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她干看不说话,薇宁只得淡淡地先开口道:“夫人可还满意?要不要我站起来走两步。”
蒋夫人一听便知这是个聪明女子,带着歉意道:“叶姑娘莫怪,我这女儿天生的直性子,自小到大叫我操碎了心,若不是看得紧,她早不知闯了多少祸事。”
蒋颜儿小声反对:“娘,说得女儿是个魔怪,我哪里就那么受闯祸了。”
“魔怪还会怕些个咒啊神的,你可有怕过?叶姑娘别笑,她这般鲁莽,还要你多教她稳妥之道,多多费心了。”
“夫人言重了。”其实她是在想,若是此时蒋夫人挥手送出银两来酬谢,她是收下还是扭头便走。
蒋颜儿已叫了人去请容姑娘来,容姑娘名若兰,乃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她与薇宁一样,自淮州来,应试那日对薇宁太过好奇,命人跟了薇宁一路,得知她住的地方,也打听了她的名姓和来历,才知竟竟是从梅庄走出来的。她的父亲是淮州官吏,听说过玉家之事,心中对宁死也要护侄儿周全的玉清娘十分敬佩,连带对薇宁也多几分好感。她与薇宁一般没有回淮安等放榜的消息,由父亲托付的知交安排在芙蓉园入下,恰与蒋颜儿相邻。
薇宁听闻容若兰从淮州来,便知她不是真的认识自己,暗松了口气,道:“原来容姑娘也是自淮州来。”
“叶姑娘眼下住在客栈?”
她不住客栈要住哪儿去?这个容若兰说起话来十分地让人不喜。
蒋颜儿皱眉道:“你们别这样姑娘来姑娘去,大家年纪差不多,叫名字便成,容姐姐,你多大年纪?”
“今年便足十七岁了。”容若兰动了动身子,似乎觉得身下铺着绣花软垫的椅子突然坐着不舒服了。
“我十五,叶姐姐你呢?”
薇宁暗道惭愧,之前她带到州府的文牒上写的是年方十六,若论真初年纪,倒应是她最大。
待她报了年纪,蒋颜儿拍手道:“如此咱们便直呼姓名,姑娘来姑娘去的好不啰嗦。”
容若兰立刻赞成道:“不错,叫名字是有些生疏了。”
薇宁更无意见,于是皆大欢喜。
三人结伴外行,往园外的主道只有一条,打磨过的滴雨石板铺了几十丈,这边她们刚要出园子,迎面与几个抬箱子的人遇上。走在最前边的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后面的汉子搬了口大箱子,箱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此刻竟传出来极大的动静,似乎有人在里面折腾。
老头正疾步前行,发现有人挡路,一抬头却让薇宁心跳漏了一拍,那张脸面白无须,竟是那个神秘公子身边的人,茶舍里曾听他叫这老者阿奎,他们不是走了吗?怎地会在这里出现?
胖人总是怕热,才五月的天已让奎总管受不了,他擦着汗往前走,心里念着千万别再出什么事,身后那箱里关着个人!他倒不怕别的,就怕让人会错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说实话,这事若是叫他遇上了,那也准保会以为有人在谋财害命。可偏偏道上就来了人,还是几个大姑娘,听到动静全瞪圆了眼看着他。
当下双方站定,只有箱子里咚咚响个没完。
两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蒋颜儿刚想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奎总管已醒过神,绕过她们匆匆进了闲字一号的院门。
蒋颜儿满脸狐疑地问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容若兰冷冷地下了定论:“肯定不会是好事。”
“不如我们去报官?也好将坏人绳之以法。”
薇宁没出声,连靖安侯也不放在眼中的人,岂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你说呢?”她下意识摇摇头,容若兰立刻道:“没想到叶薇只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说起来刚刚那人似乎看到了认识的人,难道是你?”
