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堂里此时的气氛很压抑,沈诚木着脸听着沈老太爷及父母谈论婚期及婚前需要准备的事,凌依就坐在一旁皱眉不语,沈母不时还问她两句,清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敢说话,心想这倒底是怎么了?
皇上意外下旨,赐他功名为他定下美眷,这是沈诚万万想不到的,旨意中具体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听得其中将凌依许配于他,便在皇子嘉子峤大婚之后。住在琉璃堂不走的沈家几位长辈高呼万岁,送走贺国公便开始用小心翼翼地口气商量着如何操办婚事。
沈诚心中冷笑,却没做任何反应,他可以在皇上面前表面心迹,直言拒绝,但圣旨下前毫无征兆,突然成事实,他如何推翻?若是不遵从,便为抗旨,他倒没有什么,琉璃堂呢?沈家一家老小呢?
凌依客气地对着沈老太爷道:“老人家这半日也乏了,不如歇息去吧。”
沈老太爷看看沈诚,知他不满,也不再多说,反正圣旨已下,贺国公走前劝了沈诚半日,无一不是点出其中利弊,这个子孙再不孝,也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违抗圣命,他满意地带着沈氏父母回房讨论,不,此事还需早点通知沈家各房,要他们全力准备婚礼。只是这婚事要等着皇子大婚后才可办,真真急人,要知道夜长梦也多。
清风也在凌依示意下离开,只剩下二人时,她有些紧张,自然,她知道沈诚心中所想之人是谁,赐婚一事也让她意外,而且沈诚要娶的人是她更让人意外。如果不是赐婚,如果沈诚与她有这等情缘,她当然会喜出望外,只因她的心,也在他的身上。可她明知这不可能,本就没奢望过的事,如今居然成真,却没有太多开心,竟有些悲哀,然后便是怒气,做什么要来这一出?这样子纠缠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她凌依何得何能,要承受这样的皇恩?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你看接下来该如何?”
沈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明着违抗,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再说。”
果然,她心中微凉,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当家的可有想法?”
他没有接话,却是望着门外道:“若是子沂在,我或许……”
想到凤子沂,又想到凤尘晓,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知此事又是何种反应?贺国公已告诉他凤尘晓赐婚之事在公主干预下已作罢,皇上却又给他赐婚,告诏着君王尊严不容忤逆,此事颇为麻烦,他要好好想一想。

惩罚

嘉庆帝突然给沈诚下旨赐婚,闻者皆惊,凤尘晓的反应倒是颇为平静,凤栖臣见她听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下,摸不透小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中意沈诚的吗?
凤尘晓认为皇舅舅被人落了面子,这是把气出在沈诚身上,也断了她不愿跟暮璟公子在一起是为了同沈诚在一起的念想。她也曾是皇家人,明白这事很难再有转寰的余地,一时间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凤栖臣本以为昨日听了皇上不会再提赐婚之事便到了头,哪知小妹竟会不如意至此,他忽地想起徐文藻来,当日他曾信誓旦旦地要为小妹找到好夫家好夫婿,到如今全是一场空,心中有些歉疚:“我进宫去找贵妃娘娘,要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千万不能委曲了你。”
熟料凤尘晓突然轻笑出声,这一定是惩罚,惩罚她重生于世居然有闲心想些不相干的男女之事。又深深为自己的无用叹息,她轻轻摆摆手:“还是莫要去烦扰贵妃娘娘的好,大哥,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
凤家此时的荣宠也不过是皇上随手的恩赐,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她而去得罪皇上,前车之鉴,她不愿凤家也受连累。
凤栖臣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不怕她哭,就怕她笑,这哪里象是开心的样子,简直比哭还让人揪心。
她真的很累,一日外出,已累得眼泪快不听话地流下来。在这个世上,谁也无法明白她的苦楚,沈诚为她做的很多,她并未有过回报,只是才开始感受着他的情意,却正好跟遇上赐婚一事。
回房后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心中已平静不少,又暗自冷笑,怎地这般沉不住气,她有什么资格在这些事上费心思,她不该忘记自己是谁,不过是一缕幽魂寄生在这具身体里,若有男子喜爱,那也是这具身体之功,与她何干?
