觉护城河两岸植着的绿柳十分喜人,此时正迎风微扫,似是替这都城迎接她的归来。
平日话最多的蒋颜儿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叶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薇宁睁开眼,听到此时车外已无方才那么喧闹,且马车行驶速度也刚刚快了些,便道:“今早周女史不是说了,要送咱们去三京馆,那是咱们要呆上一年的地方。”
三京馆一听便象是教训人的地方,蒋颜儿拉着薇宁的手一个劲儿地冒汗:“我有些害怕,叶姐姐,不若咱们回去算了,就算是再坐一个月的船我也认了。”
不光是她有些想法,一路上几个受不住苦的女学子早有返家的打算,只是她们的名姓早被州府上报至朝廷去了,容不得她们中途退出。
容若兰皱眉道:“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你不是成日念叨着要逛遍京城吗?如此没胆,早该留在家里等着嫁人好了!叶妹妹别理她,想想你还未入京便遇上贵人,说不得往后还得你多多关照。”
听了她的话,薇宁皱了皱眉,淡淡地笑道:“若兰说笑了,别人不知你会不知?那个什么小静王我和你们一般,从未见过,蒙他相救,我连谢字也未曾说过。说到照应,咱们一同入京,自当互相照应。”
容若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住,这车上可不止她们三个,另外两名女学子正瞪大眼睛听着,只嫌知道得太少。
本来除了内廷官,并无人知道萧颂的身份,哪知到了河清渡口,一队皇家仪仗正侯在岸边,接了萧颂等人离去。这下大家伙才知与官船同行一路的不是别人,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小静王。这下子一船女子看向薇宁的眼光便有些异样,不由想着若是那日落水的人是自己,又会如何?宫正司派来接这路女学子的人也不知为何小静王会和他们同行,又听说小静王曾救过船上一名女学子,更连声称奇,纷纷找了由头暗中去看薇宁的模样,倒叫薇宁不胜烦扰。
其实那日韩萱雪玉镜失落一事之后,薇宁便待容若兰有些淡了,即使她没在当中做过什么,可薇宁总觉得她应该早知当日会有事发生,却不提醒蒋颜儿,此女将情谊看得太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容若兰更适合与韩萱雪相交,无论身份背景都相似,确实不该同她们混在一处。
蒋颜儿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想着能早日见到家人:“容姐姐,我娘说会派人来京城看我,只是不知三京馆管得严不严。”
“咱们是进京备考,又不是住监,就算是入了国子监也有沐休的时间,想来该不会太严。”容若兰也不太确定,毕竟她们这些人是开朝以来头一批,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可就算是再苦再严,她也不愿回家等着嫁人。
早在各州府开试之前,京城便已先行考过,早先那些奉诏入宫被女帝留用的女子也要参加应试。论起读书习文,这些女子一点也不比男儿差,若是奉都城中哪家的小姐不懂诗文才会若人笑话,早先还有朝臣之女闹着想去国子监,和那些生员一般做学问,却未能成行。如今赶上女科,自憋足了劲争口气,况且些次应试的条件放得极宽,官家之女也好,商家之女也好,全不避讳,一时间报名参加应试者逾百,不管其中是否有造势之嫌,当日有上百名女娇娥参加应试,最终留用者多达三十人。
三京馆颇有些来历,前身是前朝延德帝所设的闻道学馆,曾经是天子讲学之地。宫正司将备考的女学子安置在此处,一是图近,这里紧挨着皇城,绕过三京馆便能瞧见宫墙。二是慎重,陛下如此看重此次应试,说不定会亲临来看,选在此处也是相得益彰。
六月午后的阳光照在重重宫檐上,明黄瓦亮得晃眼,皇城深处一座殿内,一向勤勉于政事的昭明帝正执笔批阅奏章,两侧站立着几名侍从。
殿门外有人未经通传悄声步入殿中,正是从淮安回返的内廷官,此时他已换了身禇色宫服,不曾开口便跪了下去。
昭明帝歇了笔,抬起头看到他,双眼静若古井,缓缓地问道:“谢吉安,你出了趟京,可曾想通自己错在何处?”
女帝的年纪已近五旬,一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有皱纹,只是早年倾城的绝色柔美已被如今的果敢冷硬之色替代,很多时候,近身服侍的臣子常常会忘记这个掌朝的帝王其实是个女子,那股强烈的自信以及权势的味道让人不敢直视。
谢吉安深深地伏下身子:“陛下,奴才这一路想得明白,实不该贪念旧情误事,辜负陛下的期望。”
他眼前闪过一抹深身是血的身影,想到当时之痛,忍不住垂下眼帘。
“起来吧,你是内廷之首,朕本来不想让你去的,如今看来这一趟还是有些用处的。”她似乎心情极好,推开面前的书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说,此去淮安可曾有什么稀罕事儿?”
谢吉安想了想,道:“回陛下,奴才遇上了小静王。”
“遇上颂儿啊,这次他执意要去江南,事先没和宫里说一声,朕担心了许多日子。”昭明帝面露关心之色,她对这个侄儿的事一向上心,故早早派了人去接萧颂回京,却因他有恙在身,人是回京了,可还不能进宫来见她。
“朕听说他救人落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吉安稍一思忖便知,这其中情形陛下定是已经清楚得很,不过是再听自己陈述一遍。当下毕恭毕敬地答道:“奴才回程时船上有个女学子失足落水,恰好被小静王救下。”
“哦,女子,那她一定有过人之处,有机会倒要见一见。”
不光是那个女学子,昭明帝的心思已经往三京馆去了,她将从那里中挑选出可用之才,来为她一手创下的盛世增添新鲜血液,治国治家,并非只有男子可以。
“小谢,你不问问朕如何处置你的义女?”