她的眼可真尖,薇宁淡淡地道:“怎么会,我从未来过芙蓉园。我只是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恶。”
容若兰并没打算放过她,趁着同她落后几步,又问道:“还有应试那日,我曾见有人送给你一封书信,瞧那衣饰,似乎是内廷官大人的随侍,不知……”
提到那封信,她倒是一愣,没想到竟落在容若兰的眼中,不过那封信的内容有古怪,她不想承认这回事,便道:“若兰看错了吧,我一介寒门孤女,怎么可能与内廷官大人相识。”
闲字一号的厢房里,奎总管亲手开了箱子,对里面那个不安份的人道:“若虚先生,您就别折腾了,主子爷说您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放您出来。”
箱子里面躺着的正是若虚子,他身上捆了数道绳索,手脚均被缚得死紧,嘴巴里塞了麻核,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急得怒目圆睁,看着奎总管的胖脸更用力挣扎。
“您说您何必呢,主子爷对您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地请您到京城里走一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您瞧个病,这有什么难的,还许您以重金。您也答应了,可折腾我们不算,您别气我们主子爷啊,半路上跑算怎么回事,您跑得了吗?这不,还是被请了回来,我说若虚先生,您别再执拗了,好好地跟爷上京城去,啊?你是没听过我们主子爷的名姓,不知道他的脾气,那可不是一般的不好,若是再惹他生气,你就不是现在这副周全模样了。”奎总管苦劝了半天,虽说有些夸大,却也不假,静王府的小王爷那名头可不盖的,京城里谁敢去惹。
若虚子听他这么一嘟噜,气得没劲再动,想说又说不了话,连连翻白眼给奎总管看。
奎总管说得口干舌燥才罢口,又把箱盖合上亲手落了锁,喘了口气去见主子。
“主子爷,人带回来了。”
小王爷对若虚子又一次回来的消息不置可否,搁下笔从头看了一遍才将信封好,交给了奎总管:“速将信送回京。”
“是,老奴这就找人送信去。”
“至于若虚子……”他顿了顿才道:“先关他两天,让人去他的住处收拾一下,能带走的全都带走。”
奎总管听得出主子爷明显怒意未消,麻溜地退下去做事,一点也不同情若虚子。谁叫此人奸滑难缠,先是借口要找这药那药,做足准备才能上京,淮安城里耽搁了十余日才上路返京。路上更是花样百出,一个月本该够回到京城,岂料这厮竟突然反悔,再不管京城有没有他要见的人,直接落了跑,害得他们这些人跟着承受小王爷的怒火。
三日之期已到,官府将榜张贴在府衙的墙上,不出意外,薇宁果真入了围,且名字排在头一个,听着蒋家派出的人回来报信,她微有些恍惚,身边蒋颜儿已欢呼起来:“有我,有我,这下娘可没话说了。”
贴榜之处挤满了人来看应试结果的人,薇宁与蒋颜儿、容若兰三人结伴来看榜,她们是女子,不好往人堆里挤,刚刚坐在车中等人看了回来报信儿,三人全都榜上有名。此次约四十人左右应试,淮安府共入围十二名女子。
“若咱们是男儿身,那便足以光宗耀祖了。”容若兰突然感慨之语,此来薇宁深深的一眼。
此番得中后,她们需得在五日内到府衙去核准名姓,以及听从安排不日随内廷官上京去,一想到要去京城,薇宁止不住心头激荡,倒淡了想要探查那神秘公子缘何会重回淮安的念头,后来想想,他身边尽是高手,不值得她去犯险,哪怕他是天皇老子,那也不如将要以女科应试者的身份入京来得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勤奋呀~~~

☆、同行的船(补全)
“叶姐姐快出来,我刚看到一条鱼!”