她忽然想到给沈诚赐婚,固然是皇舅舅之意,怕是跟暮璟公子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沈诚定正自为难,皇舅舅早就算计好了,他若敢抗旨不遵,那便是违逆之罪,轻则抄家,重则丧命,那么大的一个沈家,前途命运都系在他身上,他如何能轻举妄动?算了,何苦让人为难,她已连累得他够多。她还能怎么办,反正不能对所有人说她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让皇舅舅为了她收回那道旨意,她如今什么也不是,连叫声娘亲都得以义女的身份!
妆台上还满堆着沈诚与暮璟公子送来的头饰,她伏在那里只觉满腔的无奈,突然化为呜咽,又觉得太过无稽,便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到妆镜里的自己面上泪痕未干,这张脸端的是花容月貌,此时哭的梨花带雨,可并未能帮到她一些,这副好容貌于她的作用好似并不太大。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呆呆出神,脑子里全部都是前世今生种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决的念头来,叶细说女人最大的利器便是自身,她重生而来,一无所长,加之性情本淡,从前也只是依靠着沈诚和凤子沂的力量,才将左文华拿下。此时凤子沂失踪,沈诚心已乱,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否则又不知要连累谁。而症结本就在暮璟公子身上,她不如忘记这些烦心事,未来该如何,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屋外守着的丫鬟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哀声,都噤声不敢言语,凤栖臣来了两次,听不到一点声音,问丫鬟知小妹哭过,他稍有些放心,哭一场将心中伤痛发泄出来才好。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访,是位面上蒙了细纱的女客,她压低了声线,只说是慕名且与凤小姐有过一百之缘,欲见小姐一面才可,且拿出一套木盒,说是送与小姐的礼物。
凤三不敢怠慢,向里通传,没多大会三小姐传出话来,请这位女客到未苑,她在那里等候。
小小花厅里只有凤尘晓一人坐着品茗,见了那位蒙着面纱的女客后一愣,笑道:“凌姐姐今日怎地这副打扮?”
那女客拉下面纱,正是凌依,她长出一口气道:“非我所愿,只是怕人看见,又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我一见那些琉璃做的物件,哪还不知道是谁,是原来说要送我的那些吗?快请坐下吧。”她垂下眼眸去看那些琉璃摆设,小小的娃娃竟也能分得清眉眼,煞是有趣。
凌依在她面前坐下道:“是。尘晓妹妹,你心中可是难受?这真是晴天霹雳,太让人意外。”
于她是幸福的意外,于凤尘晓却是难以明说的感觉。她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喜事,我要恭喜凌姐姐。”
凌依苦笑道:“何喜之有,我本打算过些天便随商队出海去,妹妹放心,沈诚他心中只会有你一人,此时他正想法子看皇上能否收回圣旨,可你这话倒象是认命似的。”
“要皇上收回旨意谈何容易……”即使凌依要出海,也得先成了亲才能走,沈诚心中有谁并不重要,结局还是只有一个,那便是赐婚的人要结婚,她则成了城中百姓言论的中心。
凌依又道:“千万不可泄气,这会儿他与你见面不太合时宜,所以才要我先来看你,我知你定会为此不痛快,皇上也太……”
原来他们连见面也变得不合时宜起来,那么今后呢?她脸上笑容飘忽,隐隐让凌依感到不妥,“妹妹到底是个什么主意?我是看得出沈诚一意对你,那么你也是一样的吧,既然二人情意互知,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个风雨,我说的可对?”
凤尘晓手撑着头叹气,她哪来什么主意,与沈诚之间一向含蓄,总是淡淡地,到如今她也不明白算不算是情意互知,戏文里的男女情事,必定要先订下鸳盟才作数,沈诚……凤子沂倒是同她挑明了说过,也罢,皇命难违,她何必强求?只能说二人有缘无份。
她没有回答凌依所说,却问道:“凌姐姐,你说,这世间事为何不如意常八九?”