谢吉安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奴才的女儿也是陛下的奴才,如何处置那都是她的造化。”
明昭帝莫测一笑,却失了兴致往说说,淡淡吩咐道:“没事便下去吧。”
三京馆内,一排排绿衣小婢站在凌云阁的正堂中,宫正司派来的刘司正负了手给她们立规矩,从今日起,她们便要担负起服侍馆中女学子的日常起居。眼下各路学子已陆续到达学馆,统共有百余人,宫正司另订了规矩,将她们打乱而居,每十人为一所,分别住在学馆的十余处楼阁内,凌云阁则是宫正司派出的奴仆杂役们的居住之所,
“不得私自离馆,违者视为逃匿按宫规处置……”
“不得妄言……”
这些婢女全都是从宫里挑出来的,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守礼本份,如今宫中无嫔妃,小宫女们一茬茬地闲长着,宫正司物尽其用,调来学馆派用,毕竟不可能要这些才女们亲自动手洗衣做杂事,那些女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刘司正讲得有些疲倦,近些日子三京馆的事太多,既要赶工扩馆,又要整理好迎接各州府送来的女学子,陛下将此事看得极重,特召了国师入宫,慎之又慎地将日后教导女学子的事交给了国师。宫正司名为协理,不过是伺候人的。
“江含嫣!跪下!”站在一旁的桑嬷嬷突然发难,冲那些小婢怒斥起来。她是宫里的老人了,话一出口,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形随即被扯出队伍,小宫女们瞪大眼不敢言语,宫正司的嬷嬷们管着宫中各处女婢宫吏,从不轻饶犯了错了人。
江含嫣怒而挣扎:“放开我,我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单是这句话便是错!服侍主子的时候可容不得你来质问,要自称奴才!”桑嬷嬷一巴掌下去,又恍若想起什么,轻蔑地道:“我倒忘了,你从前也算是半个主子呢,怎么着,如今被安了差事出宫侍奉人,不大习惯吧?”
江含嫣克制着屈辱,忍着痛看向刘司正,偏偏她却转头看向别处,似是默许桑嬷嬷的举止。
“别以为陛下饶你一命就这么算了,你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出了宫,谁也护不了你!”
江含嫣抬起红肿的脸,平静地道:“桑嬷嬷,我以为之前义父待你不薄,没想到……”
“谢大人是待我不薄,可你却不知好歹,偏要害人害已,如今你是活着,可我那老姐妹……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只管教好你便行了,教不会便打,打也要打得你会!”
刘司正叹了口气,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挥挥手道:“桑嬷嬷,带她们下去罢,谁若不听话便宫规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我要狂奔了~
☆、直臣之女
当江含嫣被狼狈地拉到薇宁面前时,薇宁也正处于无比尴尬的情形。
蒋颜儿与容若兰不知分去了何处,与她同住在远林院的九个女子均不熟识,互相之间连个招呼也没打,便回房对牢各自的行李发呆了。薇宁随身行李不多,她只带了些简单的衣饰,比起其他人箱笼件件少得可怜。
宫正司早已安排了人手在三京馆修葺一新,远林院座落在学馆的后方,与其他几个院子并列,分别住着从京外来的女学子,至于家在奉都的那些人不用住在学馆,反正那些人家境都差不到哪儿去,派了奴仆与车辆日日接送便可。
学馆里女学子住的屋子格局一模一样,小小套间床椅齐全,摆设全是新的,推开窗子便是锦绣园林,真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你便是叶薇?”
这句话薇宁近几日已听得熟悉,但凡问这话的人必定是听说小静王勇救落水女子,特意来观奇的。她抬头看着不请自入涌入房中的一群人。头前问话的女子目光澄明,衣饰华贵,年约十四五岁,她好奇地打量着房中摆设,目光落在床上放着的包袱,有些了然地笑了笑:“听说,颂哥哥救的人便是你?”
称小静王为哥哥,看来是皇家的人。小小房间人一多便显得憋闷起来,薇宁起身迎了两步:“姑娘又是何人?”
自有人出来喝道:“大胆,见了德怡公主还不跪下参拜!”
昭明帝育有二子一女,最疼的便是这个德怡公主,她竟闯到了三京馆!薇宁的胆子一点也不大,故而听命跪拜,听那德怡公主自顾自说道:“起来吧,快给我说说,颂哥哥是如何与你相识,他又是如何救你的。”
薇宁面有难色地道:“民女与小静王素不相识,当日失足落水民女便昏过去,并不知是如何被救上来的。”
说是如此,她面上仍是微红,似是想到那一日被萧颂揽在怀里。两个湿漉漉的男女抱在一起,不由得人会想到别处去,德怡公主微微一哂,觉得此女美则美矣,却有些心术不正,什么失足落水,定是事先设计好的,借机与萧颂相识。听说这个叫叶薇的女子出身寒门,如今来奉都参加备考,有些女子为了出人头地是会不择手段的。
德怡公主旋即有了新主意:“你才入京,三京馆的日子清苦,怕是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不若我将云竹留下来……”
云竹便是跟在德宁公主身后服侍的丫头,一听此言立马跪下,垂泪道:“奴婢怕服侍不好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