听到蒋颜儿明显带着兴奋却又压着声的呼唤,薇宁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她合上书卷,笑着应了声走出舱门,若是再不出去,只怕她会再高声叫,而宋女史听到又要说教。
眼下她们是在往京城去的官船上,走水路上京。淮安城十二名过了预考的女学子随内廷官上京,不少女子的家人无法放心,有的已打算一路送至京城,谁知官府早有安排,均不得家人随行,江南道五个州府选出来的女学子分别乘各州府派出的官船送至京城,全程由随内廷官带来的北营禁军护送。
船上尚有两名宫里的女史,一个姓宋,一个姓周,负责路上教导这些上京女学子识礼知仪,也就是学些规矩。
宋女史最见不得活泼好动的女子,蒋颜儿动不动大呼小叫被她训了好几次。本来这十二个女子也不难管,谁知一上船便有几人晕吐不止,又没有丫鬟随侍在旁,光靠船上的几名粗使妇人哪里会合心意,又想了家,哭起来就止不住眼泪。
两位女史只得暂停对她们的管教,只等着大家适应之后再做打算,反正上京之路漫长,有的是时间。
船板上不光蒋颜儿和容若兰在,不远处还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穿着白绸绉纱裙,见到薇宁出来便冷哼了声,把头转过去似是连看也不屑看她。
果真有鱼,薇宁走到容若兰身旁,低头看着泛起粼粼波纹的河水,发饰上的珠串垂在脸边,随着船身起伏微微晃动,玉容更添了三分光彩。
蒋颜儿摇头叹道:“可惜能看不能吃,也不知今日的膳食里有没有鱼。”
“你这小脑袋里想的不是吃就是玩,这几日可曾看过书本?”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薇宁总不由自主地羡慕她,羡慕她无忧无虑,活得一帆风顺。
“容姐姐,我娘不在就没有人能管得了我,再说明年才会再考,怕什么。”说是这么说,她仍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凝视着远处好半天又问:“咱们真能见到那位吗?我是说……陛下。”
她向来口无遮拦,此时却带着小心,从前是没机会说起这些,如今她说不定能得见天颜,这可是从未曾想过的事。
“这却未必,宋女史说咱们进了京便得送至三京馆,由宫正司出人管教,见不见得着陛下,那得看你考得如何。”容若兰的消息总是很多。
“好容易去了京城,若是一见都见不着,着实亏了些。”蒋颜儿瞟了眼船头方向,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刚刚过去和她们说话,都没有人理我。”
“一位是前朝翰林的孙女,一位是安城县丞的千金,眼高也是应该的。”容若兰直接点出了她们的门第差别。
蒋家是安城的盐商大户,做生意从来不含糊,却是不会读书。偏偏娶了个出自书香门第的夫人安氏,安家是安城有名的书香门第,安氏是因家道中道才下嫁到蒋家。彼时经商之人地位低下,总是被人瞧不起,安氏一听此次女科广招贤才,商人家的女儿也可报名,故哄了女儿去考女科。
蒋颜儿不以为然地道:“很了不起吗,我娘总说过去如何好,经商又如何不好,商户也不是贱籍,计较这个有什么用处?再说她们的学识又高不到哪里去,大家半斤八两罢了,叶姐姐与容姐姐才是顶尖的。”
至今薇宁未曾想通,为何是她高居榜首。她心知自家事,答题时只是中规中矩地写了答案,应该与其他人答得大同小异,并无出色之处。如此一来自会有人心中不服,不说别人了,单是面前的容若兰便是一个,虽然她并未当面说过什么,但总是有意无意试探薇宁。
难道是最后那首诗?想到此处,她微微沉吟,转动着手腕上的一只玉镯。
蒋颜儿一看到镯子便吸引过来:“姐姐戴这只镯子真好看,成色也足。”
阳光下镯子剔透莹亮,不是一般物品。薇宁不在意地道:“这是我拜别表姐时庄主赏下来的,还送了我些许盘缠。”
容若兰面有轻视的神色,在她看来,梅庄完全没必要如此对待一个孤女,而薇宁轻易受人钱财,真真把骨气二字给忘了。
蒋颜儿却没想太多,面带遗憾地道:“这个庄主好大方,可惜我没时间去梅庄,光是跟着娘回家准备便花了四五天功夫。早知道不听娘说的,考上可以到京城玩。”
“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周女史马上便要走过来,注意些。”
蒋颜儿吓了一跳,立时闭上嘴巴,三人眺望着宽阔的河面,似乎真有值得专注的东西。
等到周女史走过之后,她才笑起来:“若兰姐姐,你娘也逼你来考女科吗?”