“或许是世人奢望过多,永远也不会知足。”
说的真好,沈诚被赐婚后,她心中失落,不外是有过要与他在一起的念头,失望不过是因为有过希望。与凌依相对两无言,她不由想到,凌依的心思原就是沈诚身上,如今得偿所愿,他们也算有多年的情份,也许她不过是多年以后,沈诚偶尔会想起的一个过客。
凤贵妃从宫里递出话来,要凤尘晓入宫觐见,她只得收拾心情入宫去,一路上心跳加快,止不住开始盼望着凤贵妃那里会有好消息。
凤鸾殿里,凤贵妃一把拉住她,怜惜地道:“别难过,只凭着这等人才,还怕找不来如意郎君?”
一听这话便知凤栖臣求助无效,凤贵妃又不是笨人,她岂会不懂这时说任何话都只能让皇上更恼火。虽早知凤贵妃也无法让那道旨意作废,可还是忍不住失望。她心中微叹,还是笑吟吟同凤贵妃:“姑母这不是在自卖自夸?我哪有那么好。”
“难道说错了吗,你可是咱们凤家的小姐,又是一品花韵的店东,这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话放出去,求亲的人怕不挤破门,不过有一点,万万不可与那暮璟公子在一起。”
她还是笑,并不答话,凤贵妃近日心情不错,精神不少,往来间净是些宫中事务,比之上次来热闹得多。她告了退,揉揉挤出来的笑脸,这种场合真是累人,
凤贵妃也不强留,只让她宽心,吩咐宫人送她出宫。走到夹道附近时,邬贵妃等在夹道前,不再跟上次一样的 气,只是穿着一身极合身的宫装,默默站在那里。凤尘晓绕道也绕不过,只得上前见礼,身后凤贵妃身边的宫人也跟着拜下去,邬溶月示意身边的宫人扶她起来,不过短短几日,竟见她有些憔悴,原来天下尽是伤心人。
“凤小姐起来吧,我不过略耽搁你一些功夫,”她有些心神不属,自顾往前行了几步,又回头道:“前面是映荷轩,景致还可以,不若凤小姐陪我走走?”
说罢便先往前走,凤尘晓只得依然跟上,转身前看了送她出宫的宫人一眼,那宫人待二人一离开,便飞快地往回赶,自是去禀明自家主子,邬溶月也不阻拦,任她离去。
映荷轩景致果然不错,汉白玉的栏杆围着青碧的荷叶,天色也格外澄明,二人走得有些急,面上均出了层薄薄的汗。
“许久未曾这么走过,倒让凤小姐见笑。”她身边随侍的宫人也未跟来,想是知道她要单独与凤尘晓说话。
凤尘晓看着那池中的荷花,只有少数几朵开着淡粉色的花骨朵“贵妃娘娘不知找尘晓何事?”
“其实……嗯,我知道若非我在花朝会上提及赐婚之事,你也不会得罪皇上,皇上也不会赐婚给沈诚!”
凤尘晓瞪大眼,是否每个人都要来对她说些体贴的话,是否每个人都觉得她此时定是难过已极,是否每个人都提醒她这件事的存在?她把肩背挺得更直,淡淡地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这些跟尘晓都不相干。”
“我只是想问你,为何会拒绝暮璟公子?你怎么做到的?”
她愕然,想她贵妃之尊,居然来向她讨教情事方面的问题,真让人哭笑不得。她轻咳一声道:“娘娘为何这样问,暮璟公子如何会看上我。”
“你看我有多大?”
在莳花苑里,邬溶月只是十七,如今应是二十,她对着荷池心中盘算,口中恭声道:“尘晓不敢妄猜。”
“你信吗?我年不过双十,这一生却已注定,要在这宫墙里渡过。”
也是,正如这亭亭玉立的小荷,尚未开足开透,极为娇嫩。
“娘娘得尽皇上宠爱,那是谁人也得不到的福份。”她有些郁闷,后宫寂寞并不归她管,心中胡思乱想着,又盼着凤贵妃快快来到。
邬溶月蓦地转头看着她:“若真是如此,为何这后宫众人如何能任意欺凌我?”