容若兰有些失神,她在家中排行居中,不上不下甚是尴尬,爹爹母亲很少注意过她,只重那个幼小顽皮的弟弟,当他如珠如宝。这次考女科是她硬向父亲求来的,京城只是她初定的目标。
可她不能告诉身这的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不能让任何人看清楚这点,因此岔开话道:“不知为何,自放榜那日起,我眼中看到的天地与之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天地没有变化,变化的是人心。薇宁默默想着这句话,忽听得蒋颜儿又了新发现:“你们看那条船,真奇怪,这几日总是和咱们遇上,该不会也是上京去吧?”
薇宁远远望去,只见前方行驶着一艘船,这两日确曾见过。
许是如蒋颜儿所说,大家同往京城去,同行罢了。
官船行了几日,那些晕船不适的女学子也缓过些精神,两名女史便加紧教导她们学习宫廷礼仪,这些女学子将来的前程未定,说不准本朝新贵便出自其中,倒也不曾难为谁,只是有错必罚。
一船十二名女学子,总有拔尖的几个,出身书香门弟的韩萱雪,官吏之女容若兰,蒋颜儿最是普通,安城商户之女,出身虽然差了那么一点,却胜在活泼灵动,反而是当初那个应试的头名叶薇却有些不起眼。她倒不怎么出错,就是太中规中矩,不够拔尖便不够出色。内廷官有时会来看上一眼,两名女史也不时会将各人的情形禀给他听,当初这个叶薇可是内廷官特意交待要关注的人,她二人看来看去,没觉得有何不同,除了长相出色,可这又不是去选秀,长相出众又有何用。
韩萱雪身边总有几个人围着她打转,捧她的才学,还有意无意在薇宁面前说些刺儿话。薇宁只当没听见,蒋颜儿却替她抱不平,还怕她心里难受,主动要陪着她,颇让她有些无奈。
她这般刻意避让,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眼看着快到河清渡,下船后再有两日路程便到达京都,女史们也不再象以往那般管得紧,上午女授完课,便让大家歇息半日,女孩儿家做做诗文,说些话也可。
薇宁仍是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小间里,一日想起答应了蒋颜儿手谈几局,刚走出自己的房间,斜对过的门突然开了,却是容若兰从韩萱雪的房中走出来。
乍一见她,容若兰面上有些不自然,匆匆低着头回自己的房去。紧跟着韩萱雪也走出来,正欲张口叫人,一看薇宁站在过道上,扭过脸低哼一声,对身后跟出来的人道:“咱们回去。”
薇宁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地站了会儿。
那日未到晚间便出了一桩事。
官船靠了岸没多久,薇宁正等着仆妇送饭,却听得外头有了动静,且动静越来越大,其中夹缠着蒋颜儿的声音。
薇宁皱了皱眉,门被人半推开,一女子站在外面匆匆说了句:“叶姑娘快来,蒋颜儿出事了!”
不必她说薇宁也知出了事,到了船板上一看,已围了好几个人,韩萱雪正冷着脸,抽开被蒋颜儿拉着的衣袖,嗤笑道:“谁是你的姐姐,不过是个商人之女,也配叫得这么亲近。”
蒋颜儿小脸涨得通红,难堪地扯着衣角,好容易忍回泪水:“你……我是敬你才叫你声韩姐姐的……”
站在韩萱雪旁边的是一个女子帮腔道:“不必多说,刚刚那面玉镜可是韩姐姐的心爱之物,你快赔来!”