凤尘晓有些迷茫,邬溶月身为贵妃,本身也是邬家小姐,身后还是邬家帮衬着,怎地说宫里有人欺凌她?而且她似乎有些怨怼,难道跟自己有关?
“娘娘何出此言?”
邬溶月语调已变冷:“以往他都会护着我帮着我,这次他却不再出手,我……”
“娘娘说的是……”话未说完已见邬溶月眼中透出一股兴奋之意,似是目的得逞。她回头一看,暮璟公子已来到她身后,打断了二人谈话,他道:“贵妃娘娘,这荷花未得尽放,此时来赏有何味道?皇上正在仪和殿等娘娘,南地送来些贡品,有娘娘喜爱的南珠,给您留着呢。”
凤尘晓期盼的凤贵妃没有到来,却把暮璟公子给盼出现,他如何会到这里?
邬溶月也有些意外,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暮璟公子,“皇上久未见过后宫之人,今日怎会想到我?”
暮璟公子应道:“娘娘去看过便知。”
这时邬溶月随身的宫人也寻了过来,言道皇上召见,她这才半信半疑地去了。
偌大一个映荷轩,只余凤尘晓同他站在一起。她又转过头去看荷池,躲避着他灼灼的目光,紧抿了嘴不发一言。
暮璟公子只当她为了赐婚一事气恼,想解释自己并未掺合,却终是作罢,只轻轻说了句:“我送你出宫。”

强吻

出宫的路蓦地变长,暮璟公子在前,凤尘晓在后,行至内城门时,一路遇上的宫人不知情由,窃窃私语,是否暮大人转了心性,居然会同女子相近。
凤尘晓心中无比忐忑,她重生而来,一无所长,加之性情本淡,凡事不愿强求。自然,她是想要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即刻死去,最好是身败名裂,极期凄惨地死去。可在他面前,她不会任何心机,来不得那雷霆手段,只觉得悲哀无奈。
宫中道路长且弯,幸而她并不陌生,也知是出宫之路,难道暮璟公子出现,只是为她解围,送她出宫?且不管他如何会适时出现,却是正中她下怀,这是个机会呢,凤子沂隐匿,沈诚心已乱,她不可再连累旁人,是自己独力承担起这一切的时候。那么,她要不要先开口呢?
凤尘晓不再看着脚下的青石砖,抬头看着前面那个穿着绛色官服的男子,心中有些复杂难明的情绪,她如何会与这样的人有杀身之仇呢?许多时候,她都盼望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尚是无忧无虑生活在父母身边,不识愁滋味,可又明明不是梦,说不得哪一日她便得手握白刃,与仇人拼杀。
她这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忽听得他在前面问道:“尘晓入宫是见凤贵妃?”
她心中冷笑,何必没话找话,若是他不清楚,为何会那么巧出现?暮璟公子不待她回答,又问:“你是否为沈诚赐婚之事进宫?”
“贵妃娘娘召我进宫,我便来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身挡住她的去路,她今日仍是白色绫服,只在袖边领口上绣上朵朵干花瓣,素静淡雅得让人失神。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是否认为,我求皇上赐婚不成,才让皇上给沈诚赐婚?”
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她尚未表露有责难之意,他的样子倒象是即使心里这么想也不成,仿佛侮辱了他一般,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忍下心中不快,她幽幽地开口:“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我何苦多此一举,若不是为你……”言下之意便是他若想要赐婚,皇上定会同意,没必要绕个弯让沈诚无法如愿。
她笑了笑,自然相信他有这处能力。可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何用他来做作解释,难道澄清了这件事,他便能心安?