薇宁记得她是安城县丞之女,与蒋颜儿同样来自安城,却如此不留情面。
丢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赔的,蒋颜儿认真地问道:“实在对不住,要多少银两,我赔便是。”
“你赔?口气好大,果然是满身铜臭,不过那东西是我爹从波斯商人手中所购,价值千金,你说要赔多少。”
这分明是刁难了,哪里有那么贵重的玉镜,蒋颜儿顿时不知所措,她无比后悔当初为何要好奇地凑上去看,如今韩萱雪借给她看时的大方劲全然不在,而她确实是不小心将玉镜掉进了河里,哪里还能找得回来。
薇宁听了几句,只一想便猜了个大概,她的目光在那些人面上一一掠过,看见容若兰站在一边,脸上神色微微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向以来,两位女史都严令女学子们不得在船上随意走动,蒋颜儿困在小舱房里闷得发慌,一有机会就溜出去,倒也不乱跑,只是站在离舱房不远的船板上透透气看看水。薇宁不爱站在船板上,蒋颜儿就缠上了容若兰,十次倒有两三次如她所愿。今日船刚靠岸,容若兰与蒋颜儿便不知去了哪里,原来竟出了这种事。
蒋颜儿看到薇宁来,忙靠上去:“叶姐姐帮我。”
薇宁上前扶着她,“先回去,呆会儿仆妇们就开始送饭,若是让宋女史知道大家都不在房里,又要责骂了。”
她这话一出,便有几个人先行离去回房,韩萱雪带着怒气道:“站住!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弄丢别人的东西想要一走了之吗?”
“韩姑娘,颜儿还小,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原谅她些个。眼下还是回各自的舱房要紧。”
“她又不是哑巴,用不着你多事,你又算什么!”
“叶姐姐,是我的不是,你别……”蒋颜儿吸着鼻子,忍住泪道:“韩姑娘,颜儿向你赔不是了,那面镜子到底什么价钱,我写信回家,请爹娘筹钱。”
韩萱雪执意与她们过不去,指着河面道:“我也不缺这些钱,镜子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你便下去给我捞上来,我一文钱也不会要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继续努力写去。

☆、落水
这却是有些过分了,薇宁目光微移,似笑非笑地望着韩萱雪。
她的目光并不凌厉,可韩萱雪的心不知为何突地一跳,竟有被人看穿的感觉。她向来被奉为才女,哪知淮安应试却没能夺魁,骨子里极为不服。偏偏薇宁近日的表现太过平常,败在这样的人手中,她口中恶气难出。今日所为本想用在薇宁身上,只是正主儿行止有度,一直没找到机会,才换成了容易上当的蒋颜儿。这蒋颜儿与薇宁时时处处在一起,治了她也可打击到薇宁,能让她们不好过,受些难堪便已够了,可真若闹出事端,惹得女史出面,自己怕是也落不到好处。
她身边的女子却跟了句:“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些下去!”
蒋颜儿咬着唇看了眼河水,思量着呆会儿跳下去会不会淹死,一只手坚定地拉住她,回头看到是薇宁,她又委曲又难过,眼泪流个不停。
总算容若兰出了声,微讽了一句:“急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宋语荷丢了东西。”
说完又细声问韩萱雪:“韩姑娘,天色已暗,就算是船家下水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况是颜儿妹妹。我看……”
顺阶下台谁不会,韩萱雪接了话道:“那你说该如何?”
“说起玉镜,我那里倒有一面,也是从波斯商人手中得来的,不如拿来给韩姑娘,你可千万别嫌弃。”
她是看出韩萱雪的犹豫,便送个台阶给她,又承了蒋颜儿的情,可谓一举两得。
果然,韩萱雪一脸勉强同意下来,转身先行回房,宋语荷自然跟上,只是与薇宁插身而过之时,她仰着头嫌恶地道:“让开些!”
跟着推了一把,并没用上什么力道,可薇宁却似站立不稳,晃了几晃便朝外翻了出去。
这处船舷较低,不然好端端拿在手中的镜子也不会那么轻易掉进水里,现下掉进去的却是个人。
众人惊呼,只来得及听到“扑通”一声响,薇宁已没入水中,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沉了下去。蒋颜儿高声叫道:“叶姐姐!叶姐姐!快,有没有人,救救叶姐姐!”
这边的慌乱引得附近靠近岸边过夜的几条船人声大作,都听到动静,纷纷跑到船板上来看,听说有人落了水,有心要救可天色已暗,估计下去了也看不到,只是站着对这边指指点点。官船上的差人匆匆赶过来,令几名船工跳下水找了一会儿,却没找到人。此时天色全黑,船上的人一边点了灯出来,一边派人去禀报内廷官和两位女史。
蒋颜儿连声叫下来,嗓子已哑,容若兰不住声安慰她叶姐姐定会吉人天相,实则心中惴然,这么大会儿功夫,怕是已经不行了吧。
女学子们聚集在船舱口,听说有人被宋语荷推落下水,全都低低地议论着。宋语荷瑟缩在一旁,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是随手碰了那个女人一下,怎地就闯下祸事?
与官船相邻的一条船上突然有个人影跳了下去,那艘船上跟着乱起来,扯灯照向水面,似乎下去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跟着几声又有几人跳下去,黑夜里水面上一片混乱。没多大功夫,那边找到了落水之人,一群人拥着个男子踩着坠绳回到船上。
“叶姐姐!是叶姐姐!”两边船上灯火通明,隐约可见那男子怀里有个纤弱的素色身影,蒋颜儿认得那是薇宁今日所穿的衣裳,吃惊地叫起来,跟着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叶姐姐得救了。”
听说人已得救,众人均松了口气,可惜两条船之间有些距离,不能立时知道那条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内廷官连忙吩咐人手去同人家交涉,岂知船家还不曾放下板船过去相询,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官差本以为人家把落水的女学子送回来,岂料来的只是个黑衣护卫,端的架子一点也不比官差小,只递过来一块小小的令牌,张口便要见内廷官。
内廷官看了令牌后满脸不置信,定了定神,不传唤那护卫来见,而是亲自去船板上见他。
“下官不知小……”
来人却立马打断他的话:“这位大人心知即可,不用说出来,主子爷不想声张。那位姑娘咱们救了上来,可是有些不大好,暂时还得在船上歇一下,你们送个人过去服侍她。”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说罢连声吩咐,选了名船上的仆妇跟着来人离去。
奎总管满心后怕,围着自家主子看了好几圈:“主子爷,您为何亲自下水救人,让奴才们去就成了,若不是怕无脸去见王妃,老奴刚刚已被您吓过去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先救人要紧,你去同那边的人说一声,她刚救上来,不好乱动,暂时就在船上歇息,要他们派两个人过来服侍。”
船上皆是男子,他也是男子,方才为她清腹中河水是迫不得已,眼下却不好逾矩。
奎总管边为他除去发冠,边应声道:“是,老奴已派了人过去,您先换了衣裳,求主子爷体谅老奴不易,您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了,若是有个好歹,老奴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千交待万交待,生怕再出这样的事,今日主子爷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在船头上透气,那边一乱,他也跳下去救人,难道那女子有什么地方让主子爷瞧上了?
“放心,我还死不了。”说是如此,却微咳了几声,他知自家事,也不敢大意,连忙换上干衣,将一头湿发擦干。
那边奎总管的脸色已变,连忙去请人来看,不多时,若虚子一脸不悦地过来,大声抱怨:“我又不是你萧家的奴才,任你们呼来喝去,刚被叫去救个落水的女子,还没看完便慌着要我来见你家主子。萧颂,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奎总管胖脸一抖,忙道:“先生岂可直呼主子爷的名讳,要叫……”
“小王爷?有你这样的王爷吗?我与你无怨无仇,却要被你强关着不放,刚刚那个女子怕是被你抢来的,真是欺男霸女,天理难容!”
他被关得久了,心中怒气难平,直瞪着座上那个懒散着伸出一只手腕的贵公子。
初遇这些人时,他并不知道萧颂的身份,只知他寻自己是为了医治家中病人。若虚子因他手中有个对自己来说十分要紧的物件,当时没有多想应承下此事。谁知后来想起这些人是从京城来,那就是说要带他去京城,立马改了主意,拖延了许多日子想跑,最终还是被迫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