日已近午,二人正好站在内城宫门处,宫墙两边柳树上净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这外城多是一些宫中采买、内务府办理公务的地方,人员较杂,又不比宫人含蓄,早有人看到暮璟公子与一女子从宫门里走出来,好事之人打听得那便是凤家小姐,在场的全部交头接耳,就连宫门处站岗的禁卫也忍不住目光斜视,打量着二人。
“那谁知道,也许暮大人喜欢这样,看别人无奈,无力,挣扎……”她直视他的眼神,仿佛在责难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暮璟公子脸色一变,此时他真正无奈,凤尘晓对他的态度如同有宿世仇怨,根本不予他示好的机会,无论他温柔、冷淡,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真是圣人也要被她激怒。但她眼光淡淡一瞟,又让他心软,袍袖一拂,隐忍着待要继续往前走,凤尘晓已是躬身一礼:“这里已经是外城,暮大人莫要送了。”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你跟我来!”
围观之人眼见着温文尔雅的暮璟公子行那粗鲁之事,居然当众拉人家小姐的手,一个个瞪圆了眼——暮璟公子不是从来不让人近身的吗?
凤尘晓顿时惊慌,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待要挣扎又想通,这皇城之内,还怕他将她怎样?何况凤贵妃这上下也该知道自己与谁一路出宫,定在赶来的路上。
他拉着她绕过宫墙,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喝退下院中的仆人,将她带入房中,门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凤尘晓有些惊惧,可随即又无比满意自己造成的后果,他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吗?她静静地看着他阴暗难明的神情,心中一阵快意。
大不了,不过一死而已。
暮璟公子看她因为急行而微微喘息的模样,忽然放开她的手腕,恢复斯文之态:“这是我在外城的住所,请坐。”
她抬起手轻揉手腕,赫然一圈红印,不由微嘲道:“暮大人真客气,不必了。”
“我是想问你,知否令兄凤子沂在哪里?”
“暮大人认我二哥?他向来没个定性,也许早离开天锦了。”她转过身打量房中摆设,心中却急转,想来是他在别苑外布满了监视凤家的人,不过至今也未查出凤子沂的行踪。
他沉声说道:“凤子沂,非凤家亲子,也不是你的亲生兄长,他身世成谜,再者私闯后宫,别说你不知道!”
她冷冷地道:“暮大人可是瞧我们凤家不顺眼,想找个由头拿了我们?”
“不,我是不懂为何会是凤子沂?为何……难道是你们凤家与我有仇?”他反问道。
她在心底暗暗回道:对你有仇的,不是凤家,是我!
可这些自然不能对他讲,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否认到底,房外凤贵妃喝斥声响起,似是有人拦住她不让她进门。
凤尘晓惊喜地低叫一声:“姑母!”
暮璟公子刚说到与凤家有仇这点,凤贵妃的即时出现让他彻底误会,因知凤贵妃素来看他不惯,只为了他对邬溶月多有照顾,才得罪于她。这件事他一直未放在心上,但凤贵妃定是心中有怨,便找了娘家人来与他过不去,凤尘晓对他莫名的敌意便可解释,至于之前的种种神秘猜测,不过是一尘疑神疑鬼。心情蓦地变好,对她的怀疑瞬间全消,至于有可能窥破他秘密的凤子沂,更不用急。
至于听着凤贵妃指使着要将阻拦的人拖下,他倒是半点也不气,更不是不急,好整以暇地问她:“是因为她吗?”
凤尘晓一愣,她哪里会知道暮璟公子所想,想要开门出去,他却挡在了门前,逼得她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戒备地看着他:“暮大人,我姑母便在外头,你……”
话未说完已被暮璟公子欺压过来的唇堵在了口中,且腰间一紧,身子被牢牢抱在了他的怀中,辗转不已地吻似蜜蜂夺蜜般紧啜不放。她双眼圆睁,只一下失神,万分惊怒上涌,只觉被他紧紧拥住退不得半分。凤尘晓又气又怕,口中哽咽出声,双手双脚使力踢打在他身上,却不起半分用,只惹得他抱得更紧。
原来,利用自身不过是想想,她爱惜自己的一切,真若行至这一步,只觉得要崩溃,无力挣扎着,急切间泪珠不断涌出,恨不得立时三刻死去,不,就是死,也得先杀了他,只恨身边没有带着利刃。
暮璟公子在心里深深地叹息,门外凤贵妃的喝斥声,拍门声,直至后来的撞门声,他全然不顾,整个身心只感受着唇下那如花瓣娇嫩的感觉,像是要把全部的热情灌注给她,即使她的泪已滑落满腮。
门终于被撞开,凤贵妃与一干宫人看清暮璟公子所为,不禁大惊失色,凤贵妃待要上前去拉开二人时,暮璟公子终于放开凤尘晓,看到她满脸是泪,正要抬手为她擦拭泪水,凤贵妃已上前揽住了凤尘晓,颤着声喝道:“暮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尘晓,你!你……”
凤尘晓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适才之事比之噩梦更为可怕,她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暮璟公子还会做出这等事,他到底是不是人?
凤贵妃“你”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你毁尘晓清誉,我定不会饶过你!”
暮璟公子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他心跳过速,尚在回味着那一吻的滋味,怪不得一尘常说男欢女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障,被凤贵妃一喝,清醒不少,有些失神地道:“饶不了我?呵,贵妃娘娘早已对我不满,不如去皇上那里请命,看他会否治我的罪,我猜……皇上说不定会立刻命我与尘晓成亲,也好,我求之不得。”
凤贵妃怒极反笑:“你想得倒好,只怕此生难以如愿!”
“我劝贵妃娘娘莫要多管闲事。”他有些恼火,若不是这个凤贵妃,尘晓也不会对他有成见,赐婚之事也早成了。
凤贵妃看他想走,便道:“慢着,你想就这么走了?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他在门口站定:“天下人?这京中谁不知我早倾心于尘晓,还有谁能比我更配得上她吗?便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又如何,不过是又添一段佳话而已。”
凤尘晓微闭双目,是啊,天下又有谁人会知他真面目,她靠在凤贵妃肩上轻声道:“姑母,请送我回家。”

夜会

外城消息流通极为快捷,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暮璟公子狂性大发,在皇城内强吻了凤家小姐一事便被宣扬开去,天锦城上上下下无不为之沸腾,以讹传讹之下,竟流传出暮璟公子痴爱成狂,青天白日竟劫了凤家小姐,于那皇宫外城住所索欢,若不是凤贵妃及时赶到,暮璟公子便辣手摧花了……
这个夜晚注定让人烦燥不安,琉璃堂的气氛更是压抑,沈城这两日一直行踪成迷,今日难得在家,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便要先去看凤尘晓,才走到门口,便被沈家的几位长辈们给拦下。这几日沈家人忙活着筹备婚事,沈诚冷眼旁观,并不理会,却在暗中联络些江湖中人,不知在谋划什么。
凌依却是知道的,她明白沈诚不会任别人安排自己的事,他会尽全力一搏,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忧,以往堂中大小事务他都会同她商议,如今不同,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却对堂中事务见若未见,连清风都感觉出来当家的不对劲,不敢往他身边去。
看着沈诚目中失却耐心的怒火,凌依不禁苦笑,这件事情上,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又不想借口退下,生怕真出了事,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
沈家老太爷身体一向好,上了年纪也没想过安享晚年,死揽着手中大权不放,今儿个却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手中还扯着几尺白绫大有以死相劝之意,沈父沈母则口口声声劝着沈诚莫要做不孝子孙,说甚皇命难违,他如今也算是有婚约的人,莫要再为了别的女子惹事。
沈诚冷眼看了一刻,忽地对凌依吩咐道:“唤几个人来,看好几位老人家,若是谁执意寻死想早些见阎王爷,那也不必拦,帮老人家挽个绳,搬个凳子,一定要服侍周到才好。”
说完拂了袍袖便走,沈母一个没拉住,若不是有凌依眼快相扶,定要闪了腰,几位族中长辈听了那话,差点背过气。